肖柒柒看了一眼，闫豫凡发了一条询问她期末考结束了吗，后头还跟了个民国的吃瓜表情。
肖柒柒勉勉强强把手机拿了过来，回了句：“凡凡，我在准备社团的事情呢，你在干什么？”
闫豫凡消息回得很快：“我在上课，我告诉你这老师贼严格了，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给你发消息的。”
“怎么？”肖柒柒问。
闫豫凡发了张照片过来，应该是用朋友的手机拍的，图中男生侧着身子，窝在角落里，背脊弯成了一个半弧形，边上还摆了两本书，正好把里头的手机遮得严严实实。
肖柒柒忍不住一笑，给他发消息：“你的男神形象呢？”
“不需要了。”闫豫凡道。
肖柒柒嘲笑了他两句，放大照片想要找找有什么可以让他出糗的细节，寻了半天，突然注意到闫豫凡左前方还坐了个女孩子。
而照片里，那个女孩子半扭过身，瓷娃娃般的脸蛋堆着温柔的笑意，正凝视着闫豫凡。
肖柒柒满脸诧异，她认识这个女孩。
在爸爸去世之后，新上任的接替他的那位伯伯的独生女---舒惘。
一个几乎和以前的肖柒柒一模一样的女孩，端庄大气，现在代替她位置当别人家女孩教育模板的姑娘。
不知为何，明明没什么，心头却被揪了一下。
肖柒柒赶忙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跟闫豫凡随便说了两句就结束了，后者还有点留恋的感觉。
把手机扔在桌上，肖柒柒拿起电脑，开始查找关于走/私的判刑问题。
结果，无一不是有期/徒刑，就连无期都很常见。
肖柒柒不由得脊背发凉，手指颤抖着离开桌面。
她能怎么办？
第57章 57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半个月后, 慢慢到了开庭日。
当日，肖柒柒起了大早, 化好淡妆, 细细打理了自身的穿着，看起来一丝不苟, 跟着张教授前往法院。
她在那儿见到了胡女士, 还好，她没失控。
胡女士脸色憔悴，也不知有多少日没睡了，但是脊背笔直, 脚步不疾不徐, 永远都是抬着头, 说话条理清晰，甚至还能替边上的律师捋一捋思路。
结果出来了, 作为从犯，胡女士被判刑五年。
相比跟她共事被判处无期的人, 胡女士这个已经算是很出乎意料了。
审判结束后，肖柒柒作为家属可以和胡女士会面。
玻璃面冷冰冰的，屋内的空气也凝滞了下来, 让人凉飕飕的。
肖柒柒坐定在位置上, 玻璃后头边上一脸复杂的胡女士，再好的定力也在此刻有些坍塌下来。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的生活不好吗？为什么和你们从小教育我的不一样！”
胡女士眼神平静道：“七七，妈妈这次马失前蹄, 犯错了，所以我为它付出了代价。”
“为什么要去冒险？”肖柒柒握着话筒，声音有些哽咽，双拳握得紧紧的，隐隐可见白腻皮肤下的青筋。
看着宝贝闺女，胡女士心里也不好受，她事先也是不知道那里是什么东西，若是以前她定要怀疑一番，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她又有些急功近利，没想到最后给其他违/法贩子当了从犯。
若是早知道，她万万是不可能去接触的。
“七七。”胡女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下来，“你回去去找你外公，说我求他，我认错，我全都错了，让他收留一下你。”
胡女士一生骄傲，从嫁给肖爸就在跟家里对着干，从未低下头颅一毫，没想到，最后的放弃还是因为肖柒柒。
肖柒柒站起身来道：“我不会去的，妈，不就五年，我等你。”
“你别因为我向他们低头。”肖柒柒又补充了一句。
“七七，听话，你一个人过不了的。”胡女士一惊，但是肖柒柒已经站起身来。
她道：“我知道如何去生活，去工作。我也不傻，需要外公的时候我也不会硬撑的……但是，妈妈，我也不想寄人篱下，不想去面对大舅他们。”
肖柒柒语气坚定，胡女士嘴巴微张，满脸都是焦急、关切，就连刚刚最后审判下来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失态。
肖柒柒突然有些后悔刚刚没有冲上去抱一抱胡女士，能碰一碰她也好啊，现在，就要等五年了。
“妈，我下次来看你。”时间很快就到了，肖柒柒放下电话，看着胡女士被扣上手铐带进后面阴森黑暗的铁门后。
一瞬间，她仿佛什么都懂了。
小公主再也不在，只剩下了肖柒柒。
回到房间后，张教授关心她的状态问：“七七啊，要不要吃饭了？你如果不想去其他地方，就住学校里，老爷子我也不回家了。”
肖柒柒抿着唇，摇了摇头道：“我在这儿学习了，张爷爷你还是回去吧，毕竟那么多小辈还等着你。”
“过年每年都那样，七七。”张教授叹了口气，“凡事总会过去的，不就五年吗？况且，闫豫凡这孩子，靠得住。”
听到熟悉的人，肖柒柒心口那处柔软被扎了一下，留下的只有痛彻心扉的痛。
“爷爷，我自己待一会儿。”肖柒柒道。
“好好，等会吃饭我叫你。”
房门被关上，屋内再次沉寂了下来，夕阳透过老式推窗星星点点落在地板上，空气中灰尘浮沉，可惜她没法做到巧笑安然。
肖柒柒把自己埋在床单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迟迟没有跟闫豫凡说胡女士的事情。
曾经被压下去的那些女孩的小敏感又涌了上来。
现在已经不对等了。
连外公家都抛弃她了。
肖柒柒心中涌起了阵阵落魄之感。
晚饭过后，肖柒柒觉得自己要被逼疯了，强行调节心态越调越崩。
她把手机拿出，却在通讯录那里停住了。
肖柒柒顿了顿，跳过那个名字，继续往下拉。
……
夜晚，酒吧。
肖柒柒看着眼前过来的灰发少女，她也没想到自己最后选择倾诉的人是应璇。
大概她是最有生活共鸣的人吧。
应璇安慰人的方式也很切实，她先是点了一大堆啤酒，陪肖柒柒畅快共饮，之后把微醺的女孩压在自己的肩头，催促道：“哭，快哭，反正在包厢，直接哭痛快了。”
肖柒柒酒精有点烧脑，小脸涨着通红，意识虽然还在，但还是只要找到了一个闸口，这段时间强行按下去的悲伤、痛苦、孤独全部涌了上来，泪珠刷啦啦往下掉。
只是她的哭声偏向于那种无声的，克制似乎已经融到她的骨子里了。
应璇叹了口气，拍了拍肖柒柒的背道：“好了，哭够了，以后就不准哭了，从今天开始，把你的泪腺忘了。”
“不就五年吗？可以熬过去的，我不也熬过来了嘛！”
肖柒柒肩膀抖了抖，点了点头。
应璇继续道：“其实真的没什么，大多数人生命里都会遇到点破事的，这样一想，也没什么稀奇的。重要的是，别去看别人的想法，也别让自己太委屈，有些能放的，都放了吧。”
明明平时连词语搭配都会用错，说起人生哲理来，应璇却那么熟练又地道。
没有纸上谈兵，全是她这二十年积累下来的人生阅历。
只是最后一句话，肖柒柒有些迟疑。
她并不想放弃。
“怎么了？”应璇问。
肖柒柒抿着唇摇摇头道：“没。”
“嗯，你继续发泄。”应璇神色严肃，“不好意思刚刚打扰你了。”
看到她这样的表情，肖柒柒忍不住笑了出来，擦了擦眼泪说：“我哭够了。”
“那还喝吗？”应璇又问。
肖柒柒道：“回去吧。”
晚上睡在床上的时候，肖柒柒想，胡女士都能熬下来，她为什么不行。
她并不想让胡女士失望。
“最后一次了。”肖柒柒给自己打气，“要坚持，不能让他们看笑话，真正的教育是刻在骨子里的自尊！”
肖柒柒重复了胡女士曾经说的话，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入眠。
一小时后，却发现，她依旧睡不着。
她依旧难受得要崩溃了。
第58章 58
夜色漫漫, 肖柒柒坐起身, 盯着夜幕看了会，突然开了灯, 在书包里翻了翻, 从里面拿了本笔记本，在桌上铺开。
她忐忑, 她无所适从, 不如现在先做好将来规划。
肖柒柒咬着笔杆子，在笔记本写下现在自己的资产，她还有外公留给她的那张卡加上自己小时候一直以来攒着的，虽然这笔钱不少, 但是这是要包括四年学费、租房房租、日常生活费等等诸多项目。
她一行一行记下来未来需要的, 从在南城租房再到之后生活的必要开支。
记完开支后, 肖柒柒又开始记录一些将来的半年规划、一年规划、三年、五年规划。
条条罗列，滴水不漏。
时钟滴滴答答走着, 很快便到了凌晨两三点，肖柒柒已经困倦地眼皮子直打架, 但不知道为何，脑子里总有跟针压着她，意识在混沌中微微留了分清醒。
又过了半小时, 计划表总算完成, 虽然到时候和现实肯定有很大的出入，但是如此也能给个心里安慰。
肖柒柒舒了口气，把笔记本放在枕头边, 总算睡下了。
第二日肖柒柒便按照笔记本计划表那般执行，感谢了张教授一番，找了学校边上一处房子，大学城主要消费对象是学生，所以价格还算合理。
肖柒柒寻了处干净整洁的，立马拎包入住。
这几日她忙得晕头转向，连社团都没法再经营下去，只能匆匆交接。
如此又过去了几周，接近春节，肖柒柒不知道，发生在她家的事情，即使刻意隐瞒，还是慢慢传播开来。
电话、信息就没断过，肖柒柒嫌烦，直接把手机开飞行，揣在兜里下去买晚饭。
大学城街道已经有些荒凉了，大半的商铺关门，只要那种今年不回家的小商铺依旧开着，零星几个人挤在小小的店里。
沉默无言，却能略微缓解一下孤独之感。
肖柒柒进来的时候还引了大半店里的人的侧目，其实搞学术留下的人少，多数是有家不能归或者直接无家可归的人。
有个小姐姐迟疑了一下，邀请了肖柒柒拼桌：“坐这吗？”
肖柒柒朝她礼貌道谢，吃完一份小馄饨后，胃暖暖的，她打算等会闲着无聊了就去应璇家的网吧坐坐。
应璇和佐晨的网吧发展很好，在大学城里站稳了跟脚，接下来就是源源不断的生源，盈利是迟早的事。
对此，肖柒柒也很替应璇高兴。
吃饱喝足后，肖柒柒走出门，不知何时，外头竟下起雪来，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咦。”肖柒柒惊奇道，伸出小手，雪花落在掌心，碰触皮肤立即消失不见，她抬起头看天，现在的天黑得快，边上的路灯已经逐灯打开。
肖柒柒没有多留，裹紧围巾往前走，倏忽身后响起了连续的车鸣声。
她下意识往边上让了让，岂料那车直接横亘在她面前，停住了。
肖柒柒一顿，先是惊讶于车主高超的技术竟然把车一个甩尾开到人行道上来了，之后脑子反应了过来，发现这车好像有点熟悉。
直到她看到车上下来了一个浑身黑气都快把边上的雪花都融化了的人。
肖柒柒一顿，条件反射往后退，岂料路有点滑，一个趔趄，身体都有些不稳。
闫豫凡怒气冲冲而来，看到这一幕气全消了，只余下了焦急和担忧，连忙两个箭步跨过来，搂住肖柒柒的腰，把她抱了过来。
“凡凡，你不是要在培训班过春节吗？”肖柒柒抵着他的胸膛，满脸愕然，问道。
闫豫凡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他是从闫母那里得到消息的，他竟然比闫母还迟！
那时候他简直是整个人都要炸了，飞速回来，假也没请，跑过来，没想到第一句竟然这么一句。
闫豫凡低下头，疯狂而暴力地攫住小姑娘柔软的嘴唇，不停啃噬，弄得她浑身都软弱无力扑在自己身上才停止，在她耳畔轻声道：“胡阿姨都出这样的事了，我还去什么培训班？”
“不行。”肖柒柒抵住了他，瞪着他道，“我查了，这个比赛无异于高中国际数学竞赛，后者可是Q大保送敲门砖，你为什么不去？不行不行，你打电话跟他们解释一下呀。”
“七七！”闫豫凡真的有些恼了，把小姑娘抱在怀里，打断她，“真的……任何事都没你重要。”
肖柒柒哑然，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竟然有种本来在大海浮沉现在落地了的感觉。
她是不想麻烦闫豫凡的，毕竟这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于情于理，肖柒柒都不想打扰他，更何况在这么重要的时刻。
而于闫豫凡，肖柒柒这样的默然无异于在他心头扎了一针。
在回公寓的时候，闫豫凡没忍住，取了几个月没碰的烟开始抽。
肖柒柒就坐在他身后看着男生宽厚的背部，移过他精雕细琢而成的侧脸，透过烟雾袅袅，落在外面的皑皑白雪上。
“凡凡。”她出声唤他。
“嗯。”闫豫凡掐了烟，扭过身来，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其实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刚知道的时候再怎么崩溃也已经过去了。”肖柒柒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大半眼眸，声音低柔，“我没那么脆弱，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七七，你就不能在我面前脆弱一点吗？”闫豫凡沉声问她，声音低哑，好似是从心口透过喉咙口一字一字蹦出来的。
肖柒柒抬起小脸，琥珀色的眸子望了他一眼，道：“对不起。”
“……”闫豫凡眼神晦暗不清，他有些看不懂了，为什么肖柒柒可以在肖爸面前脆弱、在胡女士面前也会装作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唯独在自己面前，坚强得难以想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