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才把那些念头压下去,他觉得自己又是圣人了。用头蹭了蹭黛玉,用略带撒娇的语气道:“我在你面前一直都很乖,以后也会很乖的,你永远都不会嫌弃我吧?”
黛玉道:“自然不会。”言毕,抱住他的头,笑的很是开怀。
她是开心了,但周航觉得自己就悲剧了,而且未来几年可能都要悲剧下去。
从林如海平日的话音来判断,是不想那么快将黛玉嫁出去的。他已不止一次的表达出将来黛玉我要多留两年的意思。可能及笄以后,他还要再留个几年才舍得女儿嫁出去。
林如海睡足走来时,黛玉正和周航玩一个我扔你接十分幼稚的游戏。她将手中的花草编成的圆球仍在半空,巨猫的周航便凌空跃起,在空中将花球接住,叼给黛玉由她再扔,如此循环。黛玉本来只打算跟壮壮玩,若让周航变成巨猫接花球,总觉得是侮辱了他。但壮壮还没接几次,周航便不乐意了,把壮壮赶走,执意要自己来接。
黛玉开始是不同意的,周航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做这种事?但接了两次,见他挺乐在其中的,黛玉疑他很喜欢这个游戏,虽然心里还是别扭,总算是打起精神陪他玩了。
虽然猫身的周航和人身的都是同一个人,但对黛玉来说,却又完全不一样,像是鲜明的两个不同身份。
一个是猫,一个是人。
人形的他聪明、沉稳、睿智,是当朝太子,尊贵威严;兽形对他便是一只萌的让人忍不住抱在怀里的小猫,俏皮又可爱,还十分贪玩,多幼稚的游戏都能玩的津津有味。黛玉总觉得周航变成猫身的时候,有些动物骨子里的调皮,十分难得,加上心理上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负担,便比平日他人形的时候更多几分疼惜、纵容,总想他高兴才好。
“玉儿!”林如海叫了一声,皱着眉头。事到如今,黛玉和周航在一块的事情他已经不恼了,但让堂堂太子去接花球这种事……委实有些不妥。
“爹爹,你醒了!”黛玉回眸,眼睛里还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难得她这样开怀,林如海倒有些不忍心说教,招手让黛玉过去。她玩的汗涔涔的,早上束好的发有些散乱,林如海为她重理了鬓发,看看她手里的还握着的花球,道:“怎么玩起这个了?”
周航这时候已变成人形走来,闻言道:“大人,是我提议要玩的。”
林如海正颜:“你可是当朝皇太子。”
玩这种无聊的游戏,皇太子殿下您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我知道啊……”周航微微侧了侧头,“有什么关系吗?”
黛玉开心就好,什么身份不身份?
林如海略感无力,这俩孩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事都敢干;一个不知自己身份贵重,什么事都愿干。让他说什么好,也是堪称绝配了。
罢了,他不管了,随他们闹去罢。
接下来,林如海让黛玉、周航观察外面的情况。这处山区很有些偏僻,四周皆是山林,又时常有猛兽出没,便是一般的猎人也不会来,属于人迹罕至的区域。
半下午的时候,周航说他出空间看看情况,这一去,竟去了大半个时辰。黛玉能查探到的空间外的地方也不见他的影子。若非黛玉跟他有感应,知道他没有什么危险,便要到外面去找了。这时候她才觉得只培养鱼丸一只猫有点不够,若是多几只,便一只守在这里,另几只派出去找人了。
暗道,这次回去便多养几只猫在空间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
待周航回来后,黛玉便问他去了哪里,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
他回道:“你一定想不到我竟然碰到了一个小女孩!是真的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吧,或许也有七岁,但至多不超过八岁。你知道的,我对小孩子的年龄一向把握不准,毕竟没怎么接触过。那小女孩在山林里不知道走了多久,身上的衣裳早被划破了,脸也是脏兮兮的。到跟前,她停下来,腰微微弓着,脖子也微微的缩着,大大的眼珠子微微的斜着看我,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副防备的样子。我有点莫名其妙,脑子里只蹦出这样一句话:我长的很像坏人吗,为何她用那么奇怪的表情看我?”
黛玉道:“胡说!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来的女孩子。”
周航道:“没有胡说,我发誓,真有一个小女孩。她说,她爹出来打猎失踪了,她是从家里偷偷跑来找爹的。”
听到这黛玉微微皱起了眉,喃喃道:“又一个打猎失踪之人……”怕也是在壮年,八成也是被捉去做了活死人。那些反贼似乎很喜欢抓猎人去做傀儡,或许是猎人体格一般比较健壮的缘故罢,炼化的活死人攻击力会强些。看向周航,她说:“她一个小女孩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多危险啊,你怎么不把她带来,她一个人在林子里乱跑,万一遇到野兽可如何是好?”
周航挑了挑高挑的剑眉,眨了眨眼睛,向黛玉笑了笑:“咱们有要事在身,带着她多不方便。不过,我也考虑到这点,所以送她回家了。她家在一个小山村里,距这里足足五六里地呢,所以费了不少时间。”
对周航的这种做法,黛玉还是很满意的。既然他把那个小女孩送回了家,她的家人必然会看好她,该没什么危险了。于是便放下此事不提,问:“外面如何了?”
周航道:“今儿天晴的好,这会子太阳还大呢,再等等吧。”
等待的时间总显得格外漫长,尤其是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林如海建议对弈一局,黛玉拍手叫好,父女俩先对战了一句,黛玉比林如海稍逊一筹。林如海的棋技很高,在京官里是公认的。黛玉虽不如她,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水平,亦算是佼佼者。周航又比黛玉谦逊,碰上林如海便输的难看了。不过他对输赢看得开,赢不骄,输不燥,这点倒让林如海满意。
把周航杀的落花流水以后,林如海扔给他两本书,一本《孙武兵书》,一本《贞观政要》,道:“抽空将这两本书背了罢,虽离了京师,功课也不能落下。”然后便同黛玉下棋去了。
周航捧着两本书,眉毛几乎成倒八字状。
不是正下棋吗,怎么突然要他背书。
林如海摸着胡子,暗道,不背书让你整天缠着玉儿啊!
一个时辰后,夕阳西沉,眼见已到黄昏时分,黛玉观察一会,外面还是没动静,对上周航、林如海的眼神,微微摇了摇头。
周航眯着眼道:“不会今天没有人再来吧。”
黛玉想了想,说:“这个,说不准……”
林如海也在想今晚那道山门还会不会再开的问题。若是真无人再来,恐怕便要等到明日了。或许明日是个阴天,没有太阳呢,他想。那么,他们便可以用隐身符跟在对方的人身后进去。
只是在空间里观察,能观测到的范围毕竟有限。他们最终还是决定出空间,仍躲在上午那棵大树后,自然还是隐身了的。冬日,太阳落下去以后山林里朔风阵阵,很有些冷意。林如海裹着鹤氅,手里还捧了一个手炉,黛玉穿着夹袄,周航又将一个白狐裘的披风拿来,让黛玉披上,黛玉轻轻推开,说:“我不冷,你放回去吧。”说着瞧了两眼,微微侧了侧头,“这个披风,怎么我不记得?”
周航悄声道:“这是出宫前我让人新做的,你自然没见过的。”
黛玉:“你哪里来的那么多白狐来做这个?”
周航:“我猎的。”
“你猎的?”黛玉眯了眯眼,很是惊奇,“你上次打猎,不是出事被捉了去吗?还是我和圣上去救的你,可不曾见有什么白狐。”
周航道:“我在遇袭之前,已经猎了好几只白狐的。后来虽然出了事故,白狐还在猎场里,自有人收拾了去。回宫后我特意让小泉子将白狐取来,做了这个披风,原想着如今刚入冬,还不太冷,过段日子再给你的。正好,今日用得上,提前拿出来也罢。”
说到这,他看了看黛玉纤细的腰肢,道:“你还是披上吧,不可仗着自己身子好就糟蹋,修士虽然一般不会受凉感冒,却也不是绝对。虽说伤风感冒之类的小病没什么关系,到底你自己难受不是?”
这话听在黛玉耳朵里,亦是十分窝心。她接过披风,笑着披上,道:“谢谢航哥哥。”
周航便也笑了。
林如海已经习惯他俩的相处模式,二人之间似乎有某种默契,往往一个人心里想什么,还没说出口,对方便已经知道了。而且他俩总能屏蔽周围的一切,往往连他在身边都注意不到。有时候林如海不得不承认,自己显得有点多余,不过他不能离开,他得时刻盯着,不能让女儿吃了亏去。
守了大半夜,直到亥末子初,在黛玉他们几乎觉得今晚不会来人想要放弃的时候,远远的传出一阵马蹄声,得儿得儿得在寂静的深夜里十分清晰。彼时黛玉等已进了空间,鱼丸在外面守着,发信号通知。
黛玉接到信号,便立刻叫林如海,周航也同时接受到信号。
三人同时出来空间,接着月光看见远远的有几骑飞驰而来,犹豫速度太快,光线也不好,看不出来究竟是几人几骑。待走进些,周航道:“一共五匹马五个人,全都穿着甲胄。”他眯着眼看,在黑夜里,瞳孔渐渐的放大,微微的闪着绿光,“其中有一个人十分奇怪,看服侍穿着,不像是我朝之人……还有一人,像个女的——怎么还有个道士?”
黛玉也不知听没听,只是盯着周航的眼睛看,黑夜里,他的眼睛很美……
“小声点,他们走近了。”林如海压低了声音道。
黛玉这才突然回神,不用周航再说,她也看清了骑马赶来的几人。有一人服饰异类,想想曾看过的一本游记,作书之人曾游历天下,冬至大海,西至荒无人烟的大冰山,去国俄罗斯国、茜香国。佛郎机国等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国家,见过金发碧眼的白人,也见过全身黝黑的黑人。回来后,他将自己所有的经历写成了一本游记,详细记录了所经国家的地貌、服饰、风情等事。
黛玉对着仔细搜索,右衽,斜襟、高领、镶边,下摆是不开叉的长袍,腰间扎鲜艳的腰带,足上穿的是长筒马靴。
“这是荣国的服饰。”她道。
林如海也点头道:“不错。”
他是真正见过荣国服饰的。从前在京城做韩林的时候,荣国尚未与我朝公开为敌,每隔几年便有使者往来。他在朝中见过荣国使者,甚至还打过交道,正是这样的服饰没错。他没想到黛玉再此之前长居闺中,基本上连门都不怎么出,竟也一眼便认出来了,倒不知她从何处得知的。
很快,黛玉的一句话解了他的疑惑。
她说:“我看过的一本游记上写过荣国,里面有风俗、服饰等的介绍。”
这倒是了,黛玉原就十分喜欢读书,且是杂学旁收,什么书都看的。他这些年积攒的藏书,她便是没有看全,也有个七七八八了。想着,林如海暗自点头,不由再次感慨,以黛玉的聪慧与悟性,若是生为男儿,必定能够成就一番伟业,光耀门楣的。
可惜,可惜……
说话间骑马的几人已走至石壁前,终于停下了。黛玉、林如海、周航互相看看,都不说话,以眼神交流。那五人陆续下马,悄无声息的,并没有人说话。片刻后,其中一人走上前,照例是敲石壁,然后对暗号,接着石门洞开,进去的甬道出现在眼前。
黛玉跟周航、林如海对了个眼神,待那五人五骑走进去的以后,便也尾随而进。脚步自然是极轻的,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动静,所幸没被发现。
甬道很长很长,点着烛火,黛玉一进去便皱了眉头,这里面邪气很重,让她有点不舒服。看向周航,只见他也是眉头紧蹙,想必也是如此。但既然进来了,不探查明白万万不可出去。
甬道两边的墙壁看起来很是光滑,但从墙壁两边传来的隐隐的响动告诉她,这不仅仅是一条路那么简单。
这看似光滑的墙壁上该有一个个的暗门,只是不知机关在哪里。
约莫走了有百十米的距离,前面的人忽然停住,黛玉正想着什么,没留意,差点撞到前面那人的背上,幸而周航及时拉住了她,不然怕是要被发现了。
墙壁忽然轰隆隆响了两声,光滑的墙壁有一大块先是往里陷下去,接着缝隙越来越大,待停下的时候,俨然空出一个门的距离。透过那门看去,里面空间很大,约莫有十来丈长,宽也有七八丈,从门里闪出来的是两个聋哑人,躬身做出请的姿势。
黛玉欲尾随那几人进去,被周航拉住,回眸看去,却见周航挤眉弄眼让她看门口不愿摆着的那几面镜子。那不是普通的镜子,而是青铜磨就的八方宝镜,上面隐隐约约镌刻许多符文,且是按一定的方位摆设。从哪宝镜古朴的颜色来看,每一个都有不下千年的历史,竟世代使用,已有法力。他们若就这么走过去,身上的隐身符当即便会被烧成灰烬。
林如海见黛玉、周航停住脚,心下疑惑,以眼神询问之。
黛玉摇了摇头,林如海虽不知为什么,却明白其中必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便也不再问。他虽然也想进去,但首要的还是要以黛玉和周航的安全为主,不能为了多得些消息,置他俩于危险之中。因此,他拉了黛玉的手,示意再往别处看看。
与此同时,那扇石门已经关上了。
石门的密封性极好,饶是黛玉倾耳细听,也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待要放出神识查探吧,明显这里面有懂道法之人,门口放了那样的铜镜,说不定还有其他的阵法,自己一旦放出神识,对方立刻便会知道,到时候岂不是误了事?
周航显然也是如此考虑,也未用神识查探。
能有如此大的手笔见这样大的一个基地,背后的势力绝对不可小觑。这处山洞里处处透着诡异,周航一边提高警惕时时注意着周边的情况,一边时时观察黛玉,唯恐她有什么危险。还有林如海,他并非修士,而且是个文人,连拳脚功夫也不怎么样,周航轻声跟黛玉商议,是否把他先送回空间比较合适。但林如海经过上一次的事,十分警惕,一再强调不许他们把自己送到空间里。
黛玉和周航对视一眼,都在想,没有危险的时候便先这么着吧,若真有危险,便立马把林如海送回去。
林如海只当他们听了自己的教训,不敢再擅自行事,却不知他们心内的打算。
把鱼丸也放了出去,它身形小,不易被发现,更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甬道的尽头是一个很大的类似大厅的空间,被分成两半,一半堆放着许多杂物,之前运过来的布便堆在一角,另一边是许多人匆匆忙忙的在赶制衣裳。黛玉自信瞧了瞧,做衣裳的是一些女人,她们面上没什么表情,机械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像是被施了傀儡术的木偶人一样。几十个女人在那里座椅上,除了剪刀裁衣裳微微呲呲拉拉的声音,竟是一点子声响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