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我是不是有些任性了?”
“没关系,谁让他们委屈我女儿。”林如海说的云淡风轻,完全没把开罪伯爵府一事放在心上。
黛玉叹口气说:“伯爵府的行事,倒真是让人看不上!”
不是说老伯爵很低调么,怎的他家人如此行事?
林如海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他捻了捻胡须,款款的道:“老将军治军可为良将,治家嘛……”他摊摊手,“你也看到了。”说到这,他顿了顿,“其实也怨不得老将军。老将军六十岁之前,基本上就是在军旅中度过的。老将军三子一女,其中大儿子和小女儿是夫人所出,其余两子为庶出。将军常年不在家,子女均由夫人管教,未免纵容太过。”
黛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所谓纵容太过也是有针对性的吧。
不然怎的长子就没有长歪,而且子承父业当了将军,剩下的两个儿子全是草包。
这菜夫人也不是聪明的,不然不会做的这么明显,不用怎么想,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
丢玉一事,一看就是有人陷害她和郑莉华,黛玉回扬州城不过半年时间,出门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她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倒不知是谁这么处心积虑?
这事在卫家算是过去了,在她林黛玉可没有呢。
女儿白白收了委屈,还被人无赖是贼,林如海自然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他对林黛玉说:“女儿,你放心,为父一定将此事查明白,便是不能将那陷害之人正法,好歹也让你心里有个数,以后多防备些。”
黛玉道:“这点子小事,女儿自己就查明白了,爹爹的人手,还是留着做大事吧。”她知道林如海很忙,圣上临走的时候做了许多安排,也留了一批人手。这批人手是留着在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的,像这种小事,她把大黑派出去就能差个八*九不离十了,她觉得没有必要浪费父亲的人手。
说到这,便不得不说说大黑。
最近大黑可能耐了,除了不会说话,几乎可媲美曾经的周航。
自得了灵泉水的好处,大黑便时常缠着黛玉进空间,一进去就泡澡灵湖水里洗澡,曾经无数次的被周航提出来吊打,仍是不改初衷。靠着这股子锲而不舍的精神,大黑猫的智商如踩了火箭,蹭蹭蹭往上涨,现在堪比十几岁小孩子的水平。
所以,打探消息再也不用周航亲自出马了,有大黑一个便足以。
当初周航的一众小弟,如今在大黑的带领下也还算听话。
对了,大黑现在不叫“大黑”了,改名叫“鱼丸”。
原因是大黑觉得“大黑”两个字太傻了,衬托不出来他的威猛霸气天下无双。虽然黛玉觉得“鱼丸”更傻,还不如“大黑”呢。但是,大黑猫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因为,它最喜欢吃鱼丸了。
——
“鱼丸!”
黛玉喊了一声,不消片刻功夫,一只大黑猫便歪歪扭扭走了进来。估计是刚吃饱,它的嘴上还沾着些许肉屑,肚子圆鼓鼓的,身上穿着大红色的小衣裳,走起来便看着身子一扭一扭的,倒煞是可爱。
黛玉忍住笑意,板着脸训道:“你又偷吃鱼丸了!说说,该怎么惩罚?”
因为大黑猫喜欢吃鱼丸,而且一吃就没个节制,常常吃的肚子鼓鼓的,几天不笑话,黛玉便定了个规矩,每天只能吃两小碟子,不许再多。
大黑猫自发走到墙角,颤颤巍巍的支起了两只蹄子,罚站!
黛玉偷偷捂着嘴笑,拿了一本书假装歪在床上看书,其实余光不停的瞄着大黑猫的动静。直到看到它立在地上的两只爪子不停的乱颤,连带着身子也抖个不住,知道这是快到极限了,才大开恩典将大黑猫抱了起来,放在床上。
“查的如何了?”黛玉问。
大黑猫从小衣裳里巴拉出一封信。大黑猫虽然能听懂人言,却不能口吐人语。因此它查到什么消息,得先到外书房找到周航,因为只有周航听得懂它喵喵乱叫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由周航再告诉林黛玉。因为有林如海的限制,周航很少能见到林黛玉,所以一般都是写成书信,让大黑猫带来。
当然,也可以顺便带些别的什么。
看过信后,林黛玉才知道罪魁祸首竟然是高雨柔。
原来高雨柔和纹姐儿还有一点渊源,高雨柔的姨母嫁得是江陵府甄家,纹姐儿的母亲与甄家也有些老亲。高雨柔和纹姐儿小时候就在一块儿玩儿过,如今卫府举家搬到江南,来往就更密切了。在老太太寿诞之前,二人就见过不止一次的面。对于高雨柔的遭遇,纹姐儿表示十分的同情。她不了解扬州各家的情况,初来乍到,自然要打听一下,打听的对象便是这高雨柔。
也正是因为如此,高鹏飞才解了女儿的禁足,想靠高雨柔拉近与卫家的关系。
高雨柔曾是扬州城闺阁中的领袖,很得那些世家小姐们的奉承。可自从来了林黛玉,便抢了她的风头,她心中十分不喜,却也知道林如海势大,不敢随意得罪。谁料后来又遭了无妄之灾毁了容,连她以前从没来在眼里的几个毛丫头都敢蹬鼻子上脸,让她觉得自己受了前所未有的侮辱。第一个便是她那个庶妹高雨琴,还有郑莉华,不过是一个小小同知之女,因为巴上了林黛玉,也以为多了不起似的。
从前她看不起她们,现在在她们面前高雨柔又觉得自卑,慢慢的,那点子自卑便转化为怨恨。
渐渐的,她连林黛玉并整个扬州城的闺阁姑娘们都恨了起来。
大抵是自己没了美貌,看见别人整日花枝招展打扮的五彩缤纷的便嫉妒羡慕恨吧,到后来,看见年轻漂亮的媳妇心里也生气,为这个,她身边的丫头们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磨。
高雨柔恨天下美貌的女子。
最恨的,莫过于黛玉。
因为黛玉不仅抢走了她在扬州闺阁中的领军地位,还是她见过最为美貌的女子。心理越来越阴暗的高雨柔自然不会说林黛玉什么好话,连带着,郑莉华也被她损了个彻底。
于是,黛玉和郑莉华在纹姐儿印象中便是心狠手辣、嫉妒成性、虐待下人、而且还不守闺阁之礼,随意到外面抛头露面、勾搭男人的不齿女孩。
今儿一早,郑莉华和郑太太被摆的那一道子,便是出自纹姐儿的手笔。
林如海的身份高,而且是皇帝的宠臣,说一不二,别说扬州,便是江南也找不出来几个敢得罪他的。纹姐儿不敢拿黛玉开刀,只好在郑莉华身上出气。这也就是为什么身为主家的纹姐儿,自始至终都对黛玉这个贵客十分冷淡的原因。至后来,她身上的那块血玉丢了,她理所当然的便怀疑到林黛玉和郑莉华身上。
完全忘了林黛玉、郑莉华也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干那样上不得台面的事?何况若论起富贵,林家上百年的世家,比她卫家还深厚呢,什么好东西没有,会稀罕她的一块玉?
偷窃之事,一旦传出去,那就是彻底毁了名声,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哪个大家闺秀会傻的做这些事,还给人留下把柄的?
何况,那玉戴在她身上,黛玉和郑莉华不过是远远的站着跟她说了几句话,哪有机会偷玉。倒是高雨柔她们俩亲亲热热的,又是拉手,又是拽衣裳的玩闹,才有机会动手呢。
纹姐儿不怀疑高雨柔,倒怀疑她和郑莉华,黛玉觉得也不是个明白的。
事实上,那块玉就是高雨柔偷的。不是她稀罕那块玉,毕竟偷了又能怎么样,还敢戴出来么,那不是上赶着告诉人她就是贼?她就是想下下林黛玉和郑莉华的面子,当然,也没想过能成功嫁祸给林黛玉或是郑莉华,毕竟二人身边跟着许多丫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想把玉塞到她们二人身上而不被发现的可能性也不大。
她是笃定了以纹姐儿的性子,定然会怀疑她们二人,到时候她再加把火,怂恿纹姐儿把事情闹大,林家和郑家的那丫头自然没脸。
然后她再找个时机,将玉偷偷的放在一个草丛里,让自己的丫头找到。
如此一来,到最后顶多证实是个误会,纹姐儿向林黛玉和郑莉华道个歉说个软话,二人都是还未出阁的女儿,面子薄,肯定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事也就过去了。
而她呢,不仅下了林黛玉和郑莉华的面子,还在纹姐儿面前又留了个好印象,可谓一举两得。
可惜她算错了一点,她没想到林黛玉会不依不饶。
以致于当时情急之下随意找了个花丛将那玉放了回去,却不知道,这一切都落在了一个丫头的眼中。
那丫头便是卫府二奶奶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小环。
信中只是记录了事情的经过,不可能详细描述高雨柔和纹姐儿的心理状态,但黛玉也能猜个大概。
闹了这么大动静,林如海也提前退席,卫老将军自然也被惊动了。老将军动了雷霆之怒,拖着不甚康健的身子,取了自己的马鞭子,命纹姐儿跪在大日头底下,狠狠打了几鞭子。虽然是关了院门打的,但是那么大的尖叫声,外面的客人也都听见了,面儿上虽没有直接说什么,但是心里怎么猜的都有。
纹姐儿挨了打,被老将军勒令禁足。
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黛玉心里却过不去。纹姐儿是被人怂恿利用的,而且她自己也受了教训,倒还罢了。但是高雨柔用心险恶,却不能那么简单的放过她。
想起高雨柔和纹姐儿,不免就又想起今儿路上碰见的那事。
难怪高嘉彦和卫英走在一处呢,感情卫府的二房和高家有渊源。那件事的发展路上林如海已经对黛玉说过了。被撞伤的小女孩命虽然保住了,但是元气大伤,大腿骨断了一根,虽然已经接上,但是以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尤未可知。小女孩儿的娘是个寡妇,她男人走得早,只留下这一个女孩儿守着,自然是命根子一般。如今这唯一的女儿又伤成这个样子,那妇人撕心裂肺杀人的心都有,已经在虬髯大汉的带领下去知府衙门报了官。
就是不知道第二天升堂,知府大人会如何处理这件恶少纵马伤人之案。
要知道,其中一个罪魁就是他儿子呢。
看完之后,黛玉把信纸叠好,放在床头的一个匣子里,上锁。
黑猫,名唤鱼丸者,此刻正站在床上,看着黛玉行云流水的动作,似乎很感兴趣,微微歪着头卖萌。眼睛睁得圆圆的,散发着淡淡的黄色,里面的瞳仁也是黑黑圆圆的,像上等的黑葡萄宝石一样。这证明它此刻心情很好,若是心情不好或是发怒、攻击的时候,它的眼不是圆的而是扁的,眼睑一拉,两边的眼角上提,靠近鼻子的一端下压,瞳仁瞬间化成竖着的两条线,凶恶的似一头猛兽,凌厉慑人。
不过,这都是在面对外人的时候。
在她面前,它就是一个爱撒娇的小猫崽。
在周航面前,则妥妥一委委屈屈苦大仇深的受气包。
“周航可还让你带什么了?”敲敲黑猫的脑袋,黛玉问。
大黑猫歪歪头,张着嘴弱弱的叫了一声,这才扒拉又扒拉,从衣襟子里扒拉出来一个荷包,荷包里塞着一张纸条,黛玉抽出来一瞧,不由红着脸嗔了一声。
纸条上只写了六个字:今夜子时三刻。
子时三刻怎么样,做什么,虽则没有明说,黛玉心知肚明。
大黑猫微微抬着头,讨好的叫了一声,黛玉知道这家伙又想去泡灵泉澡了。可周航不在身边,她想送它去也不行。黛玉打算趁着现在清净,修炼一会子,便拍着大黑猫的头,让它去守着门,若是有人来就叫一嗓子。
大黑猫耷拉着脑袋去看门,黛玉才又打开匣子,将后来那个纸条也装进去
——
是夜,卫府。
卫府有一个清幽的小院,五间上房,加东西厢房,共十来间房子,便是二奶奶的小院。此刻,二奶奶不在自己的正室,倒在东厢房内。丫鬟们捧着脸盆、巾帕、药膏和干净的布条来来往往。纹姐儿趴在床上,“哎呦哎呦”叫个不住,身上明显可见几道血痕,是鞭子打的。她的贴身丫头正小心揭开她身上裹着的中衣,用湿帕子将皮肤上的血迹轻轻的擦拭掉,然后小心的抹上药膏。
二奶奶坐在圈椅上,捂着胸口大力的喘气。见女儿疼的龇牙咧嘴,泪珠儿在眼圈里打转的样子,不免心疼的叫丫头轻点。
纹姐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鞭子抽,疼还倒在其次,关键是心里委屈,面子里子都丢尽了。这种事瞒也瞒不住,想必现在整个扬州城的人都知道她搞出了这么一场闹剧,还被祖父当众抽鞭子。祖母又说那样的话,什么她失心疯了,犯糊涂了之类的,在场的可都是扬州城的体面人家,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娘,我以后可没脸见人了……”纹姐儿说的眼泪直掉,“祖父好狠的心……”
二奶奶皱着眉没说话,半天才叹了口气,很失望的样子。
纹姐儿心里怕怕的,她宁愿她娘骂她一顿,也比这样好。她抬眼看着二奶奶,后者摇摇头,不知是气的还是穿的,眼泪、汗珠儿顺着脸颊就流下来了。纹姐儿心里有些没底,声音也是颤颤的。
“娘,您怎么了?”
“娘,娘以后我都听你的,再也不出风头了。娘你别生气……”
二奶奶这会子喘的厉害,脸白的像纸,两边的丫头都又是递水又是拍背。祖母只疼她嫡亲的长房的孙子孙女,父亲对子女是不管不问的态度,纹姐儿怕她娘这么一背过气去,父亲再娶个继母,更没有人疼她了,心下不由也慌了。
二奶奶喘了半天才抬起头,道:“我还死不了。”
纹姐儿身上的伤都上好了药,二奶奶屏退众丫头们,只留了小环一个。纹姐儿看出来她娘是要跟她说话,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下。谁知道她娘开口就把她骂了一通,说她没有成算,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纹姐儿没听明白,问她娘怎么回事,她娘便命小环将白天看到的高雨柔偷偷往草丛里塞玉再让自己的丫头去找的事说了。
纹姐儿气的鼻子冒烟,立刻就要拉了小环去找太太理论。
二奶奶气的又骂了她一回,说:“理论什么理论,你这不是自讨没趣吗?那高雨柔是咱们二房盘根错节的亲戚,又是咱们请了来的,告诉太太,人家还不说咱们自己往家里招贼。人多口杂,什么话传不出来,说的咱们自己成了贼也不是没有可能。到底是谁没脸呢?再者你也看见了,那林姑娘不是好性儿的,万一传到她耳朵里,知道是栽赃嫁祸,她肯善罢甘休?倒不如就这样吧,咱们吃个哑巴亏,以后多防着些罢了。”
说到最后,不由得坐在椅子上哭了起来,“我怎么这么命苦,嫁了这么个窝囊废,整日正事不干就知道吃喝嫖赌!我也是世家出身的千金小姐,自嫁到这里,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气?好容易生了一双儿女吧,大的是个不省事的,小的又还小,我若是一口气上不来,闭了眼,你们就享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