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航去质问。
他说:“航儿,你急什么?慢工出细活,你催的紧,他们只会随便弄个图纸糊弄你。这可是你的住处,自然要做到最好最精致才成。再说了,宫里不好么,你我父子还活生生分开了十六年,如今正好亲近亲近。”
周航翻个白眼,好是好,可我更想跟林妹妹亲近啊……
“航儿……你母亲,她……还好么?”突然皇帝问了这么一句,让周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把自己要说的话都忘了。其实皇帝想问的是,她原谅我了么?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在心头转了几转,说出来就变成了这样。李昭第一次觉得他是个懦弱的人,连问出那句话都不敢。是啊,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弱势的一方。
“她很好。”周航抿了抿嘴,不想谈论更多,只说了这一句。
李昭惨然的一笑,眸子黯淡几分,思绪已然飞远。
二十年前的花朝节。
春江水暖,惠风和畅,云淡风轻,天空澄碧如洗,皎洁的白云层层叠叠对在一起,似乎随时能从给天空中掉下,一切词汇都形容不出那日的清新和特殊。
京城郊外绿意盎然,少年少女结队郊游。
那是一年之中少有的大家闺秀们可以出城游玩而不被诟病的日子,也是他和她的第一次邂逅。
一袭白地撒朱红小碎花长身褙子、淡粉色石榴群,在草地上奔跑的她美胜仙子。她银铃般的笑声,犹如黄莺出谷,似世间最美妙的音乐。微风吹过,掀起帷帽的一角,露出她一抹白皙精致的下巴。
只一眼,他便就此沉沦。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他四处打听,知道她是长乐侯府二房的庶女。
知道她许多事……
比如,她从前虽美,却很有些呆滞,人也软弱,是长乐侯府公认的草包美人,连下人都敢拿其取乐。还被长房的嫡女和几个丫鬟作弄,大冬天掉进荷花池子里,险些丢了命。醒来后才变了性格似的,将从前作弄她的那些人统统作弄了一遍。而且做的很巧妙很隐晦,将自己推脱的很干净,便是她的贴身丫鬟也没想到是她动的手脚。
她不喜欢施脂弄粉,不喜欢针奁女红,却喜欢花喜欢树,喜欢一个人静静的看书。有时候,拿着一本书,便能在海棠树下做一天。他偷偷远远的瞧过她,她身上有一种超然凡世的气质,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越是接触,越让人向往。
越关注,他就越摆脱不了这个女人在脑海里的纠缠。
彼时他已有几个妾室,几个儿女,有当年的皇后,当今的太后安排的侍寝的宫女。也有他才娶的一房庶妃,是一个国公府的嫡姑娘,原本给皇子做正室也够格。可惜,她打错了算盘,想尽办法要攀附皇子,不惜耍手段用计谋,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坏了名声,只能做妾。
但他就是想要她,想要他们的孩子。
终于,他鼓足勇气,找皇帝求亲。按说一个侯府,还是没落侯府的庶女给皇子做妾都不配,更何况是做正室了。为了皇家的颜面,皇帝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为此他不惜当众出丑,让本就对其不重视的父皇更加觉得他孺子不可教也。兄弟们笑他,说他娶了个没落侯府的庶女,是被美色迷了心智,就这么点出息了。
彼时只有胞弟李旭仍是无条件的支持他。
她不是一般的女子,这点他早就心知肚明。
洞房的时候,她还是让他领略了什么叫真正的不一般,真正的惊世骇俗。
她很美,比他想象中的还美。就是美人的脾气不好。她不知从哪里凭空变出一把锋利的宝剑,闪着冷冷的寒光,问他,是要她还是要命。现在想想,李昭觉得当时那两个字自己根本就没有过脑子,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了。
“要你!”他说。
“那好。我接受不了三心二意,你府里原来有的女人、孩子不算,从今以后你只许有我一个女人。”她挑眉,优雅的将宝剑往前送了送,“同意,还是不同意?”
眼神冷冷的,似乎只要他摇个头,她立刻就会让他见识见识宝剑的锋利程度。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见识到她的魅力,他是真的再看不上那些什么庸脂俗粉,他说“同意”是发自内心,真不是被吓到了。
有此佳人相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生无悔。
事后,他问她,“威胁皇子,你不怕诛九族么?”
她淡然一笑,“我自有脱身的方法。至于其他……这个世界里无牵挂我之人,亦无我可牵挂之人,诛十族又何妨?”
她说的云淡风轻,他却觉得心内痛楚酸涩。
一年多后,她有了身孕,他幸福的像个孩子。
可是……最后……
怪他,都怪他……
“父皇,你想什么呢?”
见李昭满脸落寞,眼眶里还泛着可以的水光,周航忍不住问。
“呃……”李昭不着痕迹的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没什么,想起些往事罢了……”
“跟母亲有关么?”
李昭点点头。
有一瞬间,周航都想跟他坦白,他忍住了。
在不确定皇帝老爹是否对老妈忠贞不渝之前,他不能出卖老妈。同相依为命十六年的老妈相比,一个才认了的爹,孰轻孰重,根本不用考虑好不好。
何况说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老妈在现代,隔得不是几座山几座海,或是几块大陆几片大洋,那可是茫茫的宇宙啊!
所以,在没有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他还是不说的好。
“航儿……”皇帝又开口了,“你的眼睛很像你母亲。”
所以,这就是你每天盯着我看的原因?
不得不说,周航真相了。
“且在这皇宫里住着吧,等大婚后你再搬出去。”皇帝道。
“这不合规矩吧……”
“朕说合规矩就是合规矩!”不愧是当皇帝的,这一句话说的霸气全漏,吓得一旁的魏兴安都跪了。
“可是……”周航苦逼脸。在皇宫溜出去见林妹妹真的很不方便的好不好,还有好几个暗卫同时盯着。林妹妹才十二岁不到,古代女子一般都是及笄之后才嫁人,难道……难道他要在等三年多……
不要啊,三年的时间,一千多个日夜,很长的好不好。
如果非得这样安排,周航还想谈一谈条件。
“呃,那个,父皇,我住在宫里可以,您能不能尽快把儿子的后顾之忧给解决了?”
“什么后顾之忧?”
“就是……就是儿子的终身大事……”周航鼓起了勇气,把这件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事说了出来。不能立刻成亲也没什么,起码把婚事定下来,省得一帮子人没事天天惦记着他的林妹妹。
皇帝用一种你有恋童癖的眼神看着他。
周航尴尬的吞口口水,“父皇,我,呃,不,儿臣,儿臣是说先定亲……”
皇帝如释重负的吐口气:“好,明儿朕就下诏。”
“呃……也不用那么急。”起码让他跟林妹妹商量商量,不然把林妹妹惹急了,吃亏的还是他不是。
皇帝了然的点头:“什么时候需要,告诉朕。”
“儿臣谢主隆恩!”周航像模像样的行了礼,心满意足而去。
李昭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唉,他李昭的儿子也是个情种啊!
——
林府。
黛玉的屋子里十分热闹,大方案上摆了许多的绸缎。黛玉一个一个的看过,挑出几样颜色淡雅的留着,另几匹色彩鲜艳料子也很好的,命人给两个姨娘送去。剩下的也有赏给丫鬟的,也有留着给小丫头们裁衣裳穿的。
这是府里新采买的一大批布料。
眼见已入了深秋,将要到冬天了,府里要加紧制作冬衣。
他们带来的并不是没有,只是多是江南的样式,在京城并不流行。照惯例,每到换季的时候,丫头们每人四套新衣,姨娘八套,姑娘也是十二套。今年因为是初来乍到,京城又多是势利眼,未免被人看低了的缘故,林黛玉特意吩咐丫头们每人多加两套,姨娘每位多加四套。至于黛玉自己,她是府里唯一的女主子,例不例的没什么关系,每个月都有府里专门的裁缝来给她量体裁衣,横竖是从来不缺的。
眼见天儿一日冷似一日,黛玉想做一件斗篷冬天披着取暖,只是苦于不知道送什么毛的好。猩猩毡的颜色不好,羽毛缎的她也不喜欢。周航听说特意去城外猎了好几只白狐,给黛玉做了一见狐裘披风、狐裘围脖。黛玉十分喜欢,胃口也好了,当天还多喝了一碗汤,夜里做了一个美梦,把自己都给笑醒了。
只是狐裘披风她只披了一两次就不披了,围脖也小心翼翼的收在匣子里。周航问她,她才说是舍不得用,怕手炉子的火星子挑出来烧坏了。
周航闻言,二话不说,第二天又骑着骏马出城射猎去了,而且专挑白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亲小天使雪落仙子投的手榴弹,谢谢亲亲小天使lovejessica^o^投的地雷,漠漠现在充满了能量哈哈哈哈
谢谢读者“”灌溉的营养液(不知道为毛后台又是只有双引号,看不出具体是哪位小天使,如果明天显示出来的话,再重新感谢,莫怪)
抱出亲亲各位一直支持漠漠的小天使们,谢谢你们的支持
那个,作者已经习惯称呼男主为周航了,所以,虽然已经认祖归宗,以后文中还会以周航相称,大家知道就行了。
第88章
冬日渐渐来临, 进了十一月, 天气越发冷将起来。站在院子里往外看, 树木光秃秃的,天也不如夏日的碧蓝,连叽叽喳喳的小鸟也不见, 一片萧索景象。
老老少少都裹上了冬衣,行色匆匆。
吹了一夜北风,第二天飘起细碎的雪花来。
郑莉华裹着猩猩毡斗篷在丫头们的簇拥下走进来。没料到下着大雪这小丫头也会风雨无阻, 林府的丫头们有些忙乱的忙将人请了进来。进了屋子,黛玉忙命丫鬟给她脱去外面已经湿了的大衣裳,找了个在熏笼旁熏的暖烘烘的棉袄给她披上。
郑莉华的贴身大丫鬟翠儿冻的小脸发紫、鼻头红红的,整个人战战栗栗, 黛玉忙道:“紫鹃, 慧儿,你们谁有干净的衣裳,快去找一件来,给翠儿换上,带她到炉子旁暖和暖和。”
紫鹃笑道:“我的袄子才烤热的,给翠儿穿正好。”
说着便拉着翠儿进了西厢房换衣裳去了。
黛玉这才看向郑莉华, 略带责备的语气:“下着雪呢, 你也跑来,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郑莉华毫不在意的仰头一笑, “说好今儿来找林姐姐的,总不能食言。”
黛玉道:“那也得看个情况, 像这样的天,就不该出门,你派个人来说一声不就行了,我还能怪你不成?”
“那可不成!我还想着林姐姐的好茶呢。”
黛玉笑道:“那你等着,我去给你烹茶。”说话间,慧儿便引着两个小丫头支起了一个小风炉,提了一炉子水坐上。黛玉便拉着郑莉华在风炉前坐下,一边闲话一边等着水开。
二人天南海北的说,说着说着不免便提起江南的事,郑莉华说,京城什么都好,就是这天气有些干,尤其到了冬天,干冷干冷的,风吹在脸上,比刀子还利,她的脸都皴了。
说着,她满脸好奇的看着黛玉:“林姐姐,你的皮肤怎的还是这样好,说是莹润如雪都不为过?”说着趁黛玉不注意,顺势在她脸上一摸,“摸起来也是嫩嫩滑滑的,像是刚涂了上好的脂膏,却一点也不显得油腻。。”
黛玉佯怒道:“你再动手动脚,我可生气了!”
郑莉华忙道:“林姐姐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
说完鼓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黛玉。
黛玉倒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郑莉华这会子大胆起来,拍着手道:“好了好了,林姐姐笑了就不生气了。”
黛玉被她弄得没脾气,正想再说她几句,小风炉发出呼啸的呜呜声,原来是水烧开了。黛玉也不用丫头们动手,自己提了风炉,洗手烹茶。
满室茶香缭绕,郑莉华美的眯起了眼。不等黛玉将茶碗递到她跟前,她就迫不及待的抢了一碗在手,眯着眼睛闻了闻,小口小口的品了起来,喝完了才想起来赞叹。黛玉又给她续了一杯,道:“茶,一杯为品,两杯便是解渴的蠢物了,三杯便与饮牛饮马无异。吃了这杯,可不许再吃了!”
郑莉华撇了嘴,有些不情愿的嘟囔:“林姐姐莫不是舍不得这好茶吧。”
黛玉失笑:“什么好东西,你想要,回去的时候给你带两罐。”
郑莉华喜得拍手,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
小姑娘的话题总离不开皮肤、容颜、打扮之类。郑莉华又说起自己不适应北方的气候,买了最好的胭脂膏子抹了也不管用,照旧脸上皮肤干干的,比原来也黑了些。黛玉便把自己闲来无事和丫头们自制的脂粉膏子送些给她,因为很多都是空间里的花作的,比外面买的好很多。
郑莉华当即净面,试着用了用,果然效果不凡,喜不自胜。
郑莉华在林府用了午饭,一直等到下半晌雪停了才走。临走前,她告诉黛玉自己听到的最新消息,扬州知府高鹏飞要来京了。此行有两个目的,一为述职,二为送女儿出嫁。
官员任满三年,都是要述职的,这倒不奇怪,黛玉的注意力落在送嫁两个字上。
“高雨柔?”她问。
郑莉华点点头,“除了她还有谁?”
“你听谁说的?”
“家父说的,前儿家父的一个故友从扬州过来,他带来的消息,扬州城都知道的。”
看来是真的,黛玉暗道,不过她跟高雨柔又不熟,此事与她无干。
郑莉华刚走了不一会儿,林如海踏着一地的碎琼乱玉走进了院门。黛玉正裹着周航送来的狐裘披风、脖子上缠着小围脖,和丫头们在院子里堆雪人儿玩。林如海自己一个人进来,又特意嘱咐开门的丫鬟们不许声张,所以众人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