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晟川笑了：“他们长辈生意场上的事，我不好评说。”
他那个精明的老爸确实截胡过谢家的两次生意, 谢大离家已久，生意上的事都是谢二在管, 也就是谢瑶的父亲。不过至于这次的对峙嘛，可完全——不是意外。谢家的矛盾他不插手，谢一言的事他可不会不管, 无论于公于私。
“我姐被袭击了！”航航远远地看见谢一言血线清零。
谢瑶冷笑：“我们还有两个人，你们却失了主力，这局我们赢了。”
谢一言是他们的视野, 谢瑶深信没有了讨人厌的远程支援，他们不是对手。
“看起来是这样。”明晟川眸光闪烁，“可惜，我不打算按规则来。”
谢瑶一怔，对于明晟川手中的，正对着自己额头的自动□□有些怀疑：“这不是你的武器？”
虽然她不懂守望者这个游戏，为了这次对决也特意研究了规则，明晟川被分配到的角色可没有冷兵器以外的攻击方式。
航航吓了一跳：“明哥，这哪儿来的？”
“备战室顺的。”明晟川道，“谢小姐，我初来乍到，被卷入这样匪夷所思的事件里，自然要多提防些。我这样的菜鸟懂得不多，所以趁你们伏击的时候，我偷空研究了一下规则以外的东西。”
“这个环境乍看与守望者游戏完全相符，实际却并非如此。当然，我也不认为这是你们‘伪造’的，这个比赛规则看似与游戏中一样，其实却存在许多漏洞，比如除了技能，我还可以有许多自由的攻击方式。备战室里的武器并非摆设，而可以使用，那么同理——”
“这个代表生命值的血条只能代表比赛的胜负却并不能限制人的行动，但是如果在你血条清零后，我再按下扳机，又会发生什么呢？”
谢瑶一怔，随即脸色发白：“你敢？！”
那是谋杀！
她可是谢家大小姐，她不信明晟川真的敢怎样她！
“我敢。”明晟川拉开保险栓，“这是个奇妙的梦境不是吗？有谁会相信梦里杀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何况你也未必真的会死？”
不过精神受创，很有可能会让现实中的谢瑶从今以后生不如死。
谢瑶略微慌乱的表情验证了明晟川的猜测，他挟持谢瑶，向谢一言所隐匿的方向。
“里面的人，不知谢大小姐的命值不值这一轮3V3的胜利？”
二楼的废墟内，从阴影处走出两个人，一个同样血条清空的谢一言，一个是戴着鬼面，一身蓝色锦纹长袍的巴国师。和他们不同，他虽然可以使用游戏角色的技能，却并未接受游戏人物的角色外观，他一身装束看起来就像是上古走出来的神祗，比起其余人略有些可笑的装扮，此人威严而富有魄力。
谢一言神情不见慌张，却也并没有十分淡定，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遍寻不到的巴国仇人居然会和谢瑶合谋，难道这个人就在谢瑶身边？会是谁？为什么从前她一无所觉？
“谢瑶，你真是疯了，为了你我的恩怨，卷入无辜的人不说，还联合歪门邪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的后果？”
巴谢两姓是世仇，在谢一言看来，这与背叛谢氏一族无异。
谢瑶冷哼：“不这样我还不知道你这么有本事，连引魂入梦都能做到，还能带帮手进来，是我小瞧了你，但是你也不要以为我谢瑶就会输给你！”
根据书上记载，这个梦境只有咒术师可以进，她始终不明白谢一言是怎么做到把明晟川也带进来的。
谢一言却恼怒不已。
愚蠢，到现在还在计较输赢！从前她只觉得谢瑶傲慢，这时候才发现她还固执，固执到了愚蠢的地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与谢氏一族的仇人合作。
“那个戴面具的，”明晟川不敢放松警惕，“我数到三，就会扣动扳机，你的选择呢？”
巴君主轻笑，似乎对谢瑶的性命毫不在乎，谢瑶脸色一白：“你敢——”
“我们换个交易。”巴君主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此行的目的。我答应你们，你放了她，我把你们的小朋友送出去。”
谢一言一怔，随即脸色微妙的变化。
明晟川亦是皱眉，谢一言说过，这里是航航的梦境，营救航航是他们的目的，那么航航作为这个世界的“主人”，如果“醒”过来，这个梦境又会如何？
“放了谢瑶。”谢一言突然道。
明晟川一怔：“你……”
谢一言脸色有些难看：“照他说得做，先保证航航的安全，他不会对我怎样。”
航航此刻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送我走，送我去哪里？我不走，我要救我姐姐！”
明晟川持枪的手关节发白，半晌，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的心路历程，他缓缓地收枪。
谢一言对身后道：“巴君，我记得你没有食言的习惯。”
巴君主微微一笑：“你能记得，我很高兴。”
下一刻，蓝色的光芒在周围点亮，与航航额间的光点呼应，航航和谢瑶，明晟川等人的身影同时变得透明。明晟川眼神一冷，他快速冲锋向巴君主所在的位置，抬手去拉谢一言，手掌握住她的瞬间却穿人而过。
明晟川惊异地看着自己的手，张嘴说了什么，却无法传递声音，谢一言只看到他的身影渐渐透明，最后消失。
谢一言知道，他们都被送回了现实世界。
眼前的世界开始崩塌，这一幕谢一言并非第一次见到，世界宛如一幕巨型的，剥落中的画卷，当碎片消失殆尽，眼前呈现的是更为撼动谢一言心灵的景象。
巫山苍翠，谢水绵延，崇山峻岭，世外桃源。
那是谢氏一族世代绵延的领地，是她的灵魂诞生的国度。
那人的手掌自身后抚摸上她的颈侧，在动脉上来回摩挲，带来一股寒意，吹拂在耳畔的气息却温热。
“现在，闲杂人等都走了，这里又只剩下我们了。”
是她错了！
一开始她就落入了这个人的陷阱。
航航只是一个障眼法，巴君主在利用航航创造了这个梦境后，就用咒术转移了阵眼，所以他根本不畏惧来自于航航的情绪波动。他算准了谢一言为了保护航航不会轻易去试探这个梦世界的边界，最后成功蒙蔽了谢一言的观察。
这里的确是梦境空间，但这个咒术的宿主却并不是谢一言，而是另有其人。
难道是谢瑶？
不。谢瑶已经被送出空间，而且谢瑶不可能这么细腻地描绘出巴山谢水。现在空间内只剩下巴君主和她两个人，那么梦境的宿主就只有巴君主本人了。
算上上次，她居然两次掉入了同一个人的陷阱。
而同时拥有前世今生的记忆，又对她的生活环境了如指掌，还能和谢瑶通力合作，罪魁祸首已经呼之欲出。
“我怀疑过，却又动摇了，我还是把你想得太简单了。”谢一言失去了战斗能力，也并不畏惧。
她转过身，武装系统已经解除，在这个熟悉的梦境里，谢一言恢复了昔日的形象，长发垂腰，一双眸子如谢水清澄透彻，却不似谢水奔流不屑，平静无波如潭。
巫咸族的圣女自幼在神庙长大，无亲无友，生下来就被授予言灵之力，永生不可离开圣坛。而唯一的一次，谢一言不得不榻出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屋檐，甚至在追兵的逼迫下来到了谢氏领地的边缘，只要踏出一步，她或许能逃离升天。而谢一言却选择了回来，回到了谢水边，依旧选择了这片土地作为埋骨地。
“我不明白，”谢一言直视巴君主，“上一次也是你做的吧，你困住我，却又不杀死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两族的仇恨，偏偏两个人都带着记忆转世，那上千年的宿仇又怎能放得下？她一见巴族人就会浑身警戒，想必对方也是如此。她只是不明白有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这个人没下手。
巴君主微笑，唇的弧度优雅而缓和：“你这个圣女还是老样子，千年转世也没有磨掉你的棱角，你的族人早已转世，不知走了多少遭，你却以为我还在计较这千年的仇恨？”
谢一言扬首，骄傲而自信：“你当然计较，你不得不计较，我的族人从未残害外族，我的族人并未手染鲜血，所以他们可以安乐死，可以平安转世。而你的族人……却早已魂飞魄散，我当然知道，我一直知道，毕竟这件事就是我做的。”
当时侵略谢氏的巴族士兵中了她的诅咒，伤亡惨重。
巴君主脸色微沉：“是啊，你的族人无辜，你的族人双手干净，不染鲜血，可你的手上却满是鲜血。”
巴君主上前，一手抚上了谢一言纤细的脖颈，字字句句，咬牙切齿：“千年来我都在好奇，我就是想亲眼看看，巫咸族逆天而行，养出了一个什么样没心没肺的怪物，凭什么这样的人，还能转世为人，凭什么你这么一个连灵魂都没有的东西，还能和个正常人一样好好活着！”
谢一言心一沉。
“你……简直满口胡言！你才是怪物！杀戮冷血！你满身罪孽！”
“是，”意外的，巴君主居然没有否认，“我现在这样子，的确是个怪物，可我至少曾经是个人。反观你，谢一言，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从头到尾都是巫咸族打造出的巫术机器，什么言灵，根本就是巫术！逆天的邪术！祈祷只是幌子罢了！神明若真有灵，又岂会任我巴族那么多将士惨死！”
“他们是你害死的！”
“他们是你巫咸族的老怪物们害死的！你的国主和长老们利用你的巫术掌控风云，让阳光雨露只福泽你巫山一方，让谢水下游断流，无水可用，庄家颗粒无收，巴族人如果不掠夺就只能等死！”
“不可能！”谢一言心绪澎湃，有些被巴君主的话刺激到。
她不相信，她从没听说过这些。她的确是在神殿里利用言灵术为媒介祈风呼雨，也的确曾改流换渠，但那些都是大长老告诉她的，他们说不这样做，巫咸族的百姓就会饿死，而她是巫咸族的守护者，理应为族人祈祷。
“我是族里的孩子，只是被选为神女而已，巫族的神明是存在的，他甚至曾经面对面和我交流！”
“别再骗自己了，如果你们巫族真的有所谓的神明，那他现在在哪儿？为何不来救你？”巴君主大笑，“你看，谢一言，和上一次一样，能拯救你的只有我，能接受你存在的，依然也只有我。”
谢一言正要反驳，却忽地一怔。
——一言，一言。
有个声音在脑海里回荡。
——一言，你还好吗？
谢一言困惑地观察四周，并没有巴君主以外的人，这声音却好像从脑海深处传来。她于是尝试回应——
你是……明晟川？
对方接到回应，似乎十分高兴。
是我！我被传送回现实世界了，但是我能听见你的声音！你现在怎么样了？我要怎么救你？
如果说方才巴君主说的那些话她还将信将疑，那么明晟川信息的传递却让她更加震惊不已。
为什么他能跨过咒术之墙与她感应？她从没听过这样的方法？
他到底是什么人？！
看出谢一言的失态，巴君主似也察觉到不对，狐疑地盯着她：“你怎么了？”
谢一言却不愿错放这次机会，她突然抬手打掉了巴君主的面具，一张并不让她太过意外的脸出现在眼前。
“果然是你，洛嘉绎。”
早在刚才她就已经有所怀疑，这也能解释幼年时洛嘉绎明明对她充满反感，最后却突然改变态度，而上一个梦境中最有机会下手的人，也同样是他。
与此同时，明晟川自前往鹿城的动车上醒来，双目清明。
谢一言的手机在一旁震动，明晟川看了一眼，上面除了几个未接电话，还有一条短信，是兰市的沈阿姨发来的，说航航已经醒了，大夫说脱离了危险期，但一直哭，吵着要姐姐。
他的姐姐……
此刻，谢一言依旧在她身侧，长长的睫毛垂下小扇子般的阴影，呼吸均匀，仿佛睡得异常踏实——然而这在喧闹的动车上本身就不正常。
这不是梦！他还在那个匪夷所思的世界里，无法逃脱！
想到谢一言最后传递的信息，明晟川让谢一言靠着自己，同时快速地拨打了一个电话。
“君腾，是我。”
“你和洛嘉绎有交情吗？”
“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把洛家所有的产业地址找出来，再把洛嘉绎有可能去的地点查出来，现在！立刻！就算惊动明家也没关系，所有的后果，我来承担。”
第134章 半神之人
和明晟川的沟通时断时续, 谢一言暂时找不出这件事的脉络。但眼前，巴君所说的一切也对谢一言造成了动摇。如果是从前的她, 如果是千年前的谢一言是绝对不会动摇的，她就是那样虔诚的谢氏的“打造物”。但是经过了一次转世, 两次半真半假的人生, 这世上颠覆她观点的东西太多了, 她做不到心无旁骛, 做不到不受干扰。
因为她明白，这件事并非不可能。
如果巴君说的都是真的，毫无疑问巴族人就是师出有名。可即使如此，巴族屠杀巫咸国百姓也是她亲眼见到的事实, 巴君有理由恨她，她也有责任保护自己的族人, 哪怕错是借她的手铸成，可谢氏妇孺无辜。
谢一言坚定了神色：“你要恨就恨我，这都是我一人所为, 你巴族的血染在我谢一言手上，与旁人无关。我只是不明白, 我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落在你手里，你为什么不杀我。”
即便不是在梦里，现实中也是敌暗我明, 巴君既然能知道她的身份，就有的是机会除去毫无防备的她。
“杀你？”巴君主笑了，“你告诉我, 怎么杀你？”
谢一言一怔，没想到对方会有此一问。难道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有人分了一半的神体给你，杀了你，你照样转世，我还要背上弑神之名，再一次把你找出来，再一次控制你的灵力觉醒。杀你？让你糊里糊涂的消失，你以为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