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痕皱眉，看了看着明显是景区的地段：“你在逗我？这距离宅子还远着呢。”
“逗你干嘛，我有钱不赚？”司机无奈，“小姑娘，外地人吧，这一片都是谢家的庄园，没有谢家人许可，出租车是进不去的。”
水星痕惊讶地看了看这一大片的林子，又看看谢一言，后者点点头，对司机道：“你尽管开进去，没关系，我姓谢。”
司机一听，回头打量了谢一言一眼，嘀咕了一句什么，果然启动了车子。
“……有钱，任性。”见了谢一言的反应，水星痕咋舌。
明家也不缺钱，但是明家的住处就是一处环境不错的普通小区别墅而已。家里的老人在国外疗养，子孙也都是务实的人，明家除了一套早就废弃并直接上交给国家当文化遗产的清朝乾隆年间祖宅之外，在房产上其实随性得可以。因为大部分明家人都在东奔西跑，买了房子也没时间住，所以都是走到哪儿住到哪儿，临时的居所也就没必要太上心。
相比之下，谢家的生活就精致多了，出门就是山水，怡情养人。
“一言，其实某方面来说，你和我哥还挺配的。”
“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哥这个人很精明，但是太精明了，多智近妖，所以在明家人缘不太好，除了我，没什么人搭理他。”
是这样吗？谢一言有些诧异，她还一直以为明晟川是那种长袖善舞的类型，怎么，他在家里也不被待见？
“不过他该精明的时候精明，该糊涂的时候也知道糊涂，从来不较真儿，这一点我不如他，所以我很少回家。”她跟家里倒不至于像谢一言这样，只是因为距离产生美罢了。她父亲也是火爆的脾气，父女俩三天两头吵架，日久吵成仇，反而是这样逢年过节回家一趟，显得甘甜，不至于让彼此的性格磨砺了亲情。
“那很好呀。”
“不好。”水星痕道，“你不觉得他这个人很虚伪吗？好像什么事都全力以赴，又其实什么事都不太上心，活得懒洋洋的，他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他有轻生倾向？”
“……只是打个比方。”这点倒是不用担心，人太精明了，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我倒觉得这样很好，是一种对生命游刃有余的态度，我羡慕还来不及。”谢一言认真地说道。在做人方面，她还真是太多不如明晟川的地方，她两辈子都活得太真空，直到国破家亡地球被彗星撞击才幡然醒悟，却为时已晚。这辈子虽然带着记忆，但很多事物对她而言都是崭新的，她不说如履薄冰，却也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不敢松懈。
“可是，你不觉得他紧紧是活着而已么。我觉得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这个份上，活着的意义早就不仅仅是温饱了吧，是人就该有个目标，就算家徒四壁也可以梦想一下空调房吧？有目标才有干劲儿，就像你这样，做每件事都全力以赴，认真对待，让周围的人也受到感染，我觉得这才是乐趣。”
谢一言看着水星痕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笑了：“这只是你的想法吧，老板好像更想过散仙的日子……啊，到了。”
水星痕还要再说，一抬头看到眼前的建筑，话却停在嘴边。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会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这是一座纯粹的，传统的中式建筑，所有现代气息都被掩藏得干净，连门卫都穿着中式的马褂，漆红大门敞开着，露出巨大的假山，以及假山缝隙后隐隐的曲桥流水。
谢一言居然是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怪不得不动不说话的时候跟仙女一样。
可是，电竞什么的，跟这样的背景还真是太不搭调了，难怪当初会被抓回家里。
门卫见到出租车行驶进别墅并没有阻拦，只是看见车上下来的谢一言之后明显一怔，立刻对对讲机说了什么。不一会儿，一个管家样的老人出门来，礼数周到却疏离。
“二小姐，老爷说过您今天会回来，已经在茶亭等候多时了。”
“这是我的朋友佳丽。”谢一言似乎对这场景见怪不怪，她从容地介绍了水星痕，道：“我这就去见祖父，麻烦你带我的朋友去休息。”
管家似乎毫不意外，恭敬地道：“明家三小姐，大驾光临，还请到客厅用茶。”
看来这个谢老爷子还真是无所不知啊。
明佳丽一挑眉，她也不是没见过场面的人，只是听到要分开，她有些担心。
“不能一起去吗？我站得远远的，不打扰你们说话。”
“佳丽，”谢一言安慰道，“这里是谢家，如果我祖父真要怎么样，你在不在都没有什么分别。放心，我们终究是血亲，没有什么事情是说不明白的。”
对，没有什么事情不能“说”个清楚，明白，她这次回谢家，就是要试一试——看看谢家心法和她的言灵到底谁更胜一筹。
修行者本身对言灵就有一定的抗力，修行越深，越不容易受到蛊惑，在没有真名的情况下，言灵师其实是处于绝对的弱势，这也是之前谢一言不敢轻易和谢家对抗的原因。但是这段日子她也注意到，现代世界的灵力严重衰减，许多精妙的心法都已经失传，早就没有上古时期那么厉害的修仙者，所以她才鼓起勇气回来。
打败谢瑶没什么厉害的，上辈子谢瑶就是她的手下败将。倒是谢沧，后来修为大成，她再想挣脱控制已经无法。这一世时机还没到，谢沧应该还没有突进修为，正是她先发制人的时机。
——控制了谢沧，也就解决了日后最大的麻烦。
安抚了明佳丽，谢一言跟随管家去了茶亭。
尽管想过很多种会面的场景，甚至直接开口制住谢沧，先发制人夺取真名的办法她都想过，可真正见到谢沧的时候，谢一言还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亭子里的老人头发和眉毛都白了，但是气色上佳，精气十足，并不显得苍老，眉形依旧凌厉，可是也不再咄咄逼人，给人的观感和以前大不相同。
谢一言心神一震，随即苦笑。
她运气真是不好，怎么偏偏赶上了这时候。
这一身纯正之气……谢沧的修为，大成了。
她的胜算又失了一成。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内容有些闷，我会尽快突破的，早点回到城市里去，回到战斗中去。我也不愿意写谢家的内容，可是布下的线总得收回来，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填完QAQ
剧透：爷爷其实不是BOSS。
第97章 晋|江|独|发
就修行的角度, 谢沧的确是个天才。
现代地球灵力已经所剩无几，谢沧能单靠一些零碎的, 浅薄的心法修出天眼，放在她那个世代, 恐怕早已是一方宗师。须发皆白, 是体内灵力至纯的表现, 而后耳聪目明, 五感细致入微，一个眼神，所有人的心思无所遁形。
所以谢一言说，自己回来得真不时候。
“祖父。”谢一言上前, “我回来了。”
谢沧没有说话，只是垂下双目。
谢一言挺直腰板, 恭敬地地道：“恭喜祖父修为精进，如今放眼华夏，应该无人有祖父这样的修为。”
“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谢沧开口，声音低沉但气息充足, 不见丝毫老态。他抬起头，直视谢一言的双眼，“一言, 你自异世来，理应眼界更为宽广。”
谢一言身体一僵，干笑了一声：“祖父在说什么, 我不明白。”
谢沧站起身，走到亭边，缓缓地道：“当年沈婷生下你的时候，我就看出你来历不凡，只是谢家养你十八年，你一直没有开启天智，我以为是缺乏契机，却没想到与谢瑶一战，让你觉醒。我知道谢家留不住你，以我现在的修为，也不想与你为敌，你我终究血亲一场，你要做什么便去做，我自修我的道。我们，就此缘尽吧。”
这一番话说得谢一言冷汗涔涔：“祖父，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她做好了各种迎战的准备，哪怕谢沧像上一世一样疯狂，她也不会无从应对。却未料到谢沧是这样的反应，难道是因为境界的突进也改善了他要强的心性？
谢沧回头，眉间的戾气仍在，只是被压下少许：“我虽修为不高，却也天眼全通，你我相争，不过是两败俱伤。老天既然将你托付于我谢家，便是为了避免此事，我何必逆天而行。至于你的灵力……我即便此刻强取豪夺，也终归落了邪道，倒不如由着你挥霍。”
谢一言将信将疑，见谢沧神态，倒真像大彻大悟了。
“祖父真的天眼全通？”
天眼全开，那岂非已能知晓过去未来？虽说在现世环境下还是有所限制，但已经足以谢沧占卜出他个人和谢家的祸福吉凶，可能谢沧真的看到了什么，这才改变了做法。不过这有些不可思议了，上一世谢沧修行突进靠的就是她的灵力，不过也因此有走火入魔的倾向，心性大变，这一世为何大彻大悟？
谢沧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竟露出些笑意：“一言，你有几世记忆？”
谢一言犹豫半晌，坦白道：“算上这次，有三世。”
“错。”谢沧道，“你还活在梦里。”
“人的灵魂会随着转世留下印记，就像树的年轮，这印记哪怕修行浅微如我也能看见。你只有两世轮回，这一世更是带着半神之体，你哪里来的三世？不过是一场虚妄，梦境。”
谢一言一惊：“你说什么？”
“梦境有时候能引出任心底最深的恐惧，也能带人勘破迷障，要不是这一场‘空梦’，我也不会大彻大悟。”谢沧淡定地道，“你自远古而来，应该知道这世上千奇百怪，有人有将梦境化作现实的能力也不奇怪，只不过是梦终须醒，醒来以后分不清前尘今世也是有的。”
也就是梦魇。
“你是说我之前的经历都是幻境，是有心人营造的一场梦？我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谢一言难以置信。而且听着意思，谢沧也同样经历了一些事。就是说，谢沧会有这样的转变，是因为他和她一样——“重生”了。
不，如果谢沧说的是真，那么她就不叫重生，只是走出了梦境，回到现实而已。她做了一场世界崩坏的梦，醒来后连真假都分不出，这可能吗？
而让谢一言真正惊悚的是，她倒是真的知道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能力。
写梦——一种用梦境混淆人意识的邪术，跟言灵术相近又不相同。上一世的巴国国师就修炼了这种邪术，后来还传进了王室，怂恿国君大举兴兵，一路南下，甚至导致了巫咸亡国。所以最后谢一言也利用了这一点狠狠地报复了巴国人，让他们一生几乎都活在噩梦里。
如果谢沧说的是真的，那她不就等于中了对方的圈套？仔细想来，上一世许多记忆和场景都很模糊，只是最后的煎熬太过刻骨铭心，让她从未怀疑过。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上一世的叶君腾和这一世她认识的叶君腾不是一个人，因为梦境只能呈现你见过的人，她上辈子根本没见过叶君腾，自然只能自己凭想象塑造。
而最可怕的是，懂得“写梦”的人几乎都是她谢一言的仇人，如果她这一世中了写梦，那不就是说明她周围一直有巴国皇室的人？而且比她更早觉醒了前世的记忆！想到这里，谢一言不禁毛骨悚然。
她看向谢沧，但是很快又打消了怀疑，最不可能的人就是谢沧，他应该只是被加注在自己身上的写梦之法卷进了梦境而已，又阴差阳错地在梦境中大彻大悟。
想通了事情的因果，谢一言突然觉得心头一片清明。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哈……哈哈哈！”
谢一言突然扶额大笑起来，连远处扫洒的园丁闻声都惊讶地看了过来。
她就说，她要是真的毁灭了世界！老天怎么可能留她蹦跶到现在，早就一个雷劈死她了好吗！哪能还保留着她的半神之体！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怪不得她上辈子一点智商都没有，因为是“梦”啊，是根据“某人”的意念营造引导下的“未来”，她自然是任人揉搓。毕竟上辈子，她也对巴国国君做了这样的事，她最懂得“梦中人”的无奈。
既然第二世根本不存在，那么末日轨迹当然也是假的！
而她看到的星图，是自然界的真实反映，“彗星”的确存在，但尚在几亿光年以外，未来谁也说不准。改写轨迹这件事，这里面也许有她谢一言的功劳，又或许没有，谁知道呢？
总之，她不需要较真了，她终于可以放下这个包袱！她没有害死人！
这一瞬间，谢一言觉得自己再世重生。
“祖父！”谢一言激动地道，“谢、谢谢您！”
谢一言此番真心实意地感谢谢沧，虽然谢沧对自己没什么感情，抚养自己也抱有目的，可终究是养了自己这许多年，给了她一个物质上良好的成长环境。她原本在心里就是真的敬畏谢沧的，只是由于理念不同，她只能选择分道扬镳，更甚者针锋相对。
如今谢沧点破她的迷雾，自己也步入正道，她自然欣喜万分。
老人看了看这个叫了自己十几年祖父的晚辈，心里却依旧没有什么波动。
越是修行，属于人的感情就越少，谢一言小时候就喜欢缠着他，一边害怕他，一边又不想离开他，他那时候出于对次子的愧疚，也喜欢过这个孩子，只是……这种情感终究是淡了，何况比起谢瑶，这个孩子来历不凡，他自知是留不住的。
如今摊牌，也并不是真心想帮她，只是这样对他，对谢家，对自己更有利罢了。
“祖父，我答应您，我会离开谢家，以后我会和我母亲在一起，也不会针对谢家，但是……大伯母做了一些事，可能——”
话音未落，谢沧便背对谢一言，离开了亭子。
谢一言呆在原地，话没说完，摸了摸鼻头，掩饰尴尬。
谢沧还是不喜欢她，但似乎也算不上讨厌。
他这样的举动，是表示了苏玉芳的事情他不会过问了。
谢一言又在亭子里呆了一会儿，理了理思绪，直到傍晚时分，管家来道：“二小姐，老爷说您今晚不会留宿了，我已经叫人备好了车。明三小姐正在曲桥等您，二小姐要走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