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魂喧嚣的。
轮回又哪里是人人都想入的?凡人短短一生,不堪就此命亡的,多了去了。
“我不过桥,也不渡河,我要还阳!!!我的妻儿还在家中等我!!”那人如此吵闹。
白衣姑娘面不改色,“这位公子,你阳寿已尽,已不能还阳了。”
“哈?凭什么?我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凭什么让我死?我要还阳,你们放开我!”他挣扎着,想逃离狱官的桎梏。
只可惜纹丝不动!
公子一愣,转头对两位狱官大哥道:“这两位大哥,你们放开我,等我还阳了,一定给两位多烧些纸钱,放过我吧,我妻子刚生完孩子,我不能让她一个人……”
狱官面无表情,不放。
公子大哭,扑向白衣姑娘,“仙子,求您救救我,求您了,我真的要还阳啊,我不能在这里,我要回去!!”
那哭相,好不凄惨。
白衣姑娘皱眉,从旁边的桌案上拿出一本簿子,随意地翻看了看,才朝他说:“公子命不该绝。原是误会……既然如此,那请公子喝了左边这碗茶,此乃,还阳茶。”
相思子探头看去,那桌上摆着两碗茶。
虽然,相思子吃惊地瞪大眼——
那公子竟然想也不想地就喝了!他端起茶碗一饮而下。
就不怕那个姑娘骗他吗!
喂公子,你……
然后。
白衣姑娘朝狱官摆了摆手。
狱官点头,拖着魂往桥上走。
公子浑浑噩噩地被拖着,面目恍惚,嘴里发不出声来,他只是被迫地从桥上走过。
就在他过桥的那一刻,江湖中泛起了点点光斑。
忘川的河水仿佛能照出他前世的模样。
相思子看着河镜中对怀孕的妻子拳脚相向的男人,她震惊地瞪大了眼。
“臭婆娘,说!这是哪个男人的野种?!啊?”
重重的拳头落在身形单薄且身怀六甲的妇女身上,她伏在地上低声的哀求,嘴里却一味地不肯承认:“相公,这是你的孩子,为何你不信,为何你不信?!”
她哀声质问。
喝醉的男人哈哈大笑了两声,抬手拨翻了桌上的茶壶,滚烫的茶水从妇女头上泼下,烫的她连声惨叫。
男人兴奋地大笑:“你这个贱人,疼吗?疼死你!!!哈哈哈哈……”他大笑着出了门,且吩咐门外的小厮不许给她送吃食。
看到这里,相思子忍不住握紧了拳。
“地狱中的魂,记得三生经历。方才那个,不过是记忆混了。”背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相思子抬头望过去,见黑衣男子,大喜,呼喊道:“帝,帝君!”
“……”
北阴帝君:为何这小妖精看见他要这么欢喜?还有,这弟弟君什么时候能改过来?
“作甚。”
相思子摸了摸怀中的令牌,松了口气,然后摆手打哈哈:“嘿嘿无事!”
看来帝君还认得她!
“大人,您方才说的,记忆混了是何意思?看那公子莫非是装的?说什么要回去照看妻儿,依小仙来看,怕不是装的!就是想还阳找的借口!”
想起那对妻子施以拳脚的男人,相思子义愤填膺。
她在凡间活了许久,也见过许多这样的。
却从没有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男人!
装作一副对妻儿好得不得了模样,简直不要那张人脸!
相思子跺跺脚,小仙都替他羞愧!
见这小妖精如此生动的模样,帝君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可惜即便是他,也说不出来是什么。
“这条河。”帝君指了指宽阔的河道。
相思子顺着望去,歪头,“忘川啊。”
帝君奇怪地看她一眼,“那是什么名?”
相思子心里吐舌,完了完了,小仙竟把凡间的叫法拿过来了!
“这名为奈河。装着人魂的三生。过桥者,会记起三生经历。”
“方才那男子,第二世时,被妻子背叛,结果凄惨。因怨念而轮回者,必将因果相报。”
相思子瞪大眼,“这,这么说是他那妻子活该了?”
“凡人的因果,说不清。”帝君垂下眉眼,似有若无地‘瞪’她一眼,“你方才险些染了悲煞。”
帝君:小妖精还是个小妖精,没半点长进。
“……”相思子红脸:反正,反正小仙就只是个小仙而已!
“走吧。”
“去,去哪?”
“游冥河。”
相思子眨眼,“那小仙也能记起前世吗?”
帝君面无表情,“试试。”
他抬手捏住她的肩膀,如手持浮毛,轻飘飘地就给拽了起来。
相思子不稳地一倒,恰好撞上北阴帝君的肩膀。
“嗷——”
相思子:啊啊啊啊好硬,小仙的头!
帝君瞥她一眼。
伸手,按住额头。
黑光一闪而逝,疼痛随之消去。
相思子眨眼,“多谢帝帝君!”
帝君真是个好仙啊!
脚下踏着黑雾,顺着奈河慢慢漂着,像凡间的小船,飘飘浮浮的。
相思子舒服地吐出个气圈,笑问:“大人,小仙要怎么样才能看见前世呢?”
“看脚下。”
相思子听话望去。
除了黑乎乎被月光照得发光的河水外,什么也看不见。
相思子定神:这可能要集中小仙的精神!
“……”波澜不动的河水继续荡。
相思子着急地想:难道还要用上仙力?
她求助地望向帝君。
北阴帝君眼中似乎也有诧异,不过他只轻描淡写地为她批命:“出生为妖,相思为藤,没有前世,没有悲欢。”
若是没有前世因果,也难怪这小妖精能一路顺顺利利地位列仙班。
这么一想倒是想得通了。
他望着她,看着小妖精原本弯成月牙的笑弧满满僵住,然后抿直。
“原来小仙,真的是一株孤独的藤啊。”
相思子又笑起来,“小仙还想看看前世有什么因果纠葛呢!”
北阴帝君沉默。
相思子也跟着沉默。
气氛安谧的有些让仙毛骨悚然。
“帝,帝君不必介怀,小仙小仙只是胡说的!”相思子赶紧解释。
帝君:“哦……”
帝君脸上还是面无表情。
相思子:为什么不高兴的明明是她,帝君却突然这么恐怖!
“走吧,找月老。”他袖一挥,下了冥河端。
找月老!!!
相思子一个激灵,“对,对了,小仙来此正是为了找月老仙君!还请帝君帮忙,小仙,多,多谢帝君!”
帝君皱眉,“若真谢吾,别结巴了。”
别,别结巴了???
“小,小仙,会,会会努力的!”呜哇,完了,怎么越来越结巴了!
“走吧。”帝君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是!”
相思子捂着脸,亦步亦趋地跟着。
见鬼!她也不知为何跟帝君说话就会结巴啊,她能怎么办!
“你找月老何事?要断这姻缘?”他抬手,红线发光。
相思子一正色,连忙摇头,“不是的,是小仙在结缘一事上遇了麻麻烦,才特意跑了这一趟。”
“哦……”
红光黯淡下去。
相思子倒没有在想这雷公电母红线断裂的事,她只是被冥河上的天吸引了目光。
漫天的星辰从冥河上亮起,冥府瞬间恍如白昼。
圆月高挂,哪怕是仙眼也探不到那究竟是冥府的几重天。
奈何被照亮。
她低头去看脚边不远处的河水。
清冽见底。
也许能堪比世人所说的最净澈的瑶池之水。
她心知突然冒出这样的一个想法。
相思子叹了口气,天界繁华,竟比不得看这冥府一眼的景。
“帝君,冥府真好看。”
“嗯。”
“帝君住在这里会会腻吗?若是小仙,肯定,定不会腻味的。”
帝君一怔,“是吗?”
“嗯!”
帝君遥望一眼冥府山河,淡定地点了头。
喜欢就好。
虽然,只是个小妖精罢了。
“孟婆在何处?”北阴帝君一招手,唤来一地狱护卫。
那护卫没有牛头马面,也没有血齿獠牙,他长得……还挺文弱。
“禀帝上,孟婆不是在那处喂茶吗?”护卫指了指奈何桥下。
相思子也奇怪。
帝君眼底一黑,“气不对。派人去找,冥府十日不准月老再来!”
“是,是!”护卫哆哆嗦嗦跑开。
心里却乐得慌:叫你个区区孟婆还敢在帝上眼皮子底下施元神幻影之法,活该!
相思子恍然,却又不大明白。
她问:“帝君大人,那位白衣姑娘不是孟婆仙子吗?”
帝君恢复脸色,嗯了一声:“元神施法,分身之术。”
相思子吞了吞口水。
还有这种做法?那她若是学会了,是不是也能,能一边炼红线一边牵缘?
“好逸恶劳,休要学!”帝君平淡一喝。
相思子小身子一抖,连忙嗯嗯。
不学了不学了,这帝君他,他果然有读心术吧!!!
“帝帝君,其实,其实小仙只是脑中一闪而过有那么个念头,绝对,绝对不曾想过要好逸恶劳!”
帝君哼了哼气:“哦。”
相思子瘪嘴。
这么欺负小仙的吗!
哼!
小仙也会哼啊!
可哼有什么用,帝君又不教她怎么元神分离!
“分神术法,伤身。”帝君往前踏一步。
相思子不知道他要去哪,本能地抬步跟着:“小仙遵帝君旨意。”
“旁人若教你,你便以仙力驱之。误己误人,不可取。”
“小仙明白了!”
唉,虽然帝君不教仙法,但是还是个好仙呐!
相思子晃晃脑袋,乖巧的很。
帝君面无表情:这笨妖精,本君的万千法术全是由煞气幻化而来,她竟还想学?
没长进。
还笨!
第12章 帝君揉头
等着孟婆月老被抓过来的间隙里,相思子又絮絮叨叨地对帝君说了这几日她在天上发生的事。
帝君听完,不屑地一瞥,“红线裂了?”
相思子用力地点头,“可是雷神和姐姐之间感情很好,小仙细究几次的,都查不出是什么原因,所以小仙才前来找前月老仙君解惑。”
说完她还掏出了那根满目疮痍的红线。
帝君:当真有这么玄乎?区区一根红线?
帝君看着坑坑洼洼的红线,下意识地伸手接过。
紧接着,噗嗤一声响起。
红线从帝君手指相接处一碰既裂,噗噗噗像放鞭炮的几声响后,一根红线断成几节,红光黯淡,灰扑扑地躺在帝君手心。
“……”帝君:看来这红线真的很劣。
“啊啊啊啊啊啊——”相思子惊恐地捂住耳朵,那断裂的扑腾声仿佛比惊雷还能要她的命。
尖叫之后,她沉默下来。
“帝君,那是……小仙的,小仙用来给月老仙君看的……红,红线……”
您到底做了什么啊!!!
相思子想大声质问,可一出口全是结巴,语气畏缩。
是的,她就是这么怂帝君。
北阴帝君一本正经地轻咳两声。
看向呆滞的小妖精,低沉冷漠:“本君帮你看了看,的确是这线的问题。”
不是本君的问题,也不是姻缘的问题,是线的问题。
帝君:所以它为什么会断,其实本君也……没料到。
相思子一脸漠然,“多谢帝君帮小仙测试了线的优劣。”
只是帝君大人,天地间的仙人都知道,您的煞气会震断世间所有的红线,您为什么每五百年就要去一次月老殿您心里没有点数吗!
然后——
“帝,帝君……这下小仙……应,应该怎么办?”相思子捧过那几段红线,一脸绝望。
帝君不自然地别开眼。
似乎也觉得自己给这小妖精添了麻烦。
小妖精不太高兴。
小唇儿也不向上翘着了,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仓皇失措,似乎没有了那段红线,就不想活了。
大概是凡人说的,生无可恋。
可是……一条红线有什么好恋的?
帝君蹙眉。
小妖精问他该怎么办。
倒也不是不能恢复。
又看看小妖精的脸色,帝君朝她摊开手,“给我。”
相思子一脸茫然,以为自己又被读心,让帝君觉得自己失礼了,连忙想道歉,结果帝君却突然虚空一抓,抓出一面熟悉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