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太子哥哥，小和尚是不是死掉了？”龙晴问一边优雅坐着的少年。
少年轻咳两声，回她：“不是。他在做梦。”
龙晴瘪了瘪嘴，“那小和尚是不是在梦里吃大鸡腿了，都不肯醒过来！”
太子起身，按了按她的发顶，“走了。”
原本就是来探望小和尚的，既然太子哥哥说了没事，那就是真的没事嘛！龙晴这样想着，欢欢喜喜地跟着太子走了。
龙晴小步小步地跟在太子身后，时不时地回头望一眼。
终于，太子停下，问：“怎么了？”
她在看什么？
他转头回去，也没见任何的奇怪。
小龙晴左看看右看看，才疑惑地歪头问他：“今日没有见小黑和小白呢！”
“……谁？”
“小黑和小白啊，就是总是跟在太子哥哥身后，总是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的两个人！”龙晴拽着他的衣角问，“他们不喜欢太子哥哥了？不跟你玩了？”
太子诧异。她看得见？
也对，有些凡间的小孩是可以看见的。
良久，才回复她：“不是。他们是冥府的鬼使，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鬼使……鬼使又是什么呢？”龙晴不懂。
“勾魂。”
她仍不懂，还是摇头。
太子不欲再解释，只是牵着她往前走。
小龙晴觉得不懂就要问，于是，她决定去堵黑白无常！
……
晚间，小龙晴悄悄从娘亲身边溜了出去。
披着自己的小外袍，来到了苏易（太子）住的卧房外。
果然……
她看着在屋外飘飘荡荡的两个白衣鬼和黑衣鬼，悄声喊道：“小黑，小白！”
黑白无常相视一眼，左右看看，并没有什么小猫小狗在周围。
而且……
冥后大人是在‘看’着他们的吧！
白鬼用眼神问黑鬼：老黑，冥后大人是在找咱们么？
黑鬼一脸问号：大抵是？
于是白鬼也悄悄拉低了声音：“冥后大人？”
“？”龙晴蹙眉。
黑鬼一拍他那不长进的脑袋，“冥后现在是叫龙晴！”
白鬼痛呼一声，飘到小龙晴身前，蹲了下来（虽然没有腿），他笑得像个骗孩子糖吃的猥琐大叔，“小龙晴大人，方才是在叫我们吗？”
龙晴一本正经，小脸极其严肃的点点头，脑袋上两个松软的小头发疙瘩甩了甩。
白鬼惊讶，“那您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龙晴伸出小手指向屋内，问：“你们是好人吗？太子哥哥说你们是鬼使，为什么你们总是跟着太子哥哥？”
白鬼一怔，他苦恼地挠了挠头，难道要告诉小冥后他们是来收屋里这个太子的魂魄的吗？
就在这时，黑鬼飘了下来。
同小丫头道：“因为我们在这等着他跟我们走。”
“走？走哪里去？”小龙晴奇怪，“是要去玩吗？”
“对。”
“那晴晴可以去？”小龙晴玩心四起，“我也想去玩，你们带我去吧！”
白鬼见势不妙，连忙给了黑鬼一拐子，说道：“等你长大了才可以来。小龙晴大人现在还太小了，嗯嗯……你娘亲会担心！”
龙晴瘪了瘪嘴，“那你们是去哪里玩，京城我很熟的哦！”
白鬼沉默了一下，“酆都，我们住在酆都。每年七月的时候，就是我们迎客的时候，那时小龙晴大人请务必要来！”
龙晴稚气地点头，“好！”
后来，又与那黑白无常聊了些什么，小龙晴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而那日遇见的两个鬼的情景，仿佛只是她幼年梦境里的调皮又怪异的臆想。
但真实存在过的——
她唯一有着清晰深刻印象的是，太子哥哥死了。
那一日寺内白绫又一次挂满，白色纸钱被风扬起吹飞，从那龙安寺一路延伸到京城皇宫。巍峨的宫阙里挂着一条条扎成了大花的白色绫布。
身穿缟素丧服的皇伯母掩面恸哭，皇伯伯站在皇祠最高的地方，手持着香，口中说着易儿好走。
东宫里有那一方精致巨大的‘盒子’，盒口紧闭。
龙晴问娘亲，那是什么？
娘亲捂着眼，语带哭腔，“那是棺材。”
那是装着太子哥哥的棺材。
等到晚间宫中歇顿，灯火熄灭，夜深人静时，龙晴又悄悄地来到了那个装着棺材的地方。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开了还未封口的棺盖。
脸色苍白的少年被施以好看的妆容，嘴唇殷红，双目紧闭。
龙晴摇了摇他的手，一片冰冷，她不高兴地问：“太子哥哥，你怎么一直睡，你是不是也和小和尚一样做了正在吃鸡腿的好梦了？”
“太子哥哥你快起来陪我玩！”
“……”无人应她。
静谧的宫里只有她稚嫩的声音的低低回响。
白绫被风吹动，窗前留下月光映着的可怖的影子。
她却不怕。
龙晴爬进了棺材。
生气地晃着少年的手，“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哇呜……”小泪珠啪嗒啪嗒地滚了下来。
“太子哥哥不要不理我，晴晴会进宫的，会进宫陪你的，晴晴是个坏姑娘……哇呜，”小龙晴哭得更凶，“我再也不说最讨厌太子哥哥了。”
其实她最喜欢太子哥哥了。
“太子哥哥，呜呜呜，你跟晴晴说话，跟晴晴说话呀！呜呜……嗝。”她用光洁的手背抹去泪痕。
却还是没有人应她。
“你讨厌，你怎么自己睡着了，都不等晴晴！”龙晴委屈极了，可太子哥哥这一次没有起来拍拍她的头。
“你不理我了！”
“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会改的，晴晴会改的！呜呜呜……”
最后……
最后，她哭累了，便就在冰冷少年的旁边，睡着了。
小龙晴睡着前想，果然她还是最喜欢太子哥哥了。
……
“郡主，郡主！！”丫鬟守在床榻前，低声又急迫地喊着。
龙晴迷糊间醒过来。
她睁开眼，见是丫鬟春儿，便半起了身，靠在榻上，扶着头问：“怎么了春儿？”
春儿拿出帕子替她擦汗，“郡主，您又做噩梦了。”
龙晴这才恍觉，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纤长玉白的指节，微微低笑：“才不是噩梦，那是我的美梦，一年只有一次的美梦。”
从太子哥哥病逝，到这一年，她已经做了十次梦，也就是说，她已经十六岁了。
“春儿，替我更衣吧。”
“是，郡主。”
春儿心疼看着自家的郡主。
郡主今儿十六，是京城中人人称道的贵女，这一年及笄，已经有许多世家公子踏破门槛前来提亲。
不过郡主仍是不愿。
虽然性子还是那样活泼，那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也许是长大了，又或许是因为其他的。
“郡主，今日宫里来了消息，皇上要您前去宫中看看。”
“什么事？”
“说是国师游历归来，您又将要及笄，要您前去测个天命，看看您未来的夫婿。”春儿高兴地替她理着衣摆，眉目带笑。
龙晴大惊，“我可以不去吗？我我我，我今日约了公主去赏景。”
“郡主，今日公主殿下也要好生待在宫中等算天命，您就别找借口了！”
龙晴咬唇，“非去不可？”她可不想找什么夫婿啊！
还有，国师是谁啊！尽添麻烦！
春儿笑着点头，“非去不可。”
龙晴哀嚎：“嗷~~~~”
天要亡我啦！
“郡主，您就听话一次啊，王妃和皇后娘娘已经在宫中等您了！”
第26章 故人重逢
龙晴被‘压’着进了宫。
不过春儿没有跟着进宫，趁她不在，龙晴轻松地甩开宫女，准备寻一个地方休息。
只是不知为何，脚步像是无意识地迈动着。
待到再仰头看时，已经到了冷清的太子宫。
龙晴垂眸，终还是走了进去。
院落厢房，还有院里那一排冬残夏盛的树，乘凉嬉闹的凉亭……
仿佛还是十年前，这里每一处都曾有她顽皮的脚步，而远远地，总会有一个少年木着脸在旁边看着。
寡言少语，但目光从来不曾自她身上离开。
“唉——儿时的情谊，我怎记得这么久？”龙晴敲了敲脑袋，也很疑惑。
一般人会把六岁的记忆记得这么久吗？
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总归太子哥哥都离世这么久了……
“郡主。”
有人自身后喊她。
低沉的声音让龙晴下意识地回头。
她差点以为是太子哥哥回来了，可是太子哥哥不会这样叫她。
龙晴难掩失落地看着眼前形貌俊美的……大和尚，愣了半晌，蹙眉道：“此处是太子宫，谁让你进来的？”
虽然那什么天师游历归来，这宫里有几个和尚也不奇怪，只是没想到他竟敢闯入太子宫！
大和尚脸上没有什么意外，仿佛他正是知道这里是太子宫才来的。
他只道：“小僧是来同郡主做个交易。”
“交易？”
“对，”大和尚一撩衣袖，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郡主可还缅怀太子殿下？”
龙晴手一抖。
“郡主可还想见到太子殿下？”
龙晴抬眸，嗤笑：“你想告诉我太子哥哥还活着？还是说什么鬼魂之说？”
“郡主莫急。”
“你这是无稽之谈！”龙晴猛地起身，“太子哥哥死了，他的鬼魂我根本找不到！你知道我请了多少僧人，多少法师来找？根本找不到，他……太子哥哥，早就不存于世间了！”
大和尚叹了口气。
“的确，以前有人曾告诉小僧，黑白无常索命来，凡有魂魄入府去。太子殿下的魂魄的确不在这凡世间了，但是，小僧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让郡主见到太子殿下。”
龙晴握紧了拳头，“是哪里。”
她不信，可她又宁可信其有。
若是还能见到的话，她想问问太子哥哥……一些事。
大和尚轻声吐出两个字，却重若千金：“酆都。”
龙晴怔住。
儿时模糊的记忆仿佛一瞬间又回笼。
——总是跟在太子哥哥身后，身下没有脚的黑白二鬼，飘在半空中的模样，对她笑着说话的模样。
——“酆都，我们住在酆都。每年七月的时候，就是我们迎客的时候，那时小龙晴大人请务必要来！”
龙晴身子一晃，大和尚伸手扶住她，“郡主？”
龙晴后退一步，“你是谁？”
大和尚松开手，微笑：“小僧法号云渊，是龙安寺的和尚，后游历四方，偶遇皇帝陛下，被封为国师。而今归来，是为了和郡主做一个交易。”
龙晴不可置信地抬眸，“小和尚？”
已经变成大和尚的云渊无奈地笑了下，露出右眼异瞳，“郡主，好久不见。”
……
“你当真是长大了啊。以前同我一般高的。”龙晴欢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坐在屋顶，迎凉风习习。
云渊温和道：“已经十年了。”
“我因太子哥哥出事后便回了宫，后来也曾去龙安寺寻你，僧人们只说你承方丈遗志去云游四海了。”
“结果现在你竟成了我国的国师了。”龙晴高兴，抱着双膝瞅着他。
多不可思议啊！
以前那个为了师父哭红了眼的小和尚，如今都长成如此温文尔雅的模样了。
云渊点头。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些过去的事。
终于，龙晴没再拐弯抹角，只问他：“你为什么想带我去酆都？”
既然是交易，就不可能让她一个人获利……其实，哎呀，她就是有点好奇，真的只有一点点好奇哦！
云渊说：“我在找一个人，我要去酆都见她。”
龙晴眯眼，“是姑娘？”
云渊大惊，“郡，郡主……怎么知道？”
龙晴捂嘴轻笑，“我猜的。没想到小和尚也动了春心啦，你不是个和尚吗？出家人还能动情念的？”
云渊闻言只能叹气，“那姑娘在十年前送了我一东西，我至今不知那是什么。她曾告诉我，若想知道，那就要去酆都找她。”
“你遇到的是鬼？”龙晴食指抵唇，想了想说：“会不会是骗你的？有许多小话本中也不乏有这种骗人入阴门的艳鬼之说。”
“不，这倒不会，因为小僧至今还未见过她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