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相思子则很奇怪。
最近都没有鬼仙来找她了。
往日她的月老殿周围总是有仙探头张望，也不知是在打量她还是在打量月老殿。
牵完了凡间的线，相思子望着月老殿空无一人的周围, 颇有疑惑。
“帝君，为何小仙的月老殿都不来仙了呢？”
相思子：难道小仙也要经历一回何为‘没生意’了麽？
帝君安静地坐在一边等着她，听她唤了自己，便微微抬了眸：“怎么了？”
相思子回身朝他看去，发现帝君的脸色很奇怪。
原本惨白的脸色，此刻竟然有几分红润……就像，就像一具本就冰凉的死尸活了过来一般。
相思子小手覆上他的额间，担心地问：“帝君，有哪里不舒服吗？”
帝君垂眸，摇头。
没有不舒服。
只是……很奇怪。
帝君伸手覆上自己的手腕，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血脉中流动的煞气。
但是令人诧异的是，这些煞气的流速越来越快，激发得血气流动也越渐快速。
只是，是为什么呢？
帝君隐隐感觉得到，自己体内的力量发生了变化。
有一部分抵制着煞气的力量，在慢慢弱化，消失。
帝君抬头，视线落在相思子担忧的脸上。
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她那令自己心悸不已的脸庞，而是她那干净又令人食欲大增的魂魄。
心中的馋虫被诱动了起来。
想吃。
想把她吞下去。
帝君目光一移开，藏起心里那蠢蠢欲动的野望。
他心里泛起疑惑：吾到底怎么了？
吾想吃了小妖精？
“帝君？”
“帝君？！”相思子再次喊他，轻轻晃了晃他的手。
北阴帝君回神，“嗯？”
“您到底怎么了？”相思子顺势在他腿上坐下，拍了拍他那异常红润的脸。
帝君拳头一紧，将相思子抱起，放下。
“？？？”相思子惊异地看着他。
“吾还有事，吾走了。”他留下这句话，转身利落地消失。
“……”相思子：小仙突然觉得，有点生气。而且是哄不好的那种！
相思子认真地陷入沉思：“帝君什么时候有了事？”
每日无趣地坐在她的月老殿里等着生仙童的到底是谁啊！
生气！
债见！
……
冥府里的和乐自然与天玄境中不同。
妖王的宫殿上，笼罩着深沉而又压抑的氛围。
妖将们跪伏在地，颤颤巍巍，不敢抬起头来看这位祭司大人。
阿桐手中的杖狠狠往地面一杵，愤怒出声：“上百个妖灵的尸体全部被抛在宫殿之前，妖族的尊严被人如此践踏脚下，而你们这些应当时刻守卫宫殿的妖将却告诉吾，你们根本没有瞧见那人的模样？！”
“祭司大人，饶命啊！我们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回过神来时，尸体……尸体就已经……”
阿桐忍不住愤怒，抬脚踹向妖将，“那是上百个妖灵，那是你们的同族啊！”
“为何你们还敢在吾面前求饶，而不是为了死去的妖灵流下哪怕一滴眼泪！”
妖将被踹飞出去，可还在口口声声喊着：“祭司大人饶命，祭司大人饶命！”
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心中没有同情，没有难过，却知道为了自己的性命低入尘埃、放下尊严的讨饶。
阿桐执杖，金光大盛，熊熊烈火自祭司权杖中喷涌而出。
业火燃烧过妖将的身体，顷刻将其化为乌有。
阿桐虽曾是长生大帝座下的仙，但其实他是灵鸟，也是上古时期留下的唯一的凤族血脉。
是的，他是凤凰一族的血脉。
凤凰业火是他的本命能力，这也是为何他能在妖王小狐跑去凡间时管束着妖族几千年的缘故。
看着殿上化为灰烬的妖将，阿桐沉重地垂下了头，问身边的青鸾，“妖王殿下又去了哪里？”
青鸾怕极了他，只能乖觉回答：“禀告大人，妖王殿下从禁地出来后便去了仙界。神色很急，恐怕是出了什么事端。”
阿桐冷笑：“出了事端？天玄境出了什么事端要她前往仙界？”
“这……青鸾不知。”
“天玄境中倒是真的出了事端。可惜这位妖王殿下，事不关己罢了。”阿桐一挥杖：“奉吾妖族祭司之命，彻查妖灵尸体一事。任何妖将不得玩忽职守，一经发现，魂飞魄散！”他狠厉地话语落下，惊得青鸾寒毛炸现。
等青鸾走后，阿桐才气得捂住胸口。
“妖王大人，您将妖王之位传给她，真的是对的吗？妖王大人……”阿桐攥紧了手中的权杖，仰头看着位于他上首的王座，咬牙垂下头，“您若得以见到如今天玄境的这幅场景，您会落泪吧。”
“您瞧瞧，天玄境变成了什么模样？”阿桐猛地朝后一挥袖，“妖将懒散，王不在位，不尽其职，生灵被活剐于殿前，我妖族的尊严被人肆意踩在脚下。任何人都有随处进入禁地的权利！”
“妖王大人，这就是您想看见的结果吗？”
“若当年，您将这妖王之位……不，若您还在，若您还在就好了。”阿桐大笑，凄厉无比。
妖族。
终将同上古凤凰一族一般，日渐衰败，最后从这三界之中消失，成为真正的，传说中的种族吧。
——“不，不会的，妖族不会就此衰落的。它还有机会，在这三界之中腾飞……”
似乎有人在他耳边低声这么说一句。
极具诱导性的，诱惑着他回应：“你是何人？腾飞？如何腾飞？”
空灵的声音仿佛从深渊里传来。
——“你不知道吧，上万年前，妖族那强盛到令仙界惶恐的力量……让吾来为你展示吧，你想再看见吗？再一次让这妖族立于这三界的顶峰！”
阿桐沉默。
吾想吗？
数万年前，洪荒时代，吾妖族乃天眷者。神龙族、凤凰族、麒麟一族，三足鼎立的时代，万物皆为蝼蚁。
那是多么强盛而又令人血脉喷涌的时代。
拥有凤凰血脉的吾，若是诞生在那个年代，将会是多么愉悦一件事？
可现在呢？
吾凤凰族血脉凋零，神龙与麒麟一族消失于天地之中。上古妖兽均被仙界帝君斩于马下，唯独留下这天玄境。
如今，天玄境也令吾失望了。
“吾能怎么做？吾不求立于三界顶峰，只求天玄境中妖族，不再苟延残喘，留在这境中枉顾此生。”阿桐不知那声音来向，只能茫然地在大殿中嘶喊。
——“你去禁地吧，那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禁地？禁地里有什么？禁地里有力量吗？有能够带领妖族腾飞的力量吗？”
——“哈哈哈……当然有了，那里有啊。你们妖族祖先留下的力量，留下的所有力量，让仙界人惶恐的，逆天的力量。去将它带出来，那时，妖族定会成为三界之中，最令人闻之丧胆的存在！”
那个声音循循善诱。
一团团黑气顺着声音的流向，涌入阿桐的身体。
将他的意识吞没。
眸光渐弱，空洞无神。
他执起手中权杖，走出大殿。
“砍了灵树，就能……就能让妖族，重获新生。”
——“对，来，跟我来……我们一起去砍了灵树，然后让妖族重获新生。离开天玄境这个鬼地方，这个囚禁了妖族几千年的鬼地方。破开这道结界，让妖族重新站在三界人的视野之中，让他们跪拜，让他们不得不惊慌。”
“带着妖族，离开天玄境……”阿桐无光的眼中，是无尽的悲哀。
是啊，妖族在天玄境中，被关了几千年了，不，上万年了。
妖族，妖族……
不该是这样的。
九尾狐族，凤凰血脉，还有那千千万万拥有着上古妖兽血脉的妖灵们，怎么能永远被关在这个进不来也出不去的地方啊！
妖族，应当是像洪荒时代那样，用力量与鲜血，奋斗而腾起的种族啊！
他一步步走向妖族禁地。
一步步，走向再也无法回头的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阿桐原本也是个好的……就是太执念了emmmm~
第59章 凤栖梧桐
天玄境中, 地面骤然暴动起来，感觉到煞气的靠近, 灵树再次凝成少年，眉目严肃, 沉眸看着禁地的门口。
缓缓走近的是执杖的青年，身穿妖族的祭司袍，却染着浑身的心魔煞。
灵树少年眼中锐利。
那空洞的眼神, 显然是被人做了傀儡, 染了煞。
救不回来了。
少年心中可惜：上古凤族留下的子嗣……
“妖族禁地，尔等煞者，速速离去！”少年厉声喝道，声音在这偌大的禁地空谷中传响。
阿桐无神的眼中是少年单薄的身影, 几乎透明。让来人一看就觉得, 少年恐怕已经没有多少力量了。
阿桐的声音不知何时化作那空灵的桀响：“灵树，对了，你就是灵树。走吧阿桐, 去杀了它，杀了它, 妖族就会复兴，就会在这片大地上再一次站上巅峰！”
阿桐的身体中仿佛有两个灵魂存在，一个说着一个答：“对，吾要杀了灵树。”
他执杖而立，一挥衣袖，银白的权杖顶端骤然冒出刺目的白光, 倏忽间团成一颗巨大的球，朝灵树飞奔而去！
少年不能躲，也不能让他毁了这里。
少年飞身上去，巨大的树蔓从他手心飞出，将那银白的光球包裹得仿佛一个蚕蛹，不透半点缝隙，。
‘砰！！’光球在树蔓中爆炸。
树蔓被震裂，少年手心处泛起点点被撕裂的伤痕，涌动出猩红的血色。
‘阿桐’似乎被这赤红给洗了眼，他哈哈大笑：“吾以为上古灵树是多么能耐的存在，原来就连阿桐也能伤到你啊！”
紧接着，权杖快速凝出八个光球，飞速往少年飞了过去！
少年依旧用藤蔓将他们包裹，不顾疼痛地甩出一根巨大的树蔓袭向阿桐！
‘阿桐’偏身一闪，树蔓打在石壁上，裂开一道巨大的缝。
“哈哈哈，你不敢真的动手吧，灵树，你怕毁了禁地，你怕毁了妖灵阵。妖族的残魂被你压制了一万年，整整一万年啊！”
“是时候将它们放出来看看世间了吧？”
张口说着话的‘阿桐’，权杖猛然一挥，凤凰业火喷涌而出，从树蔓的藤尖处蔓延向上，疯狂地烧了起来。
清晰可见少年的指尖处被大火燃烧，火舌蹿上他的手腕，手肘，朝臂膀而去。
灵树没有露出半分痛意，他左手化作刀刃，猛地从右手肘处齐切而下。
鲜血飞涌间，他仍然面无表情。
“煞，你故意挑了这个时机来对付吾？你以为，凭他区区一只未成气候的小凤凰，就能烧掉吾的树身，烧掉吾的妖灵阵？”
少年冷哼一声，右手胳膊轻轻抬起，树蔓从鲜血涌出的伤口处再次长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成他新的臂膀。
“不自量力！”他低声一喝，禁地的地面上突然涌现出那上古的阵法，复杂的阵法图纹里散发着道道金光，一重，两重，三重相叠，金芒大盛！
“吾以树灵之力，召唤妖兽残魂，供吾所用。将煞驱逐！！！！”
“吼——”
“吼——”
“吼——”
一声叠一声的妖兽嘶吼声从地底传来。
妖兽们从阵法中爬出，残魂带煞，巨大的兽身几乎快要将整个禁地占满。
阿桐无神的双眼抬起，声音却十分惶恐：“你……你为何能召唤残魂，你不是一直用自己的力量与他们对抗吗？！”
妖兽们纷纷朝阿桐扑了过去。
撕扯他的肉体，他的灵魂。
‘阿桐’惊声尖叫。
好痛，好痛！
救吾，谁来救救吾……
少年回答他：“凭吾区区一棵灵树的力量怎么可能撼动他们？呵，你以为，星辰将残魂封印于此，会没有任何依凭吗！”
“现在，告诉吾，你是什么东西。目的是什么，进入天玄境企图杀吾……你想搅乱妖族？”少年站在妖兽群的身后，目光冷厉。
让‘阿桐’仿佛看见了那一位。
“你……灵树，你融合了那家伙的灵魂？！”‘阿桐’的瞳孔一缩，终于惊怕：“好啊，他竟然把灵魂撕了下来，就为了封住这里？哈哈哈哈哈破裂的灵魂，星主啊星主，吾看你要用什么来对付主上，吾等煞族，复兴之时，指日可待啊！！！”
灵树狠狠地皱了下眉。
煞族。
“为煞者，该亡！”少年手中幻化出一把巨大的刀刃，指天而立，朝着阿桐，猛地挥下——
“斩！！！！”
刀刃从他腹间穿裂而过，煞者痛呼：“啊啊啊啊啊！！！！”
煞散。
妖灵阵金芒消失。
“呃……”少年捂着丹田跪下，凝成的身影变得如纸透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