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侯爷宠妻日常——沉琴绝酒
时间:2019-02-26 10:56:11

  林鸿瞧了一眼承圣帝,见承圣帝似乎还并未领会到他话中深意的模样,不由紧了紧握筷的手,又稍稍加重了几分语气道,“余丞相总管中书省,各府县乡里乃至各地军报,丞相与内阁各位学士都是要过目的。圣上不清楚这些事,但丞相一定是清楚的。”
  林鸿言罢, 微微撩起眼皮看了承圣帝一眼, 他是想看看承圣帝的反应, 可是从表面看来承圣帝似乎仍旧未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只见承圣帝神色不动,听见林鸿说起余廷隽,承圣帝沉吟片刻后, 似是十分感慨:“朕那时当真是焦头烂额,若非有丞相为朕分忧, 朕着实是顾不过来的。”
  太/祖皇帝钦封四王八公是为奖励功勋之家,可四王八公经过数年发展,渐渐已有尾大不掉之势, 徇私舞弊干政乱纪之事实在是太多了。
  况他们是开国皇帝钦封的功勋之家,这后来的天子就只能先敬上三分了,可是这天下之主是萧家人,哪里容得旁人指手画脚干预政事呢?
  渐渐的,要除掉四王八公掣肘势力的心思,就慢慢在后来的天子心中滋生扎根了。
  可是,做这件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成的。
  先帝仅仅只是有这个心思而已,却根本无法付诸于行动。也就是到了承圣帝这里,准确的说,是在有了林鸿之后,军中有了更多的能够依仗的人,承圣帝才能慢慢的一点点的剪除四王八公身边的附着势力与羽翼。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朝中并不太平,各种势力胶着施压,承圣帝的日子实际上是真的很难的。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要承担的压力也很多,若非有个中书省,又有个能干的余廷隽帮他,再有林鸿在外协助他处理岭南之事,他才能专心处置别处的事情。
  对于那一段年月,承圣帝其实是不大愿意回想的。毕竟,有哪一个立志做英明决断天子的君王愿意去回忆自己被人控制被人掣肘而无法按照自己的心意施展拳脚一展抱负的时光呢?
  承圣帝念起余廷隽,就难免想起那一段年月,承圣帝沉默下来,神情变了些,连眉梢眼底的笑容都浅淡了许多。
  林鸿本意也不愿让承圣帝不高兴,他观承圣帝神情,此时也有些拿不准承圣帝究竟有没有听出他的话中之意,他又怕自己说的太多了惹承圣帝厌烦,更怕承圣帝心生警觉。
  毕竟今日只是试探之意,若真是承圣帝所为,他也不能让承圣帝察觉到他已对这些事情知情。
  林鸿便忙笑说起旁的事情:“臣一时感慨旧事,与圣上说起往事没个尽头,倒是惹得圣上伤感了。这些本就是陈年旧事,如今总是提起也没什么意趣。臣不说了,圣上也不必过多思虑。”
  林鸿敬了承圣帝一杯酒,放下酒盅后听承圣帝笑说无事,他这才又道,“臣心中其实还有个想头,想求圣上一个恩典允准。”
  这么多年了,林鸿从未开口求过承圣帝什么,承圣帝闻言不由挑了挑眉头,将酒盏放下,望着林鸿笑问道:“蒙琢,你要求朕何事啊?”
  林鸿道:“圣上,臣想住回到圣上为臣所建的将军府中。”
  承圣帝听了这话却笑起来:“这算是什么请求?那本就是朕为你修建的将军府,那就是你的府邸。从建造伊始便是你的,是你自个儿不肯去住,定要到这里来建个园子隐居。如今你要住回去,何须朕的允准?你想住回去,只需同云溪说一声,将你阖家搬过去就是了。”
  承圣帝心里其实还是挺高兴的。
  他当初为林鸿兴建将军府,便是希望林鸿能够住进去,林鸿为着心结不肯入住,承圣帝的心里还是颇有些失望的,却也不能勉强他。如今听见林鸿自己说要住进去,承圣帝又哪会阻挠呢?
  林鸿道:“圣上,臣当年为着腿伤之事心灰意冷,回到都中后一心只想隐居避世,不肯再轻易与人接触,圣上待朕宽仁,包容允准臣的任性,臣至今感念。只不过,如今朝野上下都称臣一声将军,臣实是当不起的。”
  “臣身上没有官职爵位,不过只是个白身而已。今日几乎满朝大臣都来参加臣的寿宴,臣心里知道,这还是因为圣上与太子殿下要来的缘故。若无圣上看重,臣一个糟老头子,在朝中也没什么官职差事,这寿宴定也是办不起来的。”
  “圣上,臣这样的身份,原本在圣上面前不该如此自称,只是这些年也习惯了,蒙圣上不弃,便是逾制也不曾将臣治罪。臣都铭记于心。可是,那将军府规制摆在那里,那是给什么样的人居住的,臣心中分明,臣这样的身份,是万万不敢违制住进去的。但臣又不愿辜负圣上一片爱重之心,还请圣上成全臣的一点私念。”
  林鸿说的是实情,他身上没有官职爵位,就算将军府是承圣帝特地为他所建,他现下这样的身份也不能住进去,承圣帝不计较,敬慕他的官员不计较,可那些与林家不睦,又或是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却不会轻易妥协。
  按照大周律法,林鸿这样的身份入住将军府,那就是逾制。
  除非他有能够匹配将军府规制的身份,方能名正言顺的住进去。
  林鸿求承圣帝成全他的一点私念,这私念是什么呢?
  无非是将能够匹配将军府规制的身份再度赐给林鸿罢了。
  承圣帝静静望着林鸿,眸中噙着一点浅淡笑意:“十年前,朕要为你的军功封赏你,你心灰意冷,什么都不肯要。一心一意非要住在这里,朕无奈,只得随你去了。”
  “如今,你是改变主意了吗?你想从朕这里要回原本属于你的那些东西了?”
  林鸿默默垂眼,沉默半晌后,他慢慢起身,走至承圣帝跟前,在承圣帝席前跪下。
  林鸿站立行走都还能自己行动,但要跪下却不容易,此时没有林涧从旁搀扶,林鸿只能咬牙自己费劲跪下了,甚至因为太过艰难,林鸿的额头上都渗出了一点汗水。
  承圣帝从头至尾只是沉默的瞧着林鸿,并未开口说什么。
  林鸿跪下后方恳切道:“圣上容禀。臣确是为了臣自己的一点私念。臣的私心便是说与圣上听也无妨。臣是为了从前跟随臣四处征战过的那些将士们。从前跟随臣的那些副将,他们如今处境都不大好。臣如今这样的身份,实不能照拂他们。臣如今能站起来了,也能行走,便想着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当初臣离开岭南颇为匆忙,没有好好的安顿他们,为着臣的事情,他们屡遭贬谪,仕途坎坷不顺,臣想为他们略进绵薄之力,也不想他们被人欺辱。所以臣想重新住回将军府,到了那时,臣能护着他们,也可叫他们不必因着曾是臣的副将而遭人欺凌。”
  林鸿顿了顿,方继续道,“圣上是知道的,云溪如今在朝中也算是显眼的了,臣一片爱子之心,也希望能护着云溪,而不愿意成为他的拖累,臣入住将军府,也算是给那些人一个警醒。臣是避无可避了,还请圣上成全。”
  承圣帝静静望了林鸿一会儿,目光偶然掠过岸边,将那边园子里倒有不少人往水榭这边张望,虽知道门窗隔扇帐幔阻挡,那边的人瞧不见水榭中的情景,承圣帝还是抬了抬手,温声让林鸿起来。
  承圣帝还让林鸿坐下同他说话。
  承圣帝道:“蒙琢,朕原本要封赏你,你不要,可那在朕的心里,是早就属于你的东西了,不过暂时存放在朕这里罢了,如今你求朕成全,朕念你一片苦心,岂有不允的道理?”
  “你放心,不日中书省即有圣旨颁下,待圣旨下来,你便阖家搬到将军府去住着吧。这里便做你的别院,闲时来散淡几天也就是了。”
  林鸿忙叩谢圣恩,承圣帝念他行动不便,也就免了他的跪了。
  承圣帝听林鸿三番两次提及他从前在岭南的旧部,又听林鸿说那些副将屡遭贬谪,这心中不免一动,他也跟着想起一些事情来,便有心想要细细询问林鸿几句话。
  可外头的戏台上开始热闹起来,丝竹管弦之声穿过湖面侵入水榭之中,倒越发显得乐声悠扬好听,承圣帝被声音吸引,也跟着往那边多看了几眼。
  林鸿见承圣帝看外头,以为承圣帝是对外间戏台感兴趣,便含笑对承圣帝讲起林涧今日寿宴上的节目安排了。
  外头有乐舞助兴,水榭上自也有林涧精心准备的节目,林鸿一一同承圣帝介绍,承圣帝瞧着林鸿眉眼间的飞扬喜气,还是暗暗将他喉间的话给咽了回去。
  罢了,承圣帝想,这大喜的日子,他还是别问了。
  林鸿为大周征战半生,为他平定天下有功,他还是好好让人家过个生辰罢。
 
 
第123章 
  林鸿寿宴持续一整日, 承圣帝还有政务要处理,不可能在西园待上一整天, 过了晌午后, 承圣帝便带着太子起驾回宫了。
  承圣帝离开西园时, 众人又都来相送, 待承圣帝入了銮驾后,銮驾起行,众人方各自重返宴席。
  萧煜将承圣帝一路送至勤政殿,从回宫伊始,承圣帝就一直默然不言。
  从西园离开,承圣帝入坐天子銮驾,萧煜自在他的太子车驾中,他并不知道承圣帝自上了銮驾后便一直沉默不语,只这会儿见了承圣帝如此, 萧煜瞧不出承圣帝的心思, 心里却为此有些忐忑。
  他从一开始就被承圣帝支走了, 水榭中承圣帝同林鸿交谈了些什么他也不知情,他在外头一直同林涧在一处,林涧倒是一如往常, 可萧煜心中却总有些放不下心来。
  林鸿陪同承圣帝从水榭中/出来时,承圣帝还是面容含笑的模样,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可离了众人回宫后却是这样。
  萧煜心里便忍不住犯嘀咕,难道说他父皇同林老将军在水榭里谈得不好吗?
  萧煜心中难安,磨蹭半晌不肯离开, 最终还是忍不住在承圣帝开口撵他之前先开了口。
  “父皇,您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萧煜如今做太子倒也做得不错,承圣帝交代给他的差事都完成的很好,政务方面也处理的极好,朝中对他这个太子的评价还是很好的。只不过,他做太子做得也并非那么的顺利,这私底下还是有不少人给他使绊子的。
  可他从未将这些事烦扰到承圣帝,都凭借自己的能力一一解决了。
  承圣帝其实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不过是想事情想得入神了些,况身为天子,并不宜叫人看出心思如何,因此他沉下脸来,便叫萧煜误会他是不高兴。
  自回了勤政殿,承圣帝早将萧煜磨磨蹭蹭的模样瞧在眼里了,承圣帝想歇一会儿,也懒怠同萧煜说话,正要撵他走前听见萧煜这么问了一句,承圣帝不由笑了起来。
  他反问萧煜:“小九,朕看你才像是有心事的模样,最近怎么了?瞧着朕总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什么事就跟朕说说,不必隐瞒。”
  “儿臣近日听到一些传言。”
  萧煜迟疑片刻,瞧见承圣帝鼓励他继续说,萧煜一咬牙,终还是将心里憋了多时的话说出来了。
  “父皇,儿臣听到的那些传言说,父皇允准云溪的请求,将都察院的完整卷宗公示出来,是下定了要彻底清剿四王八公势力的决心。父皇如此偏宠林家,又亲自前往西园参加林老将军的寿宴,更是坐实了这一传言。外头人都在言说,父皇要扶持林家,彻底清剿四王八公势力的动作不会停下来了。”
  承圣帝看向萧煜:“你堂堂一国太子,也会相信这样不知来源的传言吗?朕倒不知道,你会将这些传言奉若金科玉律。”
  萧煜顿了顿,轻声道:“父皇,这些传言并非不知来源,儿臣查到,这些传言都是云溪叫人私底下干的。”
  承圣帝闻言没有作声,萧煜也没再开口,他抿唇侍立在一旁没再说什么,他知道,承圣帝是在思索着他所说的话。
  过了半刻,承圣帝才抬眸看向萧煜:“今日朕在水榭中与蒙琢说话。蒙琢向朕提出了一个请求,他想要重新入住将军府,朕允准了。朕同他说,不日即有圣旨颁下,将朕十年前给他他却不要的封赏重新赐给他。”
  承圣帝道,“蒙琢同朕说,他想要住回将军府,必得要有能够与将军府匹配的身份,否则便不能庇护当年因他贬谪离散的那些故人,也不能庇护云溪了。朕念他对大周劳苦功高,没有驳回他的要求。”
  萧煜沉吟道:“此圣旨一下,都中传言必然愈演愈烈。这就坐实了那些传言,便父皇不是如此想法,也会让众臣以为父皇就是这样的想法。”
  承圣帝似笑非笑的望着萧煜:“朕这个圣旨一下,既然有了前头那些传言,云溪又岂会不更加以利用呢?若是放过这个,那云溪前头那些所为不是都白费了么?”
  承圣帝眸中幽深一片,萧煜不敢看进去,更不敢过多探寻:“父皇的意思是?”
  承圣帝淡淡一笑:“云溪要朕公布卷宗表明态度,蒙琢要朕下旨封赏入住将军府,他们这是要朕在明面上同四王八公划清界限。朕不可中立,不可偏帮,要用他们,就必得清剿了四王八公的势力才算完。云溪这是要朕坐实了那些传言,要朕出来当这个靶子,要朕扶持他们林家。”
  “小九,近日事情桩桩件件都在你心里,朕不信你看不出来。你心里很清楚,你同朕说说,云溪他究竟想要什么?他是想要清剿四王八公后,让他们林家取代四王八公在朝中的地位吗?”
  承圣帝这话就太重了,萧煜都觉承担不起,更不敢接承圣帝的话茬,他怕承圣帝真的因此误解林涧,又怕承圣帝对林家人生了芥蒂,连忙跪下为林涧辩驳。
  萧煜急道:“父皇,云溪他是一心为公,绝无私心哪!”
  “一心为公,绝无私心?”
  承圣帝笑道,“那你同朕解释一下,他为何要在都中散布这样的传言?为何要将这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又去搅乱呢?而蒙琢,又为何要推波助澜呢?”
  承圣帝言罢,顿了顿,才沉声缓缓道,“你说他一心为公,那也不对。他是一心为朕,一心为了皖南。四王八公及其势力数年前就主张禁海,那些奏章你不是没有看过,林家根基在岭南,云溪在皖南待过几年,白毅可是很看重他的,朕不允禁海是为长久考虑,他要保住皖南,也是为了大周的长治久安,可他自己,也切切实实获得了好处。”
  上回萧煜将林涧带到东宫署去,林涧便明确同萧煜说过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会对萧煜明言,让萧煜不要插手也不要去管。
  如今面对承圣帝的质问,萧煜有心要为林涧辩解几句,可是他却猜不透林涧和林家究竟要干什么,他只知道林涧是绝不会为了他自己和林涧去谋取私利的。
  林涧散播这样的传言,必有他的道理。
  可是,林涧和林鸿,这父子俩用手段逼/迫承圣帝表明态度,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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