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雾作势就要去拿,温知许一边用手垂着后腰一边摇头道:“不看书,你坐这陪我聊聊天就行。”现在已经是半夜,若是看书的话必定是要再点一根蜡烛。
碳火之类的还能用木头烧,蜡烛用完了可当真是没有了。
内务府的人惯会踩高捧低,万岁爷一日不解了延禧宫的禁足,内务府就一日不会将东西送来。
“主子。”棉雾走轻轻走上前,在主子的背后放了一个靠枕,主子的肚子如今都三个月了,仔细一瞧的话能瞧见肚子正在悄悄的隆起:“身上可难受?”
“睡了一会,不难受了。”温知许头疼的厉害,却下意思的摇着头:“你与似云都累了一晚上了,快去睡吧。”
“等似云将热水烧好,奴婢就去睡。”棉雾站在温知许身边,这日日吃不好睡不好,主子不难受也假话,但是她们谁都不敢在主子面前多言,就怕到时候触碰到主子的伤心事。
夜色悄然的落下,屋子里冷的就像是冰窖一般。
棉雾搓搓发痒的手背,道:“似云怎么还没好,主子,奴婢过去催催?”
棉雾说完就往外走,走到院子里却看见一把椅子被砍下来烧了大半,上面正吊着一个烧水的壶,里面的热水烧的滚烫正在冒泡,可似云却不知去了哪里。
棉雾心中一惊,赶紧出声喊:“似云?”
——
半个时辰前
似云拿了汤婆子去外面为主子烧热水,要说这烧水用的凳子椅子都是她跟棉雾的屋子里的,主子房里的东西不是她们不动,只是有些是御用之物不能动。
她一边气愤的拿起斧头将椅子劈成两半,一边愤愤道:“男人有什么用,到了关键的时候还不如一块木头来的好使。”
似云也是气狠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
但是万岁爷这次着实是太过分,竟一句解释都没有就将主子关在延禧宫内,似云想到这又啪的一声挥了一斧子,椅子咔嚓两声碎成好几段。
她刚将木头点燃,院子的宫墙外面忽然传出一道呼叫声,随着风声一起传来隐约听见好像是在叫:“棉雾?”
似云顿了顿,好奇的走过去想看看究竟。
她们这些宫女住的耳房偏僻,所以悄悄生火之类的事也只敢来这干,这边折对着的宫墙外面正好没有侍卫,似云靠近问了一声:“你是谁?”
“棉雾姐姐?”那头的宫女惊喜的笑了一声:“是不是棉雾姐姐?”
似云张开嘴,到了喉咙口的一句“不是”不知为何咽了下去,她学着棉雾沙哑的嗓音问:“到底何事?”
“棉雾姐姐,我是章嫔娘娘身边的宫女琳儿啊,最近这段时间章嫔娘娘都吩咐奴婢给你们送饭。”一听是章嫔身边的宫女,似云的脸色好了不少。
章嫔娘娘帮了她们这么多,似云一听是她身边的宫女自然有股亲切感,轻声问道:“你来这可是章嫔娘娘吩咐了有何事?”
“棉雾姐姐,我们娘娘知道现在你们缺碳火,但是万岁爷吩咐了不让送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宫女语气着急忙慌的,还有一丝紧张。
但似云心思惦记着碳火,一时没有察觉出来,她问:“娘娘可有什么旁的好法子?”
“娘娘惦记着温嫔娘娘,叫奴才抬了一箩筐碳火过来偷偷给您送过来。”似云听到这,眼睛一亮。但刚抬头往上看,就见那道堵的严严实实的宫墙。
“这你如何送的进来?”
宫墙外的宫女及时道:“姐姐,你放心,刚刚我已经在后门看过了,守门的侍卫到了戌时便会换人,这时候有一刻钟的时间休息,你快些到后门这来我趁人没来将东西递给你。”
似云听到这,面上闪过一丝犹豫:“这……若是被人发现的话。”
“棉雾姐姐,没有事的。”那宫女急急劝说:“奴婢已经接连来这看了几天了,都是这个时候换班,章嫔娘娘亲手准备的红罗炭已经放在了后门了,您过来拿一下就行了。”
似云被那宫女说的心开始动摇,桌子椅子虽是能烧出热水来,但是却有一股烟熏味,主子之前喝茶连水都要喝玉泉山那运过来的,这充满烟熏味的茶主子哪里喝得下?
这每日的饭食本就没以前好了,主子现在竟连一口热茶都喝不上。
若是能有着筐红罗炭的话,省着点用只用来日日煮主子用来喝茶的水的话,够用很长一段时间了。似云想到这,点点头控制不住的道:“好,我现在立刻就去后门,你等着。”
她悄悄地走到后门,透过门的缝隙看,果真没瞧见守门的侍卫。
似云心中一片欢喜,迫不及待的将门拉开,只见那门口放着一个大竹筐,一个眉眼精致的宫女守在那,正冲她笑。
似云将门开出一道缝隙,冲外面挥挥手:“快过来。”
长相颇为水灵的宫女抿了抿嘴,走过去在那竹筐上抬了抬,一脸为难道:“棉雾姐姐,我抬不起来啊。”说罢,她还努力的再抬了一次,那竹筐纹丝不动。
似云的心扑通扑通的乱跳,她狂咽口水满脸的紧张,一时没想到这竹筐她竟然能背的过来的话,怎么现在反倒是抬不动了呢?
她心里只惦记着那筐碳,更何况现在无人。
似云狠了很心,推开门竟冲了出去,走到那筐碳前一把蹲下将那筐碳背起来,“你让开,我自己背进去。”她刚说完,衣角就被人拉住了。
似云摇晃着站起来,一脸怀疑,就见那宫女忽然闭上眼睛扯着嗓子喊:“延禧宫罪奴逃跑了。”
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脚步声,似云抬起脚撒腿就往外跑,但紧接着的是后背传来一道刀尖刺入胸膛的声音,她低下头愣愣的看看自己肚子上出现的那刺眼的刀尖。
鲜红的血立马就涌出来,染红了她身上的冬衣。
似云整个人晃了晃,身后的竹筐被带的整个人往后一倒,后脑勺朝地摔了下去,一双眼睛瞪的老大。
“罪奴私自逃离延禧宫,就地诛杀。”
棉雾找到门口的时候,似云正被人拖了下去,从后脑勺到胸口流出来的血染了延禧宫的宫门一地,棉雾整个人崩溃的扶着门框倒在地上:“似云——”
可那人睁大一双眼睛,却动都不动。
来收拾的小太监往地上呸了一声:“这大半夜的,晦气。”
“好了好了,这宫女也是命苦,好端端的大半夜往外跑干什么,”瘦点的小太监在似云脸上盖了个白布,抬着似云就往外走了。
——
翌日,延禧宫死了个宫女的事情立刻就传了出来。
这事李德全自然也听说了,他寻思了一整天都没敢报上去,等到用过晚膳之后,瞧着万岁爷心情稍稍好点的时候还是凑上前,轻声道:“万岁爷,昨晚延禧宫发生了一件事。”
康熙拿着折子的手一顿,过了会才淡淡问:“何事?”
“延禧宫内有位宫女半夜逃出宫门,被侍卫当场诛杀了。”李德全说完,小心翼翼抬起头往万岁爷那看了一眼,万岁爷眼神冰冷,嘴唇紧抿。
过了会,才轻声道:“不过是个宫女,杀了就杀了。”
烛火摇晃,打在康熙的眼睛上,后者眼神垂下,浑身都是冰冷,李德全见状默了默,弯下腰退了出去。
等人走后,康熙将折子放下,从手边的抽屉里掏出两样东西出来。
一样是那日惠贵人送上的那幅画,上面的女子手里提着灯笼稍稍侧过脸,背影婉约,侧脸温和又不失妩媚,活脱脱就是延禧宫的温嫔娘娘。
康熙愣神的看了会那幅画,放在身侧的拳头紧的在发抖。
旁人不知,可他却是一眼就瞧的出此画是出自何人之手,是他从小带在身边,亲手教出来的好儿子。康熙想到派出去的探子这般回答:“太子殿下几乎是将江南苏州等地寻了个遍,只那画上之人还是没找到。”
他“砰——”的一声,举起拳头狠狠的砸在桌面上。
另一侧的东西跳起来发出一声脆响,康熙的眼睛挪过去,那是一枚玉佩,是他曾经一点一点亲手雕刻出来的,中秋家宴那晚他没能送出去,之后想寻了好时机却总是忘了。
他原是想,明日亲手挂在她腰上的。
十一月十五,温嫔封妃之日。
头天晚上,康熙坐在龙椅上对着那两样东西看了整整一晚上,当紫禁城的第一缕阳光照下来的时候,康熙就着一晚没有睡的嗓子,吩咐:“下旨吩咐出去,温嫔言行有失,冲撞圣驾,封妃大典作罢。”
第111章
似云死了的消息棉雾一直瞒着温知许,但是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又怎么会瞒的住?何况主子那般的聪慧,瞒了两日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让棉雾害怕的是,主子自从知道后足足三四天不说不笑,滴米未进。
好在,自从万岁爷下旨封妃大典取消之后,延禧宫的日子反倒是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主子,别难受了,还是吃点东西吧。”棉雾见主子愣愣的靠在椅背,上前端了一碗汤圆送上前,芝麻馅的汤圆大拇指大小,一口一个吃的恰好不过。
主子之前怀孕吃不下东西,最爱吃这个了。
如今延禧宫的日子比以往要好上许多,每日送来的饭菜也比以前好上不少,这芝麻馅的汤圆塞点银子也能吃的上了。
“主子,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您也要为肚子里的小主子想想。”棉雾不由分说的将碗塞进温知许手中,“延禧宫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好了,估摸着万岁爷是有松动的意思。”
棉雾将手中的汤圆搅拌了几下:“主子,就算是想为似云报仇,也不能轻易放弃啊。”微甜的热气往上涌,冲到温知许的脸上,棉雾又道:“最难的时候都忍过来了,现如今万岁爷都松动了难道主子要放弃不成。”
“你当真以为日子越好,万岁爷就会越容易放我出来?”不知是听见什么,正捧着碗的温知许抬起头笑了一声,多日不见那张脸瘦弱了不少,可正是因为这样,勾起嘴角的时候便那抹笑就越发耀眼明艳。
“有的时候,被人刁难正是因为你威胁到了她的地位。”温知许低下头强迫着胃口翻涌的恶心吃了一口汤圆,那股香甜软糯的感觉在嘴里之后才将那股恶心的感觉冲淡了不少。
“相反的,一个对她们来说毫无存在感与威胁感的女人才会不被放在眼里。”温知许吃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将手中的碗放了下来:“我的日子越好过,就证明万岁爷越不在意了。”
她说到这,抬起头来对着棉雾道:“你懂了吗?”
棉雾细长的脸上满是悲伤,她急忙低下头掩饰住脸上的表情,急忙低头走出去:“主子,我出去看看。”
人还没走出去,外面就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有延禧宫的小太监一脸喜色的凑上前:“棉雾姐姐,大喜啊。”他示意棉雾朝后看:“你瞧,章嫔娘娘今个忽然运过来一大筐的红罗炭,这么多木炭够主子用上好一段时间不成问题了。”
这段时间日子越来越好,给了延禧宫的小太监小宫女们不少的底气,他凑上前试探的问:“棉雾姐姐,万岁爷是不是要放了主子了?”
棉雾看见那一筐碳眼圈就是一红,似云死的时候从后脑勺流出来的血染红了整个木筐。
何况之前主子还说了那番话,棉雾哪里高兴的起来,敷衍的点了点头,就走开了。
但到了晚上,她还是将那些碳拿出来用了,冬日里晚上冷的能冻死人,若是屋子里不点碳火的话,整个被窝都是冷的。
主子现在怀有身孕,马虎不得。
她小心翼翼的将炭盆点好,屋子里总算是有了一丝暖意,棉雾伸出手在上面烤了烤发痒的手背,侧头问身后:“主子,奴婢见您刚刚晚膳只用了几口,要不要奴婢给您埋点栗子在里面,烤上一会就能吃了。”
屋子里面是暖了起来,但温知许却感觉到一阵头脑发昏,强忍住恶心摇着头道:“不了,吃不下。”
空气中传来噼里啪啦的木炭烧着的声响,温知许又往后靠了靠:“你去抱床床被子在这睡吧。”主子的屋子才刚点上碳火,奴才的屋子却还是如冰窖一般。
棉雾刚要张嘴拒绝,又听见温知许淡淡的一声:“都这个时候了还管什么规矩,何况现在我身边就你一人了。”
她拍了拍身侧的床榻,叹了口气道:“过来吧。”
棉雾到底还是不敢在温知许床榻上睡,抱了床被子静静的放在了床榻下面的矮榻上,一声不吭的躺在下面,任凭温知许说什么都不肯上去。
那新送的碳火果然暖和,没过多久整个屋子都暖和了下来,直到夜半的时候棉雾听见声响连忙爬起来:“主子,怎么了?”
温知许张开嘴,轻声道:“水。”
棉雾点了点头,立马走下去拿茶盏,慌慌张张倒满之后端起杯子就往主子那送去,走到碳火边棉雾的脚忽然顿住了。
她凑过去,在炭盆面前仔细的闻了闻,一抹若有若无的味道直往鼻尖冲。
闻清那是什么之后,棉雾那素来镇定的脸上闪过一阵慌张,手里的茶盏啪的一下掉在脚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主子。”
温知许早就听见动静,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头往她那看:“怎么了?”
棉雾没说话,只拿起一个没点燃的碳火凑在鼻尖,过了好长一会才转过头,素白着一张脸道:“这碳火被人动了手脚。”
“点燃之后里面若有若无的传来一股香味,刚刚奴婢仔细的闻过了,那味道像是麝香。”
温知许听见麝香二字,饶是再镇定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变了,伸出手放在肚子上,棉雾的声音又继续传来:“这些红罗炭应该是浸泡在麝香的熬成的水中,晒干之后送来的。”
“这木炭里面麝香的用量极为的轻,奴婢这才没一开始就闻到,但是主子长时间点燃这样的碳火的话,怕是……”棉雾说到这,顿了一下。
怕是与肚子里的孩子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