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前任他叔冲喜——绿药
时间:2019-02-26 11:07:37

  “顾见骊, 哭什么哭?你当初怎么趁着我睡着给我擦洗的?揪起来擦的。”
  顾见骊捂住自己的耳朵,不仅是不想看姬无镜,更是不想再听他胡说八道半句了。
  姬无镜凝视着她半晌,耳边全是她楚楚可怜的哭泣声。他俯下身去,隔着丝帕去吻顾见骊的唇,将她所有的哭声都吃进腹中。
  顾见骊的哭声渐渐歇了。
  当姬无镜退开,覆在顾见骊眼上的丝帕不知何时落了下来。姬无镜近距离地凝视顾见骊那双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低声问:“委屈成这样?”
  顾见骊的眼泪从眼角滑落,融入鬓角的发里。她哽咽着声音小小:“我害怕……”
  “怕什么?”姬无镜用指腹抹去她鬓间的湿泪。
  “怕死……”顾见骊实话实话。
  “死有那么可怕吗?”姬无镜口气随意地问。
  “这世上有人不怕死吗?”顾见骊反问。
  姬无镜扯起一侧嘴角笑了笑,没说话。他的确不懂常人对死亡的恐惧。生与死对于他来说区别不大。
  顾见骊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又说:“也不完全是怕死,更怕死了以后……”
  “死了就是死了,还哪有什么以后。”姬无镜说。
  “有的。”顾见骊认真地说,“人死了以后是要去阴曹地府的,还会有轮回转世。”
  姬无镜瞧着她认真的样子,原来她信这个,他是不信的,不过他没反驳。
  顾见骊又开始掉眼泪,委屈地说:“我好怕死了以后和那些鬼生活在一起,好可怕好吓人的。没有脚的,伸出大舌头的……”
  顾见骊从小就怕鬼,越说越胡思乱想,越是胡思乱想越是害怕,越是害怕越是哭,哭得梨花带雨。
  她不由攥住姬无镜的袖子,泪眼望着他,说:“我、我……”
  欲言又止。
  姬无镜指腹抹去她的眼泪,问:“什么?”
  顾见骊将姬无镜的袖子使劲儿攥在手心里,像是溺水的绝望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咬唇,鼓起勇气说出来:“我、我……想让你抱抱我。”
  姬无镜给她擦眼泪的动作一顿,错愕地看向她的眼睛。他俯下身来,将顾见骊抱在怀里,手掌探到她背下,将她整个身子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哄着她:“不怕了。”
  “我怕……”顾见骊哭着抱紧姬无镜的腰侧,用尽全力。
  姬无镜皱眉,他合上眼,将下巴抵在顾见骊的颈窝,沉声道:“没事。大不了等叔叔一天,叔叔赶过去陪你过阴界。那些鬼啊怪啊,都打不过叔叔。”
  顾见骊怔了怔,才说:“你又胡说八道。”
  “顾见骊。”姬无镜低沉的声线里勾出几丝温柔来。他缓慢地、用力地喊她的名字,除此之外再没说其他。
  顾见骊目光呆滞地望着床顶的幔帐,好半天,才开口:“你胡说八道的是不是?”
  姬无镜只是轻笑,口气随意:“爱信不信。”
  顾见骊闭上眼睛,任眼泪滑过眼角,擦过姬无镜的额角。她说:“你不要这样,我会害怕的。”
  “又怕什么?”
  “怕……怕迷路走丢,怕我不再是我。”
  “听不懂你说什么。”姬无镜起身,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吹熄了屋内的灯。
  顾见骊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上了床躺在他身侧。姬无镜是真的累了,他将手搭在顾见骊的身上,阖着眼很快就睡着了。一片黑暗里,顾见骊安静地凝视着姬无镜的眉眼。她想抬起手摸摸他消瘦的脸颊,可是她没有力气,挣扎了一会儿,也没能把手抬起来,沮丧地叹气。
  “想做什么?”姬无镜没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地问。
  原来他还没睡着?是了,他即使是睡着了也敏锐得很,什么都知道。
  顾见骊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实话实话:“想摸摸你的脸。”
  姬无镜的眼尾轻轻挑起,无声地笑了。他摸索到顾见骊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说:“顾见骊,你终于承认叔叔盛世美颜,你已钦羡日久。”
  顾见骊愣了愣,放在姬无镜脸上的手在他的脸上拧了一下,换来姬无镜的轻笑。
  顾见骊将要睡着时忽然就不觉得怕了,生也好死也好,顺其自然就好。
  等她睡熟之后,又做了那个梦,梦见死后到了阴曹地府,那么多那么多面目可憎的恶鬼。以往每次做这个梦,她梦里梦外都会被吓哭。然而这一回她没有哭。梦里,她跟在姬无镜身边,在三千黄泉路上走得大摇大摆,所有的小鬼儿呀,都不敢吓唬她。好不威风。
  又过了几日,顾见骊的病症更加严重,一天当中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季夏忍着眼泪熬药,握住汤匙的手都在发抖。她知道顾见骊定然是想家人的,可是偏偏不得见。难道顾见骊临终前连家人最后一面都见不得?一想到这个,季夏心里就难受。
  长生进来给太医们拿饭。他问:“午饭做好了吗?”
  “做好了,都装进食盒了。”季夏匆忙擦了擦眼泪。
  长生提起食盒,没转身就走,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劝:“你别担心了。夫人心善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六郎这不是已经日渐好了起来?夫人定然也能抗过去。”
  季夏知长生是好意,勉强扯出笑脸来,顺着他的话说:“是,夫人定然是好命的,定然是不会有事的。我这是被锅里的热气熏了眼睛,不是哭的。”
  长生也不揭穿,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长生说的不错,自从顾见骊染上天花之后,姬星漏的病症倒是有了好兆头。天花这样可怕的病,每两个人得上了,便会有一个送了命。其中小孩子送命的可能性更高。可姬星漏像是有天龙护体一般,神奇地抗了下去。如今还不能确定他一定能逃过这一劫,可照着他眼下的情况,闯过这一关还是有希望的。
  虽然如此,姬星漏还是像前些日子那样安静地待在房间里,哪里也不能去。距离最初染上天花,已经过去了十几日。除了那天晚上他偷偷跑出去,跑到隔壁看看顾见骊死了没有,就再没出过屋子。
  到底是小孩子,何况姬星漏平时本来就是皮孩子。纵使全身痒痛难受,也让他坐不住。姬星漏坐在床上,望着自己的一双手。两只小手仍旧套在套子里,他握起小拳头,两只小拳头一下又一下地使劲儿碰撞着,玩。
  他手上的套子早就可以摘下来,他不摘。固执地说:“谁给我套上的谁给我摘!”
  两只小手互相砸疼了,他哼哼唧唧地躺下来,四肢呈现一个“大”字。
  无聊呀。
  先前病重的时候,姬无镜在两间房间里两头跑,把时间掰成了两半。可随着姬星漏的情况好起来,顾见骊的病情重起来,姬无镜就不怎么往姬星漏的房间来了。一日也只过来个三次,看着姬星漏吃了饭就走。
  姬星漏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哼哼唧唧。
  他好怀念前些日子父亲坐在床边陪着他的日子。虽然那时候痛得要死掉了,可却也是记忆里父亲难得陪他的时候。
  “哥哥!哥哥!”姬星澜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后窗传来。
  姬星漏一下子坐起来,大声说:“你不要进来!”
  “我不进去。”姬星澜爬上姬星漏房间后窗外的一块大石头。她晃荡着一双小短腿儿,说:“哥哥,澜澜乖乖不会进去的,澜澜来陪哥哥说话!”
  姬星漏皱起眉。他从床上跳下去,拖了把椅子放在窗前,爬上椅子,推开后窗,往外望去。
  姬星澜弯着眼睛笑得很甜。
  她翻开放在腿上的一本书,甜甜地说:“林嬷嬷每天都会教我背书,教了好多哦。哥哥不要怕落下课。我教哥哥!”
  她果真开始一句一句地教姬星漏背诗。她以为自己可以背下来的,可是背了两句就忘了词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手扒拉着书页,去找背诵的诗。
  姬星澜功课不算好,往往教着哥哥没两句自己又忘了。
  姬星漏叹气,心想傻妹妹把书丢给他不就行了?可是妹妹的声音好听,他爱听。
 
 
第110章 
  一间不起眼的农家小院里, 姬岩坐在窗前写下信件,卷起插入信筒, 绑缚在鸽子腿上, 用力扬臂, 白鸽子带着消息飞走了。
  孙引兰敲了敲半开的门, 站在门口, 说:“听说殿下晚上没吃东西?”
  姬岩的目光落在孙引兰的肚子上,孙引兰已经怀孕接近五个月了。姬岩望着她鼓起来的小腹,心里有些不舒服。
  在被发配边界之前,他虽然没有正妃, 侧妃倒是有两个。姬岩是个风流倜傥的性子,除了侧妃, 府上还有几个女人。他当初离开京城时,那两个侧妃中的一个已有了身孕, 鼓起来的肚子就像孙引兰现在这般大小。如果那个怀了身孕的侧妃还活着,眼下那个孩子也该出生了。可是她死了。他府中的女眷一夜之间全部服毒自尽为他殉情了。
  当然,这所谓的殉情不过是想要弄死她们的人为她们找的好听借口罢了。
  姬岩朝孙引兰招手, 让她走到他身边, 一手扶在她后腰, 一手摸着她的肚子。
  “他有没有闹人?”姬岩问。
  孙引兰摇头, 说:“没有,他一直都很乖。”
  孙引兰也觉得自己挺幸运。她之前是见过别人害喜的, 可怕得很, 而她一点害喜的反应都没有, 除了食量大了些,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孙引兰的目光从肚子挪到姬岩的身上,仍旧觉得有些不真实。似乎最近半年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噩梦,可偏偏肚子的孩子时时提醒着她,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她收起心绪,问:“我去把饭菜给你端过来?”
  姬岩叹了口气,道:“今天是小五的生辰。”
  孙引兰想了一下才明白姬岩说的是已故的五殿下。孙引兰自是知道昌帝驾崩守帝登基那一日五殿下死在了宫中,还是谋权篡位这样的罪名,被乱箭射杀而死。
  孙引兰是见过五殿下的,五殿下和姬岩一母同胞,他年纪小一些,平日里很爱笑,因为小时候身子骨不太好,宫里有些娇养着的意思,便把他养成了良善天真的品性,和其他几个为了皇权争斗的皇兄不太一样。
  他的死自然不是因为谋权篡位。可是成王败寇,姬岩输了,他又是姬岩的同胞皇弟,自然……
  孙引兰温声劝着:“殿下想开一些。五殿下九泉之下有灵,定然希望殿下可以好好的。”
  “手足一场,小五又没争权之心。姬岚这是何必?”
  姬岩眉头紧锁,不由想起皇兄——前太子姬崇。其实他也做过残杀手足的事情,四年前姬崇正是死在了他的手中。彼时他气血方刚,骄傲地认为自己做得对,如今再细想似乎不过是做了别人的棋子。
  但凡涉及到姬岚的话题,孙引兰总是闭口不言。她差一点就要嫁给姬岚,总是要避嫌的。
  而她的沉默,让姬岩误会了。姬岩看着她,略带着嘲意地笑了笑,道:“引兰,不管你相不相信,的确是有人对我下了蛊,元宵宴那日我才会那样对你。”
  孙引兰说:“我自然是相信殿下为人的。”
  姬岩眼里嘲讽的意味越来越浓,道:“那时候查出来是老四干的,我便信了。可如今老四在哪里?又是谁坐在龙椅上?”
  孙引兰不可思议地抬眼望向姬岩,眼中充满着震惊。
  “你心心念念的前未婚夫可丝毫不顾虑你的清白你的未来,甚至是你的性命,不过拿你做棋子罢了。”
  姬岩的话一字一字如针扎在她心上,姬岚儒雅浅笑的眉目浮现眼前,孙引兰狼狈后退,险些站不稳。
  姬岩扶住她,他起身,扶着孙引兰坐下,面无表情地说:“好好安胎。”
  瞧着孙引兰脸色苍白的样子,姬岩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他是最受不了女人受委屈的,何况还是他的女人。他将手搭在孙引兰的肩上,轻轻拍了拍,道:“别再想着他,孤日后取来他的人头给你出气。”
  此时的姬岚正停在后花园,遥遥看着远处和几个小宫女们一起玩捉迷藏的孙引竹。姬岚眼中的嫌恶一闪而过,又迅速藏起来。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细微的眼神变化也是少有。
  他曾劝过自己小皇后才十五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看着她家族的支持上,应当容忍一些。可是他总是忍不住想起与孙引竹同岁的顾见骊,想起顾见骊冷静沉着出谋划策的样子。那个样子的顾见骊,是姬岚不曾见过的风华。
  孩子气的孙引竹怎么跟顾见骊比?不,她连她姐姐孙引兰都比不上。一想到大婚那日孙引竹居然吓得尿裤子,姬岚胃口倒尽。
  姬岚不再看孙引竹,快步往前殿走去,前殿中有几位大臣正等着他商讨天花的事情。人言可畏、民心可畏,他要面对的也不仅仅是疫情。如今的永安城完全封锁,进不来出不去,那些流言亦传不出去。可姬岚知道,只有快速终结这场天花,才能堵住悠悠之口,否则只凭强硬的手段挡不了多久。幸好太医院已研制出疫痘,可疫痘就算成功了也只能是预防,对于已经染上天花的病人来说是无用的。
  在花花草草间欢快地笑着跑着的孙引竹偷偷扫了一眼,见姬岚的身影走远了,她才松了口气。脸上的孩子气稍微淡了些,说:“不玩了,回去了。”
  她刚走了没两步,看见陈河一身青衣缓步走过红墙,那只雪白的小猫趴在他的肩上慵懒地伸出舌头舔胡子。
  孙引竹立刻又扯出孩子气的天真笑脸来。
  又过了两日,京中爆出的因天花死亡的人数还在猛增。作为比较早被发现传染天花的广平伯府,染病的人数也在增加。半个月,主子和奴才加起来死去近十人。
  姬星漏身上的疱疹开始结痂。结痂的时候是痒得最难挨的时候。手上的套子也阻不了他乱挠乱蹭。
  不过好在他的身体竟真的慢慢好转。天花这种毒,来势汹汹,染上了也就等于听天由命。
  大多数人在出了红疹三五日就会死去,越往后熬,死状越凄惨,当然也会生机越大。若是自出了疹子起,熬上了半个月还有一口气,基本是老天爷施舍了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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