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一亮,他立刻吃起了第二口,随后便吃起了干饭,勺子是越用越熟练。
江乐顺个手就给人夹了两筷子菜和肉。
唐元就这么埋头猛吃,吃完了一碗饭。等发现自己嘴角沾了饭粒,还伸手自己将饭粒放入嘴里。最后朝着江乐傻笑一声。
江乐没吃多少,饭菜都准备留给唐元和周珍。
周珍发现江乐没怎么吃,便夹了一块肉孝敬江乐,放入了江乐碗里。旁边吃完了的唐元见了,学着周珍舀了一勺肉给江乐。
他是个聪明的傻子,早看出了江乐才是他短时间内的衣食父母。
周珍见唐元这样作态,撇嘴轻哼了一声。
第120章 打得过再说
路, 有一辆马车宽,来往该都是行人。
青年穿着深色的圆领袍衫,脚上踩着胡靴,风尘仆仆。
行人太少了。
青年很快意识到了不对。
他眼帘轻抬, 扫视着周圈的状况, 唇角带着一丝冷笑。明明眉目清朗,该是个爽利的才俊, 可笑却笑得相当有深意嘲讽,不屑, 带着冷漠。当然,他很快将自己那点笑一点点收敛起来, 板着个脸, 满是肃然。
“人可真是多。”青年说了一句和现下场景完全相反的话。
那语气淡淡, 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平白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抽出了自己配着的剑。
剑并没有多少华美, 通身漆黑,唯独剑柄上镶嵌着一颗宝珠。若是细看, 还能看到剑身上有着不少浅槽。若是知道青年是谁的,自然是知道他这把剑的。
这剑名叫嗜血,凶名在外,入敌躯体必见血, 轻易能带走人大半条命, 半点不像马上这个青年。
坐骑虽说通体棕黑, 毛色极好, 可并不是什么绝世好马。它察觉到了不安, 脚步顿时有些乱了节奏,发出了“呼哧呼哧”的声音。
青年驾马是一把好手。
他微微调整了身子,抬高了自己的臀部,大半身子像是趴到了马身上。双腿一收紧,马便如离弦箭一般飞驰出去。生物有灵,当马意识到背上的人英勇无畏,能带它走出不安,它便信了,也找回了自己的步调。
无人的路上冒出一声爆呵“射”
原本躲藏着的人纷纷冒出,对准了马背上的青年一顿扫射。
青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一个动作,整个人便到了马的侧面,剑一个挥舞,挡住了另一面的箭羽。
一边的箭羽被挡住,另一边的箭羽可是活生生刺到了马身上,引发了这匹马一阵嘶吼。
它又一次陷入慌乱。这点慌乱让它下意识加快了自己的步伐,想要冲出这一段路。明明是普通的马,愣是跑出了战马的水平,一个狠劲冲向了路边小径。
当然,这是由于青年垂在它一侧,愣是让它转了方向所致。
莫名其妙突出重围,马匹后方追上不少人。
不过这群人是打着埋伏的意思,自然没有多少人准备了马匹。
青年重新翻身上马,避开了马身上的箭矢伤口,收回自己的剑,摸了摸马鬓“辛苦了。”
马可听不懂人话,跑了一段路,将自己弄得满身狼藉不说,屁股上又中了一支箭。
它大概也知道自己今日怕是危险了,再一次加快了速度,根本不管身上那人到底会不会被摔下去。
这路越跑越偏,青年低着身子,努力辨别着路线,身上和身下这匹马差不多,也是狼藉万分。头发凌乱早没了发型,衣服被树枝勾勒,变得破破烂烂。
天气尚好,他本就穿得不多,为了护着脸,他手上身上被划了好几个口子。
不是他不想拔出自己的剑来开路,只是现在马上太危险,他要预防自己被甩下去。从马上摔下去,他怕是还没被身后的人发现就变成了半个残废。
追凶数量不少,马背上颠簸力道极大,青年精神绷紧,注视着前方。
耳朵轻微一动,他听见了急速的流水声,当下拽着自己的慌不择路的马朝着流水的方向前去。
有流水的附近,枝杈树木之类的更为茂密,土地泥泞,还易有藻类。
马匹一个打滑,自个给摔了,发出惨痛的哀鸣声。
青年也被一下子甩到了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不远处的骚乱声逼近,前方是流速极快的溪流。
青年拿着剑,撑起了身子,走向了那溪流。
他一头扎进了水里,没有任何支撑的情况下,立刻被那溪流冲向了下游处。
天不随人意,流速极快的水,自然是由于地势有高低才会形成。青年还来不及找到着力点,就发现脚下一空,整个人空中旋转了角度,向下方坠去。
脑袋砸在水面上,砸得人眼前一黑。
追上马匹的头领看着原地只有马没有人,语气相当狠烈“这匹马带回去。其他人分两队,一队去下游搜,一队跟着我走。”
顺着溪流往下走的队伍,很快便发现了十来米高的断坡,顺着断坡朝下望去,还绵延了一段距离,似乎前头还有断坡。
有熟悉地况的人沉着脸开口“再往前就要到永州。”
“搜三天。”头领眼神阴狠,心情极差,带头变了道路离开。
原地只留下了一片马蹄狼藉,等下次雨水冲刷后,怕是就没了半点痕迹。
晴雨到底是知府大人的人,不可能每时每刻都跟着江乐和周珍。
可晴雨也因为是知府大人的侍女,所以无论是伺候人的本事,还是对永州的熟络度,都远超过了常人。
第二天她赶早到了他们这小院里,在门外叫两人起床。她又是端茶送水又是送上了包子豆浆,让江乐和周珍更坚定了雇一个人的心。
趁着刚吃完消食的这点时间,晴雨便让府上的裁缝给两人量体裁衣。
裁缝是个老汉,认真让自己的女徒弟给两人量了该量的尺寸,一一记下。两人身边还跟着一位绣娘,绣娘拿着一本册子,将能做的花色和常用的色彩都展示给江乐看,询问江乐的意见。
江乐是半点没理解为什么递上来的册子上还有绣花的“这衣服上还要绣那么多花样”
绣娘巧笑着,带着一点讨好“可不是么。如今咱们永州最是流行暗纹,郎君长得如此俊俏,衣服怎么能简单呢等往后中了秀才进士的,衣服上色彩可还要更亮丽一些。”
科举是不会去考的,这辈子都不会去考的。
江乐脸上笑呵呵,内心表示自己半点没想过去皇帝面前作死。
晴雨在边上听着笑起来,附议绣娘的话“等新衣出来,郎君出门恐怕会和袁知县一个待遇,满车的香囊手帕。”
这袁知县一听就是个美男子。
江乐朝着他们笑“香囊和手帕没什么大用,我争取出门拉一车水果回来,省钱。”
晴雨等人听了之后纷纷笑出了声,只觉得江乐说话实在有趣。
江乐朝着周珍眨眨眼。
周珍“”
周珍敢发誓,她师傅一定是真的想要靠着皮相出门去骗水果。
等量好了衣服,选好了绣花的款式,晴雨才带着两人出门。
江乐坐在马车上,看着永州的风景,听着晴雨介绍永州城内的分布状况。他们住的地方大多是和市分开的。夜间市集也开放,不过依旧有宵禁,到了晚上,永州便会封城,部分街道是不可走人的。
西市距离知府最为近,那儿也有着永州城最好的打铁铺。
他们的目的地便是那家。
打铁铺所需要的工作地方比较大,所以所在的位置就在市集比较偏一点的位置。
等到了店铺那儿,进了门,江乐便发现这打铁铺门面很小,而过了门面穿过店铺,到了内部后头,就能见到极为宽阔的一片内院,院里自然是“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有晴雨在身边,打铁铺的师傅一见到江乐,那是极为的客气,一脸憨厚笑容“咱们这店内,都是用冷锻来打造的,说得谦虚点,这永州还没一家打铁铺能比咱家更好的。咱本家可是给官家打铁的。”
武器打造和普通的打铁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没有火气的时代,钢铁便是硬通货,给官家打铁,那边是造武器。
“我的东西首先便是要造得精细。最好还能多弄几套,每隔一段时间,我会要更换。”江乐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纸,交给了打铁的师傅,“不用吹毛就断,只要能杀羊宰牛就行。”
纸上画了几把刀,还有几把凿子,还有长得颇为奇怪的器具。
边上倒是都精确写了尺寸。
打铁师傅拿过后,伸手比划了下大小,觉得这东西若是算武器,尺寸也着实小了点。他带着困惑看向江乐“小郎君,你这些东西要用来干什么”
“剖尸。”江乐脸上带着笑,半点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对于一名职业法医而言,解剖刀、面包刀、肠刀、肋骨刀、解剖锯、剪刀、颅骨凿、有齿镊、钩锤,可都是最必要不过的东西。
打铁铺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风一吹过,人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江乐弯了眼角,笑着摆手“玩笑话,小东西用来自己把玩的。师傅记得做好模具,我可要常更换的。”
铁匠师傅偷瞄了一眼边上的晴雨,没瞧出什么意思,最终讪笑着点头。
“你有多少东西给我送啊。”胡氏笑了起来。
第121章 适龄
大理寺、刑部、提刑司中议论声最多, 其次是礼部。
皇帝正在下棋。
他看着极为年轻,头上戴着幞头,硬脚上曲,又有着一股子的为皇者的气势, 每一步似乎都下得漫不经心, 极为随便。
和他下棋的,是当朝宰相董旭。
董旭四十来岁, 胡子却有些斑白。他穿着圆领袍衫,头上一样戴着幞头, 腰间还颇为显眼挂着一个金银鱼袋,彰显着自己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的地位。
当然他的幞头脚是平的, 因为他只是一个臣子。
“晋戈的棋艺总是如此高超。”皇帝停下了手, 看着面前险胜一招的棋盘, 轻笑了一声,“回回都能将棋下成这样。”
董旭, 字晋戈。身为侍奉第二任帝王的宰相,他明明比面前的皇帝年纪大了一个轮,却浑然没觉得被皇帝叫自己的字有什么不对。
“官家才下得好,我每日都觉得自己有所精进, 没想到都造化弄人, 输给官家。”董旭说起这种溜须拍马的话, 坦然到几乎是手到擒来, 没有一点谄媚感。
好像他说得就是真的一样。
可惜不是。
皇帝拿起边上的茶水, 抿了一口。
他轻抬了自己的眼皮,声音清淡,稍带感慨“还是修渊更有趣些,和我下棋,他从来大胆的很。”
“说来也有些天没见唐大人了。”董旭笑了笑,“官家对他是极好的,这一天天都随着他闹腾。”
皇帝晃了晃自己手里的茶杯,里面茶水翠绿。
“唐家容不下他,也就只能跟着我闹腾了。”皇帝随即转移了话题,“晋戈近日推行的居养院,如今弄得可还顺利”
这世道总是有鳏寡孤独之人,董旭提出了居养院,便是专门用于给年纪颇大,却无子嗣照料的人,暂时居住的地方。
中间条条框框设置起来还相当麻烦,朝廷上不知道吵了几个来回。
“一切都颇为顺利。”董旭细细汇报了居养院的进度。
皇帝听完,点点头“很好。”
能从他口中说出很好,那是较为少见的。董旭眼内闪过一丝满意,明白等这事情告一段落,自己身上的各种赏赐一个都少不了。
听完了汇报,下完了棋,皇帝也不想批阅公文。他宁愿在这里干坐一会儿。
只是他干坐,旁人总是害怕他太无聊,便会想出些什么来。
董旭便挑着有趣的事说“官家可知道这永州新上任的决曹”
“略有耳闻。”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皇帝当然是知道的。说实话,他对这位新上任的决曹还挺感兴趣。
“这胡氏之案,这江决曹竟是敢煮人头。闻所未闻,闻所未闻。”董旭咋舌,“他觉得那女子当时如此杀人再自然不过。不该判罪。臣细思之下,觉得很有道理。却又觉得该绞刑,还是该绞刑。”
“哦”皇帝提起了点兴趣,“哪里的道理为何胡氏又该死”
董旭向皇帝行了个礼,以示自己接下去要直言不讳了。
身为宰相,他考虑事情从来不会从一个单纯的案子上去考虑,他要替皇帝考虑整个天下。
“若是胡氏不该死,从今往后,但凡女子开口说自己被轻薄,岂不是都能当场杀死一个男子”董旭说了一句很现实的话。
这天下女子千千万,又不是每个人都是胡氏,更不是每个人都是陈岗。
陈岗是罪有应得,若是换个木讷不小心惹误会的男子,那便是直接将命挂在脑袋上,只能等被敲杀了。光凭一张嘴说的证据,那哪里能叫做证据
胡氏这案子有情理推断,还有人证也在。
可万一碰上只有两个人时,万一女子愣是说男子轻薄她,她才动的手杀了人。可这要谁知道真假如何去分辨呢
话是很有道理。
皇室中人从不会小敲任何女人,皇位厮杀,那都是无数女人参杂其中所惹出来的事情。
皇帝眼眸沉了沉“确实。”
“臣认为可从轻发落,其它的却是万万不可。”宰相再次行了一个礼。
皇帝陷入了思考。
他有权去吩咐事情。不过现在他觉得让众人多议论还是有好处的。优弊都找出后,反倒是更能集思广益,促进进步。
董旭见皇帝有在思考,便暂时不说话。
他的念头太多。
“臣还有一事,想要恳请陛下准许。”闲聊的时候,董旭便叫皇帝官家,等正儿八经说事情,他便能瞬间换了语气态度,改了自己对人的称呼。
皇帝询问“嗯”
“臣认为应该恢复医学,同时广开专科,包括算学、画学这些。天下有能人者,必然不止是刚上任的江决曹。陛下不开放,那容易损失无数个江决曹。”董旭对江乐的传闻一样有兴趣。可他还看到了无数可能存在的江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