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年岁相仿，但祁然凑巧比他大了一个月，从祁心这来论，沈林铖也得叫他一声‘哥。’
可他从小到大，真的没这样喊过任何一个人，倒是很多人都‘铖哥，铖哥’地叫着他。
“嗯，来了。”沈林铖也不跟他见外。
祁然当了那么多年兵，侦查能力放在看人上，简直轻而易举，他说话也不拐歪，给了沈林铖一个台阶儿下，“咱俩就直呼姓名吧，也省事儿。”
沈林铖自然是乐意，点点头，“行。”
祁然看祁心一直在想事儿，就没打扰，又看向沈林铖，“老人家那边怎么样？”
“周宁和陆铮直接住家里，肯定照顾好。”沈林铖摸了根儿烟出来，递过去，“楼梯间抽一根儿？”
祁然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笑起来，“也不怕你许阿姨看见！”
话虽这么说，可他还是接了过去。
沈林铖随他一起站直，出了家门，走到楼梯间才开口，“阿姨真不喜欢？”
祁然上下打量他一番，“看样子，你被祁心吃得挺紧啊。”
“啊，那肯定，她在我这儿，就一小祖宗。”沈林铖举起打火机，给他点上。
祁然眯着眼睛，狠狠吸了一口，良久，才把烟气吐出来，“是，她在我这儿也是一小祖宗。”
“得供着。”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说完，都摇摇头，笑了。
祁心回过神儿来，才发现客厅里只剩下她和周含两个人，下意识地问了句，“我哥和林铖呢？”
周含像是听到了圣旨，那神情，那状态，就差跪倒在她面前，“他俩出去了，你想干啥，我陪你。”
祁心瞥他一眼，没吱声。
周含端起茶几上的水果，双手捧到她跟前，“心心，这是我刚才废了好大功夫才削好的苹果，你吃一块儿。”
祁心看他一眼，捏着牙签差一块儿，塞进嘴里。
“谁买的啊？”酸的她牙都要倒了。
周含纳闷，“怎么了？我特意在进口超市挑的，太甜了吗？”
“嗯，特别甜，你尝尝。”祁心又插了一块儿，塞进他嘴里。
周含还特意砸吧了下滋味，只一下，他就差点儿吐了，“我去，这尼玛哪里是苹果。”
能挑到这么酸的苹果，他也是非常人才了。
祁心拍他脑门一下，“怎么说话呢，注意点儿。”
“对对对，你说得对，有家长在，不能说不文明用语。”周含像做错事儿的小孩儿，脑袋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祁心嘴角扯出一个笑，“行了，别贫，我原谅你了。”
“真的吗？”要不是怕沈林铖把他踢飞，周含真想握住祁心的双手，近距离从她的眼神中窥探一下她话里的真心程度。
祁心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再磨叽真不跟你玩了。”
“别别别，我错了，虽然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我一般见识，但我还是要跟你承认错误，拿你手机骗铖哥，瞒着姥爷和阿姨的事儿，还有没看见那么重要的一条微信，等等等等，我都该打，来，你打我吧！”
周含拿起遥控器，递到祁心手上。
她还没接住，周含又给抢过去，“我知道你不忍心，那就算了，苹果不好吃，要不我给你剥俩橘子吧。”
“哎呦，我没买橘子。”
祁心深吸一口气，抓起眼前的一包抽纸，朝他脑袋砍过去。
练过功，手劲儿大，眼神准，砍得正。
周含‘嗷’的一声，把祁正山从厨房给喊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
祁心把周哈推到一边，“没事儿，爸，周含自己咬舌头了。”
周含很给力，左手捂着嘴，支支吾吾又大舌头地说：“是……叔……我……咬舌头了。”
祁正山摇摇头，拿锅铲冲着他，“你啊，等会儿，红烧肉马上就好！”
看祁正山又回了厨房，祁心踹了周含一脚，“你什么时候能成熟一点啊，都二十四了，还跟个幼儿园大班似的。”
“幼儿园大班能有我聪明？你太搞笑了吧，祁老师！”
“对，没你聪明，你最聪明！”
祁心懒得跟他再叨叨，举起手机看新闻。
周含冒着被酸死的生命危险，解决着自己买的酸苹果，“不过啊，心心，最聪明的还真不是我，你猜是谁？”
“是谁？”祁心瞅他一眼。
周含又咬了一口苹果，龇牙咧嘴，“当然是我们伟大的铖哥了！还有然哥！然哥也忒牛叉。”
“说些我不知道的。”祁心明显是笑了，可笑得却又那么隐晦。
周含接着说：“也不叫聪明吧，就是遇事果断，诶，你说是不是当过兵的，都那么厉害，碰到事儿无敌冷静，你都不知道，我到医院时，看见铖哥守在病房门口，身上那股子淡定，咋形容来着？”
他挠了挠脑袋，冥思苦想。
祁心淡然开口，“从容不迫。”
周含眼前一亮，“嚯，不愧是老师哈！对，就这个词儿，然哥还没到的时候，两边的事儿都是铖哥操持着，我听我姐说，第一天晚上，他都没合眼。”
说到这儿，周含也不禁低下头，“心儿，你真是找对人了。”
祁心鼻尖一酸，赶紧把这个话题扯开，“你说得对，放心吧，以后你也会找到这样儿的好人。”
周含用膝盖碰了碰她的膝盖，“诶，我说，铖哥明里暗里说过好几次要结婚的事儿，你怎么考虑的？”
一提到这个字眼，祁心心里忽然紧张起来，只是说说而已，她还真的从未仔细考虑过，跟沈林铖结婚这件事。
不过，有想法儿飘过的时候，她的第一感觉是幸福的，这大概就足够了。
“真没想过啊？”周含不死心，“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么全能型的男人，你可得抓住了，不过，他要是敢干坏事儿，我绝对和然哥一块儿帮你出气。”
“出什么气？”沈林铖推门进来，听到了他最后几个字儿。
周含饶有兴致，把酸苹果过去，“没事儿，铖哥，你听岔了。”
沈林铖和祁然吃了口苹果，还没等酸味蔓延开来，周含就溜进了厕所。
祁心看他逃窜的模样，心里绷紧了好几天的弦才算松了松。
祁正山系着围裙，端着两碟凉菜出来，“心心，收拾餐桌，上菜了。”
“哦，好。”祁心赶紧忙乎起来。
沈林铖和祁然过去也帮忙。
很快，一桌子菜就被摆满。
周含偷摸跑出来，蹭进厨房，“祁叔，我帮你。”
找靠山呢，这是。
祁正山没他高，但一抬手就拍到他后脑勺，“你小子，吃就行！”
“好咧！”周含还跟小时候似的，一说吃，立马来精神儿，“我帮您把这油焖大虾端出去哈！”
餐厅里的三个人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看。
“你别坐那么远，坐我旁边来。”祁然面无表情朝他挥挥手。
周含哪敢不听，只好蹭过去，“嘿嘿，然哥，给你油焖大虾。”
祁然忽然一伸手臂，勒住他脖子，“你丫以后老实点儿，不然就跟我去部队好好操练。”
周含恭恭敬敬地给三个人碗里各夹了一个油焖大虾，赶紧双手合十拜拜，“是，主子们，以后小的一定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各位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各位让我吃鸡，我绝不淘气。”
三人同时一个大白眼儿。
“周含又说上了啊！”祁正山从厨房里出来，把围裙解下来，搭在椅背上。
忙碌了一下午的许秀宁也终于停下手里的活儿，面色平静地坐在祁正山和祁心中间。
周含会来事儿，早就给每个人倒好饮料，就等着长辈开口。
出人意料的是，祁正山并没有多说什么，一个劲儿地鼓动大家吃菜，一顿饭吃下来，吃撑了，也笑撑了。
祁心偷偷瞄着许秀宁，她没怎么说话，可从眼神中能看出来，她心里是平和的，那件糟心事儿没给她留下太大的后续影响。
以前那种爱着急上火的劲头消失不见，这一点让祁心颇为惊讶。
能这样，就是好事儿。
几个男人还在桌儿上吃吃喝喝，许秀宁拍了拍祁心手，让她跟自己进厨房帮忙做汤。
祁心乖乖跟进去。
母女两人很久没这么单独聊过天了，上一次，大概还得追溯到一两年前。
许秀宁从阳台边的台阶上，拿过几个西红柿，在水龙头底下洗干净，又在盆里倒满热水，递给祁心，“烫一会儿再剥皮儿。”
祁心双手虚扶着盆，“嗯。”
许秀宁手里切起葱姜，“沈林铖带你回家见过家里人吗？”
祁心抿抿嘴，“还没有。”
“他提过吗？”许秀宁偏过头来看她。
祁心赶紧点头，“他提过，是我还没准备好。”
许秀宁明显松了口气，“心心，我和你爸想把饭店转让出去。”
这消息对祁心来说，确实挺突然，她没插话，继续往下听。
“我也累了，也怕了，你姥姥姥爷年岁也大了，经不住刺激，我们就想把他们接到海市照顾，我跟你爸存下这套房子，转让饭店的钱和手边的积蓄还能再买两套小户型，到时候租出去，每个月有租金拿，明年我就能拿到退休金，平日里吃喝用度应该不成问题。”许秀宁越说声音越小。
盆里的水渐渐凉了，祁心拿着西红柿开始剥皮儿，可心里总觉得难受，以前的许秀宁是个总爱拔尖出头的人，可如今，却完全没了锋芒。
“妈，这样挺好的，我支持您。”
许秀宁明显地沉了口气，过了会儿才又开口，“但这样一来，妈妈就没法儿再给你多赚钱了，要是搁在原来，咱们和沈家也算门当户对，可现在这样的情况，我怕人家家里会有看法。”
祁心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儿不知所措。
“林铖这孩子不错，可你们要是想走得长远，牵扯的还有两个家庭的问题，我不想你在人家面前低人一等。”许秀宁把切好的葱姜放到一边，转过身来看向祁心。
“妈，我自己能赚钱啊，我父母长辈都正儿八经工作了大半辈子，想清闲清闲有什么不可以的？您别多想，就照您和爸的想法办吧，沈林铖也会支持的。”
许秀宁叹了口气，“嫁妆钱我给您存好了……”
说了一半，她就停下，等了好半天，也没把刚才那句话给补上。
母女俩在厨房聊的久了，祁然终于坐不住，凑了过去，“妈，我还等您那下半句呢！”
许秀宁瞥他一眼，“忘了！”
祁心偷笑，从菜板上捡了一块刚切好的西红柿塞进祁然嘴里，“哥你怎么还偷听呢！”
祁然靠在台子边上，弹了祁心脑门一下，“哥也把嫁妆给你备好了。”
“哪都还没到哪呢，怎么都说这些啊！”话是这么讲的，但祁心心里已经漾起了层层波澜。
“不过，还是得多考察一段时间，他要是欺负你了，就给我发信息，别委屈自己。”祁然打小最疼的就是这个妹妹。
别家的兄弟姐妹可能会有打架拌嘴的时候，但他从来没跟祁心红过脸，生过气，好吃的好喝的，都先给她。
“你放心，他不敢欺负我！”祁心笑得挺灿烂，说的也是大实话。
许秀宁在旁边做着汤，听他们俩聊天，也跟着笑了。
这顿晚饭吃得挺晚，周含和沈林铖也没走，跟祁然挤在次卧的榻榻米上，三个男人临睡前还斗了会儿地主。
周含冲了好多欢乐豆，毫无意外，输个精光。
祁心早早就睡了，这两天她奔波得有点儿累，一沾枕头就着。
转天吃过早饭，周含送祁然回部队，祁心本想多呆两天，也被祁正山以‘好好工作’为由赶走了。
但临出门的时候，许秀宁偷偷给她塞了个纸包，让她去看看苏晴。
上了车，祁心有点儿动情，跟沈林铖说：“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妈变了，她以前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你觉得哪样更好？”沈林铖侧过身子看她。
祁心把那个纸包在沈林铖手上拍了拍，“她以前特别不喜欢苏晴，因为她是大伯的孩子，现在竟然叫我给她拿钱过去，我真是没想到。”
“客厅阳台那摆了个念佛机，你注意到没？”沈林铖提醒她。
祁心讶异，“我还真没注意到，你怎么知道那是念佛机？”
“我在朋友家里看见过，心儿，这也是好事儿，心平气和对自己身体也好。”
祁心笑了，“我妈能做到这份儿上，我真挺高兴的。”
沈林铖启动车子，“‘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句话是我那朋友告诉我的，听了能静心。”
祁心没再多说什么，静下心来品着这句经文，昨日一切仿佛梦幻泡影，大约，过往的云烟真的能因为心境不同而消散。
时刻保持清醒，冷静面对一切，也是沈林铖自己悟出来的道理。
两人一路安静，二十分钟后到了苏晴住的医院。
昨天晚上，她就给苏晴打过电话，问了房间号，这会儿便直接找过去。
一进病房，祁心和沈林铖就看到一个年轻男人正给苏晴喂汤，那样子看起来是真关心。
苏晴瞥到他们，赶紧朝祁心挥手，“姐，姐夫，你们来啦，快过来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