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李寂v5
时间:2019-02-27 09:41:27

  阿梨眨眨眼,问,“你做什么?”
  薛延袖子往上撸,布料在肘弯上堆叠起自然的褶皱,冲她挑眉,“来碰一个。”
  阿梨往后躲了下,“我不会喝酒。”
  薛延缓缓道,“谁生下来就会的,不都是要学。”他嗓子压的低,声音沉沉带些挑逗意味儿,又说,“你运气好,有个好师傅,我教你。”
  阿梨抿抿唇,将腿缩回炕上去,背倚着被跺,垂眼道,“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学那个做甚么。”
  薛延“嘶”一声,“说什么呢。”他把杯子放下,起来挪到阿梨身边,与她肩挨着肩,哄劝,“别那么小心眼儿,乖,来喝一点。”
  阿梨不解看着他,“这和小心眼有什么关系?”
  薛延被她弄得没脾气,伸长手够了只干净筷子来,又蘸了点酒喂到阿梨嘴边,道,“舔一下。”
  阿梨紧抿着唇,摇摇头,薛延碰碰她唇珠位置,低低笑,“就一下,来试试。”
  他这样说,阿梨终于让步,她半信半疑张了口,用舌尖飞快碰一下筷尖,辛辣酒气一瞬间冲上喉头,阿梨眯起眼,里头已经溢出泪。
  她实在尝不出烈酒有什么迷人之处。
  薛延倒是很讲信用,把筷子扔到一边,给她倒了碗水,问,“怎么样?”
  阿梨擦一把眼睛,捧着碗吸溜着很快见了底,她说,“苦。”
  薛延似是很欢愉,他笑起来,手搭在脑后,脖颈扬起个弧度,忽而转身摸一把阿梨头发,道,“傻样儿。”
  这动作亲昵过头,阿梨红了脸,别扭着推开他手,下地去收拾碗筷。薛延逗够了她,转为懒散坐着,肩膀往下垮塌,怎么看都是个痞样子。他手指点了点桌面,道,“留个下酒菜。”
  阿梨蹙眉,“不许再喝了。”
  薛延逗她,“又没吃你兔子。”
  阿梨嗔怪睨他一眼,蹲了身子将阿黄抱进它小窝里,便想要端着脏了的碗筷往外走。薛延忽的叫住她,道,“等等。”
  阿梨手里攥着把筷子,问,“做什么?”
  薛延直起腰,手伸进衣襟里摸了半晌,“我有东西给你。”
  终于摸到,他松口气,又卖起关子,“你闭眼。”
  阿梨听话阖眸,小声催促,“你快些,我还要洗碗。”
  薛延说,“我这事可比洗碗重要多了。”他拿着簪子比划来比划去,最后还是不知道往哪里簪,干脆直接塞进阿梨手里,丧气道,“算了,你自己看吧。”
  手里物件滑滑凉凉,阿梨睁开眼瞧瞧,而后讶然看向薛延,惊喜道,“送我的?”
  “你那根不是让我给损了,现总是戴着对儿筷子不好看,姑娘家总是要漂漂亮亮才好。我在街上看见有人卖,想起你,就给你挑了只。”薛延说,“你戴上瞧瞧。”
  那是柄翠色竹簪,没多名贵,胜在做工精巧,簪头处两只含着翅的蝶儿落在牡丹蕊上,欲飞不飞,栩栩如生。阿梨摩挲两下,而后小心翼翼簪进发间,手虚虚搭在鬓侧,问,“怎么样?”
  她有些紧张样子,两片红唇抿在一块,耳垂莹白白。
  窗户开了条小缝儿,隐隐约约能瞧见繁星之中有弯上弦月,薛延侧身坐着,微微歪着脖子看她,神情认真道,“我觉得还挺好看。”
  阿梨抬手摸了摸,笑出对甜梨涡。
  那一瞬,薛延恍然觉得,她眼里似盛满了月光。
 
 
第18章 章十八
  昨夜喝了些小酒,这一觉薛延比往日睡的要更沉些,醒来时候太阳已经冒全了头。迷迷糊糊睁开眼时,阿黄正报复似的拿屁股蹭他的脸,它身子毛绒绒圆滚滚,薛延最开始没反应过来,只随手抓了把,拎着它颈子将人家按在自己胸前,胡乱撸两下。
  阿黄不悦,呲着牙不轻不重咬了他胸口一下,薛延吃痛,这才完全清醒。
  他扯着领口坐起来,怒目沉沉将身侧枕头甩地下去,喝道,“滚!”
  阿黄耍够了,也不理他,扭着腰屁颠颠跳远了。
  看它欢快背影,薛延在炕上站起来,带着一肚子气儿换衣裳,心中不无纳闷地想着,阿梨性子那么好,怎么就养出了这种王八蛋一样的蠢兔子?
  等他终于洗了脸出了门,已是辰时过半了。阿梨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里,背对着门口鼓捣地上的一摊柳条儿,听见响声后回头看了眼,轻声责备道,“怎么赖床那样晚。”
  薛延打着哈欠系腰带,冲她告状,“你的兔子刚刚咬我了。”
  阿梨把手上柳枝交叉着叠好,手腕轻巧转动,利落打了个好看的结儿,闻言,无奈道,“知晓了,我替它与你赔个不是。”说完,她又指了指厨房位置,“粥给你温着,你趁热喝了去,菜在碗橱里,若是凉透了你便叫我,我给你重新炒一下。”
  薛延点头应着,前脚刚踏进门,又想起来什么,回身问了句,“阿嬷呢?”
  阿梨说,“一早就到赵大娘家去了,说要搭伙做一坛红方豆腐乳。”
  薛延把粥盛出来,端着碗坐到门口台阶处,笑了下,“那个鲜,冬日配粥吃最好。”
  阿梨看他一眼,低头时微弯了唇,小声嘟囔了句,“就知道吃。”
  一碗粥很快喝完,今日春分,书院放课,薛延也不急着出门,无事可做,便就绕到阿梨身边看她忙活。阿梨做活又细又快,一早上功夫,篮子已快要做好一对,薛延蹲着拨弄了下,说,“弄得还蛮好看。”
  阿梨抿唇笑,道,“我教你,学不学?”
  “学那个。”薛延一撇嘴,眼神扫过那一堆横七竖八的枝条,大多数叶子已经在采下来时候就除掉了,看着光秃秃的,又在水里浸过,极为坚韧。他摸摸鼻梁,问,“这样篮子,都谁来买?”
  阿梨奇怪看他一眼,道,“大多是卖给农家的,编得密实的可以在耕地时候用来盛土,纹理松些的能做菜篮子。这种柳篮儿,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备上几个。”
  薛延沉吟道,“卖给农家,能卖几个钱?”
  阿梨把刚弄好的篮子摞起来摆到一边,答,“三文钱。”
  “……”薛延说,“太少了。”
  阿梨笑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农家本来手里银钱就紧些,卖贵了谁会买?这都已经算是高价了,待冬日时候农闲,家家户户都要做篮子补贴家用,那时候说不定只要两文钱一个了。”
  薛延意味深长看她,“所以咱们不能卖给农户,要卖给有钱人。”
  阿梨愣怔,“啊”了一声,道,“你什么意思?”
  薛延拽着她腕子要她起来,“你别管什么意思,按我说的做就成。”
  阿梨急慌慌将袖子扯下来,又拍了拍沾土的裙摆,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薛延回,“采花儿。”
  而后,他们便就提着那两个刚编好的篮子,沿着城西小河走了一路,采了满篮子的花。冯氏回家时候,薛延正嗑着瓜子在一旁指导阿梨编花篮,这种篮子比阿梨以往弄的要小上许多,一看便就华而不实,里头掺杂着长长花枝,不时有娇艳艳花朵从壁上探出头。
  好看倒是很好看的,样式又新,阿梨拄着腮想,就是有谁会买呢?
  冯氏赶走了围着她脚边转的鸭子,转身合上门,也站到阿梨身边,问,“你俩这是干什么呢?”
  阿梨抬着脸温温笑,说,“陪薛延一起瞎忙活。”
  这话听得薛延一块瓜子皮差点卡在嗓子眼,他拍拍手上残渣,伸手拧阿梨鼻尖一下,凶道,“等着爷卖了钱再收拾你。”
  阿梨抹一把鼻子,和冯氏一起笑。小院里阳光灿烂,墙角支起了葡萄架,阿黄趴在阴影下,呆呆看着他们,背上染一层斑斑点点的橘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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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令鲜花禁不住时间,第二日一早薛延便就带着阿梨去街上卖。只是阿梨没想到,他口中的有钱人,竟然是宴春楼的韦掌柜。
  陇县地小,但也有三大酒楼,宴春、福香、全聚名。三者不相上下,谁也分不出个好中差来,但宴春楼占地最大,足有三层楼,位于灯市街口,是个人来人往的好地方。
  阿梨仰头看那块鎏金牌匾,不由紧张,她咬咬唇,问身侧薛延,“真要进去?”
  “来都来了,不进去站这做什么。”薛延忽而冲着她勾勾手指,附耳道,“这家店我以往来过,进门后东侧有个酒水柜子,上面摆两盘盐花生盐瓜子,那是不要钱的。你若是饿了,便就抓两把,若是有人看不惯来追咱们,你便先跑,我殿后护着你。”
  阿梨被他逗笑,嗔了句,“不正经。”
  薛延勾一边唇角,胳膊虚虚搭在阿梨颈后,带着她往前走,道,“你别怕,大不了就是不成事罢了。咱们大大方方往外走,人家不知情的都还以为咱吃饱了要回家,丢脸又能丢哪里去,是不是?”
  阿梨弯着眼道,“以往没看出你这么能说会道。”
  薛延垂眸,轻笑了声,手指微勾搔了搔她下巴。
  正是大清早,店刚开门不久,里头没几个食客,就几个杂役拿着扫把抹布忙来忙去,小二肩上搭一条白手巾,懒洋洋靠在楼梯口抠指甲。
  门口传来响动,小二一抬眼,瞧见拎着鼓囊囊一个大包裹的薛延愣了一下,转而又扬起笑脸,哒哒哒跑下去,甩一下手上巾子道,“哟,薛四爷,许久不见,您近来可好?”
  他一偏头,又看见俏生生站在薛延身侧的阿梨,眼一转,又道,“薛四奶奶,什么风儿把您也给吹来了?”
  这一声薛四奶奶叫的阿梨浑身说不出的别扭,只觉得这小二热情是蛮热情的,就是言语间太过油腻,假得很。小二浑不自知,仍自顾自招呼着,引着薛延往桌边走,道,“您二位要来点什么?溜腰花怎么样,猪是一个时辰前我眼见着现杀的,那腰花新鲜着,炒出来肯定香!”
  薛延倒是神色平静,拉着阿梨坐下,手往桌面上敲了敲,道,“我找你家掌柜的。”
  小二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重复问,“掌柜的?我们韦掌柜?”
  薛延扬着下巴问,“那你还有几个掌柜的?”
  小二神色为难,“这日头才升了几分啊,我们掌柜的还睡着,没起呢。”他咂咂嘴,又问,“能冒昧问一句,您找我们韦掌柜,有什么事?”
  薛延慢悠悠斟了杯茶水,推到阿梨那边,答,“不能。”
  阿梨看着小二的脸色,忽青忽白,好像立时就想将他们给撵出去。
  好在薛延平日里积威够深,到了最后,小二还是妥协,弯腰说了句“您稍等”,而后便就上楼去敲门了。阿梨端正坐在一边,看着薛延怡然自得在那里嘬茶水,觉得脑子里有些晕乎乎。
  这做什么呢这是?
  韦掌柜一刻钟后下来,上下打量薛延一遍,在桌边坐下,问,“听说你找我?”
  他约莫四十出头样子,头发整齐一丝不苟,穿一身深色带福字大褂,布料里一看就掺了丝,油亮亮泛着光。唇上两撇八字胡,眼角是笑出来的褶皱,瞧着就是个精明买卖人的样子。
  薛延说,“我与你聊聊。”
  韦掌柜本以为只是有闲人找事,不欲理会的,但见薛延一脸风淡云轻运筹帷幄样子,商人的本质让他不由得多上了几分心思,怕错过什么机遇。
  韦掌柜倒是个好脾气,掀了袍子坐在薛延一边椅子里,吩咐小二又上了壶茉莉花,二人便就聊开来。
  天南地北大事小情,薛延平日里不爱说话,但他自幼富贵,见识宽广,一张嘴便就能扯出许多,阿梨在一旁安静听着,见韦掌柜从起初时候爱答不理到后来眼中有赞赏之意,默默舔了舔唇。
  她以前是真的没看出,薛延这么会忽悠。
  茶过两盏,二人也渐入佳境,相谈甚欢,薛延指尖弹了弹杯壁,忽而话锋一转,问道,“韦掌柜,你这宴春楼为何叫宴春楼?”
  韦掌柜哈哈笑着道,“长恨歌中有一句‘玉楼宴罢醉和春’,我瞧着好,便就拿来用了。”
  薛延“噢”了声,又问,“这‘宴’是有了,‘春’呢?”
  韦掌柜沉吟道,“你什么意思?”
  薛延转身指了指楼梯口立着的大瓷瓶,前朝隆德年间的,上好的青花工艺,约一人高,看着便就厚重且贵气。他问,“您觉着这瓶子好看吗?”
  韦掌柜顿了顿,“我觉得好看啊。”
  薛延摆手,“不好看。”喝口茶,他又说,“太死板,无趣味。”
  韦掌柜脸上笑意已经快要挂不住了,“大家不都这样摆?”
  “问题就在这。”薛延道,“大家怎样做,你便就怎样做,所以即便宴春楼占地儿最广地段最好,也只是三大酒楼之一,坐不到龙首位置。没有特色,就注定平庸无奇。”
  一番话阿梨听得心惊肉跳,她眼见着韦掌柜脸色由晴转阴,就要怒喝一声拍案而起了。
 
 
第19章 章十九
  薛延一扬手,将旁边包裹上的一层盖布掀起来,露出里头各式各样的柳篮柳瓶柳碟儿。阿梨手巧,薛延描绘个大致模样,她想一想,就能做出来,弄出的瓶儿和真花瓶像得很,大肚囊、细长颈口,只是少了几分瓷实气,多了点俏皮生机。
  薛延问,“您看这个怎么样?”
  韦掌柜强忍着气,摸摸看看,点头道,“不错。”他拾起一个放在手上摆弄,比划了下,那碟子不过他巴掌大,他偏头问,“这做什么的?”
  薛延说,“插花啊。”
  韦掌柜被气笑了,两撇胡子一颤一颤的,道,“这就是你说的特色?”他站起身,摆摆手说,“走罢走罢,一晃中午了,待会客人多,你就别耽误我做生意了,看在刚才相谈甚欢份儿上,这酒钱我免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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