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李寂v5
时间:2019-02-27 09:41:27

  阿梨捏了捏来宝的脸,瞧他仍旧神采奕奕的样子,嘱咐薛延道,“你好好陪着他,哄不睡也没关系,别弄哭了就行。”
  薛延盘腿坐在褥子上,把来宝晃晃荡荡地在怀里悠,自信满满应着,“放心罢!”
  阿梨笑了,转身到桌边去,和阮言初商量着要画什么。她刚才瞧见那本小册子上琳琅满目的衣裳样子,忽然间来了兴致,想到若是将中原的襦裙与彝寨的裙子融合起来,那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彝寨年轻女子的衣物配色更为大胆,鲜艳明目,在这一点上,很贴近周朝的趋势。周朝在未攻破贺兰山时,只是西边一支游牧民族,那里民风较为奔放,衣着颜色也是热情洒脱,这与中原是相悖的。改朝换代已近一年,两族服饰有渐渐靠拢之势,却仍旧相差甚远,走在街上也看着格格不入。
  阿梨在想,既然这两个极端都不为人所接受,那若是采用一种新鲜的样子,折中融合,会不会就惹人喜欢了呢?
  这只是个不成型的想法,阿梨也不知该怎么与薛延说,便就找来弟弟,想画给他瞧。
  这段日子以来,薛延一直心心念念着开春棉花不再紧俏之后该卖什么衣裳样子的事,若是这种襦裙与彝寨的搭配能做的漂亮,那自然是最好,若是做不成,那也不会损失什么。再者说,她心中既然已有了雏形,总不该憋着,便就试着去做做,万一成功了呢?
  有薛延在她身后,没有后顾之忧,阿梨的胆子大了许多。
  阮言初认真地听阿梨将她的想法讲了一遍,似懂非懂点点头。他画得一手好画,但书院所学,大多山水写意,竹花鱼鸟,至于仕女图,尤其是要显出衣裳样子的仕女图,他便有些不得要领。最开始画的几次,总有些别别扭扭,阿梨趴在一边桌子上,不急不躁,安静在等。
  薛延抱着来宝睡在不远处,瞧着那姐弟两个好似画一样,悄无声息,只顾专心做事,连动作都是极小幅度的,不由弯弯唇角,伸手戳了戳来宝的胖脸颊,眯眼道,“儿子,你以后可千万得像你小舅舅多一点,别和你爹爹一样,若不然,我得多操多少心,多赔多少钱。”
  来宝穿着冯氏亲手做的小花袄子,喜庆像个年娃娃,薛延让他躺在自己肚子上,有一搭没一搭揉他肉嘟嘟的脚。刚开始时候还好,但没过一会,来宝就有些不高兴,薛延的肚子太硬了,他不舒服,哼哼一声没人理,扁了嘴就想哭。薛延看见,被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抱起来堵住嘴,“憋回去!”
  来宝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看着薛延横眉竖眼样子,愈发泪眼汪汪。
  薛延摸摸他屁股没湿,再摸摸肚肚还是鼓的,更加纳闷,这既没尿又没饿,哭什么呢?
  他认定了来宝在和他耍小性子,轻轻拍了拍他屁股以示惩戒,又躺下身,把来宝放在自己肚皮上。来宝真的不愿意,虫子一样扭动着,不肯老实,薛延拧起眉,观察了半晌,终于察觉到问题出在哪,恍然道,“嫌硬啊?”
  他舔舔唇,“那这怎么办呢?”
  薛延左右瞧了瞧,本想把他的小被子用脚勾过来,但一晃眼,正看着了趴在枕头边睡得半梦半醒的阿黄。
  兔子被喂的好,天冷了也不爱动,越来越胖,阿梨都快要抱不起来它了,现在四仰八叉趴着,声也不出,偶尔动动耳朵,瞧着舒服得很。
  薛延想也没想,一把拽着它后腿给扯过来,往来宝屁股底下一塞,充作软垫。
  身上忽然多了个十斤重的肉球球,阿黄惊讶一瞬,薛延充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它动了动爪子,就又垂下脑袋睡觉了。薛延很满意,奖励地拍拍兔子的背,便就继续安心歇着了。
  阿梨仍旧和弟弟在桌边画画,薛延等了好半晌也不见她回来,来宝手底下是柔软的兔子毛,他觉着新奇,蹭来蹭去,也没有要睡的意思。薛延百无聊赖,伸指头讨嫌地逗着来宝玩。
  他先是摸摸手,再摸摸脚,最后把手指头往来宝的嘴里塞,来宝非常不乐意,扭头吐出来,薛延乐了两声,又去掀人家的小衣裳。
  小孩子的肚子又软又胖,前不久吃饱了奶,现在鼓溜溜,再加上拧来扭去,更加好笑。薛延小心翼翼拍了拍,“啧”了声,摇头道,“儿子,你的肚脐长得好丑啊。”
  来宝一愣,忽然就不动了,一双眼慢慢蕴起水儿,鼻尖也红了,眼看着就要嚎啕哭出声。
  薛延傻了眼,捏着手指把他的小棉袄给盖上,搓搓脸蛋哄道,“不哭不哭,没事的,咱们男子汉不拘小节,这算什么,丑就丑呗,反正别人也看不到。”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讲,来宝双手攥拳,哇的一声哭出来。
  阿梨正好和弟弟一起将画稿弄完,高兴地拿回来要给薛延看,可刚回头就瞧见这一幕。
  薛延满脸无辜,摊手道,“我以为他听不懂的。”
 
 
第95章 章九十五
  阿梨瞪他一眼, 伸手把孩子抢过来, 抱着哄了好一会,屋子才安静下来。
  薛延自知理亏,也不敢在阿梨面前多待, 摸着鼻子去看画。
  阮言初把宣纸展平, 笑盈盈地指给他看,上面一左一右两副仕女图, 一坐一站, 眉目几笔带过,模糊不清, 衣裙却是极为夺人眼球,整张画看上去色彩纷呈,但又不嫌杂乱,条理分明。
  左图女子长裙曳地, 依旧为襦裙样式,上身为藏蓝色, 下身为藏蓝、藤黄、鹅黄、橙黄与牡丹红五色拼接百褶裙,最下摆黑金色绣边,瞧着明艳大气,层叠如湖中波纹,华丽漂亮。
  右图则更显女子纤柔, 上身绀青色短襦,下裙用曙红与白色调和冲淡,成极亮丽的粉色, 再用水晕染,成从浅到深的自然渐变,深色在下,最下摆仍为黑金色绣边,看起来更为活泼俏丽,柔态尽显。
  薛延有些惊讶,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抬脸问,“这么好看?”
  阮言初笑着道,“这只是最初的两副草稿,还有许多未成形的,许是比这两张看起来还要好。”
  薛延仍旧有些不可置信,却又显而易见的欢喜。最初听阿梨说起的时候,他没怎么懂,只以为她一时兴起,说着玩玩,现在看着成图,才感叹于她的才思巧妙。冯氏以往总夸赞阿梨手巧心巧,说她煮饭烧菜、裁衣裳的时候总和别人不一样,喜欢弄些与众不同的花式,但薛延今日才知道,她瞧着温温静静的,心里竟然灵巧至此。
  薛延用手抚着下唇,嘴角是抑不住的笑,眼中隐隐骄傲。
  阿梨把来宝哄睡,又掖了掖被子,走到薛延身边,还没说话,就被薛延搂过肩膀,重重亲了下眉心。阿梨吓了一跳,随后又有些羞臊,急忙看向弟弟位置,见他好似没注意到刚才薛延的亲昵举动,这才放心。
  薛延说,“梨崽,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阿梨咬咬唇,也有些欣喜,被人夸赞总是高兴的,尤其还是自己的丈夫。以往时候,家里人也都护着她,她做出什么新菜了,绣出什么好看的花样子了,总会有许多人夸奖她,但没有一次比现在更让阿梨觉得满足。
  她觉着自己好似更有价值了,除了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之外的价值。
  薛延揽着她肩头,絮絮念念又说了许多好听的话,阿梨捏捏自己耳朵,唇角一对梨涡深深甜甜,心里欢喜地要飘起来。
  但到了最后,她忽然又生出些忧虑,蹙眉问,“可是,这样与众不同的裙子,会有人买吗?就算买了,又有人敢穿吗?”
  阮言初把墨碟用茶水冲干净收起来,边歪头道,“姐姐,你不要担心这个,自古以来,女子对漂亮衣裳的包容度都是很高的,只要有一人敢穿,不需过多久,便就有许多人也一起穿了,而不论这衣裳奇异与否,只要够好看就行。”
  他甩甩手上的水,举了几个例子,“就像是前朝时候,安乐公主所得的那件百鸟裙,‘日中影中,各为一色,百鸟之状’,用鸟羽绣裙,多奇特?简直闻所未闻、但到了后来,不也是贵族与民间争相效仿,风行一时,以致林中奇禽异兽都被捕杀殆尽。还有前朝杨贵妃的石榴裙、霓裳羽衣裙,汉成帝赵皇后的留仙裙……均是如此。”
  薛延颔首道,“没错。”
  阿梨笑着,“那我明日与阿嬷商量着,先做一身出来,瞧瞧到底怎么样。”
  又过几日,薛延寻了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给来宝补办了场满月酒。他们才来宁安没多久,亲戚朋友一概没有,这样庆生日子,薛延也不想请那些利益朋友混些份子钱,便就只在家里摆了桌酒菜,请胡安和夫妇一起来吃了顿饭。
  来宝穿上了红色的小袄子,帽子像个小虎头,吮着手指躺在一边,圆圆润润极可爱。
  他不怕生,爱亲近人,有人抱他的时候,若是开心了,还会抬手指戳人家的脸。韦翠娘平日里脾气躁,连猫狗都烦,但却是很喜欢这个干侄儿,还给打了两对镯子和脚环,一对是纯金的,一对金镶玉,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寓意喜气吉祥。
  韦翠娘以往就常来,来宝熟悉她,咧着嘴笑,他一双手挥来舞去,韦翠娘被逗得直笑,被抓着头发也不嫌疼。
  阿梨笑道,“你怎么买了两套镯子,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来宝用不着这么多,浪费!”
  韦翠娘说,“什么就叫浪费了,赚钱就是要花的,只要不丢就算值。再说了,那对金镶玉不是给他戴的,看着玩罢了,人家说好玉不镶金,镶金非好玉,我本不想买,但这样式实在太漂亮,没忍住,就买了对儿。等来宝长大了,若是不喜欢,便就摔着听个响儿,高兴便成。”
  阿梨听得直皱眉,拍拍她手道,“你不要那么惯着他。”
  韦翠娘不以为意,“孩子是你们生的,该怎么教养那是你们的事,我做干姨娘的,只管宠着就是。你这头胎生的是个儿子,我还差些劲儿,若是生了女儿,满月酒我便就直接送一套宅子过来了,以后做嫁妆。”
  阿梨努努唇,知她又倔又犟不听劝,也不再说,坐到旁边喝茶,边看门口处三个男人一起围着胡安和带来的小马车转来转去。
  男人似乎天生就对这种会动的东西感兴趣,并且不分年龄,一概幼稚。
  胡安和对着书琢磨了小半月,最后终于做出了架通过齿轮转动轮子的小马车,用红木雕刻的,惟妙惟肖。赶车的是个戴着斗笠的白胡子老头,手里一柄长鞭,只要捏着老头的手腕转动几圈,再松开手,马车的轮子便就可以自己动起来,看着就像是老头挥着鞭子赶马向前。
  胡安和显然对自己的这项创作极为得意,先在地上演示了好几遍,又拿到来宝身边去转了几圈,看他的黑眼珠随着四处转动,胡安和眉开眼笑,围着屋子挨个问,“我厉害不厉害?”
  韦翠娘好气又好笑,白眼要翻到天上去,最后实在受不了他,提着耳朵拎去厨房,帮着冯氏一起做饭。
  满月酒的时候,做娘亲的不能下厨,而剩下的几个人里,除了冯氏做的稍好些,薛延勉强能炒些简单的菜,其余三人连切个黄瓜丝都费劲。好在人多力量大,七手八脚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凑齐了一桌子菜,荤素均有,看着倒很像个样子。
  韦翠娘和胡安和一起拌了个干豆腐丝,上面白花花亮晶晶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厚厚一层,韦翠娘用筷子搅了搅,而后殷勤地让阿梨和冯氏尝。
  阿梨抱着来宝坐在一边,本来还挺期待,但稍微抿了一口后,便就滞住了。
  她不知道怎么说,想了半晌,委婉问,“你们俩平日在家,都吃什么呢?”
  韦翠娘“啊”了声,转头看向胡安和,疑惑问,“咱们好像没在家里吃过东西吧?”
  胡安和点头,“店里供三餐,我们就没在家做过饭,顶多烧些水,也不住炕,睡床,冷了就往被子里塞一个汤婆子。”
  薛延不可置信道,“这么随意?”
  胡安和叹气,“没办法啊,对这些方面一窍不通,两个人还都又笨又懒,只能这样凑合着了。”
  韦翠娘不满道,“你才笨!”
  胡安和硬气地梗着脖子,“我不笨,我会算账,还会做会动的小马车,我厉害着。”
  韦翠娘呛回去,“你厉害个蛋,又软又怂,包子一样,书读了那么多,读成个酸秀才。”
  胡安和一舔唇,仰着下巴道,“谁说我是酸秀才了,等我明年就去与阿言一起参加秋闱,到时候考个举人给你瞧。”
  韦翠娘笑了,掐他一把,“你可别了。还参加秋闱,到时若是考不上还好,万一考上了,我们全家人都给跟着你一起遭殃。你自己想想,万一你做官了,那会是什么样子,嘴笨如牛,心思不活络的像块臭石头,不出半年就得被人家给撤下来,往好了想那是被贬官,若是不好呢,岂不要连累三族。”
  闻言,桌上其余人都笑起来,来宝也跟着乐。
  胡安和脸红脖子粗,但又找不到话来反驳,憋了半晌道,“我没有,你胡说!”
  韦翠娘逗他,“我怎么就胡说了,你本不就是那个样子,总是心软的像滩烂泥,还那么容易被骗。等你哪日做了大官,有了钱,那就得变本加厉。万一哪日家门口来了个卖身葬父的妙龄少女,被你看见了,心一软嘴皮子一哆嗦,肯定得好吃好喝给迎进来,被人卖了还要同情人家可怜,到了最后,说不准还要宠妾灭妻。”
  胡安和气得拍桌子,“你污蔑我!”
  韦翠娘笑得前仰后合,赶紧给他倒了杯茶水,劝道,“没事,咱们以后累了倦了,便就回家开个书院,做个先生也蛮好,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咱做不成大官,便就做大官的老师,岂不是更有面子?”
  胡安和想了想,也笑起来,“翠娘说得对。”
  冯氏看着两人终于吵完,也松了口气,挥手道,“快些吃饭。”
  桌上八道菜,除了胡安和做的凉拌干豆腐丝儿,其余都还很不错。薛延自从来宝出生后便就戒了酒,饭桌上喝的也只是山楂茶,来宝还只能吃奶,但他闻得见味道,馋得直蹬腿,阿梨吃饭快,没多会便就下桌,抱着来宝到地上去,来回走动着,哄他睡觉。
  韦翠娘也吃完,坐在炕边扇扇子,阿梨嘴里哼着曲儿,走了两圈后忽然想起来早上做完的那件衣裳,鲜丽明艳,最适合韦翠娘的气质。
  她眼睛一亮,把半睡半醒的来宝放到韦翠娘怀里,转身就去翻柜子,没多会,便就拿出了件漂亮的拼色长裙。
 
 
第96章 章九十六
  那颜色鲜亮亮的, 中间还掺了银线, 在几支摇曳烛火的映衬下,就像是《西游记》里所描述的唐玄奘的袈裟,闪闪会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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