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轻舞心中警铃大作, 收起了她的特殊能力, 不敢再随意窥探沈蔷的内心, 胡乱应对了两句, 便匆匆向沈蔷告辞，落荒而逃。
“王妃，奴婢怎么觉得陈姑娘有点怪怪的, 她到底是来安慰您, 还是来看您热闹？”
宝珠撇了撇嘴，暗道若非看着陈轻舞能给沈蔷逗乐子, 凭她教坊司贱籍的身份, 如何能让她随意进出这间屋子, 甚至近沈蔷的身？
“口蜜腹剑的玩意儿，理她做甚？”
知道了陈轻舞的目的和套路, 再想对付她轻而易举，真正麻烦的是赵璟轩这个正主儿。
不过安素馨的孩子还小，她有得是时间精力跟他慢慢耗。
“宝珠，我以前那些衣裳，可都还收着？”极其浅淡的色系, 轻纱流苏，广袖飘飘，安素馨如今的着衣风格, 沈蔷表示实在难以接受。
“都收着呢, 王妃可是现在要穿？”
宝珠意会到沈蔷面上的嫌弃, 心里头倒是一喜。
“你去找一件出来, 将我身上这件换下来。”沈蔷点了点头，扶着兰蕊的手起身，摸了摸头顶盘起的繁复发髻，以及发髻上各色做工精美的钗环宫花，“还有我头上这些，也都给我摘去了。经过这一次，我算是想明白了，这男人要是心里面有你，你冲他发脾气他夸你真性情，你对他拳打脚踢，他担心你手酸不酸、脚疼不疼，他要是心里面没你，你发脾气是不可理喻，你要敢对他动手，看他不大耳刮子直接抽你！到了这个时候，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不说不做人还嫌你站在面前碍眼。”
“你们说我这是何必呢？名分有了，地位有了，儿子也有了，娘家靠得住，嫁妆全抓在手里，他找再多女人都越不过我去，生再多孩子都越不过我儿子去，往后我便专心守着儿子过日子，就当我没有男人又如何？”
宝珠、兰蕊面面相觑，只道沈蔷是被赵璟轩彻底伤了心了，才说出这等心灰意冷的话来。
“王妃，依奴婢看，王爷只是被外面的颜色迷了眼，心里还是有您的。您是他的原配嫡妻，待他看到了您的好，自然会回心转意。”
兰蕊帮沈蔷脱去身上的衣衫，接过宝珠手里那套换上，拣着话轻声接了一句。
“心里有我？心里有我他一个接着一个女人往府里带，十天半月不来我这里一次，来了不是有事求我父兄帮忙，就是又找着由头朝我发作，听着不知哪个玩意儿几句枕边风，就能跑到我屋里吹胡子瞪眼，将我脑袋都砸破了？”
沈蔷冷笑着，任由兰蕊帮她理好衣带，扶着她坐到梳妆台前，取下头上的钗环宫花，拆散精心盘起的发髻，重新梳了个简单大方的，只斜斜插了两只玉簪，并一朵珍珠玉片攒成的珠花，配上同样剪裁式样简单的湖蓝色衣裙，显得干净利落又不失雅致。
“这样就舒服多了。那些个花里胡俏的东西，我大概这辈子都用不习惯，还是让给别人去用。”
“王妃说得是，您就适合现今这般妆扮，依着陈姑娘的要求准备的那些衣裳首饰，单独看着确实精致漂亮，但也要看穿戴在谁的身上。”宝珠忍住到了嘴边的劝慰，顺着沈蔷的话道，“若非奴婢知道，您对陈姑娘言听计从，是为挽回王爷做出的努力和改变，奴婢早就想提醒您，陈姑娘她心思不纯，恐是对王爷有些企图。所幸您自个儿想通了。”
宝珠只是一个奴婢，有些事情看在眼里，有些话却是不好说的，尤其是涉及到安素馨和赵璟轩的夫妻关系，倘若宝珠多上一句嘴，以安素馨当时满心信任陈轻舞，全心扑在赵璟轩身上的状态，怕不要直接起到反效果？
“我累了，不想再为了一个心思不在我身上的男人，费心费力去热脸贴冷屁/股。”沈蔷站起身来，瞧着光滑的铜镜里映出的人影，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交代针线房的人，照着以前我惯穿的式样，给我做上十身八身新衣，依着陈轻舞要求做的那些，全部拿去处理了。明日唤珍宝阁的廖掌柜前来，叫他带上这一季新打造首饰的图样，我要看着挑一些。”
珍宝阁是安素馨的嫁妆之一，专营中上品钗环首饰，每一季都会出几套级品，受到京城无数未婚少女已婚妇女的追捧。
“是，奴婢记下了。”宝珠、兰蕊欣然应诺，兰蕊更是忍不住道，“王妃早该如此，珍宝阁是您的嫁妆，您想要什么样的首饰，自然该叫阁里的大师为您量身定制，旁人眼红又怎么样，在商言商，叫她们出钱买啊！”
初时安素馨的首饰，确实都是出自珍宝阁之手，只是赵璟轩后院的那些女人，不止一个多次在他面前夸赞安素馨的首饰好看，表现出极为想要的样子，并有意无意提及珍宝阁的归属。结果可想而知，赵璟轩在安素馨面前开了口，将安素馨隔应得够呛，当场就和赵璟轩大吵一架，赵璟轩含怒拂袖而去，安素馨收起了所有珍宝阁的首饰，之后再没有戴过。
沈蔷可不是安素馨那个傻女人，既然要入乡随俗，穿古装梳发髻戴首饰，她便不打算委屈自己，有那么好的资源不用。
“宝珠，你让人去寻李大夫、王大夫来，让他们带着这三个月的脉案，直接到黄侍妾的院子。随后你再亲自跑一趟，务必请得杨大夫到场，姓李的和姓王的两个，我都信不太过。”
李大夫和王大夫都是赵璟轩奉养的府医，平日里负责为王府内众人请平安脉。杨大夫身为退休的老太医，只为赵璟轩、安素馨看诊，黄侍妾之流根本没那个资格。
沈蔷面上带着冷意，额头上的伤处敷了药，已经没那么疼了，关于黄侍妾有孕又流产的事，她觉得宜早不宜迟，还是尽早处理为好。
“兰蕊，带上一些人，我们去一趟黄侍妾的院子。黄侍妾到底是真孕假孕，这事儿总要弄个清楚，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不能白白让人冤枉，也让赵璟轩睁大眼睛看一看，他当成宝贝供着的那些女人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沈蔷想起杨大夫临走前的话，再结合黄侍妾忽然有孕一事，福至心灵般想到了他可能给出的暗示。
“王妃的意思难道是说，黄侍妾竟然假孕？”兰蕊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道，“她的胆子也太大了，难道她就没有想过，万一被人发现是个什么后果――真是为了争宠，连命都不要了！”
“真实的情况到底如何，现在还不得而知，只是这一趟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哪怕是作为这王府的主母，我也得去露上一面，对黄侍妾表达一下关切之情。”
府医请平安脉是上个月十六那日，今日已经是十一，倘若黄侍妾真个怀了身孕，不排除上个月月份尚浅，府医没有看出来的情况。但不管如何，黄侍妾之事安素馨没有听到半点风声，赵璟轩闯进她屋里骂她妒妇、直接拿茶盏砸破她脑袋，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事儿就极不寻常了。
挑拨离间，借力打力，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人和事，挑唆赵璟轩发作安素馨，这一环扣着一环，太像陈轻舞惯用的手法。
安素馨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嫁入王府多年都没学会如何应对后宅压榨，赵璟轩怀疑她冤枉她，对着她又是喝骂又是打砸东西，安素馨早已心力交瘁，哪里会想着要查一查黄侍妾，等她想到要去查的时候，自然什么痕迹都找不到了。
“黄侍妾她何德何能！”兰蕊气哼哼地嘀咕道，“您贵为王妃，身上还带着伤，她是烧了八辈子高香，才能劳动您去看她一眼，也不怕折了她的寿数！”
沈蔷将兰蕊的话听在耳内，却没有出声阻止。
兰蕊倒也知道分寸，在出了门之后便闭口不再言，只一心一意紧随在沈蔷身后，做好她的份内之事。
一路畅通无阻，沈蔷一行很快到了黄侍妾的院子。
大约是没有想到沈蔷会出现，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兵荒马乱，直到沈蔷长驱直入站在了黄侍妾的床榻前，很多人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黄侍妾刚满十八岁，是今年年初才进的新人，生得娇娇柔柔，妖娆多姿，如今正得赵璟轩喜爱。此时她白着一张小脸，看到沈蔷就要挣扎着起身，被候在她身边的一个中年妇人阻止，按住肩膀重新推回床上躺好，并抬手为她拉了拉被子。
“哎哟，这会儿您可动不得，万一出点儿什么事，王爷那里老奴不好交代，想来王妃也能理解，不会为难你我二人。”
中年妇人面上带着假笑，盯着沈蔷额上的纱布看了片刻，大咧咧地站在原地也不行礼。
“王妃看来是见过王爷了，不知您这会儿来寻黄侍妾，有何贵干？”
第89章 89.王爷的心头小宠05
“我道是谁, 原来是李嬷嬷。”
沈蔷暂时撇开黄侍妾, 眸光凉凉地看向中年妇人。
“李嬷嬷大概是年纪大了, 这记性有些不如从前, 忘了该如何行礼问安。兰蕊、碧翘，你们上去教一教李嬷嬷，给她加深一下印象, 免得下次见了贵人也这般不知轻重, 为王爷为王府带来祸端。”
兰蕊、碧翘齐齐应诺，冷着脸一左一右向着李嬷嬷包抄过去。李嬷嬷的背后是床榻, 兰蕊、碧翘这么一动作, 瞬间封死了她的退路。
李嬷嬷面色大变, 早不见了初时的得意和不屑：“小蹄子！你们谁敢动我，小心我告诉王爷, 将你们都卖到勾栏院去！”
“呸！黑心眼的老婆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兰蕊冲着李嬷嬷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利落地揪住李嬷嬷的胳膊，抬手就是两个大耳刮子下去, 直接将李嬷嬷打得晕头转向，两只耳朵嗡嗡作响，脸上浮起红肿的指印, 火辣辣得疼。
“你敢对王妃不敬, 我就敢揍你, 有本事你就去王爷跟前报告, 看他能不能明目张胆护着你！”
这个可恶的老虔婆，仗着是赵璟轩的奶嬷嬷，看赵璟轩不喜她家主子，居然也跟着横挑鼻子竖挑眼，没少给她家主子脸色看。她家主子看着赵璟轩的面子，对她多忍让了两分，竟养得她无法无天，今日看都要蹬鼻子上脸了。
要不是她家主子没说话，兰蕊不敢私自动作，否则李嬷嬷早被她揍了。
若非为了赵璟轩，她家主子何苦要受这等鸟气！
兰蕊暗暗给碧翘使了个眼色，碧翘极为默契地绕到李嬷嬷身后，对着她的腿弯狠狠地一脚踹下。
“嗷――”
李嬷嬷一声痛嚎，“噗通”一声跪倒在沈蔷面前，膝盖跟着地面重重地撞在一处，只是听着那沉闷的声响，就觉得疼得厉害。
“……天杀的小蹄子，今日居然敢对我又打又踹！”李嬷嬷痛得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了，就着双膝跪地的姿势一屁/股坐倒，整个人趴伏在地上嚎啕大哭，“王爷你瞧瞧，你娶的都是哪里来的泼妇母老虎，我这把可怜的老骨头哟，眼看着就要被折腾没了！我辛辛苦苦将你奶大，好不容易等到你成亲生子，可不是为了让你被**害，老话说得好，娶妻娶贤啊王爷！”
李嬷嬷拍着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黄侍妾一动不动地缩在床上，将整张脸埋进被子里，仿佛屋子里已经没她这个人一般。要不是沈蔷知道她肯定醒着，都要以为她睡着了。
沈蔷冷眼看着李嬷嬷撒泼，对她那些恶意的诋毁完全不为所动，只当她是个微不足道的笑话。
“兰蕊、碧翘，既然李嬷嬷学不乖，你们也无需跟她客气，我现在不想再看到她。”
赵璟轩她都能扇耳刮子，还会在乎什么赵璟轩的奶嬷嬷？
兰蕊瞬间会意，眼疾手快将帕子往李嬷嬷嘴巴里一塞，揪着她后颈的衣领，根本不用碧翘帮忙，直接就将人轻松给拖出门去。
不识好歹、没有自知之明，说的就是李嬷嬷这一类人。主子记得她的功劳，愿意给她体面，称她一声奶嬷嬷，就忘了本质上她依然是个奴婢下人。更何况，她只是赵璟轩的奶嬷嬷，跟着她家主子可没什么关系，也不知谁给她的胆子和勇气，让她三番四次蹦哒作死。
这下可好了，她家主子想通了，李嬷嬷也把自个儿给作死了。
不同于碧翘、绿歌两人，宝珠、兰蕊都是安家的家生子，跟着学过些粗浅的功夫，力量和灵活度方面比一般女子强得多。李嬷嬷养尊处优多年，整个人都有些发福，根本不是兰蕊的对手，半点反抗都没有就被制伏了。
“黄侍妾，碍事的人走了。”沈蔷在椅子上坐下，慢条斯理地看向床榻的方向，“现在你可否给我一点时间，咱们来说说你的事？王爷将李嬷嬷留在你这里，看来确实对你极为看重，不知有没有召府医帮你好生会个诊？你如今年纪尚轻，身体底子好，可能感觉不到什么，但对我们女人而言，小产其实极为伤身，倘若不好生调理，将身体的亏空给补足了，影响日后的子息不说，严重的还会留下病根。黄侍妾，我将杨大夫、李大夫、王大夫都请来了，你也不要太伤心，只管安心将身子养好，还怕日后没有孩子？”
“碧翘，你到外面去看看，宝珠回来了没有？”
沈蔷没有理会黄侍妾的反应，直接开口吩咐碧翘。她打发宝珠去请杨大夫，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请到，倘若赵璟轩那边没事了，宝珠也该带着杨大夫到了。
至于迟迟不到的李大夫、王大夫两人，沈蔷本来就只是让他们凑个数，对他们没抱太大希望。
碧翘恭敬应诺，正要依言出去看看，宝珠带着杨大夫赶到了，后面跟着李大夫、王大夫两人。却是赵璟轩被沈蔷一脚踹昏过去，被他的贴身侍卫送回寑殿，管家将李大夫、王大夫他们也都找去了。
宝珠直接候在赵璟轩的寝宫外面，杨大夫三人刚一出门，气都还没喘上一口，就被宝珠拦了下来，直接带来了黄侍妾这边。
听完宝珠的禀告，沈蔷歉意地看向三位大夫，尤其是年纪最大的杨大夫，要不是她的可以要求，根本不需要他这么来回奔波，暗道有机会定要感谢一番。
“有劳三位大夫。”既然人都到齐了，沈蔷也不说废话，直接就切入正题，“这次让三位前来，是想请三位帮黄侍妾会个诊，看看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需要调养多久才能完全恢复，不影响下次有孕。”转向王大夫，意味深长地续道，“女人小产之事可大可小。王大夫，上个月轮到你请平安脉，不若由你先为黄侍妾诊脉？”
不等王大夫回应，沈蔷紧接着道：“上个月的脉案你可有带来？我想看一看。”
“王妃，这是您要的脉案。”
王大夫神色平静，从药童手里接过一本线装册子，上前一步交到宝珠手里，再有宝珠转交给沈蔷。
能够成为赵璟轩奉养的府医，王大夫的医术比不上杨大夫，却也不可能差到哪里去，至少一个简单的喜脉绝对不会诊错。在王府里讨生活，王大夫看到的听到的事情多了，早养成了明哲保身的习惯，向来秉承多听多看少说的原则，今日这事要是沈蔷不问起，他就会当做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