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屹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见他状况不错，心定了不少，只是想到什么，脸色不太自然，长声一叹说：“外公知道你自幼聪慧，心思通透，恐怕早就看出了外公的打算，是吗？”
褚时点头。
宋屹神色微微转暗，“外公……”
褚时抬起头，笑说：“我明白的，外公！我都明白！虽然这是犯了玄门规矩的事，按理是重罪。但玄门和普通人的世界不一样。真闹到特调局和天师协会就不一样了。狗急跳墙。到时候谁知道褚家会怎么做？
褚家能成为四大家族之首，底蕴深厚，关系盘根错节。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真要硬杠，只会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对宋家没好处。
而且，如果闹出去能赢也就罢了。可是以褚家的根基，他们在特调局和天师协会都有不小的势力。除了我身上的异样，我们没有任何其他证据，如果褚家倾其所有来脱罪，未必没有可能。到时候不但可能得不偿失，还可能被反咬一口。”
宋屹又是一叹，这一字字一句句可谓正中他的内心，可怜褚时才十五岁，如此聪慧，却要承受这么多他本不应该承受的东西。
“外公，我不怪你。相反，我很感激你。你是想为我争取最大的利益。”
宋屹张了张嘴，他确实在为褚时争取没错，却也是有后顾之忧。他可以为了褚时不惜一切，但他没办法那么自私的把自己的儿子孙子以及整个宋家牵扯进来。
褚家是只大老虎。宋家这些年和四大家族的关系微妙，如果真闹出来，四大家族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只怕宋家要对付的不只是褚家一个。
虽说他有要打破玄门格局的想法，但显然目前的时机还不到。
宋屹伸手拍了拍褚时的肩，“好孩子！你……你目前的状况先不要告诉你妈。就让你妈觉得你的身体还跟之前一样。你妈这人……”
想到宋玉宁，宋屹闭了嘴。自己生的，能怎么办！自己受着呗！
可他不能让自己宝贝外孙也这样受着！
他的眼神凌厉起来，“你妈是不是今天过来找你说什么了？”
褚时低下头，没说话。
宋屹就已经明白了，冷哼出声。在那天大闹褚家，把宋玉宁和褚时带回宋家之后。头一天，宋玉宁倒是真不辞辛苦照顾褚时，哭得几度晕厥过去。
可后来呢？眼神闪烁，总是对着他们欲言又止！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是出去偷偷见了好几回褚彦！
十几年了，哪次不是这样！哪次真狠下心和褚彦断了的？倒好多次搞得他们里外不是人！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她是不是和你说褚彦到底是你父亲。而且褚彦早就后悔了，这些年也一直尽心尽力为了你的事忙前忙后？”
宋屹嗤鼻，“哼！尽心尽力，忙前忙后，到底是因为后悔，还是因为褚家没办法再弄出一个褚家血脉的好苗子来承担这些业障？他要真后悔了，真疼爱你，这十五年来，会对你冷漠忽视，把褚晗褚旭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当宝，把你就当根草吗？”
褚时抬起头，目光十分坚定，“外公，他不是我父亲。他只是褚旭和褚晗的父亲！”
宋屹一愣，转瞬明白过来。
这下，他更心疼了。
“阿时，对于这件事，外公想听听你的看法。你想怎么处理？”
“外公，我能姓宋吗？我不想回到褚家，不想和褚家再有任何瓜葛！”
宋屹顿了会儿，忽然笑起来。不愧是他的外孙，和他的想法居然不谋而合！
“好！”
“只是妈妈……”提到宋玉宁，褚时鼻子一酸，眼眶红了起来。
他到底只有十五岁，再怎么聪慧早熟也还是个孩子！他也曾渴望过父爱母爱。父爱，在这些年一次次的冷漠和区别对待中，他已经看清了本质，死心了。
可母爱……
他得到了！还很多很多。宋玉宁很爱他，可偏偏她更爱褚彦。在自己和褚彦之间，她总会选择褚彦。她永远只会和他说，那是他爸爸。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宋玉宁这个母亲比褚彦更可恶。她曾一次次为了他和褚彦吵架，带着他回宋家。她曾一次次告诉他，她要离婚，她不会再让褚家让褚彦这么对他。
可她却又一次次地在最后关头被褚彦的花言巧语哄走。
她给过他无数次的希望，也给了他无数次的失望。
这一次也是。
褚时握紧了拳头，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他不会再信她了！
看出褚时心绪的改变，宋屹心头一痛，最终还是在女儿和外孙之间做了一个抉择，他咬牙说：“我去和你妈谈，如果她愿意离婚最好。如果她还想回褚家，就让她回。从此以后，我宋屹只当没有她这个女儿！”
褚时一震，抬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宋屹，毕竟外孙到底是隔了一层的，女儿才是自己的亲骨肉。
宋屹笑了，“就这么办！你以后姓宋，是我们宋家人！你妈随她去！”
呵！外孙隔了一层怎么了？外孙这么懂事，这么可爱，这么聪明。他巴不得是自家的呢！至于女儿？别说女儿外孙一次次失望，也让他这个父亲和宋玉安这个兄长一次次失望。
都是惯得！他们也该狠心一次！
第24章
“爸！你……你怎么能这么做！我是你的女儿, 一辈子都是你的女儿！”
宋玉宁吓了一大跳，她完全不敢置信宋屹居然会不认她这个女儿, 瞬间，两行清泪就掉了下来。
“爸，我知道你怨我。阿时是我儿子, 我能不心疼吗？彦哥说他后悔了。他会补偿阿时的。他还说, 以后他会好好待阿时，褚家的家业, 他会把一半交给阿时。爸, 褚家的东西不少，阿时合该有份的。凭什么让他和褚家一刀了断，便宜了那两个？”
宋屹看着她, 差点都气笑了。
“褚彦就是这么给你灌输的思想, 哄你的？”
宋玉宁一愣，没明白过来宋屹的意思, 皱眉说：“我觉得彦哥说的很对。凭什么阿时遭了罪，还要阿时放弃褚家的一切？”
“放屁！”
宋屹一声大喝, 宋玉宁猛地抖了抖。
宋屹气得浑身颤抖, “别以为我不知道褚家打的什么算盘！以为这样就能说通你, 把这事圆过去？这话你信, 我们可不信！你问问阿时, 看他信不信！”
“阿时！”宋玉宁看向褚时, 想去拉他, 被褚时轻轻偏开了。
“妈, 类似的话他这些年说的还少吗？可哪一回他做到了？妈，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他不爱你，只是想利用你生出一个孩子。而我也从来不是他认可的儿子，只是一个褚家需要用来承载业障的工具。”
宋玉宁心底一慌，面色白了下来，“不！不是的！你爸爸……你爸爸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他后悔了。他是真的后悔了。他还拿了财产分配的协议书给我看了。他还说……”
“妈！我不想知道他还说了什么。因为不论说了什么，我都不在意，也一个字都不会信。”
宋玉宁更慌了，“阿时，他答应我了。他说，他会好好对你。如果他没做到，他说我们随时可以走。”
褚时低下头，不再说话，神色越发没落。
对这样的母亲，他心头再大的火焰也被她一次次全部浇灭了。
“阿时！”
宋玉宁还想说什么，宋屹一把将褚时拉到身后，没有再给她攀扯的机会，“你如果只是不想阿时放弃褚家的财产，这点不用担心。你信不信，即便和褚家一刀两断，这次我也能帮阿时争取到他该得的那份！”
宋玉宁懵了，她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办法。可是……
她犹豫着，嗫嚅说：“可是阿时的身体怎么办？光靠宋家太吃力了。褚家可以帮阿时。如果没了褚家，光靠宋家，我怕阿时……阿时会……”
“玉宁，你也姓宋。你是多看不起自己家？你和我哥是摆设吗？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们？这么多年了，阿时的情况，是我们出力多，还是褚家出力多，你心里当真不清楚？”
宋玉宁咬着唇跪下来。
“爸！可是我不能没有彦哥！你知道的，我有多喜欢他。他说了，从此以后会和我恩恩爱爱地过日子。他说当初因为阿时，我不能再生了。阿时又是……他知道我不喜欢褚旭褚晗。他说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个孩子。男孩女孩都好，只要我喜欢。”
褚时身子一晃，要不是宋屹眼疾手快扶住差点摔倒。
他目瞪口呆看着宋玉宁，他以为宋玉宁只是被爱情蒙蔽了心，至少……至少她对他的爱不假。可如果……如果他所以为的她对自己的爱也不过如此呢？
褚时浑身颤抖，面色煞白。
宋屹脸色一沉，差点没一脚把宋玉宁给踢出去，哐当一下掀了桌子，“滚！你给我滚！来人，把她给我扔出去！今天，我宋屹把话放这里了！从现在起，我们宋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阿时！你妈她……”
宋屹想说点什么，可却找不到任何词汇给自己女儿解释。
“外公，舅舅，我……我想回房休息。”
宋玉安忙不迭应着：“好好好！回房休息，我们回房休息！”
将褚时送回房，宋屹和宋玉安默默退了出来，在走出房门的那一刻看到褚时翻了个身，将自己裹在被子里，那座“小山”颤颤发抖。
他哭了！
宋玉安蹙眉，脚步一顿，刚想回去安慰被宋屹拉住。二人关上房门，宋屹叹道：“让他哭！他还是个孩子呢！这些年承受了这么多，压抑了这么久，哭出来也好。”
宋玉安点头，确实这么多年，外甥再难过再伤心的时候，也大多是一个人独自忍受，只因为不想让他们担心。能宣泄出来反倒是好事。
“爸，你刚才对妹妹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你认为呢？”
宋玉安目光坚定，“爸，她是我妹妹。我疼过她，宠过她。不介意给她撑腰，为她压制褚家。可我累了。十五年了。我不想再一次次尽心尽力为她谋划，可却在最后关头被她自己全盘摧毁。
爸，我不欠她的！以前是因为我愿意，可现在我不愿意，也不想愿意了。至于阿时，我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我会把他视如己出，和叶轩一样。我们宋家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孩子！她宋玉宁不要，我要！”
宋屹明白，宋玉安这是被宋玉宁彻底寒了心。别说说宋玉安，连他自己也是。千不该万不该，宋玉宁也不该说出那种话，还是当着褚时的面。
或许最初他说要把宋玉宁赶出宋家，还存着让她借这次机会最终醒悟的心思。可现在他这点心思也彻底没了。
“罢了，就这样！”
宋玉安松了口气，可想到褚家，心头愤恨，咬牙切齿说：“爸真打算为阿时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就这么放过褚家？”
宋屹眸光一闪，“怎么可能！算计了宋家，让我们背了当年的黑锅，把阿时弄成承担他们家业障的载体，让他承受了这么多痛苦，偏偏还不肯好好对他。当我们宋家是什么！”
“那爸闹这一出是……”
“不这么闹，怎么能名正言顺的除掉跟在阿时身边的钉子。阿时身边是只有一个阿泰，阿泰也是我们的人。可你真以为褚家会放任这个载体出了京都，不怕他不在褚家的掌控之下出问题吗？
一直防着有什么用。我要一次解决，一劳永逸。而想这么做还不被褚家发现端倪，必须找个契机。这次就是最好的契机。经过这一出戏，褚光远一定会觉得我们对阿时的业障没办法。这么一来，我们才能安稳等到一个月的时限到来，而不被褚家发现。
再有，如果等解决了阿时的问题，业障脱离了他的身体，自然会去找褚家。到时候褚家一团乱，我们还怎么给阿时争取最大的利益？当然是仇要报，利益也要争取！”
宋玉安眼睛一亮，“一个月后……”
就说他爸没那么好说话，原来他爸等的是一个月后啊！现在的这些不过是前菜，一个月后，正餐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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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渝州市。
陆尧被一对中年夫妇缠住了。这对夫妇不是别人，正是曹勇的父母。
“陆少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勇儿这一次！勇儿还小，他只是一时走错了路。他会改的！陆少爷，灵根资质是多重要的东西。可你让剥夺勇儿玄门的资格。这不是要毁了他的灵根吗？这……这也太狠心了！”
不一会儿，三三两两的人群就围了过来。对于曹勇的事闹得那么大，直接被带去了特调局，现在几乎已经全校都知道了。大家窃窃私语。
扶着曹氏夫妇的是一个女孩，也是她将人领进来找到陆尧的。
陆尧瞄了她一眼，转向曹氏夫妇，“狠心？那么你们觉得曹勇要杀我就不狠心吗？”
曹氏夫妇一愣。曹母比曹父反应快，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陆少爷，我知道曹勇对不起你！可他真的是有苦衷的！都怪我！全怪我！”
一边说，一边扇着自己的耳光。
“我们家穷！什么都给了不了他，来天枢学院的学费都是全村人凑出来的。大家就想着曹勇能够出息帮一把村里。曹勇很乖很懂事的。他走出村子后，从没忘过乡亲们。他学业那么辛苦，还要做各种兼职。每次回村都会给村里人买各种东西。能帮的也都会帮。
他真的是个好孩子！这次……这次要不是因为我……”曹母跪坐在地上，抱住陆尧的腿，痛哭流涕。
“是我不好啊！是我该死！曹勇他哥哥已经二十七了，之前这么多年为了曹勇去打工，做最苦的活，一直没结婚。现在好不容易找了个合适的，对方人也很好，可偏偏他父母嫌弃我们家穷，开口要几十万的聘礼。我们那里拿得出来。
我不应该告诉勇儿的！勇儿和他哥哥感情想来好。他哥哥为了他牺牲了这么多，他怎么会袖手旁观呢！他就想岔了这一次。就这一次！怪我啊！都是我的错，我怎么就没管住嘴，说漏了呢！陆少爷，我知道勇儿他做错了。你生气找我，冲我来。放过勇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