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栾盯着这人的白底金纹道袍,微微错开身子,嘴唇抿成一条薄线:“师父未曾提及。”
夙禾挑了挑眉,哄诱道:“来,乖乖叫一声师兄,我就把这个给你。”
他伸手递给曦栾一个小东西,竟然是一个五彩捏脸糖人。
曦栾看了看糖人,又看了看夙禾,然后道:“我不要。”
夙禾将糖人装进兜里面,叉腰道:“喂,你这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今天要是不叫我一声师兄!我就……”
曦栾:“你就怎样?”说话间眉宇竟有一丝冷意。
夙禾叉腰怒道:“我就告诉师父!”
曦栾:“……”他默默低头,不再看夙禾。
“怕了吧放心!”夙禾弯下身子拍了拍曦栾的肩,道:“只要你叫我这声师兄,以后在道衍宗你就可以横着走了,就算是师父他老人家也管不着你……”
“夙禾!你个死小子还在那干嘛!还不快点给我滚过来!”一道雄浑的声音带着几丝灵力从大殿传过来。
曦栾一双清澈的眼睛抬头看向夙禾。
夙禾的微笑凝固在脸上,随后又从容地捏了捏曦栾的脸,干笑道:“师父年纪大了,就是这样,离不开人哈哈哈。”说着却是一个飞身,闪进了大殿内。
曦栾在呆呆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会儿便走了。夏微澜想跟上去,却发现自己仿佛被困在了一个结界里面,只能眼睁睁看着曦栾远去的小小身影。
她叹了一口气,颓丧的坐下来,天地间顿时安静下来,整个世界像是被人抽去了声音,安静得可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脚步声有远及近响起。
夏微澜腾的一下坐起来,两个穿着白底金纹的瘦高少年腰间悬着剑,正朝主殿走过去。
走到那青铜色的三足鼎时,其中一面容稍显清冷的少年,掀开下摆,竟直直跪了下去。
另一名少年面色温和道:“师兄,师父只是提点你了几句,又没说要罚你,你这是何苦呢?”
夏微澜凝眸一看,这位说话的人,不就是少年版的云皖吗?她往下看,果然发现跪着的人,便是曦栾,应该说是年少的曦栾。
明明片刻之前她遇见的还是七八岁的师父,怎么这会儿,就变成十五六岁了?
曦栾没说话,云皖接着道:“更何况,你原本也不知,那东西是个妖物……”
曦栾依旧跪得笔直,道:“不管如何,是我一时心软放走了它,也才有了之后的祸事,该罚。”
云皖叹口气,知晓是劝不动了,摇摇头就走了。
夏微澜在曦栾身边晃了好几圈,果然曦栾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根本看不见她。她大大方方盯着曦栾看。
此时的曦栾和之后的曦栾样貌相差无几,只是那双清冷的眸中带着少年独有的风发意气。
因为无法触碰,夏微澜就只是伸手细细勾画他的眉眼,然后是高挺的鼻梁,再到下面紧抿的薄唇。渐渐的,她越凑越近,柔软的唇轻轻印了上去,却被一股的力量拂开。
她飘了几米远,曦栾红着脸道:“你、你这艳鬼,我好心不收你,你竟然敢、竟然敢……”
夏微澜惊愕:“你居然看得见我?”
曦栾道:“我七年前就见过你。”他盯着夏微澜一身明烈的红衣,道:“道衍宗不适合你,你若不想魂飞魄散,就赶紧走!”
夏微澜有些哭笑不得,故意道:“我若是不走呢?”说着又往前飘了一点。
曦栾拔出剑:“你别再过来!”脸却是又红了半截。
盯着少年薄怒的脸,夏微澜低头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愁人,少年的师父咋这么不好沟通呢?
曦栾见夏微澜虽是魂体,却是通身干净,没有一丝邪气。见她久久不说话,眸光微闪,道:“你,你还是赶紧去投胎吧,早入轮回,也免得受那魂飞魄散之苦。”
夏微澜抬头,冲曦栾笑笑:“好的,师父~”
曦栾拿着润月剑的手一抖,正欲开口,却被人远远打断:“师弟,你这是在做什么?”
夙禾从远处悠悠闲闲走过来,道:“云皖还跑来和我说,你这傻小子想不通自己来罚跪。”他盯着站得笔直的曦栾打趣道:“难得你这回竟然自己想通了。”
曦栾看了看夙禾,又看了看夏微澜,夙禾道:“你这小子看什么呢?刚刚就一直见你东张西望的?”
曦栾看着夙禾茫然的眼神,眼眸垂下去,道:“无妨,刚刚看见一只野生的小灵兽。”
夏微澜:“……”她什么时候成兽了?
夙禾笑道:“难得你这榆木性子竟然也会喜欢小灵兽,那天师兄去给你捉回来!”
曦栾:“……”他垂眸,边走边道:“不用了,多谢师兄。”
夙禾手很是自然地搭上他的肩:“你这小子,整天对着你师兄没个笑脸。接下来你可要有大半年时间见不到我咯。”
“师兄这是要去哪儿?”
夙禾无所谓道:“听说边域那里出了个厉害的魔,师父派我去看看。”
曦栾心中了然,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师兄多加小心。”
“放心,你师兄是谁啊,当年我可是……”
两个人的身影越走越远,交谈声也渐渐淡去。
夏微澜又坐在原来的地方叹气,完全没有注意到,须臾间,周围的景色变得扭曲起来,等她一抬眼,就发现周围的景致彻底变了。
她一抬头,简直傻眼了。
高大的朱红城门,城门内人声鼎沸,人来人往,夙禾敛了气息,一身普通衣物混在人群中,虽然没了那通身仙气,却活脱脱一个世家贵公子。
夏微澜飘了飘,发现自己不管怎么飘,都不能离开夙禾五米内,她索性就乖乖飘在夙禾后面,发现这里人的着装打扮,好似与寻常的不大一样。
她猛地想起来,这里应该是边域,之前美人师伯说过要来边域除魔。
夙禾悠闲在街上走着,寻着一家热闹的酒肆坐了进去。大堂里人声鼎沸,夙禾就坐在那里,低垂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品茶,好似周围的人都与他无关。
忽而二楼传来一声震天响,一阵乒乓巨响,一个人影从二楼高高摔了出来,男女未辨,只有一抹明烈的红映入众人眼帘。
众人还在呆愣间,夙禾轻轻一跃,便飞身接住了那抹红色。
竟然是一个妙龄女子。
夙禾稳稳落在地面,一双桃花眼面含关切:“姑娘,你没事儿吧?”
那名女子猝不及防就对上了夙禾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傻愣愣道:“美人……”
话落,那名女子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拉开她和夙禾的距离,脸上带着客气,感激道:“多谢公子相救。”
夙禾展颜一笑,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一般:“姑娘没事就好。”
几名女侍远远追过来,围着那名女子,嚷着道:“殿下,您可没事儿吧!”
这一声“殿下”可是吓坏了不少人,边域由木兰国管辖,较为特别的是,木兰国的皇室传承向来以女为尊,当今女皇膝下共有三男一女,所以这名红衣女子的身份也不言而喻。
那女子摇摇头,再一瞧夙禾,却早就没有了人影。
夏微澜飘在夙禾后面,跟着很是兴奋。
没想到啊,还能看见美人师伯来一出英雄救美。
夙禾出了酒肆,便面色凝重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巷。夏微澜不解,难道是刚刚救下的那名少女有什么猫腻?
才这样想着,就见夙禾对着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面精致好看的铜镜,左看看右看看,一双桃花眼高高扬起,眼神嘚瑟道:“美,真是太美了。”
夏微澜:“……”她果然不应该对美人师伯抱有什么期待。
第68章
这次要除的魔很是狡猾, 夙禾在木兰国呆了一个月, 才最终确定这魔的老巢在木兰国边境。等摸清楚之后,夙禾便雄赳赳气昂昂的直捣了那魔的老巢。不过却也是付出的惨痛的代价——
此刻的美人师伯, 正浑身是血的躺在一个荒漠中。
夏微澜真的是又无奈又心疼,那魔手下众多, 理应是通知宗门里面加派人手,她万万没想到美人师伯当真一个人去了,所以在最后和那魔一决死战的时候, 他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被那魔重伤后灵力暂失, 不仅如此, 还带着一堆伤。
她看着躺在沙堆里面的夙禾,十分怀疑, 在这种荒无人烟的沙漠,到底是谁救的美人师伯。
刚这样说完, 远处便有一堆骑兵踏这夜色而来, 为首的那人一身红色戎装,等近了仔细一瞧, 竟然是个英气十足的女子。
“殿下!这里有个人!”一名骑兵翻身下马,用火把照了照曦栾, 又踢了踢他。
还在马上的几人纷纷下马, 那红色劲装女子凑近一看,眼眸划过一丝诧异, 将手中的火把丢给旁边的将士, 利落道:“带回去。”
夏微澜这才看清这名女子的面容, 这不是在酒肆遇到的女子吗?
那女子利落翻身上马,带着夙禾,一队人马迅速绝尘而去。
夙禾昏迷了整整五天,期间那女子日日都来他床前静坐一会儿。就这样到了第五日,那女子坐了一会儿后,正准备起身离开,又瞥见夙禾露在外面的小半截手。
她俯身上前,低头替他重新盖好被子。一抬头,却对上了夙禾那双清澈的眼睛。
她愣了愣,站起身,道:“你醒啦,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夙禾开口:“你是谁?”
那女子耐心道:“这里是木兰国边境,昨日我巡逻发现了你,就把你带回来了。”
“木兰国?”夙禾忍不住重复道,往日风流的桃花眼中此刻都是茫然,他抓住女子的一只手,急切道:“木兰国又是哪里?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那女子眼中闪过狐疑,试探道:“你全都不记得了?”
夙禾茫然地摇摇头。
夏微澜看得想笑,美人师伯太骚把自己骚过头了,连记忆都没有了,太惨了。
那名女子寻了军医,又给夙禾看了一番,这才确定夙禾是真的失忆了。等军医走了,夙禾又拉着她问道:“我到底是谁?”
那名女子脸上闪过一丝无奈,随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微微一笑道:“你叫美人。”
“美人?好奇怪的名字啊……”夙禾碎碎念道,又问了一遍:“我以前真的叫这个名字?”
女子展颜一笑,眼睛里都是笑意:“对啊!”似乎是怕夙禾不信,再次重复道:“你当真就是这个名字。”
夙禾听了点点头,径自从床上爬了下来,拿起屋内唯一一面镜子对着自己,镜子里立马出现了一张精致的脸。
夙禾看了许久,频频点头道:“怪不得我会叫这个名字。”他转头对那女子肯定道:“看来你没骗我。”
“……”
夙禾看够了,又放下镜子,道:“你认识我,那应该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了?”
那女子微咳了一声,道:“我与你不过一面之缘,不过上次见你,倒像是一个行走江湖的侠客。”她这几日也在查此人的信息,令她意外的是,竟然什么都没查到。
夙禾眼中有些失望,那女子面露歉意,道:“你还是先养好伤吧,至于剩下的事,我会尽力帮你的。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夙禾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顿时,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夙禾眨眨眼,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女子蓦地一笑,像是六月里开得正红的石榴花,字正腔圆道:“我叫扶兰。”
夙禾又在军营里面呆了几天,此刻他先前受的外伤已经全部好了,他看着自己手上那把剑,想起扶兰那天说的话,也觉得颇有道理,兴许自己真的是一个仗剑走天涯的侠客也不一定。
他放下剑,掀开帘子,出了营帐,扶兰正一身红色劲装,正在校场上训练。
他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翻身过去,和扶兰过上几招。令他意外的是,明明扶兰的武功看起来已经不错了,他却能在三招内轻松把扶兰制服了。
扶兰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的武功有多高,那日在酒肆他飞身而来,她就感受过了,是以她现在很淡定。
然而扶兰手下那一帮士兵就很不淡定了,一帮人涌上来道:“美人,你武功真厉害!”
“美人,你也教教我们几招呗!”
夙禾心中一阵得意,挑眉一笑道:“这有何难,我现在就可以教。不过……”他看向独自走远的扶兰,道:“你们殿下不会介意吗?”
那群士兵摆摆手:“就凭你和殿下的关系,殿下自然是允许的。”
夙禾讶然,原来这么多人知道他以前和扶兰认识吗?看来扶兰真的没有骗他,他们以前当真认识。
那群士兵想的却是,你人都是我们殿下扛回来的,住着也是我们殿下的营帐,还分什么你我啊。
于是乎在这样默契的想法下,夙禾很快就和士兵将领们打成一片。
一天很快过去,夜幕降临,又到了夜巡的时候。每日的夜巡都是扶兰亲自带着人去的,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扶兰刚翻身上马,夙禾就出现在她马前。
夙禾道:“我也要一起去。”
扶兰下意识拒绝道:“不行。”随后又缓和语气道:“你伤还没有好。”
夙禾咧嘴笑道:“你这是小瞧我,我的伤早就好了。”
他还原地翻了一个跟斗,力要证明自己身强体壮,然后仰头,双目发光的盯着扶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