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玉哪知这般不经逗,半点没有她那些高冷灵怪遭遇暴风雨时的形容来得有意思,顿时乐趣全失,扔掉了手中的碎片,“真真是不经吓,才一会儿功夫就不得用了,花花草草都比凡人好玩……”
她站起身再不管她,转身回家去,却不想到了自家屋门前,却只见刘婶一人坐着。
刘婶见她回来当即起身迎了上来,将手中的银票塞到她手里,似有些难以开口,斟酌半响才开口说道:“似玉,沈相公他走了,先前来了几个人,瞧着似乎是有要紧事便没等你回来,便托我与你说一声……
还有这银票是沈相公给你的,说……让你往后自己好好过日子,贾长贵那处他会处理,不会让你有困扰。”
似玉闻言看向手中的银票神情怔忪,似乎有些没听明白。
刘婶见状也不知该怎么劝,这来寻沈相公的三个人中有两个姑娘,长得那叫一个面皮巧,看着就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其中那个施姑娘更是长得跟天仙似的,往跟前一站她都不敢多看,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似玉和这施姑娘实在差得太多,有这么个大美人千里迢迢跑来寻沈相公,你说哪还能不知怎么选?
况且说句大实话,这施姑娘和沈相公瞧上去才是真正的一路人,而似玉……唉,万般都是命啊,有些东西强求不得……
刘婶见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心中越发酸涩,这大户人家的门哪里是这么好进的,到头来呀都是白搭。
她伸手拍了拍似玉的肩膀,“人都走了,就别多想了,让这些事儿都过去罢,往后婶子照看你,到时候再给你说一门好亲事,保管把你嫁到好人家去!”
似玉眼中慢慢蓄起泪花,心中堵得极难受,却又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泪眼婆娑低声问道:“他往哪里去了?”
“我依稀听见沈相公与那些人说,先去衙门一趟,估摸着是想将贾长贵的事情先解决了。”
似玉闻言当即转身往外跑去,刘婶见状连忙追上去,可却赶不上她的速度,只得伸手空招,大声喊道:“似玉呀,别傻啦,人都走了,追去又有什么用呀!?”
这话还没说完,她人已经跑得没影了,刘婶直长叹了一声,这傻姑娘,人都已经做好了选择,再追上去又能改变得了什么,还不是徒增伤心?
灰沉沉的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雨丝,一只巴掌大小的狮子在街上飞快穿梭着,速度快得根本叫人看不清是什么从脚下掠过去。
可她再快,也赶不上时间……
衙门前冷冷清清的,根本没有沈修止的身影,而贾长贵早因为他的供词押进了牢里,前后根本花不了沈修止多少时间。
毕竟浮日观背后有圣上给的体面,谁也不敢不给面子。
斜风细雨洋洋洒洒飘落下来,打湿了古旧的青石板,雨丝落在她蓬松的毛发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雨珠,越显晶莹剔透,慢慢染湿了毛发一缕缕压下来,瞧着颇为落魄可怜。
她在衙门前蹲了许久,也没有见到人。
雨丝渐大,她依旧等着,小小一只奶狮子蹲在冷冷清清的街上,那一点点大的小身板看着极为孤寂,仿佛被抛弃了一般。
今日的一切就好像昙花一现,那个人仿佛是个幻象,时间一过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绵延而去的山渐渐褪去了原先的浓深翠绿,如泼墨一般层层叠叠染上了枯黄,林中落叶片片飘零,落在地上堆积成厚厚一层,踩在上头依稀传来枯叶声响。
子寒一个人在不远处喂着马,尤醨经历过这些事后,性子也收敛不少,路上也没耍大小姐脾气,只依旧与子寒势不两立。
施梓漆见沈修止一直看着远处,思绪却好像离得极远,似乎在出神,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她一时又想起几日前那个山野之中的老婶子说的话,好像是一个姑娘救了他,二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多时日,一时心中有些难言。
她太了解他的性子,他根本不可能和女儿家呆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么久,甚至还让别人误会他们是夫妻……
施梓漆想到此心头突然生堵,当即收回了思绪,从包袱中拿着药酒和白布,起身走到沈修止一旁,“师兄,你的伤口要上药了,我帮你换罢。”
沈修止闻言微微颔首,“无事,我自己来。”他伸手揭开包着伤口的布,接过她手中的药酒,打开了药酒塞,径直往伤口浇上去,那伤口还未愈合,那疼痛自然可以想象得出来。
施梓漆别开视线有些不忍看,待沈修止淋了药酒后,她当即拿着手中的布,二话不说伸手给他包扎。
沈修止见状也没有多言,只是将手微微往她那处递去一些,保持了些许距离,妥妥的君子风度让人颇为舒心。
只是他让同类舒心了,却没有考虑到其他物种的心。
二人站在树下,女子粉面含羞,男子长身玉立,面皮气韵都是数一数二的,看上去极为相配,漫天洋洋洒洒落下的枯叶儿,入目如一幅画般赏心悦目。
这场景怎么看都觉暧昧亲密,沈修止却看着别处若有所思,先前一直在村中病得昏昏沉沉,也没有多少时候能去想先前那一场劫杀,如今浮日观的弟子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一想到先前那些死去的弟子,一时间心中越发沉重。
他那一路行来,行踪飘忽不定,根本不可能被旁人寻到行踪,除非有人故意泄露了行踪……
他一时面色凝重,忽而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极为强烈,顺着看去,便见一只凶巴巴的脏毛球,蹲在不远处,仰着大脑袋恶狠狠地瞪着他。
沈修止:“……?”
☆、第25章
似玉见这块肉看来, 心中委屈和愤怒顶到了极点,她辛辛苦苦养了他这么久, 每日里心心念念给他补身子, 甚至打算往后每日只吃一点点,好保全他的性命, 却不想他竟然说走就走!
早知如此, 当初还不如直接吃了,也不必惹得她这般跋山涉水苦寻, 她往日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从来都是坐着就能吃口饱饭的好命数, 这千年怪生可是头一遭这般累!
似玉一时越发恼怒, 脑袋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看着沈修止那眼儿因为瞪得过于用力,直快翻成了白眼。
施梓漆将沈修止手上的伤包扎好,一抬眼见了似玉, 神情惊愕,“这小兽怎么会在这处?”
沈修止闻言不语, 静看半晌终是提步往这凶毛球走去。
似玉见状越发绷直了小身板,头上的毛因为一路狂奔,显得异常凌乱, 看上去很不精神,瞧着颇有些外强中干。
子寒拉着马往这处走,一眼瞧见了似玉,当即冲了过来, “小球子!”
似玉闻声转着大脑袋看去,还没瞅清人,便被人一把握住小身子高高举起。
子寒伸手小心翼翼捧着它的大脑袋,一见真的是它,当即激动大吼,“小球子,真的是你!你竟然找到这里来了,你才指甲盖儿这么点大,竟然能自个儿找到这里来!?”
似玉被吼得一头口水,忍不住低头在他手上擦着,别的她是没什么所谓的,毕竟往日风吹雨习惯了,可这口水就有点接受不了了。
被吐口水可是灵怪们的奇耻大辱,往日庙前热闹的时候,也常有凡人往她那些高冷邻居身上吐口水,那是她唯一一次充分见识了那些花花草草的口才,一个个歇斯底里,破口大骂,皆是往祖上三十代走,话里皆没有重复过一个词。
整整大半个月,她睡了醒,醒了睡,他们都没有停过……
她一只狮自然也接受不了的。
子寒见毛茸茸的大脑袋在他手上一个劲儿得蹭,这样亲昵惹得他心中柔软非常,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眼眶湿润,声音一也低落下来,“可惜师兄弟们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修止闻言一言不发,神情颇为沉重。
施梓漆见状也多有难过,静默了片刻才开口安慰道:“子寒,莫要太难过了,十二僧已被师兄诛尽,也为他们报了仇,他们泉下有知也会安心,必定也不想我们这般难过……”
子寒强忍着泪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似玉的蹭来蹭去的大脑袋,想着它一路上必定没吃什么东西,连忙去一旁包袱里拿了干粮出来。
施梓漆见沈修止面色凝重,伸手按上他的胳膊,“师兄,别太难过了,你已经尽力了,师父知晓也让我劝你莫有自责,有些事情本就是命定的,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沈修止面色依旧凝重,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只微微点了点头往远处走去。
施梓漆自然是玲珑的心思,见他离去,也知晓他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便不再跟去。
沈修止在远处站了许久,才收拾好心情,往几个方向看去,这林子通往四面八方,如今他没有罗盘再手,必须得多花心思。
子寒掰了一块干粮喂窝在胳膊里的小玩意儿,可它闭着眼软绵绵地趴着,一点想吃的意思都没有。
子寒摸了摸那扁扁的肚皮,里头果然空空如也,一时着急想去寻些吃食给它,可也不敢向师兄开口,恐怕耽误了大家赶路的时间。
他只得捧着它的大脑袋哄着,“球子,先将就吃一点,你什么都不吃,会饿坏的,乖,吃一口也行。”
似玉见他实在担心,便意思意思张嘴咬了一口,胡乱嚼了几下便吞下肚去。
子寒见状一喜,揉着它的大脑袋,“真乖,再多吃几口,等到了下一程,我给你寻好吃的。”
“你莫不是又要将这玩意儿带着?
我们现下哪有地方可以装这玩意儿,你难不成要抱着骑马吗?”尤醨早就看不下去,见他又生了想带着这脏兮兮的兽,当即开口反对,语气虽比先前收敛了许多,却还是有些咄咄逼人,不容反驳。
抱着骑马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们赶路的速度这半般快,根本没有办法带上似玉。
子寒闻言也知无法带着,可他又实在舍不下这么小一只,一时抱着难以抉择。
沈修止已然找好了方向,缓步从远处走回来,“时辰不早了,我们启程罢。”
施梓漆,尤醨闻言当即背上包袱起身去马旁,唯有子寒抱着似玉不动,“师兄,小球子……”
施梓漆开口肃然提点道:“子寒,正事要紧。”
子寒冷不防被意中人说了一句,仿佛他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一时心里极为难受,想放下却又落不下面子。
尤醨早知他心思,见状不由冷哼一声,没露鄙夷,嘴上倒是管住了,没敢刻薄。
沈修止翻身上马,闻言看了眼他,又看向他手中的那团毛球,见他实在喜欢,竟没如往日那般严厉,薄唇轻启松口道:“现下我们没办法带上,就放它下来自己走罢,下一程我们走水路,它若是能跟上来,我们便带着一道走,如何?”
似玉闻言只觉晴天霹雳,她现下这副形容竟然半点没有激起他的同情心,一时看向他暗自磨了磨牙,很是恨恼。
子寒心中一喜,根本没想到师兄会同意,当即应着声将手中的小玩意儿放下,心想这么大老远都能追来,十有八九必能跟上。
似玉一落地,自己走的命运便注定了,当即小身板一塌,耷拉着大脑袋趴在地上,一脸沮丧。
小小一只窝在堆满落叶的地上,片刻功夫便能被树上掉落下来的叶儿掩盖了去。
子寒抬起它的小爪子瞧了眼,一时也有些担心这么大点的爪儿能不能跟着,“小球子,你可一定要来找我们!”
似玉也不知听进去没,只软绵绵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回应他的只有脑袋上微微翘起的毛。
大家都上了马慢慢往前行去,只等着子寒一人,他也顾不得许多,只得离了似玉快步走到马旁,翻身而上。
沈修止路过毛球时,垂眼看了它一眼,却得了一记白眼,他微微一怔,见它垂着脑袋不理人便也收回了视线继续赶路。
马鞭声起,马蹄踏着落叶纷纷扬起,很快淹没了似玉的小身板,一行人打马而去,转眼间就离了老远。
似玉被一片翻飞的枯叶遮住了一脸凶狠,既然如此难搞,就别怪她往后将他吃掉!
子寒频频回头,那毛茸茸的大脑袋趴在落叶上不愿动弹,马离去的速度极快,小球子当即便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视线里。
宽大的长街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商队极多,码头那处极大的水域,高大的船只或停靠搬运货物,或启航离去,街上贩夫走卒,行人商旅,人来人往,一路上吆喝叫卖声起,熙熙攘攘极为热闹。
他们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客栈门外,子寒下了马见后头空空荡荡的,根本不见小奶狮的身影,一时心中失落,想来刚头也只是碰巧遇见的,往后怕是见不到了。
施梓漆见状出声安慰道:“子寒,我们进去罢,想来它已然找到了好去处。”
美人难得开口宽慰,哪能不叫人受宠若惊,子寒闻言面上微微一热,当即连连点头,十分顺从地跟着她们进了客栈。
沈修止独自一人先去码头问明了情形,回来下了马便瞧见远处一个小点往这处奔着,慢慢由远及近跑来,毛发迎风抖动瞧着很是蓬松柔软,大脑袋下的小碎步迈得极快,转眼间便到了眼前,那气喘吁吁的样子像是累坏了。
刚头若算是巧合,现下可就不算了……
沈修止面上神色未明,看着跑到面前的小毛球,它停着不动似乎在等着他动作。
他眼眸微转,径直转身进了客栈。
似玉狮脸上满是幽怨,阴沉沉地瞅了眼他的背影,才迈着小碎步跟在他后脚,小身板累得似乎有些顶不住那偌大的脑袋,直低低垂着,脑袋的毛在地上擦着都顾不得了。
沈修止进了客栈里头,垂眼看去,果然见这巴掌大点的小玩意儿,扭着屁股,摇头晃脑地跟着他身后走。
他微一扬眉,故意换了一处方向走,果然见这大脑袋的小玩意儿变了方向,一刻不停地跟着他。
他一时停下看向它,琥珀色的眼眸微惑。
似玉见他停了下来,扬起脑袋看向他,见他看着自己神色未明,一时有些僵住,这几日的相处倒叫她忽略了此人心思敏锐,且还面不改色诛杀过妖,若是叫他觉着自己是妖,说不准她还没能吃了他,便叫他给拧断了脖子去。
似玉想着连忙张嘴轻轻叫唤了声,声音极为微弱,又怕乎乎地垂下脑袋往别处挪去,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很是可怜,似乎怕他又抛弃了自己,那湿漉漉的小眼儿很是戳人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