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口莫名一紧,眼神微微有些怔忪,“道长要给我买吗?”
沈修止微微颔首,起身下了床榻往外头走去。
似玉恍惚了一阵,连忙跟在他身后一道下了楼。
临近傍晚的天黑得极快,他们才下了楼,转眼便已然蒙蒙黑,一盏盏雕花灯笼挂在上头随风轻轻转动,落下微微晃荡的光影。
会市一年只有两回,每年都挤满了整条街,两边的摊子上卖什么的都有,前头还有舞狮杂耍的,远处河畔时不时放起烟花爆竹,隔着这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两相对应越发热闹。
卖糖葫芦的走个几步就能瞧见一个,这一下楼沈修止就给她买了两串,不想这小妖惯会败家,吃了一个便在一旁咿咿呀呀叫嚷着不要了。
吃食又怎能随意浪费,从来言传身教的沈道长只得接过她剩下的继续吃,他饮食一贯清淡,也不喜甜食,从来没吃过这般酸酸甜甜的玩意儿,一时直吃得眉头紧皱。
这才刚解决完,似玉便又瞧见了别的吃食,直凑到沈修止身旁,“道长,我要吃那个糖糕,闻着味道好香!”
沈修止闻着那股甜腻的味道便觉不喜,见小妖实在想要,便直冷着声音警告道:“若是要买,你需得吃完,不准再剩下。”
似玉闻言连连点头,可到了后头还是不习惯人间的吃食,这糖糕便又到了人沈道长手里,呆头妖自然也免不了被凶一顿。
舞狮的队伍慢慢往这处挪近,人越来越多,几乎没有走动的空隙。
似玉这般玲珑身姿,多少会落进人眼里,一旁挤着一个男子,做派流里流气,那贼兮兮的视线粘在似玉胸口,有意无意往她这处挤。
似玉被挤得不行,感觉有人若有似无地蹭着自己,她顺着那人看去,只见那男子一脸淫笑,形容极为猥琐,拢在袖下的脏手往她屁股上伸来。
这眼神让似玉很不舒服,就像那个贾长贵一样,她当即眼眸一眯,还没做反应,一旁人伸手揽过她微微一转,避开了那男人的手。
她只见眼前淡色衣衫纤尘不染,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显得极为干净清隽,鼻间袭来清冽的男子气息,心中莫名觉得安全温暖。
沈修止将似玉搂到身前,即便这样也还是隔了些许距离,身子便没有碰到她,只是揽着她换了位置,侧身抓住了那男子伸来的手,手间一转,只听一声清晰的骨裂声响。
那男子手骨尽折,当即一声惨叫后退,人群顿时一片混乱。
沈修止冷淡着眉眼,面无表情拉着似玉往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丹青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人给你们笑死,是有多讨厌萧柏悯哈哈哈……前面一章最后加了句话,可以刷新一下,那确实是萧柏悯的最后一句话,他真的没台词了哈哈哈哈……
萧柏悯:“→_→”
☆、第34章
这处人挤人想出去却没有这么简单, 这般拉着走,难免还是肢体碰着, 沈修止一个大男人自然没什么关系, 似玉就不同了,即便是只不通事的小妖, 也是姑娘家, 多少会吃亏。
沈修止见挤得实在太过,只得伸手将似玉搂进怀里, 护着往外走去。
他刚头面色冷得可怕,让似玉颇有些不敢靠近, 一见可心的食物伸手抱着她, 一时心中很是欢喜, 当即伸手搂过他的窄腰,整个人往他身上贴去。
姑娘家身子本就柔软,尤其是似玉, 旁的不说,那身姿可是妥妥的傲人。
她可才刚刚贴近, 沈修止的身子便一下僵硬住,当即伸手按着她的肩膀往外推,似玉一脑门问号, 十分不解抬头看向他,正巧他低头看来,视线交织在一起,连同呼吸一并缠绕起来。
喧闹嘈杂突然都听不进耳里, 靠得这般近,连心跳都能轻易感觉到。
他视线一顿,垂眼避开了她的视线,手按着她的肩膀微微隔开了些许距离,才往前头人少的地方走去。
似玉一时有些伤心,这块肉真是生分又奇怪,伸手搂她抱她的是他,将自己往外头推的也是他,也不知心里头想些什么?
杂耍的队伍已经来到了面前,突然远处一声烟花爆竹骤响,惊着孩童,冲撞了踩高跷的杂耍人,乱了杂耍队伍,一时间人群越发混乱起来。
似玉被挤往前一跄踉,直撞进沈修止怀里,一旁的人越发往这处挤着,压得沈修止身子后倾直撞上了身后的柱子。
他身子可比她硬多了,直让她撞得极疼,长腿微起,弄得她根本无法站住脚,身后挤得她受不住,只得身子一抬坐到了他腿上,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只他被撞到还没来得及调整,让似玉颇有些担心坐断了他这条腿,连忙抬眼看向他,直对上了他的眼,不想素来清冷的眼中竟有几分慌乱。
这温香暖玉靠在怀里,又是这般姿势也确实会让一个男人无所适从,更何况沈修止自来清心寡欲,眼中只有修道,哪经得住这般阵脚?
沈修止身后的路被柱子和人死死堵住,似玉后头的人越发挤来,人群这般密集,自然也免不得碰着。
跟前一个男子也被挤得迎面往似玉这一处压来,似玉被挤得很不舒服,不由转头看向身后的人,那男子被似玉瞧了一眼,也知不妥,却根本没法动弹,身后突然一挤,又直挺挺往她身上压去,一时羞红了脸,“对不住姑娘,这这这……小生……”
似玉差点被挤断了气,整个人直压在沈修止身上,那男子几乎躺到她背上去了,这般压力可让她好生怕压垮了沈修止去。
沈修止眉间一敛,当即伸手隔开前头男子,揽住她的纤腰,将她抱起身子对换了位置。
正要松手让她站稳,却不想身后人群突然一个躁动,直将沈修止往似玉身上一压,抱着她的腿直抵在了柱子那处。
似玉只觉自己被压成了饼,忍不住叫唤了声。
这可不是一般暧昧难堪,身子毫无缝隙地贴着,还是这般姿势,直叫沈修止耳根生红,连忙起身拉开了些许距离,便又被人群推压上去,一时面红耳赤到了极点。
似玉被撞得生疼,整个身子不自觉往下掉去,她连忙搂上他的脖颈,想要将腿从他腰际挪回来,却连动弹的空隙都没有,只能搂着他,“道长,不要乱动了。”
小声喃喃间,那略带香甜气息的热气从红唇中吐出,喷在他的脖颈处带起细微的痒意。
沈修止闻言眼睫微微一颤,低头看着她,眼神不复先前那般避嫌清冷,却还是一样叫人琢磨不清。
似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只觉他的气息微微透过来,带着几许清冽灼热,若有似无却越发撩人,那凛冽分明,如朱淡描的薄唇靠得极近,正对着她的面颊,不过相差一纸距离,那温软的触感仿佛下一刻就要碰上,呼吸间的热气喷在她面上,惹得她耳根发烫,心口生紧,连气都有些透不上来。
明明现下是秋日寒冷,却叫她莫名挤出了一身薄汗。
不过半晌,前头的拥堵便被疏通了去,周围的人也开始流动起来,多少有了些许位置,不再那样寸步难行。
沈修止带着似玉出了人群,便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看她一眼,只静静走在一旁,气氛莫名有些拘谨。
似玉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看到想要尝一尝的东西,也没了兴趣,只时不时偷瞄他几眼,既紧张又心慌,却根本控制不住不去看他。
走到临河畔这一处,人便没有长街上那样多了,河畔只余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夜色朦胧,月亮又圆又大,映在水面上倒真成了一幅镜花水月。
似玉走在他身旁又不自觉看了他一眼,这回正巧他看向自己,视线一触即离,她是,他也是,突然而来的暧昧叠生,叫人颇为不知所措。
周遭极为安静,只余耳旁微微拂来的风声,河畔窸窸窣窣的虫鸣衬得夜越发安静。
许久,沈修止才开口轻道:“还想看什么?”
声音如珠玉落盘般无端悦耳,虽然清冷却不再似往日的感觉,还莫名带着些许斟酌,似乎很是重视,让她蓦然心口发紧,一时竟好像不会开口说话了一般。
“师兄……”不远处突然一声叫喊,打破了这处朦胧的暧昧。
二人一道转头看去,便见先前分散的几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神情有异。
沈修止视线微微一顿,神情竟有几许恍惚,甚至没有意识到该开口回应他们。
小桥河畔,男女二人独自月下散步,男子清冷出尘,女子妖娆多姿,便是什么也没有做,看着也能叫旁人觉出那无所遁形的暧昧。
众人见状心中越发相信了萧柏悯先头所看到的事,师兄竟真的和这女子耳鬓厮磨过。
施梓漆一时直握紧手中的剑,面色惨白一片。
众人中唯有萧柏悯面色寻常,他视线微微在二人身上流转一番,落在了似玉身上,似有几分兴趣。
一行人聚在一起再没有了先前的气氛,不再有人闲扯话头,便是连尤醨这般惯来任性说话的,也不敢再开口多舌。
一行人在客栈中等到城门大开,一路相对无言往太清观去。
尤醨本想赶似玉走,可似玉哪会理她,根本半点不想搭理,这本就是她救的肉,凭什么不让她守着,只气得尤醨火冒三丈,却又拿之无可奈何。
施梓漆虽然不开口说什么,却也希望沈修止能开口让似玉离开,可他没有……
他一直没有再说过话,似乎已经乱了心……
沈修止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毕竟他并没有做出什么更不妥的事。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他名声太响,他的名字已经等同于道,又是要出家入道的人,自然沾不得这些俗欲,言行举止一点都不能错,稍微有个不好,不止他一个人名声败坏,所有道观的修道之人都会有损道心。
因为别人会说,连道中玉树沈修止都无正心,也不过门前摆弄摆弄,那么还有谁愿意真正入道清修?
九中太清观与浮日观同根而生,掌门人是师兄弟,打小一道修行,两个道观弟子不分你我,分外亲近。
沈修止带着子寒三人拜见了观中师叔,几人寒暄几句,其余三人便退下了,只剩沈修止。
美髯老道坐于木椅上,看他几许,伸手抚须,“你师父这些日子身子可还安好?”
沈修止伸手作揖,恭敬道:“师父身体安泰,特嘱咐弟子向师叔问好。”说着,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锦囊上前递去。
锦囊的布料绣法看似相同,却与之前的完全不一样,显然是换了一个,沈修止却并无察觉一般。
坤虚子伸手接过锦囊却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含笑说道:“既来了观中,便多留几日,初十五有一场道,还需你替我去瞧一眼。”
沈修止闻言自不会推脱,“弟子谨遵师叔吩咐。”
坤虚子微微颔首,冲他挥了挥手,“下去好生休息罢,这一路也多有劳累了,子余,给你沈师兄带路。”
一旁两个弟子是双生,皆是一表好人才,瞧着颇为温润有礼,其中一个闻言当即应声,伸手请道:“师兄随我这处来。”
二人一道离去后,坤虚子才从沈修止的背影收回了视线,伸手打开手中的锦囊,里头是一张油皮纸,只这般叠着便能看见里头透出来的红漆。
红漆着字,视为不详……
坤虚子手间微顿,终是伸手打开了这张纸,
‘高山仰止,流水行止。’
一句没头没尾的诗,看的人不同,领悟的意思自然也就完全不一样。
坤虚子看了许久,面色慢慢凝重。
一旁的子墨见了这一行字,根本没有提起沈师兄,一时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师父,师伯他老人家是何打算?”
坤虚子将纸折回去,却不言明,“这几日多与你沈师兄好好切磋道学,能学便学多少……”
子墨闻言瞳孔微收,惊而吸气,根本说不出话来。
高山仰止,流水行止。
所意既为,品德如山仰望不及,言行如水清而无可击。
山高登不去,水深行不成。
终止,才是唯一的方法。
坤虚子终是长叹了一声,即便知晓个中缘由,也还是唏嘘不已,道中常青有许多,可玉树又有几个,便是以天下人才济济,广以数计,也未必出能找得出第二个沈修止……
有些东西终究无可奈何,全是命数。
作者有话要说: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诗经·小雅·车辖》
☆、第35章
太清观依山而建, 整整花了数十年才建成,取材极广, 观中的建筑多高大耸立, 不同于浮日观沉淀着岁月的痕迹,古旧庄重, 而是威严更盛叫人莫名压抑, 不敢轻易放肆。
子余在前面领路,气氛极为安静, 便是偶有几个弟子讨论,也是将声音压得极低, 可见观中规矩有多森严。
子余到了一处院子, 上前将门推开, 伸手往里请道:“师兄,这是你的住处,我和子墨就住在一旁的院子里, 同来的师弟妹分作两头,一处谨律院, 一处在勿语阁,师兄若要寻他们,往这条路直走出去便能瞧见。”他伸手指向了前头的石子路, 礼节极为周到,方方面面都考虑全了。
沈修止顺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回转看向他,“多谢子余, 等晚间我去寻你们将月十五的道论看一看。”
坤虚子既然要让沈修止替他去看,免不了要让他上场论一论,既要论道自然不能马虎。
子余闻言含笑,“如此甚好,我与子墨静待师兄。”
沈修止目送子余离去,才转身进了屋里,伸手将门轻轻带上,连手中的剑和包袱都没有放下,便径直行到床榻旁坐下。
默坐了半晌,他才将手中的剑放下,伸手将包袱打开,一只锦囊正摆在衣物上头,与刚头递给坤虚子的那个并无太大的区别,只是稍稍有些旧。
这显然这个锦囊才是一路携带而来,如今却被沈修止换了下来,往日他从来不曾做过这样的举动,尤其这次还是他师父洵凌千叮咛万嘱咐的东西,一时间不心中有愧是不可能的。
他垂眼看了很久,才拿起锦囊轻轻握住,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思绪渐渐紊乱,慢慢开始理不清楚……
这锦囊流落到男子手里自然不妥,可他也是男子,却将这本该处理掉的东西留存了下来,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这样做?
变化来得太快,在他意识到之前就已经开始悄无声息地影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