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身封喉只需一瞬，每个资深者都熟悉如何杀人。
姽婳听到噗嗤细响，看见那死尸般的人影一个抽搐，胸口不再起伏。
“可现在，太容易了。”戚深叮地扔掉带血的玻璃片，眉间凝沉，“我想你也注意到了——他就像是谁特意摆放在此处，送给我们的礼物。”
那尸体身上的所有绳结，都被刻意绑成了蝴蝶结样式。这样看着有些滑稽，但毫无疑问，像是件礼物。
“不错，我注意到了，而且我还发现。”
姽婳将目光挪向一处，戚深便也随其视线。
“这个送礼的小子，就在我们身边。”
二人看着的地方，是绞肉机旁。
准确的说，是绞肉机旁的地上。
咕噜、
那一堆肉块，忽然蠕动。
它们仿佛有生命一般相互吸引，从四面八方聚拢、黏合、生长……最终，人形完整。
“不管看多少次，我都觉得这个过程很恶心，你觉得不？”
姽婳用手臂碰碰戚深，戚深还未开口，对面“人形”已语气哀伤：“久别重逢，居然熟视无睹，着实令人心酸。”
戚深往身侧看了眼，姽婳深沉一叹：“小子，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瞧瞧自己，捡件衣服遮遮。”
天级功法《永生咒》的特性之一——修炼者仅凭一块血肉，便能再生出新rou体，如同永生。
可衣物不属于rou体，无法再生。
所以眼下，对面一览无余。
然而，老魔头脸皮极厚，不仅面不改色，还露出微笑：“哦？这么介意？我却记得，你不仅早就看了个彻底，还夸我赏心悦目，怎么看都不厌。”
戚深又朝身侧看了一眼，目光略显异样。
为了维护光辉形象，姽婳赶紧咳咳几声，凑近窃窃：“当年形势所迫，不得不跟这小子共事了一会儿。当然，我比较诚实。你也可以看到，这小子确实外表优质。”
“……没事，私生活与任务无关，你不用透露，我不介意。”戚深顿了顿，笔直看她，认真重复，“真的没事，我完全不介意。”
“……”
全队正统无限流，队员个个都是猛男，这队长本人，理应是个钢铁直男。
此番二次强调，约莫没有别的意思？
姽婳开始心情复杂，而“钢铁直男”似是反应过来歧义，又或者基于别的原因，迅速加了句“抱歉”。
“无妨，既然都是一家人了，自然互不介意。”
姽婳打趣笑笑，冲淡了些许微妙。
“唉，明明我与你在先，你却和他人言笑晏晏。”
对面那人则趁这头言语之际，不知从哪取出衣物，现下已穿戴齐整，在扣袖口纽扣。
这位修真界老魔头，如今换了套现代衬衫，气质一点不显突兀。
想必老魔抗下天劫，成功破碎虚空后，为凝练神格复仇，和妖神一样穿梭过三千世界，历尽了大千繁华。
姽婳感受着那股不逊于她的魔威，心下颇为感慨，面上仍懒洋洋道：“先谈正事如何？至于之后是杀是爱，有大把时间慢慢琢磨。”
对面的魔附和点头，一本正经：“当然可以，我很赞同，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偏至旁边那人身上。
戚深目光骤凛，丝毫不避。
于是暗瞳的主人笑了，笑得相当和善。
“这位先生，请问你有号码牌吗？”
“？”
戚深皱眉，对面仍旧微笑：“那么换个说法，请问你想领号码牌吗？”
“？？”
戚深皱眉更深，姽婳可算回忆起号码牌这梗，神情无奈：“发号码牌费时费力，近期多事，哪有空闲？”
号码牌这出，源于当年她被困空间，和暗黑修仙文男主的某年某月。
他说届时你妖我魔，恰好一对。
她回不行，前边大有人在，他得领个号码牌排队。
他道无妨，说要把排前边的直接弄死，排在后面的也顺便砍了。
她当时随口鼓励，完了就将此事一抛，压根没在意。
这千载万年的，双方都岁月悠长，总有模糊不清。
可她的随口一句，他还铭心。
眼下，这只记忆超群的魔笑意更甚：“你是不闲，但多了去的人愿等……这位先生，你怎么看？”
戚深被一只手制止，出手的女子重重摇头，一脸严肃：“戚队，别回他，你越理他，他越想蹦哒。像对待精神病患者一样对其置之不理，是最佳方法。”
“……行。”
“呵。”
某魔笑了一声，一副再欲开口的模样。
姽婳直接抢先，站在二者中间：“我说，大家都相处这么久了，也是时候互相认识一下了。戚队，这位是方寒，离魔神半步之遥；方寒，这位是戚深，轮回者中的人皇。”
第207章 无限流最终界十二
有人打圆场，自然几声“幸会”完事。
在场三位都不是恋爱脑，不会在终战之前叙旧情长，见面之初稍一停留，正道还是得继续走。
三人离开院长办公室，这间安全屋建于楼顶天台，甫一走出，便能从整座绿山精神病院的最高点俯瞰整张地图。
可以看到，方才还阴沉灰蒙的精神病院，已被一层迷雾笼罩。
凡眼看不清雾中情形，只是偶尔撕破雾气的带血巨爪，昭示死亡。
【暴君】、【三角头】、【witch】……这群强大的非人生物在雾内游荡，因感应到楼顶的生命气息，投来猩红视线，又因某种原因，陆续收回目光。
“那么，你让我来惩罚界面的理由是什么？”
姽婳开门见山，不浪费时间。
“我想，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方寒背靠栏杆，张开双臂，“这片小世界，表面上是原初神自己的界面，依旧被他全盘管辖，可实际上，已经被我接管了大半。”
此言属实，因为妖神进入小世界时总会牵引异常，若这座精神病院仍归原初神统领，这份异常必然要被其察觉。
原本，妖神已经做好了应急防备，不料一路无恙。
很明显，有谁在帮忙打掩护，或者说这片小世界的主人，已悄然更换。
“由于我是接管大半，而非全权接管，所以，虽然知道你们的方位、路线，但太显眼的动作我也做不成。不过，送个见面礼实乃举手之劳。”方寒视线一转，笑笑，“戚先生，对礼物满意吗？光凭一介凡人，那场BOSS战可不会容易。”
戚深点点头，神情诚挚：“谢谢，多亏阁下出手。对如今的我而言，独自击杀确实困难。”
方老魔的笑里藏刀，用在光正伟队长身上，如同如一拳打中了棉花。
那份不高兴透过虚情假意的和善，被姽婳纳入眼底。
“你还是没说要我来此界的理由。”
“别急，我倒是想长话短说，但又怕你们不信。”方寒状似无奈地叹气，而后稍肃神色，“我来‘主神空间’的时间较长，在此过程中，我发现，轮回者的任务界面，都是不确定的。”
“如果一个界面出现异常，且被感应到有异，主神空间才会临时将其定位，派遣轮回者前去修补。换而言之，除死亡列车外，再没有第二条途径，能从其他界面去往主神空间。”
关于这点，四处蹭车而不得的妖神早有体会。
“但‘惩罚界面’不一样——它由原初神创造，专门用于惩罚轮回者，属于原初神的‘私人空间’。”
话至此处，姽婳和戚深皆心中一动。
“没错，与不确定的未知界面相比，‘私人空间’与‘主神空间’之间，存在一条两两连通的固定通道。”
方寒颔首，姽婳抱起胳膊：“也就是说，如果能进入私人空间，就等同于进入主神空间。”
戚深左右各一眼：“已经有其他外援了？”
姽婳摸了摸下巴：“我至少能喊三个。”
自家神使随叫随到，板上钉钉。
火鸡已在“火尊界面”走上人生巅峰，约莫到了半神境界，回忆起了前缘往事，怎么着也会卖个人情。
渣男行踪不明，但依其实力，就算删档重来一无所有，也能重新傲世苍穹。
“我有无数个。”
对上两道怀疑目光，方寒笑了笑：“普天之下，多少人抱怨老天无眼命运不公，欲逆天叛神。这些人，皆是外援。虽说大部分人都是无病呻吟，自作孽罢了，不过这与我无关。我只提供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尽情怨愤。”
尽情怨愤？分明是充当炮灰！
姽婳心底暗啧，戚深则在欲言又止后，选择沉默。
大局为重，零牺牲，不可能。
“炮灰”一词听着可怜，但在所有故事中都有必要。
方寒则已看了过来：“你的三个外援，应当能做关键主力，提升至少50％的胜率。所以，同我合力做完这场事后，你先去找人。主神空间这边，交给我和戚先生处理。”
“这场事”是什么，不言而喻——打破【绿山精神病院】世界的壁垒，将其暴露在外界，使他人得以入内。
之后，再让外援通过通道，直接入侵主神空间，来他个出其不意。
而魔神已在精神病院潜伏数时，取得了小世界的部分控制权，能瞒下此番动作。
“这是联络‘红皇后’的通讯器，看管兑换点和动员轮回者，就麻烦你了。”
姽婳从空间内取出微型耳机，递给面前的人。
戚深点点头，将其收起。
此时，空中已传来列车鸣笛。
暗红色的车厢悬在楼顶，等候任务完成的轮回者。
然而，戚深三步一顿，终是回身。
“我有一个疑问。”他默了默，“‘号码牌’是指什么？”
姽婳咳咳几声：“是我开的一个玩笑，无需在意。”
“可我在意了，你要拿我怎么办？”
方寒的声音从后边冒出，带着笑意与莫名。
“自己跳进绞肉机的神经病的话，能信吗？不能！”姽婳一本正经，推搡面前的人，“时间不等人，戚队您快上车！您一路走好，等我们信号！”
“……行，你们小心。”
戚深迈上列车，车门随之闭合。
天边某处发生扭曲，暗红列车载着轮回者，一头扎入漩涡。
“我还不是为了掩盖行踪，才把自己伪装成肉块。”
方寒的声音从后逼近，语气幽幽。
“《永生咒》塑成魔躯不灭，痛觉却不会消失。我这么疼，你都不心疼？”
姽婳一个避身，捂住胸口：“心疼，我心里可疼了，以至于悲痛欲绝，只想赶紧工作，好让自己过劳死。”
“不，你不能过劳死。”方寒眸底幽暗，笑得诡异，“你要被我杀死，你只许死在我手上。”
苍天！
快来个尽职尽责的攻略女，把这朵黑莲花感化成痴情舔狗！爱谁消受谁消受！
多亏戚深给了件外套，不然眼下这天台冷风，配上对面那笑容诡异，准得令人发毛！
姽婳捂胸长叹，心里苦。
方寒见此，笑容多了几分真心愉悦：“此界壁垒就在精神病院出口，琐事我已料理，你只需要注入神力，击破最后一道屏障。”
姽婳挑了挑眉：“我认为，你现在的能力不逊于我。想击破屏障，似乎不难？”
“因为这个屏障，唯神能打破。而天道规定，世间神格只有两个，旁人再怎么近神，甚至超神，都无法获得正规神格。除非……”方寒拖长语调，意味深长，“一个神格陨灭，神规崩塌。这样一来，天道就需要制定新的规则，分配新的神位。”
“那倒挺不错。”
姽婳行至天台边缘，俯瞰下方浓雾。
“我帮天道除了个满脑子情爱的管理人，它分配神位的时候，应该会考虑我的意见。”
事实上，她意见简单，无关旁人，更有利于万界苍生，天道不仅会考虑，且必定采纳。
于是，两道身影从楼顶跃下，没入迷雾。
沿途，不明生物叼走啃剩的残肢，主动让路。
很快，一个破损的栅栏出现。
栅栏外，一层隐形护膜，在真实之眼下无处遁形。
“交给你了。”
方寒退在一边，姽婳抬起了手。
整个过程似乎相当漫长，但介于各个时空时间流速不一，又显得极为短暂。
总之，壁垒被成功打破。
空中，第n辆血红列车降临，来迎接完成任务的轮回者。
方寒正欲腾身，姽婳却忽然开口。
“一个问题。”她脸上懒懒，状似不经意，“你既已历遍三千世界，必然知道，每个界面所谓的‘剧情’、‘主角’，皆诞生自空想。而神，只负责管理这些从虚到实的世界。”
换句话说，方寒的悲惨经历，不是原初神造成的。
这样的“暗黑修仙文”，因受众人追捧，才成为一个真实的世界。
“我幼时，依靠逆天弑神的信念，才得以支撑。如今虽知非神所为，但执念已成，已经根深。对修道之人而言，若想更加强大，执念必须了结。”
方寒仰头看天，语气平静。
“一堆虚无的意念，怎么寻仇？我需要一个具体的目标，一名能让我杀之后快的人选，来充当这记执念，被我断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