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苗本想说直呼全名就行，她撞上他的眼神，却突然想起当初是自己坚持，让陈博格叫“师姐”。她总觉得他目光中有种诡异的期待，下意识地挠挠脸，迟疑道，“不然你叫我……楚总？”
陈博格，“……”
楚苗见他脸色一暗，当即规劝道，“哎呀，陈董息怒，咱们现在是个正规公司，还玩学校那套不合适嘛。”
陈博格瞟她一眼，突然蹦出一个熟悉的称呼，“苗苗。”
楚苗，“……”
楚苗，“你不能这么叫。”
陈博格挑眉，“为什么？”
楚苗有点崩溃，“男女授受不亲……不对，不为什么，反正不行！”
陈博格满脸光风霁月，“我们不是无性别的革命友谊么？”
楚苗抓狂，“不行，你叫全名都可以。”
陈博格沉默片刻，故意作对般念咒，“苗苗苗苗苗苗……”
楚苗咬牙，毫不留情地反击，“小猫真乖。”
陈博格，“……”
两人在激烈交锋中勉强打了个平手，称呼的问题暂时搁置。这也是白日梦影业成立以来，两位合伙人首次产生意见不合。
楚苗忙完公司的事情，又躲开孙星和齐梦生的围追堵截，最终却被刘宁逮个正着。刘宁打电话道，“你还写不写剧本啊？我等的花儿都谢啦……”
楚苗听到这话，觉得分外古怪，“谁教您这句话？”
刘宁最近正努力学习年轻人的网络用语，兴奋道，“是不是很流行，很潮？”
楚苗不忍戳破真相，宽慰道，“嗯，有种上个世纪的流行感……”
刘宁，“？”
刘宁找楚苗是有正事，《徽魂》的剧本马上要签约，合同上有些手续需要办理。刘宁的金字招牌在外，很多大公司都想跟他合作，整个项目的制作成本也高达3.5亿，暂定六十集。
刘宁商量道，“我给你每集8个，可不可以？你要是觉得低，直接开价也行。”
楚苗忙不迭点头，“可以可以，您出力比较多，千万别跟我客气。”
楚苗说的是实话，剧本的基础都源于刘宁的历史积累，她只是出力调整节奏和事件，撰写剧中部分情节，属于辅助者。资方给出的价格肯定远超8个，但刘宁拿大头是理所当然。楚苗是跟大师共同署名，无酬劳都值得考虑。
刘宁和楚苗敲定稿酬和署名权的细节，将合同一签，便着手开始创作。
编剧合同都是分期付款，同时会有一定的时限。因为《徽魂》的集数较长，楚苗后面的档期便被一下子占满，不太可能再接别的戏。
《迷宫晚宴》的筹备会上，成单得知此事极为惋惜，不可置信道，“已经签完合同了？”
楚苗老实地点点头，“是的，其实很早以前就说好了。”
她当初在启明星忙着《微笑》，因此才将《徽魂》一拖再拖。
“该不会是陈导不让你约项目？”成单越想越可疑，他一拍大腿，望向陈博格，啧啧道，“果然还是你抠门。”
成单和陈博格私下议价几回合，都没有谈拢，因此错失楚苗的档期。
陈博格淡淡道，“一边是跟刘宁共同创作，一边连钱都掏不出来，换你选哪边？”
成单怒道，“钱重要吗？我这么有骨气的人，当然选刘宁！”
楚苗，“……”
成单倒没有真得气恼，毕竟做这行等待档期和压钱都是常事。他们今天是要商议选角的事情，《迷宫晚宴》的Casting工作室已经找好，但有些主要角色还要由制片人和导演来定夺。
成单虽然错失楚苗的档期，但很快又打起别的主意，笑眯眯道，“你是不是跟段弈合作过啊？”
陈博格读懂他的心声，断然道，“不行。”
成单不满，“电影里总要找几个小鲜肉拉拉流量，票房还想不想要了？”
楚苗诧异道，“段弈都能做电影咖了？”
她刚认识段弈时，他是网剧出道，后来借由综艺大火。段弈目前刚演上电视剧，这就能冲上大银幕了？
成单漫不经心道，“不用分那么清楚，咱们又不是什么太有格调的电影。”
楚苗和陈博格齐刷刷地看向他，面无表情地挑眉，简直像整齐划一的小机器人。
成单在如此有压迫感的视线下，立马改口，“不不不，我们很有格调的，要做精品电影。”
对面的两人这才罢休。
成单是制片人，他想要垂死挣扎一把，游说道，“但我们总是个商业电影，需要卖票房的，总不能排斥这些？段弈的价格又不算太高，而且演技也凑合，他只要不演主角，其实没什么大问题？项目的成本摆在这里，请别的小鲜肉也不现实啊。”
楚苗划重点总结，“归根结底还是剧组穷，请不起其他人。”
成单笑嘻嘻道，“其实段弈也不一定请得起，楚苗老师能出面给要个友情价吗？”
楚苗，“……”这些制片人果然一个赛一个油滑。
陈博格思考片刻，公正地说道，“你可以让他来试镜，但不合适的话就算了。”
《迷宫晚宴》中有多个角色，但贴合段弈形象的寥寥无几，而且都需要比较复杂的演技。其中，匹配度最高的是案件真凶杀手，绝对是高难度角色。
楚苗当即痛心疾首，感到一阵阵眩晕，“你们该不会想让他试镜凶手？”
成单，“从形象上看比较合适，凶手是个帅哥形象嘛……”
楚苗觉得老天在跟她开玩笑，段弈莫非有毒性，糟蹋完妖神，又要对她的新作下手吗？难道她喜欢剧本里哪个人物，这个角色就难逃毒手？
楚苗：[生活终于对我这只小猫咪动手了.jpg]
陈博格见楚苗在绝望边缘徘徊，他反倒心平气和起来，颇有大家风范地安抚道，“这都要看试镜合不合适。”
陈导心想，看师姐如此绝望，他就放心了。
不管楚苗如何排斥，演员试镜都要照常筹备。因为段弈现在热度正高，他试镜的环境也比较私密，不会跟其他小演员混在一起。
刘怡带着段弈进屋，先跟楚苗热情地寒暄一波。段弈便兴高采烈地说道，“我看完试读的剧本片段了，这个角色太适合我了！这种外表是温和贵公子，内在却是阴郁杀手的人物，非常适合给我演……”
楚苗理智地提醒道，“还会有其他演员试镜的，角色还没定。”
段弈这回试镜的不只有杀手，还有其他角色，这些配角的演员人选都未敲定。选角工作室会初步有一些候选演员，但具体确定角色，还需要挺多的工作。
段弈果断挥手，“让他们不用试了，你们不会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楚苗觉得熟悉的画风扑面而来，快被对方的自恋旋风掀翻。
第七十七章
段弈走进房间里试镜, 楚苗只能在心底期盼陈博格把他刷掉。成单是个重视票房的老油条，只要段弈演得稍微像样，肯定会让他通过。成单此时已经跟刘怡攀谈起来，两人脸上都挂着笑, 看上去相谈甚欢。
楚苗本不用去看试镜过程, 但她没忍住, 抱着死也要瞑目的态度, 偷偷溜进房间。
陈博格见她进来，没有多言，只是看向段弈, “你可以开始了。”
段弈一心奔着杀手的角色过来，他试镜的第一次场戏, 就是跟杀手有关的重场戏。段弈显然私下钻研一番，表演水平高于楚苗的预期。虽然他平日屁话连天, 但演戏时还挺正经, 倒是有些专业态度。
陈博格和工作人员都安静地看着, 段弈将片段表演完，便恢复平常嘚瑟的态度，兴奋问道，“导演，我演得好不好？”
楚苗绝望地看着陈博格点点头，他不置可否道，“试下一个角色。”
段弈也被陈博格的态度搞糊涂了，不知道这意思是好, 还是不好。旁边的工作人员赶紧送上新的试镜片段，段弈茫然地扫了一眼，这是电影中的另一个角色。
段弈其实只对杀手感兴趣，私下研究最多的也是这个角色，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都演了一遍。陈博格让段弈又试镜好几个角色，他的神情一直沉稳平静，没透露出任何讯息，让段弈摸不着头脑。
试镜全部结束，段弈迫不及待道，“导演，我可以演凶手吗？”
“段弈老师，我们需要在试镜结束后，才能给您答复……”一旁的工作人员习惯性给出官方发言，却被陈博格拦住，有些茫然地停住。
陈博格望着段弈，坦白道，“你比较适合其他角色。”
段弈拧紧眉头，不解道，“哪个角色？”
陈博格用笔点了点剧本，“秦天。”
段弈对秦天都没有印象，他看了一遍自己手中的剧本，眉头皱得更紧。秦天是电影中一个搞笑的配角，有些张扬，又有点跳脱，看上去像丑角。段弈打心底排斥秦天，不满道，“不可能，我觉得试镜结果有问题。”
众人偷偷打量陈博格的脸色，他面上无波无澜，显然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楚苗，你觉得我适合演哪个？”段弈看陈博格如此年轻，当即不服气起来，扭头试图拉帮结派。
楚苗乖巧地坐在角落，立刻表明态度，“陈导说得对！”
段弈，“……”
段弈，“……你这个叛徒！”
陈博格耐心地解释，“林明作为凶手，他外表温和却内心阴柔，人物底色是灰色的，表演的状态会更加收敛……即使他在发疯行凶，他的疯狂也是克制、变态的，不是激烈的表演方式。”
段弈辩驳道，“我的表演有在收敛。”
段弈对陈博格的见解没有异议，他也揣摩过林明的人物。但段弈不相信，他随便出演的秦天会超越苦心钻研的林明，这是什么道理？
陈博格，“你收敛的方式不够自然……”
段弈，“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对试镜结果有异议！”
两人僵持片刻，众人面面相觑。段弈像是个非要讨糖吃的孩子，居然还推出经典的“你行你上啊”理论，让陈博格给自己示范。
楚苗知道段弈是执着于角色林明，但说这种话就不太合适了。她刚想出言制止，没料到陈博格淡淡地答应，“可以。”
楚苗狗腿地跑到他旁边，小声道，“陈导，没必要……”
演员和导演是不同工种，哪有还跟杠精硬杠的道理？
段弈看她一副马仔样，不爽道，“你拍什么马屁？”
楚苗义正言辞，“这是我大老板，我不拍他，难道拍你？”
段弈，“……”
陈博格神色自然地起身，将剧本随手放到一边，“没关系，这是说戏的正常流程。”
陈博格从桌后绕出来，段弈才发现对方很高，刚才他坐着时还没有感觉，站起来便有些压迫感。陈博格走到试镜的位置，慢条斯理道，“你有太过明显的表演痕迹，在电视上不会引人注意，但在大银幕上就会用力过猛。”
“演员不是像机器人一样依样画葫芦地演剧本，根据不同的场景，也会有对应的动作。剧本不会教演员表演，你要有自己的发挥空间……麻烦搬个椅子过来。”陈博格一边讲解，一边看向旁边。段弈试镜结束后，工作人员便把试戏时用的椅子撤走了。
楚苗顺手将身边的椅子推过去，她刚要拔腿离开，反被陈博格扣下，让她配合示范。段弈刚才是跟工作人员试戏，因为这场戏死者的话也不多，楚苗便答应下来。
工作人员给楚苗递了张纸条，她照着念台词配合就行。
虽然导演班会学表演课，但楚苗从没见过陈博格说戏或表演。《天河》拍摄时，韩雪茹是天赋型选手，又本色出演，基本不用指导。
陈博格进入状态很快，他一边挽袖子，一边优雅朝楚苗信步走来，举止风范简直林明本尊，少见带有几分阴柔感。他在椅子旁停下，睫毛微垂，温和道，“你觉得凶手是谁？”
楚苗干巴巴道，“我怎么会有头绪？”
楚苗是典型的镜头僵硬症，她对着镜头进行表演，状态就会不太自然，水平比搭戏的工作人员还差。陈博格完全没被她影响，顺利地继续演绎林明。
段弈本还有些轻视，此时却怔怔地看着入神，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这场戏的重点是林明的行凶过程，彻底展现这个人物的变态。
他专注而深邃地注视着猎物，眼神中夹杂着怜悯和温柔，最终毫不客气地下手。
楚苗在这复杂的目光中有些恍惚，她察觉到扼住自己咽喉的手掌，条件反射般反抗，却被不容置疑地摁住。他的动作很轻，楚苗却被掌心的温度烫了一下，僵硬地呆坐在椅子上。
他的表情是循序渐进的，动手前的温和，行凶时的残忍，结束后的松懈，最终恢复平常的样子。
楚苗抵着脖颈处的手，手足无处安放，别扭地坐着。陈博格是从背后制住她，楚苗看不见他的表演过程，只感觉整个人被他环在怀里。她闻到一股淡淡的干净衣物的香气，夹杂着男生特有的荷尔蒙味道。
段弈看不下去她麻木紧绷的表情，吐槽道，“你能演个合格的死人么？脸红什么？”
陈博格闻言，以为自己用力太重，他连忙松手，关切道，“师姐没事？”
楚苗摇摇头，表示没有事。
段弈看过陈博格的示范，不由心服口服，但他仍不肯放弃，低声道，“导演，你在戏上多教教我不行吗？我真的很喜欢这个角色。”
段弈不傻，陈博格比他强没关系，陈导是导演。段弈只要超越其他演员，就能拿下角色林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