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鸾——云芨
时间:2019-03-01 11:17:35

  杨殊瞅了一眼,喊道:“小彤,多弄两个冰盘来,我也要吃。”
  远处传来小彤的应声,阿绾马上开心起来。
  杨殊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我看他很警惕师兄,怕是会对他下手。”
  明微吃了一口碎冰:“他应该会先想办法把先生调走,如果不行,再制定策略困住他。侯大匠是个很谨慎的人,他能感觉到,先生是个比他强大得多的玄士。”
  “那我们先一步把师兄调走,省得他再出什么诡计。”
  明微笑眯眯地瞅着他:“你是担心,先生不小心被他坑到吗?”
  用意被她看穿,杨殊有点不自在,口是心非:“我担心他干嘛?他不是很厉害吗?”
  明微不跟他顶嘴,只道:“也行。过几天会有新的商队来高塘,正好叫先生去一趟县城。”
  嗯,把人调走,好叫侯大匠放心施为。
  估计这两个月,他也很焦灼,明明会玄术,却一丁点都不敢用,担心被人发现。
  只要宁休一走,他放胆子去做,反而更容易跳进陷阱。
第325章 动手
  侯大匠原本只是试探着提出,有几只商队即将抵达高塘,但是听说路上不怎么太平,万一货物被劫,可能会延误工期。没想到公子二话不说,让那位宁先生去接应。
  答应得这么干脆,让侯大匠心情极其复杂。
  即使在贼窝,他的建议也总是被那些没脑子的强盗颠来倒去地怀疑。
  不管怎么说,宁休就这样出发了。
  侯大匠亲眼看着他离开马场,半天后,负责监视他的强盗回报,他确实去了县城。
  侯大匠放下心来,又向杨殊提出,反正材料还有几天才能到,端午又近在眼前,是不是休息几日,放劳工们回去。
  杨殊又应了。
  于是,劳工们欢欣鼓舞地带着工钱回去过节,马场空了一半。
  侯大匠数了数手指头。
  剩下有三拨人,那些契工里有不少老弱妇孺,没多少战斗力;牧民们倒是拿得起刀,但是武力不强;最难办的就是那几十个家将了。
  叫他们多多带人来吧,最起码三百人以上,把握才大一些。
  到时候封锁掉去县城的路,不能惊动守军。
  侯大匠一项一项地推敲着,抽着空吩咐那个长相有点凶恶的劳力。
  终于等到动手的时候,劳力兴奋极了,自是言听计从。
  端午到了。
  条件所限,没有赛龙舟可看,但公子还是决定犒劳一下辛苦了两个月的牧民和契工们。
  于是这天晚上,工地前面点起了明亮的篝火,各色食材不限量地送上来,想吃随便拿,等不及厨工,也可以自己做。
  最重要的是酒,平时并不供应,今天却随他们喝。
  明微没去凑热闹,她坐在廊下,吃着粽子和小彤说话。
  小彤羡慕地看着尽情欢笑的人们,她也想像他们一样玩乐。
  明微就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为你好。今天晚上,你哪里都别去,好好跟着多福。”
  小彤不明白:“为什么呀?”
  “因为今晚很危险。”多福将剩下的粽子塞进嘴里,回答她。
  小彤懵懵懂懂:“难道是你们说的那个……”
  明微笑眯眯:“你知道就好。”
  小彤不说话了,安静地吃粽子。
  时间差不多了,牧民和契工们纷纷散去,杨殊带着些微醉意,回到屋前。
  明微站起来,扶着他往屋里走。
  那个长相凶恶的劳力,死死盯着公子身边那个姑娘的腰肢,狠狠地咬了一口羊肉。
  杨殊伸手一揽,挡住明微的腰,低声道:“真想现在就去挖了他的眼珠子!”
  明微轻笑:“你这是吃醋吗?”
  “哼!这种人的醋有什么好吃?”杨殊不屑一顾。
  不算吃醋,只是喜欢的姑娘被别人觊觎,总不是件快活的事。
  “放心,你能摸得到,他也就看这两眼。”明微侧过头,余光瞥向那个劳力,眼中的冷意仿佛看着一个死人。
  被人当成肥肉盯了这些天,她自己也够恶心的。
  哪知道,身边传来一声轻咳,抬头一看,杨殊的耳朵又红了。
  咦?她眼珠一转,将之前的话想了一遍,笑了。
  因为“摸得到”?这回她真的只是随口一说,没有调戏的意思。
  门推开,她跟进去。
  “快去洗澡,浑身酒气,臭死了。”
  “哦。”杨殊乖乖地去后头洗沐了。
  等他洗完回来,明微扭头吹了烛火。
  “干什么?”黑暗中,杨殊的声音有点紧绷。
  “让他们以为我们在忙,才好动手啊!”
  忙……
  好内涵……
  杨殊不知道漫不经心说着这句话的明微,是不是意识到了,但他听到的时候,确实浮想联翩了。
  但是今天,不是浮想的时机。
  明微坐在桌旁,将手指搭在自己的箫上,警惕心提升到了极致。
  她的冷静,扫去了杨殊的绮思,从鲛皮伞里抽出自己的剑,静静等待着。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马场完全沉寂下来,只有几个守夜的家将,安静地巡逻。
  侯大匠也吹熄了烛火,闭着眼睛,坐在桌边一下一下叩着桌面,计算着时间。
  等到窗边传来轻轻的叩声,他猛然睁开眼,黑暗中眼睛闪着精光。
  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他推开窗,低声问:“人都睡了?”
  那边传来劳力含糊的回答:“嗯,都睡得差不多了,只有值夜的人还醒着。”
  “公子呢?”
  此人的声音透出一丝妒意:“和美人进了屋就没出来,灯都熄了。”
  侯大匠点点头:“动手吧!”
  “好。”
  劳力飞快地不见了,侯大匠悄悄出了门,在黑夜中无声地走动。
  他取出数道灵符,一一贴在自己相好的位置上。
  最后站准方位,掐起指诀:“——起!”
  夜色中,一道幽暗得几乎无法分辨的红光,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将马场围得结结实实。
  从这一刻起,马场将被隔绝,这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不会被外面察觉。
  这就是他来应聘大匠的原因。
  建宅完全由他督造,可以很方便地设下阵法。
  只是有那个玄士在,他不敢做得太显眼。现在,最让他忌惮的玄士被调虎离山,终于可以把阵法亮出来了!
  与此同时,明微轻轻地笑了:“动手了。”
  杨殊起身:“走!”
  哨岗前,那劳力带着两个同伙,悄悄摸到了很方便的位置。
  “谁?”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脚步声太大了,那边传来一声断喝。
  劳力当机立断:“动手!”
  一个同伙吹出毒针,中个正着,劳力并另一个同伙扑了上去,死死地捂着对方的嘴巴,同时亮出刀刃,抹了脖子。
  劳力松了口气,心道,先前还以为多厉害呢,原来将门世家也不过如此,这么轻松就解决了一个。
  他的同伙却觉得手感不对,揪起尸体想要确认一下,结果抓起的却是轻飘飘的一张纸。
  “大哥,不对劲!”同伙的声音都变了。
  劳力扭头一瞧,跟着惊住了。
  被他们抹了脖子的,根本就不是家将,而是一个纸人!
  “不好!”劳力身为强盗头子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有变。
  但是来不及了。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胆子挺大啊!我们杨家的人也敢动!”
  一队家将从岗哨后面钻出来,戏谑地看着他们。
第326章 将计
  强盗头子大吃一惊,一看情况不对,凶性大起,拔刀来斩,口中喊道:“兄弟们,动手!”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要么自己死,要么把对方弄死,没有别的路!
  随着这一声喝,潜伏在黑暗中的强盗同伙,纷纷从隐藏处出来,提着钢刀冲杀上来。
  这个时候,强盗头子仍然很自信。
  牧民和契工住得相对远,又有阵法在隔绝,哪怕有漏网之鱼,他派出去的手下,也足够把这些人吓唬住了。
  剩下比较难办的,就是那二三十个家将。
  他们可是有两三百人!
  十个打一个!
  哪怕他们是将门世家,又怎么样?富贵窝里出来的,指不定都没见过血,而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真强盗,正到拼杀的时候,靠的是血气之勇!
  强盗头子这样想着,就听那边一声喝:“列阵——”
  之前还不见人影的家将们,眨眼间就冒出来了,个个披坚执锐,军容肃整。
  “速度有点慢啊!”清悦的声音响起,就见那位京城来的贵公子,黑暗中踱步而出,手中虽然执剑,步履却悠闲。
  他走到队列面前,轻飘飘地说:“明天开始,训练强度再加两成。”
  家将们面色发苦,但还是齐声应和:“是,公子!”
  这种无视的态度,激怒了强盗头子。
  “兄弟们上!弄死他们,这里就是我们的了!”
  杨殊挑下眉:“你们志向还挺大,不但想抢东西,还想占本公子的地盘?”
  阿绾一身劲装,从屋里出来:“公子,跟他们废什么话,弄死了再说!”
  她一出现,强盗们齐齐吞口水,色迷迷的样子,看得阿绾直犯恶心,伸手一指:“敢这么看本姑娘,等着挖眼珠子!”
  杨殊轻轻皱眉,也很不悦,挥手道:“拿下他们!”
  “是!”家将们齐声大喝,当即出击。
  ……
  侯大匠看着马场被结界笼罩,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这就是他的立身之本,能够在强盗窝里得到话语权的原因。
  那个玄士不在,看谁还能破得了他的阵!
  “呜……”
  幽幽的箫声,在夜色中响起,散入风中,分外清宁。
  侯大匠看着天上那一轮蛾眉月,被勾起幽思。
  想他年少时,还以为凭自己一身本领,定能出人头地。哪想到,一步错,步步皆错。到今天,他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孤身一人,身无长物,与盗贼为伴。
  不敢回忆故乡,更不知将来埋骨何处。也许死的那日,连个坟头都没有,就那样破席一卷,扔到野外了事,乃至身葬野兽之腹,永世不得安宁。
  侯大匠眼中已有点点泪光。
  甚至想到,就算今天成功又怎么样?占了这马场,也不过逍遥一段时日。这些强盗不擅经营,等到那公子的家当挥霍一空,恐怕还是要劫掠为生。
  想着想着,颓败的情绪将他完全淹没,几乎想要丢下这一切,趁着夜晚离开贼窝,从此逍遥江湖。
  忽然一阵夜风吹来,微微的凉意让他瞬间清醒,陡然发现不对。
  这大半夜的,哪来的箫声?
  他虽然感怀身世,但是今天这一切,也是他好不容易经营得来的,怎么能随意丢弃?
  这箫声,仿佛有迷惑人心的作用!
  他捏起灵符,默念一段口诀,贴在额上,感觉意识稍微清醒些。
  箫声停了,一个声音幽幽响起:“你的本事比我想象的还要强一点,只要稍加引导,便可正式进入玄门,何苦在贼窝里当个师爷,跟一群道理都讲不通的强盗为伴?”
  这声音近在咫尺,对方似乎就在眼前,侯大匠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谁?”他左右四顾,心中惶然。
  “我在这!”这声音懒懒地提醒他。
  侯大匠一扭头,终于看到了人。
  刚刚建到一半的城墙上,立着个手中执箫的少女,夜风拂动她的袖口衣摆,仿佛下一刻就会乘风归去。
  “你——”
  侯大匠震惊,他只知被调离的那个是玄士,却不知她也是!
  近在咫尺,结界却根本没有反应。
  明微跳下城墙,绕着他走了两圈,伸手便揭了他贴在额上的灵符。
  “半路出家,灵符都乱用,搞得自己跟僵尸似的,只会叫内行人发笑。这玩意儿要催发法力的,知道吗?”
  说罢,她指间逸出法力,灵符化为一道轻烟,直接钻入了他的眉心。
  侯大匠先是大惊,挥手想阻止,却毫无作用。紧接着眉心一凉,整个头脑都清晰了。
  明微笑眯眯地看着他:“懂了吗?你刚才那么用,连一成的功效都发挥不出来。”
  侯大匠:“……”
  所以,他一直以来都用错了方法?
  明微的注意力,已经转到他所设的结界去了。
  “有点意思,你得到的,不会是碧云宫的传承吧?他们很擅长阵法结界,易容术也相当出众,可惜你的法力还是低微了些,不然,这个马场真的会被完全隔绝。”
  听她说了这许多,侯大匠已经绝望了。
  这位不但同为玄士,而且层次不知道比自己高了多少。
  得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回算是栽了。
  他叹了口气,仿佛终于放下了一切,昂首道:“某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任凭姑娘处置。”
  明微歪头打量了他一会儿,笑问:“你服了?”
  侯大匠目光含悲,却从容道:“某从来没想过,能够安安生生活到寿终。走上这条路,虽然是阴差阳错,但确实害过人。就当是报应吧,某无话可说!”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还带着淡淡的悲伤与悔恨,听得人感怀万千。
  侯大匠又仰头长叹:“落到这个下场,委实怪不得人。想我少年苦读,志比天高,以为自己定能成就一番事业。哪能想到,竟因同乡舞弊,而终身不得应试!好不容易整顿心情,回乡耕读,不料竟被大户欺压夺田,父亲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母亲亦在几个月后随追而去,家道中落。随后幼子因贫患病,救治不得,结发之妻深受打击,跟着走人。短短一年,父母妻儿皆丧,只剩孤身一人!到这样的境地,竟还被仇家诬陷,不得不远走他乡,这才行差踏错,入了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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