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鸾——云芨
时间:2019-03-01 11:17:35

  然后拍拍屁股走了。
  宗锐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真可怕,这才多久,本公子已经变成老子了……”
  郭栩果真上了心。
  他如今春风得意,整日琢磨着,回京叫那些贱人看看,他老郭今日的风光。
  杨殊的话提醒了他,拿着画作回京,皇帝不是更能体会他的不易吗?而且还能流传后代……
  画!一定要画!
  郭相爷做事还是很认真的。既然要画画,那便要好好观摩。
  凉川风景壮丽,画得栩栩如生才好,如此既能体现他的才情,又能展露他的风姿。
  反正双方按兵不动,郭相爷便成天带着几个宗叙特意拨来保护他的亲兵,四处闲逛。
  纳苏哪会没有留意?
  宗锐和杨殊天天盯着这边,他也天天盯着对面。
  既然是在对峙,那就是在互相找对方的弱点。
  郭栩开始四处闲逛的时候,他留意到了。但他很警惕,只派人盯着对方。
  七哥说了,中原人诡计多端,一点也不能放松。
  盯着盯着,他发现这个齐国大官,好像真是出来闲逛的。
  他一天换一个地方,仔仔细细看了又看,偶尔还会带纸笔出来,架在板子上写写画画。
  听说中原文士爱吟诗作画,也许他就是想画画了?
  也不是不可能……
  然后有一次,他派去盯郭栩的人回报,说那齐国大官,跟敌军一位小将军吵架的。似乎是那小将军不让他四处逛,二人不欢而散。
  纳苏便想,也许真的没问题?一个不会武功的文人,这样闲逛真的很危险。
  跟郭栩吵架的人便是杨殊。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郭大人,就算你要作画,也不能把军务全都丢到一边吧?看看,这几天的战报都没人誊写了。”
  郭栩奇道:“军中自有文书,需要本官誊写战报?”
  杨殊面不改色:“人手不足,他们被我派去挖战壕了。现下整个军营,最闲的就是郭大人你了。这样可不行,咱们吃苦受累的,你就躺着领功劳?”
  郭栩不乐意:“你这叫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躺着领功劳了?”
  “难道您没领?”杨殊一脸嘲弄,“明明出生入死的是我们,一不小心人头落地,倒是全便宜了你。”
  “杨公子!”
  “怎么,本公子说的不对?躺着吃功劳,就要有吃功劳的样子。官大就能随便欺负人啊?赶紧的,收拾东西回去!”
  郭栩大怒:“前几天你怎么说的?”
  明明是他提议画画的!
  “你不乐意听?我还不乐意说呢!随你,本公子走了!”然后他真的转身走了。
  郭栩刚把怒火烧起来,突然被撂在那里,上不上下不下,可难受了。
  他又不乐意回头,那样好像真的听他话似的。
  就这么瞎逛了一阵,郭栩突然领会过来了,一拍大腿:“去他大爷的!杨三坑我!”
  可惜已经迟了,他领着人走到半路,有胡兵悄悄从草丛扑了出来。
  “这位大人,请留步!”
  郭栩脸都白了。虽然跟着打了半年的仗,但宗叙把他保护得很好,一直留在中军,身边始终有人,从来没跟胡人面对面。
  这还是他第一次跟胡人离得这么近。
  纳苏说道:“这位大人,我不想伤害你,如果你乖乖跟我回去的话,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郭栩警惕地看着他:“你是纳苏?我劝你最好别动,我们的营地离这里很近,只要本官喊一声,他们马上就会过来。”
  纳苏笑着说:“刚才我都看到了,你跟那个叫杨什么的吵架了对不对?他已经回去了。你的人打不过我的,就算你现在喊人来,在他们到之前,我也能带着你回去。这位大人,我看你很有学问的样子,也不想伤害你,乖乖跟我走吧!”
  郭栩在心里大骂。
  到现在他要是还不知道杨殊打的什么主意,那他可以一头撞死了。
  分明就是拿他当诱饵,放出来让纳苏咬,而他自己黄雀在后……
  对了,他肯定就在附近。
  喂!人都上钩了,怎么还不来?
  郭栩青着脸拖时间:“你抓我回去能干什么?打仗的事本官不懂,你也知道我们文武分开,本官留在军中,为的是监督武将,你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的。”
  纳苏说:“大人太低估自己了。你们中原人看重文官,别的不说,拿你换钱也不少。何况你这样的大官,他们肯定会顾忌。”
  “哎呀,这不是纳苏王子吗?”
  杨殊的声音传来,郭栩仿佛听到了天籁。
  “杨公子,救我!”
  杨殊从小道钻出来,根本不搭理他,笑道:“纳苏王子对我们中原的事情挺了解的,知道我们看中文官,想来也知道我们文武总有矛盾。老实说,本公子看这老家伙不顺眼很久了,要不你帮我顺手收拾了?”
第453章 暗箭
  杨殊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人围上来。
  怕纳苏发现,他带的人并不多。
  但纳苏带的人更少,这里离齐军大营近,想劫走郭栩,一定不能惊动齐军。
  是以,他只带了最贴身的亲卫,不过八九个人而已。
  杨殊却有十几个人,完全可以二对一。
  可郭栩离他近,纳苏真想下手,足以在杨殊动手之前要他的命。
  郭栩脸都吓白了,叫道:“杨三公子,你这是什么话?本官是圣上钦命的天使,你竟敢唆使敌方害命?”
  杨殊很传神地扔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扯着嘴角道:“呵呵,你要不是钦差,也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平时在营里指手画脚,自己是什么货色,心里一点数都没。你们这些文官啊,看两本兵书就以为自己文武全才,恨不得以文御武,出将入相。瞧瞧,现在露馅了吧?早叫你回去了,你不回,这下死了也是活该!”
  “你……”郭栩既惊且怒,想回骂又惧于纳苏,只能嘶着声音叫道,“本官要死了,你们都得受到申斥!”
  杨殊哈哈一笑:“刚才我们吵架的事,看见的人多了。便是传到上头去,我也有话说!”
  “你你你……好阴险!”
  “这也叫阴险?你自从进了军营,抢了我们多少功劳?早跟你说了,太贪心要付出代价的。”
  “我死了会有别的监军过来!”郭栩还在争辩。
  杨殊仰头大笑:“要是不乖,再弄死一个就是。好叫你们知道,打仗是武将的事,文官好好在后头缩着便是!”
  郭栩气得发抖,却又不知道回什么话,只在嘴里喊着:“竖子!有愧你先祖英名!”
  杨殊已经不理会他了,只看着纳苏:“纳苏王子,还不快些动手?你杀了他,我也好为他报仇。不瞒你说,我早就安排好了,过一会儿他们见我没回去,便会带人过来支援,你的时间不多!”
  纳苏看着他的眼神有很奇特,这个热情纯粹的少年,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七哥跟我说过,跟中原人打交道,不要太相信他们说的话,得看他们做什么。以前我没在意,后来被一个女人骗了。我把她带回天神山,结果她害得我们八部大乱。”
  “……”杨殊道,“纳苏王子好记仇啊!可这件事,我明明记得是你骗人在先,想利用她对付自己的敌人,这只能说是一报还一报了。”
  纳苏接着道:“后来打的交道多了,我就发现,中原人果然是说一套做一套的。譬如你现在,明明想救他,却装得看不起他,而他嘴上这么说,却偷偷向你打信号。”
  话音刚落,他握刀的手一翻,刀柄重重撞在郭栩的手臂上。
  “啊!”郭栩惨叫一声,肩膀“喀啦”一声脱臼,扑跌向前。
  纳苏的亲卫早已做好准备,迅速将他抓了起来。
  “杨三!”郭栩这回真的气极了,连公子两个字都不加了,红着眼睛喊道,“今天我要死在这里,你一定会被天下人口诛笔伐的!”
  娘的,他怎么就一时松懈,中了这小子的计!
  纳苏却笑着说:“你不会死的。齐国的大官值钱,我跑来抓你,可不是为了杀你。不管是提条件还是换钱,都比杀了你有用。”
  杨殊马上就道:“纳苏王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老实说,虽然恨不得这老家伙死,但他死了我们确实会有麻烦。你不弄死他,说明我还有机会把他抢回来,是不是?”
  纳苏握紧手里的战刀,露出狼一般的眼神:“没错。但是我觉得你做不到。”
  “试试不就知道了?”杨殊脸上笑着,手却已经扣住了腰间的鲛皮伞,他带的精锐迅速围了上去。
  纳苏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
  他带人来的时候就知道,抓人必须迅速。
  这个位置,离齐军大营更近,信号一发出去,他们的人很快就能赶到。
  所以他喊了一声,雪狼部的勇士一刻也没耽搁,扬起手中的刀,凶狠地砍杀过来。
  ……
  收到消息还是迟了一点,明微和宁休日夜兼程,赶到凉川花了比预料中更多的时间。
  宁休在山野间找了一会儿,拿回来一根百练索:“在山崖下找到的,可能是对方不小心掉落的。”
  “……这都让您找到了?”
  “碰巧。”
  明微仔细看着这根百练索:“这材质,确实是将作监的手艺。看来夜蝠已经跟了很久了,就不知道有几个人。”
  “大人。”小白蛇钻出袖子,在上面嗅了嗅,“有三个人的气息。”
  明微失笑:“倒是忘了你,感应越发灵敏了,连几个人都知道。”
  小白蛇得意道:“出来的时候,多福师姐分了大妖的功力给我,让我好好保护大人。还说我要是完成任务,回去后就喂我精血。”
  “回去后我帮你说好话。”
  “谢谢大人!”
  宁休道:“听说皇城司的夜蝠,从来都是单人独行。这回出动三个,怕是志在必得。我们赶紧走吧,若是没有防备,很难说小师弟能避过。”
  “嗯。”
  两人离大军驻地很近了。
  天快黑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营地。
  明微本想直接去军营,不料小白蛇在周围游了一圈,回来说:“大人!刚才我碰到另一条蛇,它说那三个人就在附近!”
  “……连跟同类沟通都会了?”
  小白蛇谦虚地说:“碰巧。”
  “那正好,把人揪出来再说。”
  ……
  剑身以刁钻的角度削向纳苏的手臂。
  杨殊全神贯注,如果这个陷阱能够拿下纳苏,那这一战他们就赢了。
  等苏图回来,接收失去主帅的雪狼部骑兵,他们已经在凉川彻底站稳脚。
  这等于将大齐的边境线往前推了几百里,皇帝再没有理由阻止对北胡用兵。
  当剑身就要挨到纳苏的时候,他后背一寒,一种危险至极的感觉从心底钻出来。
  他想都没想,迅速后退,放过这个可能拿下纳苏的机会。左手一抖,鲛皮伞打开,挡住了袭来的暗箭。
  杨殊收伞,看着掉落在地的短箭,脸色极其难看。
  这东西他熟,是皇城司的暗器。
第454章 六弟
  宗叙其实没有撤远。
  他退离前线,便绕了一个大圈,在另一个地方等着苏图。
  亲手带了大半年,他相信那两个小子合兵,足以对付纳苏。
  只要截断后援,等来的一定是胜利的消息。
  然而,他自以为秘密的扎营之地,在某天傍晚,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听到守卫来报,宗叙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他叫什么?”
  “回将军,他叫钟岳,就是那个神医钟岳!”守卫有些激动地说。
  宗叙心情复杂,道:“……请他进来吧。”
  “是。”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子跟着守卫进了营帐。
  他身穿布衣,面目温和,身材修长而清瘦。身后背了一个藤筐,里头放着许多新鲜的药草,看起来就是个行走山间的采药人。
  守卫退了下去,宗叙不由自主站起来,向他走来:“六弟,真的是你……”
  这个自称钟岳的中年男子向他拱了拱手,含笑道:“大哥,见到你活着,真是太好了。”
  宗叙心情复杂。
  这句话,若是别人说,难免叫人不快,听着真不吉利。可是他来说,宗叙只有感慨。
  宗家男儿,能在这个年纪还活着,确实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与他同辈的兄弟,早年就死了几个,去年老三也战死了,一半都没活下来。
  “六弟,你怎么来了?”宗叙指了指,请他坐下。
  “我早就来西北了。”钟岳解下背上药筐,坐下来道,“为了撰写药典,这几年一直在西北行医。”
  “那你怎么不早点来找我?”
  钟岳含笑:“当年说过的,出了宗家的门,我便不会再回去。”
  宗叙默然半晌,才道:“爹早就后悔了,我知道他后来一直惦记着你。”
  “我没有怨爹。”钟岳平静地说,“爹出殡的时候,我去送行了,也偷偷到他坟前磕过头。不回宗家,只是不希望让宗家的名声变得不纯粹。我选择了不同的生活,甚至背离了宗氏祖训,不好再带累宗家。”
  “唉,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这么倔。”
  见到分别多年的弟弟,宗叙心中百般滋味。
  宗氏祖训,宗家儿郎十二岁赴边关,一生保家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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