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鸾——云芨
时间:2019-03-01 11:17:35

  两个小姑娘偷偷摸摸,借着山石的遮掩,盯着飞仙石那几个人。
  “你看,他们在说话!肯定是真的约好的。”安乡县主小声咬耳朵。
  “也许只是碰到了,打个招呼而已。”明湘还是不愿意相信,七姐和杨公子有关系。
  “我才不信呢!”安乡县主冷笑,“哪有这么巧的事。”
  两人盯了一会儿,却见他们转了个方向,转到飞仙石另一边去了,完全看不到了。
  安乡县主急了:“怎么半天不出来?不行,我要去看看。”
  “哎!”
  明湘没办法,只得跟着去。
  两人东绕西绕,走到飞仙石所在独峰的下面,忽然看到峰上垂下一条绳子来。
  明湘连忙扯着安乡县主,躲到山石后面。
  其实,她们根本用不着躲。
  在山里,多数时候看着近,实际距离很远。
  她们瞧见那条绳子,也是因为视角刚刚好。
  不多时,有人拉着绳子滑下来了。
  安乡县主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表哥!”
  她这个公子如玉风度翩翩的表哥,居然会爬绳子!
  接下来,明湘也叫出来了:“七、七姐!”
  她知道七姐有在练功,可是大家闺秀爬绳子?!
  接着,三观快要被颠覆的两个小姑娘,就看着杨殊伸手接了明微一下,结果却被她荡了荡绳索避开。两人落地,绳子被抽了上去,一前一后往另一边走了。
  发生了什么?
  另一边,杨殊回头看了看,喃喃自语:“总觉得被人看到了……”
第94章 现身
  明微道:“被人看到才对吧?不然鱼儿不咬钩,我们下饵给谁吃?”
  杨殊歪头想了想:“有道理!”
  “公子!”阿玄在上面喊了一声,然后把伞抛下来了。
  明微拧眉看着那把伞:“我怎么觉得,这伞有玄机?”
  杨殊笑得高深莫测,却不回答。
  ……
  宝灵寺内,正在演佛戏。
  众多寺僧穿上戏服,在高大的戏台上,用不太纯熟的技艺,演出一个个佛门小故事。
  祈东郡王,以及诸多东宁官员,此时坐在殿中,笑吟吟地看戏。
  这是难得的郡王与官员身处同一个场合的情景,毕竟祈东郡王是个规矩人,私底下很少和官员来往。也只有这种与民同乐的场合,才会碰上面。
  蒋文峰亦在座中,面带微笑。
  寺中不好饮酒,东宁官员便一个个来敬茶。
  蒋文峰来者不拒。
  他已经说过,走的时候不必设宴,所以今天宝灵寺一行,相当于送别。
  巡按御史的车马已经在整理行装,相信几天内就会启程。
  这让东宁官员们很开心。
  送走了这尊佛,可算是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因为蒋文峰,他们挨了不少骂。
  什么无能啊,尸位素餐啊,畏惧强权啊。
  呸!好个蒋青天,拿他们的名声当垫脚石。
  不过无所谓,当官没几个人只为了那点名声。能把他好好送走,当个把月的乌龟有什么关系?
  他蒋文峰一走,自己照样风生水起。
  台上在演割肉喂鹰的故事,宝灵寺的住持寂如是个能言善辩的,很轻易带起话题,与蒋文峰就此展开讨论。吴知府等官员,时不时插上几句话。
  气氛相当和谐。
  这时,一个王府仆妇走过来,向祈东郡王行礼:“王妃请王爷过去说话。”
  祈东郡王露出几分无奈,对蒋文峰等人拱了拱手,说道:“家有悍妻,见笑了。”
  众官员纷纷露出了然的笑,送祈东郡王离开。
  祈东郡王出了大殿,进入一间禅院。
  等候在禅院中的,却不是郡王妃,而是明四老爷。
  或者说——明三。
  下仆送上茶水,祈东郡王刚才喝茶喝得有点反胃,忍不住皱眉,挥手令他们退下。
  “你难得出来一趟。”他说。
  明三笑道:“臣是已经死了的人,不好出门。为了王爷的大事,只能小心些。”
  祈东郡王含笑:“此功此情,本王定会牢记。先生虽然人不在身边,可这拳拳之心,始终与本王同在。”
  明三冒险出来,自然不是为了听祈东郡王的好话。他直接进入正题:“此行果然有诈,他们二人看似私会,实则金蝉脱壳。飞仙石那边只留了下侍卫丫鬟,本尊已经不见了踪影。”
  祈东郡王皱了皱眉。
  “他们从踏入东宁开始,就真真假假。”明三沉声道,“表面上看似不和,偏偏又让我们瞧出痕迹,叫我们摸不透虚实。蒋文峰在明面上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真正握着刀子的人是杨公子!看起来,似乎是蒋文峰在捞名声,实际上杨公子正准备着必杀一击。王爷,现在情势很危急,如果东西被他们找到,就有理由对您动手了。”
  祈东郡王沉吟:“那东西,明面上与本王没有关系,就算真找到了,也怪不到本王头上吧?”
  明三摇头:“只要那东西到了他们手里,他们就有理由对您下手了。何况,失去了它,王爷的大事,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祈东郡王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问他:“你确定,他们真的找到了线索?”
  “有两种可能。其一,他们不知内情,故意在钓鱼。其二,他们确实找到了线索,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但是,无论哪一种,都是在引我们上钩。”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要顺他们的意?让他们空跑一趟不就好了?”
  明三喟叹:“因为我们冒不起这个险,王爷!”
  他说:“这本来就不是公平的较量,他们便是输了,也不过再等几年。但是王爷,您输不起。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可能,被他们找到东西,对您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祈东郡王一下子握紧了手中折扇。
  他的父亲秦王死在十九年前。那时他还是秦王世子,少年得意。
  谁知道一夜之间就成了阶下囚。
  在牢里苦熬几个月,他终于被放了出来,天已经变了。
  他的伯父太子、父亲秦王、叔叔晋王,全都死了,最小的叔叔赵王成了新的储君。
  后来,他重新封了郡王。
  人人都说,新帝仁厚,善待兄长后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堂弟柳阳郡王谋反被诛的消息传来,他几个月没睡好觉。
  太害怕了。
  他不想再经历了。
  “那要怎么办?”祈东郡王想起事由,忍不住又抱怨,“你知道那东西重要,怎么不藏好?”
  “是我的错。”明三低下头,“当年,已经有密探盯上了臣,故而臣将那件东西给了纪氏,借她之手带回东宁。这些年来,她深居简出,臣以为放在她那里最安全,不想竟出了这样的差错……”
  祈东郡王忍下心里的不快,出言安抚:“倒也怪不得你。你已经提早去拿东西了,甚至为此……谁能想到,一个痴儿会突然变好,甚至还与他们勾结上?”
  “所以,臣必须弥补这个差错!”明三抬起头,决然道,“王爷,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们马上动手,还来得及阻止。”
  祈东郡王皱起眉头:“本王信你,只是,要怎么动手?我们要是动了,岂不是也给了他们理由?”
  明三抬起仍然俊秀风流的脸庞,诚挚地道:“事情做了,就不能留手。他们假装去幽会,那我们就将错就错,让他们回不来……”
  祈东郡王一惊:“你要杀人?”
  明三道:“以防万一,只能如此。”
  祈东郡王拿扇子敲着手心:“可是蒋文峰在这里,恐怕被他看出破绽……”
  明三叹了口气,指着外面:“飞仙石的传说,您听过吗?”
  祈东郡王点点头:“怎么?”
  “臣曾经翻过县志,所谓仙人下凡,只是以讹传讹,但镇妖之说,却有其因……”
第95章 剖白
  明府。
  主子都出门去了,整个府邸特别安静。
  看守灵堂的老苍头打了个呵欠,瞌睡起来。
  忽然,眼角好像瞥到一道影子,老苍头急忙抬起头来。
  “四、四老爷?”老苍头揉了揉眼睛。
  四老爷点点头,面无表情。
  老苍头暗暗奇怪,今天不是主子们都出去了吗?怎么四老爷回来得这么早?
  看到四老爷举步踏进灵堂,老苍头忙跟了进去:“四老爷,您有什么吩咐?小的一直守着,绝对不叫人打扰三夫人。”
  四老爷掀起厚厚的垂幔,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呛鼻的香料味道。
  为了保存明三夫人的尸首,整个后堂几乎做成了冰窖,还放了许多防腐之物。
  老苍头打了个冷战:“四老爷!”
  他被搞糊涂了。
  自从出了闹鬼的事,灵堂根本没人敢踏足。只有七小姐时不时过来看看,别人都绕道走。四老爷突然来干什么?
  四老爷站在棺木前,慢慢道:“昨夜梦见三哥,说是还不曾与三嫂相会。我只来瞧瞧,叫三哥看看三嫂,过会儿便走,你不必陪着。”
  老苍头松了口气:“小的就在外面守着,四老爷您有事就吩咐。”
  说着,忙不迭出去了。
  闹鬼啊!谁知道这屋子里有什么。
  老苍头离开,后堂只剩一人。
  四老爷伸出手,用力推开棺盖。
  棺木中,露出明三夫人灰白的面容。
  尽管冰块和防腐香料,保存住了尸身,但死亡多日,明三夫人的容颜早就失去了生前的娇艳,变得狰狞起来。
  四老爷的目光却没有半点惧怕。
  他怔怔地扶着棺木看了许久,目中泪光点点,片刻已是泪流满面。
  初时无声流泪,而后低低抽泣,最后失声痛哭。
  哭声隐约传到外面,听得老苍头一抖,人坐在日光下却觉寒意森森。
  四老爷说代三老爷来看,且又哭得这般伤心,莫非是……附体?
  重重帷幕将后堂隔绝成一个独立的世界,一方方厚重的冰块带来彻骨的凉意,营造出死亡的凉意。
  低低的声音,在这方小世界里,幽幽响起。
  “阿瑜,十八年了,我从不敢这样唤你。每每梦回,总想起初见你的那次,你簪在耳边的那朵海棠。”
  “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宝灵寺。你扭伤了腿,我将你背到寺中救援。你也许不知道,那短短的一路,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光。”
  “我原想着,等过了乡试,便向伯祖母说明,上门求亲。可谁想到,才几天功夫,就听说三哥要娶你的消息。”
  四老爷仰起头,似乎这样,眼泪就可以流得少一些。
  “我不敢与三哥争。他是兄,我是弟;他聪明能干,我庸碌无为;他谦逊知礼,我鲁莽急躁……你是淑女,当配他这样的君子,与我却是明珠暗投。”
  “可我心如刀割啊!有好几回,我都要忍不住了,想去告诉你,那天救你的人是我。是我明菖,不是他明莘!”
  四老爷咬紧牙关,面颊肌肉绷得紧紧的,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最终却只是徒然长叹。
  “那天,我不知不觉到了你家门前,就坐在对门的茶馆里。我看到你与你大嫂一起出门,听到你们说起三哥,你的眼睛里满是欢喜……”
  “你所倾心的人,是明家三公子,东宁最好的少年郎。他品性温良,才华横溢,未及弱冠,就已经中了举人,只等来年会试高中……倘若这时让你知道,最初遇见的是我,那个完全不能跟兄长比的明家四公子,该如何失望?”
  “我放弃了。三哥与你定亲的同时,伯祖母也给我定了亲。就当自己做了一场梦吧!从来就没遇见过你。”
  “你与三哥成了亲,去了京城,来年你果然成了进士夫人。而我也娶了妻,成了别人的夫与父。”
  “安氏很好,我下决心忘了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我原本以为自己做到了,整整八年,我都没怎么想过你。原以为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就传来了三哥身死的消息……”
  四老爷低下头,已经干涸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你带着小七回来,我下决心好好照顾你。我原以为自己做得很好,直到知道了老六的事……”
  他再一次泣不成声,紧紧地揪住胸口的衣襟。
  “阿瑜!我对不起你!他们那样对你,我竟没有勇气反抗。家族荣光,这四个字压得我喘不过气。让我知道自己是这样一个混蛋!”
  “我不敢啊!三哥从来都是那样聪明果断,我斗不过他!我就是这么无能,当初不敢争,后来护不住……”
  四老爷回想起那天。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冲到二老爷那里,质问这件事。
  二老爷将他带进那间屋子,看到了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
  他先是吃惊,再是愤怒,比原来更愤怒。
  既然三哥还活着,为什么还让别人这样糟蹋自己的妻子?
  他那个从小视如天神的三哥,淡淡地说:“纪氏已经失贞,难道为了她坏了兄弟情谊?兄弟是手足,妇人不过是衣物,坏了丢弃便是,哪里有兄弟重要?”
  四老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以为,他们夫妇举案齐眉,情深义重,结果三哥却说,丢了便是?
  他自然不肯,可三哥只是冷笑看着他:“老四,你我长得一模一样,如今我是个死人,不便露面,可你却是个活人。本来我想‘活’下去,可以拿了你的身份。只因你我同胞而生,不忍做这样的事。你可不要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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