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没进宫之前其实有几个亲人,那时候日子苦,没办法,只好将他送入宫里。
他是太后身边的近身太监,时不时需要出宫办事,偶尔还能跟家里人联系,感情很好,太后拿这个威胁,摆明了吃定了他。
“不要怕,本王找过你的家人朋友和同僚问过,你这人老实巴交,绝对不可能说谎,本王信你。”
小太监一个哆嗦,险些跌坐在地。
太后狠,摄政王更狠,太后只要族他九族,与他有血脉相连的人,摄政王是连他亲朋好友,家人同僚一个不放过。
他还记得落到摄政王手里时,摄政王说过的话,只要他实话实说,或许会帮他把亲人好友救回来,但他若是按照太后的说法,继续污蔑朝侍卫,那就没办法了,他会让一大帮子的人给他陪葬,太后和他之间只能选一个。
要么太后诛他九族,要么全家和亲朋好友,包括同僚给他陪葬。
但他若是实话实说,摄政王可以做主,保他的命,保他全族的命。
小太监在左右衡量之后,最终还是选择……
“是太后,是太后让我诬陷朝侍卫的,她跟摄政王是旧仇,想用这个除掉摄政王的左膀右臂,也能让摄政王名声扫地,失掉人心。”
太后面色大变,“言一,哀家待你不薄,你竟然背叛哀家,收了别人的好处。”
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当机立断道。
“奴才没有被人收买,奴才只是被你逼的无路可走罢了,你竟然拿我的家人威胁我,逼我妥协,我不想再受你要挟。”
既然已经背叛了,他便干脆背叛的更彻底一点,“上一次给皇上下毒也是你指使的,是你把药包交给皇后,想嫁祸给摄政王,还有前段时间妄想用魔笛催眠皇上,都是你做的!”
怕别人不信,他特意强调,“太后的慈宁宫有处直通外面的机关,只有她能从外面弄来毒药!”
他越说越激动,一连捅出来太后好多机密,连原来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被翻了出来,惊的众大臣目瞪口呆,随后气愤道,“蛇蝎心肠,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
“古前有个吕后,没想到今朝竟还有个德后!”
“都说最毒妇人心,果然如此。”
假如只是害沈斐,大家或许反应不会这么强烈,但太后狠辣绝情,谁与沈斐走近,谁便跟着遭殃,这里面也包括众大臣。
太保是皇上近臣,都险些死去,更何况其他人,生怕成为下一个,连忙群起而攻,讨伐太后。
沈斐将剑交给小皇帝,“皇上,事实已真相大白,请皇上执法!”
众大臣附和,“请皇上执法!”
数百人同时喊,气势咄咄,凛冽而逼人。
太后脸色苍白,“仅凭他一人之言,便断定都是我做的?”
“太后,他是您的近臣,如果他的话都不可信的话,还有谁的话可信?”沈斐眼中一片冰凉,“真的要将百寒子逮住,严刑拷打一番,将所有事抖出来您才肯死心?”
太后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帐,似乎要将他瞪出个窟窿一样,瞳孔里含着杀气和怨恨。
百寒子是她的禁忌,不愿意被任何人提起。
“皇上,太后是您的母后,您说该怎么处理?”
那剑又往前递了递,沈斐双手举着,看似恭恭敬敬,实则在逼小皇帝做决定。
小皇帝一脸慌张。
沈斐又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您是愿意做个大义灭亲的帝王?还是做个包庇亲属的罪人?”
小皇帝颤抖的拿起剑,手哆嗦的几乎握不住,但他还是坚定的举起来,搁在太后的肩上。
“母后……”
这一声喊完,他已经泪流满面,太后脸色也不好受。
她抬起手,揩去小皇帝的眼泪,语气哽咽道,“浱儿,母后确实对不起很多人,唯有你,母后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小皇帝痛苦的握紧了剑。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母后是不想皇叔独大,一个劲的打压皇叔,想让皇叔还政,替他铲除障碍。
可他不需要,他只想让母后不再害人,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拿皇权换。
“我不后悔。”太后闭上眼,“动手吧。”
小皇帝刚刚停下的眼泪瞬间像洪水冲塌了河坝似的,止不住的流,“母后……”
啪!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太后睁开眼,看到她的儿子丢下剑,狼狈的跪在沈斐面前。
“皇叔,母后做了这么多错事,让她死太便宜她了,让她赎罪吧,干最脏的活,吃最差的食物,削发为尼,日行一善,为自己积德,也为大顺祈福,直到她老的走不动为止好不好?”小皇帝拉住他的衣摆,“皇叔……”
沈斐甩开他的手,与他平行跪下,“皇上,您是君,您说得算。”
*
“也就是说沈斐没事,反倒扳倒了太后?”朝曦一脸懵逼的听着发展,“他挺厉害的,居然让太后身边的近臣反咬太后一口。”
因为涉及到众大臣的利益和安全,大臣们一致对外,开始讨伐起了太后,再加上沈斐施压,逼的小皇帝取了太后的头衔,发配尼姑庵当个小尼姑,还要日行一善为自己赎罪,沈斐答应了,太后也答应了,这事算完。
朝曦也明白了沈斐的用意,他一直说太后不是他的敌人,留着太后有用。
原来他没说错,太后确实不是他的敌人,是小皇帝的,他留着太后,是想让小皇帝亲自处决,他想看看小皇帝在亲情和大义面前会选谁?
无疑,才八岁的小皇帝很好的处理了这件事,既留了他母后一命,又让其他人满意。
没白教,现在的太后无权,又远在山上,已经对大家没有了威胁力。
朝曦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也总算落下,可以安心上路了。
她说要到处看看不是假话,只是放心不下沈斐罢了,如今沈斐那边的事解决,她这边也可以启程了。
只是一个人有些无聊,而且身处异乡,什么人都不认识,什么都不懂,连路都不晓得怎么走,很恐慌,虽然朝曦已经习惯,可该难受的还是会难受,所以她想……
“师叔,你这些年去过哪些地方?”
百寒子刚从外面回来,身上都是湿的,因为朝曦让他打探的消息比较隐秘,关系到皇族,皇上和沈斐都不希望消息外泄,想打听只能进宫。
朝曦告诉了他一个密道,在小皇帝的龙床下,他去的时候小皇帝和众大臣都在慈宁宫,所以平安无事,没被人发现,还顺便看了场戏,又赶在大家回来之前通过密道出宫。
去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他利用龙爪绳索进进出出,避开守卫,也没什么危险,只是天气不好,即便他披风里包了层油纸,还是从头湿到尾。
这个天气洗澡不方便,百寒子脱了衣裳,在一边的角落擦身子。
屋子小,药房蹲不下,堂屋里放了些白天拿到外面晒的药架,只有一间寝房可以洗澡,偏偏朝曦也在。
百寒子让她背过身,不许回头看,只沥沥的水声不时传来,和百寒子磁性沙哑的声音。
“说吧,又打什么主意?”
第171章 师祖死了
“我想游历山河, 踏遍天下。”朝曦实话实说。
“噗!”百寒子笑了,“我年轻的时候也这么想过。”
朝曦眨眨眼, “然后呢?”
“然后发现是天方夜谭。”百寒子擦了身子,开始穿衣裳。
“为什么?”朝曦不懂。
“太累了,四海无家。”
“一个人确实累, 两个人呢?”朝曦建议道。
百寒子回头,看了她一眼,“跟你?”
朝曦坐在床上,还背对着他,“跟我怎么了?有个伴不好吗?”
百寒子嗤笑, “我可没有兴趣照顾你。”
朝曦不服,“不用你照顾,我这些年也是一个人,到处逛到处安家, 经验不比你少,只是一个人孤单罢了,想找个人陪, 你愿不愿意?”
百寒子挑眉,“为什么找我?”
“你是我师叔啊,懂的比我多, 武功也比我高, 我跟你一起,你还能教我武功和医术。”朝曦反问,“这么多好处, 我为什么不找你?”
最关键的是她觉得百寒子像她父亲,朝曦自小无爹无娘,对爹娘有很多憧憬。
沈斐刚来的时候对她百般纵容,让她有一种老母亲的感觉,百寒子宽容大度,又给她一种老父亲的感觉,所以她赖上沈斐,也想赖上百寒子。
没别的想法,单纯想认他当父亲,至于亲生父母是谁,已经没必要知道,反正不管是谁,她都觉得百寒子是她父亲,就认百寒子。
百寒子心中有爱,也知道她有沈斐,年龄也有差距,不会想歪,这样才好相处,避免了很多尴尬。
一男一女相处,难免日久生情,动一些不该动的心思,所以他俩这样很难得。
“这话说的,我都没有理由拒绝。”百寒子已经换好了衣裳,扣好腰带,迈着悠闲的脚步过来,“想杀我,还吃我的,住我的,邀我同行,让我教你武功和医术,你这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啊。”
朝曦老脸一红,故意忽略后一段话,只提前面的,“你答应了就好,我们明天启程吧。”
“嗯。”
百寒子去拉放在角落里的躺椅,到睡觉时间,床被朝曦霸占,他只能睡躺椅。
朝曦有点不好意思,“我睡躺椅吧,我的个子正好,你睡有点短。”
百寒子白了她一眼,“不要说话,睡觉。”
朝曦无法,只好躺在床上,他俩谈话的功夫一直没点灯,朝曦视力没有原来好,也能看到百寒子蜷着身子,十分委屈的缩在躺椅里,心里登时有些过意不去。
今晚就算了,没办法弥补他,以后给他洗衣裳做饭便是,当是补偿。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擦亮朝曦便醒了,先简单洗漱一下,后进了厨房做饭,简单的两菜一汤,把百寒子家里的食材全部用完,毕竟百寒子答应了她今天启程,这些已经用不到了。
百寒子是个夜猫子,她做好饭,过去喊他才起身,拖拖拉拉到了巳时勉强用完饭,俩人一起收拾东西。
本来打算出了城之后再买,既然百寒子这里有,那就不客气的带走了,毕竟他俩走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浪费,不如带走物尽其用。
因为有点多,让百寒子买了辆马车,大些的那种,可以在里头睡觉,这样他俩替换着赶路,一个人可以歇息。
既然做好了决定,准备也齐全,俩人都不是矫情的人,当即架着马车离开,没有告别。
告别等于难过,纠缠,搞不好告着告着就舍不得走了,所以朝曦当机立断,没有回头见沈斐,心里鼓了气要逛遍天下,游历山河一圈之后再回来。
她下的决心很大,已经厌烦了勾心斗角的日子,不想再掺和进沈斐和小皇帝,还有太后之间的事里,即便太后走了,沈斐还是要斗,而她依旧要守规矩,见了人要拜,即便不下跪,也要拜,拜完人家还说她不尊敬。
去他娘的尊敬,不玩了,大江大山才是她的世界。
虽然没见沈斐,不过朝曦还是按时给沈斐寄信,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停留一番,跟百寒子一起学医。
百寒子跟师祖师傅不一样,是真心实意教她,教的很认真,也不会只教一遍,教不会就一直教,直到她会为止。
有时候夸她聪明,有时候气的恨不得打死她,也有时候努力压抑住怒火,说他还要再活两年,叫她争气点。
天可怜见,朝曦只是很多字不认识而已,也有一些是师祖没教仔细,或者干脆只教一遍,不管她记住记不住,总之百寒子差点被她逼疯。
她把这事写在信里,寄给沈斐,过几天突然收到一本书,书很体贴的在下面写了一些简单的同音字。
比如说‘笙’朝曦认不得,沈斐就在底下写个‘生’字,‘生’朝曦晓得,渐渐的认得字也多了些。
她肯学,百寒子也‘耐心’的教,沈斐更是贴心的指导,朝曦进步很快,已经可以看很多医术,百寒子教起来也轻松许多。
假如她再没有进步,百寒子真的要被她逼疯,原来见她还能淡然处之,后来一瞧见她便冷笑,笑的朝曦颇是不好意思。
她跟百寒子一起自然不仅是学医,还有练武,每天都练,俩人都在进步,朝曦从开始的每天输,到后来不相上下,再最后有输有赢,偶尔挂彩,互相给对方包扎伤口,日子过的倒也清闲自在。
能明显感觉自己的视力,听力,嗅觉都在提升,百寒子的训练条件比她原来在山谷时还苛刻,晚上从来不点灯,看书也不点,说实话,朝曦做不到,她只能看清人,看清字有点难度。
百寒子让她不要着急,迟早可以的。
跟百寒子一起游历很舒服,百寒子处处照顾她,很多事情都是他处理,朝曦沾光就好。
这趟旅行很值,朝曦学到很多东西,功夫也越来越好,给人看病越发自信,只凭面部就能断定病人的实际情况。
是百寒子叫她的,先看面部,心里估计着病人病在哪?然后再问,久而久之她就有了看面相的本领。
俩人一起逛了很多的地方,走遍了整个大顺,花了三四年的时间,百寒子说可以了,可以回去了。
朝曦也不想再走了,她好想好想沈斐,想的恨不能现在飞回去,把沈斐抓住,好好亲热一番。
三四年的时间,都快忘了沈斐的模样,朝曦要求沈斐在每次的信里画一张他的画像,三四年的时间积累了一千多张。
画自然不可能画出沈斐的容颜,能画出六分神采算不错的了,至少朝曦觉得真实的沈斐绝对比画上的好一万倍,不过没办法,人在他乡,只能用画像聊以慰藉。
百寒子比她惨,没有一个人给他寄信,他也从来不给别人寄,就这么孤孤单单一直一个人。
某种程度来说,实际上朝曦比他惨,因为他已经习惯,朝曦没有,沈斐失算了,最后那一夜并没有把药蛊取走,可以想象朝曦每天忍着药蛊发作,却摸不着沈斐的悲惨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