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公子吃的菜都是上面采的,跟以前不一样,不允许私人摘,但是军营要吃,也不会阻止。
军营里的人还在北方打仗,一时半会回不来,这里就几千个人驻扎,需求不大,刚吃完这片,那片又长了出来,来回摘,倒也没短过。
朝曦单纯,丝毫没怀疑她的用意,只随口问了一句,“摘蘑菇做甚?”
“做蘑菇酱,蘸馒头蘸饼吃,你没吃过,我做给你尝尝。”镜花老道,借口找的滴水不漏,“公子好长时间没回过京城,该是想京城的吃食了,人回不去,吃些老家的食物也好有个念想。”
朝曦点点头,不放心又问,“会不会很油?沈斐受着伤呢,不能吃油的。”
镜花摇头,“是酱,不会油,放心,我可不敢害公子。”
朝曦颌首,“那就好,他最近只能吃些清淡的,茶千万不要给他喝,我最近发现他的伤口好得很慢,找了找才发现是他经常喝茶的原因。”
???
镜花不解,“喝茶和这个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啦,茶是解毒的,会把喝下的药溶解,我那日故意说茶和药一起喝会相冲,其实是想说得严重些,好吓吓你们。”结果这样也没能阻止沈斐,这厮还是背着她偷偷藏了一罐,还好被她逮住,收了回来。
“这样啊。”镜花低垂下眼,陷入沉思。
“镜花姐姐?”朝曦看她,“你不是要去山上采蘑菇吗?”
她在前面领路,工具都带好了,扛在背上,“走啊。”
镜花犹豫了一下摆手,“我突然想起来昨天还剩了些菜,不吃完要浪费,明天再摘。”
朝曦眨眨眼,“那行,明天我带你去。”
想了想又道,“山上的路不好走,尽是泥巴,其实镜花姐姐需要什么,跟我说一声就是,我反正每天都要跑上跑下,顺便给你摘回来。”
镜花没有拒绝,只点头道,“好,下回有需要肯定找你。”
朝曦露出个微笑,目送她急匆匆离开。
左右没什么事,她又要上山监督众人种菜,喂鱼,便干脆顺路去一趟深山,给镜花姐姐采蘑菇,忘了问她要采什么蘑菇?再回去问她不现实,索性瞧见什么摘回什么,镜花姐姐用不完的话,剩下的她用来包饺子,蘑菇包饺子也十分好吃。
*
镜花回去找水月的时候,水月已经得手,兴冲冲给她看用油纸简单包起来的茶叶,“镜花姐姐,我偷到了,快拿去给公子喝。”
镜花压下她的手,“不用了,公子还是最好不要喝的好。”
水月疑惑,“怎么了?”
镜花实话实说,“朝曦姑娘不让公子喝茶,其实是为了公子好,茶叶有解毒的功效,是药三分毒,两个一起喝,药便没了功效,公子的伤一直不好,都是因为他喝茶导致的。”
水月一惊,“那不给公子喝了。”
“偷都偷来了,再让公子喝最后一回。”镜花还是十分体贴的。
“嗯。”水月听她的。
俩人先去泡茶,没跟公子打招呼,直接泡好了提过去,搁在公子的桌子上。
“公子,这是我和水月趁朝曦姑娘外出时偷得茶叶,怕被发现只偷了一包,公子快喝,喝完就没有了。”镜花诚恳道。
喝完就告诉公子朝曦姑娘盯的太紧,以后偷不着了。
沈斐瞧了一眼,淡淡道,“拿走,我不需要了。”
大麦茶虽然便宜,制作也简单,但是比他喝的清山蒙顶还好喝。
镜花与水月对视一眼,“公子想开了?”
沈斐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镜花将茶壶拿回来,“公子能想开最好不过,朝曦姑娘说了,茶有解毒的功效,喝多了再喝药便等于白喝,公子的伤这么久没好也是这个原因。”
“嗯。”其实不用她特意解释,朝曦既然给他换了茶,那肯定有原因,换了便换了,只要有新茶便是。
许是在草原上的原因,打来的水总是有一股子泥土味,若是不泡些什么去味,单喝水沈斐喝不下去,所以他其实执着的不是茶叶,是水里面的泥土味,只要能去掉,泡什么都无所谓。
镜花还是不够了解他,不如朝曦,朝曦给他炒的大麦茶,便是用来去味的。
*
朝曦已经采了一兜子蘑菇,蘑菇需要潮湿的环境才能生长,跟木耳似的,只要能找到蘑菇,再去旁边的树上摸一摸,一准能摸到木耳,这些东西生长很快,几天长成,她采完并不影响,过几天还会生。
朝曦提溜着两兜子,又顺便摘了些其它菜,辣椒也采了些。
辣椒原来跟花儿似的,被作为盆栽养在花盆里,瞧着好看,稀奇,并没有将它当成食材。
作为一个‘花种’,下山买苗的时候朝曦意外发现很贵,贵的她心肝乱颤,所以只种了几颗,小青椒和小米椒掺和着种。
这种辣椒生长期有些长,朝曦急着吃,买得都是两个月的苗,偏大,种下一个月便已经长出了辣椒,有青有红,剁碎了加些盐封入罐子里腌着吃。
已经腌了好几天,出发打仗前封的罐子,本来打算给沈斐尝尝鲜,换个口味,谁知道沈斐那个不争气的,在关键时刻受了伤,成了病秧子,现在别说是辣椒,就是稍稍刺激些的食物都不能吃。
还必须清淡的,一点油都不能放,那些个鸡汤鸭汤,须得将油撇干净,否则沈斐喝下多少,便会吐出来多少。
照顾他真的很麻烦,还好这厮老实,给什么吃什么,叫他喝汤,喝不下他也会喝,叮嘱他必须喝完,即便再不想喝,沈斐还是会喝完。
朝曦原来以为只是当着她的面如此,等她一走,这人便本性暴露,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喝便喝,不想喝便不喝,然后骗她说喝完了。
谁知她偷偷藏在暗处看,发现沈斐这厮确实不喜欢她做的鸡鸭鱼汤,但是捏着鼻子也会硬灌自己,喝完为止。
明知道自己喝完会吐,会难受,不舒服,他还是会喝,而且一滴不漏。
主要还是看朝曦怎么叮嘱他,她要是说,这个汤必须喝个八成,那个菜怎么也要吃掉一半,还有这个鱼肉,吃不完你完蛋了。
有些就是随口说说,并没有当真,朝曦自己可能都忘了自己怎么说的。
但是沈斐不会忘,真的按照她的吩咐,将汤喝掉八成,菜吃掉一半,鱼肉尽数干光,撑的肚子鼓鼓,躺在床上半天起不来。
按理来说一次如此,下回肯定会吃教训,知道自己吃不了那么多,会吐会难受,便适量着来。
但是沈斐不会,如果朝曦下回还是这般吩咐,沈斐又会把自己吃撑。
他实在太老实了,老实的像个孩子,以至于朝曦都不忍心对他下手。
总感觉自己在欺负小孩子,满满的罪恶感。
第96章 谁是病人
朝曦东西摘完, 赶在天黑前下山,沈斐现在一天吃四顿,顿顿要煎药,别人煎的她不放心,还是自个儿来好,顺便做个饭。
没有新鲜玩意儿,还是老几样,药和鸡汤和两道小菜, 确保沈斐的基本营养。
多少带些油, 沈斐每天吃每天吃, 只想喝稀饭,但他已经过了虚不受补只能喝稀饭的时候,现在需要大补, 越补越好。
越是补的东西, 越是油腻, 需要清茶刮油, 大麦茶是最好的选择。
朝曦粗心惯了, 没沈斐想的那么好, 真的体贴到注意到茶水里那么一丁点的味道。
她在山里喝得都是这样的水, 每次烧开跟没烧开似的,还是生的感觉,可她习惯了,从来没想过改变。
所以炒大麦茶去味只是沈斐多心了而已,朝曦观察的真没那么细微。
因为沈斐的特殊情况, 朝曦每次都做两样饭,自个儿青菜稀饭,馒头夹辣椒,沈斐……
还是喝他的各种汤。
他实在想喝清淡的,偏偏朝曦叮嘱了他必须将各种汤汤水水喝完才能喝稀饭。
没奈何多喝一碗,晚上跑茅房跑的勤快,被朝曦吓到。
朝曦告诉他这么憋下去,会不能用,还真没说谎,叫他去找其它大夫对质,口供一模一样,这厮才终于改了半夜偷懒的习惯。
起夜起的多了,这厮不出意料……冻出了风寒。
朝曦就知道会这样,提前做好了准备,每天晚上给他喝了姜汤,还是没能阻止沈斐病倒。
他这么个身体,只要生一场小病,立马起了好几个并行症,鼻子不通气,头晕眼花,喉咙痛,还不肯配合检查。
藏着掖着不告诉朝曦自己病的多严重,要靠朝曦自个儿发现,今天刚强着给他滴了药水,第二天又要给他检查喉咙。
沈斐对这些很抵触,不太喜欢被朝曦检查眼睛和伤处。
他如果不喜欢,便不太配合,如果已经逮住了还好说,反正打不过她,摁在床上强行检查便是,如果沈斐事先知道,会拖着重伤的身子逃跑,伤的太重,步子迈的像裹了脚的老太太,走不了多久就要歇一歇。
歇一次小半个时辰,从来没有逃跑成功过。
朝曦不用去远,搁附近随便一看,便能逮住走了小半天的沈斐,关键他也没地方可去,就在附近转悠而已,嘴上说是散步,其实就是躲检查。
难道以为躲过了一时能躲一辈子?
眼药水还是要滴,喉咙还是要看,药一碗没少喝。
明明知道每天做的都是无用功,沈斐还是会花很多功夫逃跑。
许是滴眼药水太难受,检查喉咙也不轻松,那药更是苦的不忍直视,几样加在一起,连特别能忍的沈斐都忍不下去,今儿去钓鱼,明儿去爬山,后天要与人商量大事。
总之不管他干什么,借口多少,最后都会被朝曦逮回来,老老实实将该做的做完。
不知是吃阳性的药多了,还是沈斐熬夜看奏折看得太久,眼睛上火,时常有一些小血丝。
朝曦发现后他先是不承认,后来拜倒在家规一百条上,叹口气交代最近确实有些眼花,稍远的地方需要眯着眼看才能看清。
这很明显是眼睛过于疲劳导致,朝曦当机立断没收他的文房四宝,让他没东西可写,当然只在晚上,白天还是会还给他。
这厮逃跑了几天,没一次成功过,终于放弃,自暴自弃似的,只要一到点便躺在床上,等着朝曦折腾他。
连最抗拒的滴眼药水都老老实实,没有半点挣扎。
还是怕他扭头,闭眼,习惯性固定住他的脸。
刚开始滴的时候沈斐受不了,滴一滴,他便闭一次眼睛,左边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晶莹透亮,琉璃珠似的,右边睫毛湿湿,不知是被泪水还是眼药水浸透,意外露出脆弱的一面。
朝曦从来没见过他哭,虽然是被逼的,不过内心还是燃起了保护欲。
果然美丽不分男女,只要喜欢的东西,都想好好护着。
朝曦尽量温柔一些,奈何手不听使唤,又把沈斐弄的两只眼睛都流了泪,活像她欺负了沈斐一样。
朝曦深深检讨自己,沈斐在她的阴影下能活这么久着实不容易。
这人多灾多难,身子骨就从来没好全过,不是这毛病,就是那毛病,药从朝曦遇见他开始,就没有断过,活脱脱的病秧子。
大概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出去不方便,别人走一步,他需要走十步的时间才能追上人家,行动缓慢是一个问题,疼也是一个问题。
沈斐本来就宅,逃跑失败后干脆整天待在屋子里,看书,处理奏折,睡觉,一天只做这三件事。
朝曦终于看不下去,每天中午将他赶出去走走。
她在后面盯着,不盯沈斐也会走,但是走的很慢很敷衍,就像他喝药似的,会喝,但是会慢慢喝,反正就是拖着过程,不肯接受现实。
现实是残酷的,说白了就是再怎么拖,该走的步骤还是一个没少,顶多就是朝曦浪费点时间和精力罢了。
每天抱着胸,拿着棍子,像撵小鸡一样,将沈斐撵的到处走。
军营外围有一段篱笆似的墙,很长很长,将军营一圈包住,通常朝曦便将他赶到这里,沿着篱笆走。
一般只能走一半,沈斐实在太忙,这还是他的所有空闲时间,当然也和他身体太差,走路龟速有关,更多的还是不想走。
他越是不想走,朝曦越是要他走,光走还不行,朝曦开始给他安排一些小活,叫他剥个蒜,摘个青椒,偶尔切个菜,再包个饺子。
因为身上还有伤,弯腰就疼,镜花姐姐和水月姐姐护主,抢着要做,就是不想让沈斐动手。
朝曦可不管那么多,有人帮忙就干双份的活,帮忙的人越多,沈斐越惨,本来只要洗洗青菜便是,后来被镜花和水月连累,必须要跟着朝曦上山摘菜种菜。
其实他这个样子,根本干不了活,还只能帮倒忙,可朝曦就是不放过他,谁不来都行,就他不行。
每天花很长的时间爬山,再花很长的时间下山,一站小半个时辰,几乎只有一个中午和晚上的时间处理奏折,早上的时间被朝曦占用。
许是做的太过分,朝曦每天被人数落,道她太狠,辣手摧花,对王爷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云云。
传着传着传成了虐待。
她跟沈斐本来便不清不楚,尽是些她的乱七八糟传闻,一半说她是男,一半说她是女,争了半天,最后也没个结果。
才消停没几天,被她虐待王爷的传闻覆盖,毕竟虐待王爷可比她是男是女的消息还要劲爆,一时间军营里尽是她的传说。
沈斐受着伤,路都走不好,公务那么繁忙,还要伺候她,朝曦就躺在他的帐篷里嗑瓜子,地上积累了许多瓜子皮,她自己也不扫,让沈斐扫。
镜花姐姐代劳都不行,就要沈斐扫,通常沈斐叹一口气,也不拒绝,拿了扫帚过来扫干净,没多久又积累了一堆,又要他扫。
镜花和水月看不下去,“朝曦你太过分了,公子都伤着这样了,就不能让他好好休息吗?”
朝曦翻个白眼,“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弱吗?就是因为你们太宠着他了。”
沈斐的伤一直不好,朝曦找了很多原因,开始以为是喝茶,后来茶换成了大麦茶,没有半点副作用,也不会相冲,可沈斐的伤还是不好。
朝曦想来想去,不太明白,直到有一天瞧见帐篷外晒的花草。
一盘是沈斐精心养的君子闻竹,只因为多晒了半天太阳,没有来得及抱回屋里,叶子便萎靡不振蜷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