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大总管是同乡,互相照料着,原来她帮大总管说过话,大总管对她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来叮嘱她不要告诉任何人的,但是公子问,她只好实话实说。
“他真这么说?”沈斐蹙眉。
“当真。”镜花很肯定道。
“暗卫回来了吗?”沈斐又问。
“回来了,说是朝曦姑娘已经安全进了皇宫。”镜花道,“公子,你说太后会不会在皇宫里等着朝曦姑娘?”
沈斐摆手,“不会,除非她傻了。”
把朝曦引进宫里动手,这不是告诉别人,是她杀得人吗?
“朝曦在宫里也好,比在外面安全。”
这事可能就是个巧合,太后不可能将朝曦引进宫里,敢不敢杀朝曦还是一回事。
那个女人一向优柔寡断,定还在犹豫,若她当真杀了朝曦,确实可以一举两得,既让皇上收心,朝曦无法‘吹耳旁风’,也能给他一个致命打击。
可惜对她来说同样是致命打击,朝曦是他的人,他决不会伤害半分,死了肯定是太后所为。
太后为什么要杀朝曦?
因为跟皇上走得太近,几乎可以说是因皇上而死,皇上一定会记恨太后一辈子。
只这一条便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瞻前顾后,心胸狭窄,成不了大气候。
*
朝曦的心思很单纯,没刻意留在小皇帝身边,倒是小皇帝一直缠她缠得很紧,连上茅房也要叫她在门外候着,时不时喊她一声,确定她在外面才安心。
“你这胆子也太小了。”朝曦抱胸,“平时我不在,你怎么过来的?”
小皇帝有些尴尬,“我原来不这样的,就是最近,老是做噩梦,不敢一个人睡。”
他倒是诚实,实话实说道,“你陪我睡好不好?”
他俩逮蛐蛐,喂蛐蛐,逗蛐蛐,吃点心,下棋,一直玩到亥时。
已经是深夜,该睡觉了。
朝曦打个哈欠,“宫门都下钥了,我也出不去,不陪你还能怎么办?”
小皇帝这个兔崽子比沈斐还能熬,不敢睡就一直不睡,明明已经困的几乎睁不开眼,他就是不睡。
眼看着已经撑不住,谁料出了回恭又精精神神的缠着朝曦给他讲故事,大殿里所有的蜡烛都要点上,不让人吹。
窗户尽数关上,燃了三个火盆,将屋里烤得热乎乎的,偏干燥才敢安心躺在床上。
门外还要有人候着,大总管就躺在隔壁,这明显不合规矩,不过小皇帝害怕,也没办法,只能这么熬着,第二天还要精精神神的伺候小皇帝,也是难为了他。
今天很幸运,有朝曦顶了他的班,替他照顾着小皇帝。
越是到睡觉时间,小皇帝越是害怕,死撑着也不睡,他不睡,朝曦也没办法睡,偏偏肚子里又没有墨水,只得给他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那孩子长大后,随着师傅出了谷……然后……嗯……”
“然后怎么了?”小皇帝刚上了个茅房,现在人还没睡意。
“然后……”
“怎么了?”小皇帝抬头看他,“朝侍卫,你是不是睡着了?”
朝曦被他摇醒,还不承认,“胡说,我哪里睡着了?我精神着呢。”
小皇帝不信,“你刚刚眼睛都眯上了。”
“我那是闭目养神。”朝曦继续讲,“然后她找到了一个人间仙境,还捡了一只熊,和一条蛇,一只猴子,一个男人,她可爱捡东西了,什么都往家里捡,只不过留下来陪她的只有熊和男人。”
“蛇这个王八蛋以为她是坏人,每天上门咬她,猴子老烦了,往她屋顶上扔东西,男人……男人……”
“男人怎么了?”小皇帝追问。
“男人……”朝曦意识模糊,脑子糊成一片,半响才道,“……好看。”
砰!
她一头栽进小皇帝的被子里,小皇帝怕冷,盖了两床,下面铺了两床,床上软软的,朝曦整个人陷进去,一点不想出来。
小皇帝想叫醒他,又有点不忍心。
“朝侍卫已经陪我很久了,不好再打扰他。”
他想了想挤进朝曦怀里,又拉来被子,裹在俩人身上,正要跟着睡去,熟悉的笛声再度传来。
那笛声悠长,忽远忽近,诡异异常,每次听到笛声,他都会想起不好的回忆。
他的父皇死于非命,一脸血的看着他,还有他的皇后,一个劲的说她冤枉,想让他帮她报仇。
杀了宁王,杀了宁王,这句话就像魔咒似的,不断在他脑海里出现,他好害怕,他不想杀人。
皇叔是好人,他不要杀皇叔,可他好怕,好怕父皇和皇后会来找他。
怎么办?怎么办?
元浱捂住耳朵,不想听那笛声,可那笛声就像咒语似的,穿过他的掌心,直达他的脑海,他不想听也要听。
好怕啊!好怕啊!
父皇和皇后会来找他!
他们说不杀了宁王就带他走。
他不想死。
怎么办?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还带着睡意的声音沙哑好听,宛如救命草,登时掩盖了幽幽传来的笛声,不断敲打在元浱心里。
元浱睁开眼,瞧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朝曦面色凝重。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这是一首不太合时宜的诗,讲了情情爱爱,思念愁肠的故事。
是镜花姐姐总爱念的一首,念多了,朝曦不小心记了下来,否则凭她的学问,应付这种事怕是只能嗯嗯哈哈唱一首惨绝人寰的小曲了。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怕吓着小皇帝。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没有学问就是没有学问,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还好她的目的很简单,主要在打断那笛声。
这可不是简单的笛声,有催眠引魂的功效,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江湖上出现一个魔头,吹一曲魔曲,但凡听到的人无一例外,疯的疯,傻的傻,自相残杀的自相残杀。
显然这人还不想让小皇帝疯傻,他用的曲子很柔绵,一点一点摧毁小皇帝的心,让他为他所用。
难怪小皇帝这么怕睡觉,别说是睡着的时候,就是醒着的时候,他都没办法克服那笛声,可想而知睡着后那笛声入耳,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有人在暗中搞鬼!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朝曦陡然掐了小皇帝一把,小皇帝迷离的眼神回来了一部分,“跟我一起念。”
小皇帝呆呆的跟着她念,眼睛里尽是恐惧。
朝曦有些心疼,念的声音又大了些,只要她的节奏不被那笛声打断,小皇帝迟早会回神,只是拖得越晚,小皇帝受到的影响越大。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朝曦念的急了些。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她一字一句,不断重复这首诗,不断打断外面的笛音,破坏那笛音的效果,这样还不行,到隔壁将大总管踢醒,让他过来,念诗给小皇帝听。
大总管不知道为什么,倒是兢兢业业念了起来,一首接着一首,都不带重样,有心想问他为什么要念诗,朝曦已经猫着身子,瞧瞧打开窗户跑了出去。
旁人听不出那笛声在何处,只觉得奇怪,这笛声怎么忽远忽近,忽左忽右,朝曦听得真切,这人一定是利用了假山,或是干脆待在水池子旁,才能吹出这种效果,空洞,带着回音。
白天小皇帝带朝曦到处逛过,院里何处有水池假山朝曦也知道,直奔那边过去,果然瞧见一道黑影坐在水池边,手里拿着白玉笛子吹。
好家伙,胆子真大,这可是皇宫,当四周的侍卫都是摆设吗?
朝曦瞧了瞧旁边的侍卫,发现因为离的太近,也被笛声迷惑,昏昏欲睡,不太能管事。
这里没受影响的大概只有她一个,倒是屋里好一些,离的远,又关了门窗,有隔音,效果不强,大总管一把年纪,又无儿无女,孑然一身无牵挂,受的影响很小很小,大概以为就做了一场噩梦,自个儿能调节,小皇帝就惨了,被吓成这副模样。
小皇帝对她不错,没看见倒也罢了,看见了不能当没看见,怎么都要为他报仇。
朝曦五指间多了几根银针,在月光下闪着光,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笛声戈然而止,随后是金银碰撞的声音,那人居然用笛子扫去了她的银针,是个高手。
朝曦袖中的匕首滑落在掌心,借力一跃,笔直捅了过去,那人又用笛子挡住,他这笛子不是玉,倒像是骨头,结实异常,又接连挡了朝曦好几剑,依旧完好无损。
水边就是假山,贴的很近,以至于陆地很少,俩人在狭窄的地方打斗,连个站得地方都没有。
都是单脚,另一只没地搁,在空中你来我往的纠缠,不知何时反绕在一起,谁也不让谁。
“你是谁?”朝曦质问。
那人不说话,玉笛从她脖间敲去,被朝曦用匕首挡住。
退下谁都奈何不得谁,俩人开始手上较量,朝曦的点穴法派上用场,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非常好得逞,不过片刻便将一根银针刺入他身体里。
那人吃痛,砰的一掌打来,正中朝曦肩膀,朝曦很少挨揍,疼的腿一松,俩人分开。
她只稍稍花了些功夫站定而已,再抬头那人已不见,朝曦不死心,穷追不舍,她一掌没有白挨,在那人身上沾了药粉,那人急于逃跑没有发现,药粉哗啦啦掉在地上,几乎相当于活脱脱的引路人。
朝曦跟着药粉一路翻墙越楼,追到一半断了线索,那药包被黑衣人随手丢在地上。
该死,让他跑了!
朝曦捂着肩膀,疼的有些不正常,衣服掀开才发现里面黑了一片,朝曦倒抽一口凉气。
“好毒!”
她居然还没发现,刚刚活动了那么久,毒已经顺着肩膀侵入五脏六腑。
还好带了药。
朝曦吃下解百毒的丸子,发现效果不大,又捏碎一颗敷在肩膀上,还是黑乎乎一片。
她干脆将一小瓶尽数倒进嘴里,这才缓了口气。
想翻墙回去,发现手脚无力,只能依着墙慢慢走,不知是这里的动静被发现,还是怎么地,她听到了很多脚步声,还有人打着灯笼走来走去。
怕被发现,朝曦隐在黑暗里,头越来越晕,迷迷糊糊似乎感觉有人站在她面前。
“小拖油瓶?”
烦人,你才是小拖油瓶!
等等,叫她小拖油瓶的只有一个人,她师傅!
“小拖油瓶长大了,变成大拖油瓶了。”
第118章 尴尬的事
“小拖油瓶?”
合欢掀开马车的帘子, 四处检查一番, 确定没有人跟着松了一口气。
“师傅你叫我?”朝曦趴在马车头顶, 只露出一颗脑袋问。
合欢吓了一跳,“你怎么又跟来了?”
“我在山上无聊嘛。”朝曦声音有些委屈,“师傅说要带我下山的, 又偷偷溜走。”
师傅骗她说明天走,带她一起, 还叫她准备准备,结果昨天自个儿偷偷溜下了山,还好她及时发现, 紧赶慢赶追上。
“我下山是为了与美男谈情说爱,做些你侬我侬的事,带着你怎么行?人家还以为你是我女儿呢。”合欢叉腰。
彼时朝曦才七岁, 师傅年轻貌美,肌肤胜雪,一双桃花眼格外勾人, 如今朝曦十九岁, 一晃十二年过去, 师傅依旧年轻貌美,肌肤胜雪,一双桃花眼勾人。
时间仿佛没在她身上留下一丁点的痕迹,还是那般好看,动人,连朝曦这样的女子瞧了都会脸红。
师傅有特殊癖好, 格外喜欢看她脸红,时不时调戏她一句,跟她比谁的脸嫩,每次都说她粗糙的宛如乡下干粗活的汉子,自个儿是天天泡羊奶的千金小姐。
朝曦小时候不懂,师傅说什么就觉得是什么,傻傻呆呆,现在才明白过来,这厮就是不要脸。
喜欢往小了说自己,虽然她确实有资本,没少在那张脸上花功夫,瞧着自然年轻显嫩,跟二八少女没什么区别。
“师傅。”朝曦突然抓住她的手,“我长这么大你不开心吗?终于不用当母女了,可以当姐妹了。”
合欢哈哈大笑,“长大了嘴都变甜了。”
朝曦身上太疼,无力再说其它的,只紧紧握住师傅,不能再让她跑了。
合欢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还输在毒术上,丢我们鬼谷的脸。”
朝曦勉力支撑,“我怕他跑了,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没注意自个儿。”
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也是大意了,以为带了药就没事。
朝曦突然想起一句话,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她以为自己医术精湛,又在毒术上有研究,不怕毒,结果还是败在毒术上。
“我虽然吃了大亏,不过他也没占上便宜,他中了我的七星连珠。”
朝曦的银针上抹了毒,那黑衣人被她打入一针,毒已侵入五脏六腑,所以她穷追不舍,想赶在那人死之前逼问出什么,谁料自己先倒下了。
好在那人情况不妙,没本事返回杀她,否则朝曦这会儿该遭殃了。
“什么人手段这么厉害?”合欢问她。
朝曦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对小皇帝不利,吹催魂曲,想诱导小皇帝。”
她实在没力气说其它的,便省些劲,闭目养神不再动弹,一只手还是牢牢握住师傅。
那手没什么力气,合欢一挣便能挣开,不过她没动,反而空出另一只手,给朝曦把脉。
这种毒对于鬼谷传人来说,实属小儿科,回去修养修养便是,连药都不用吃,合欢只是好奇是什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