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曾经战斗过三天三夜的对手,两人初次组队战斗,居然颇有默契。菲莉丝虽手握重器,又有女神加护在身,以一人之力要打过莉迪亚和莫吉多的组合,仍是差了点火候。但饶是如此,当菲莉丝不甘地惨叫一声,终于倒下时,莉迪亚和莫吉多的状态栏也是一片惨不忍睹,莉迪亚囤的大半药水都在这一战中磕完了。
而天空中的战斗,也在这时进行到了尾声。
随着一声沉闷的重响,梅尔克琉斯女神如断线的风筝,整个人被击落在了神殿的石柱上,大理石的柱子因此出现了深深的裂痕,大量的金色血液沿着柱子流淌而下,倒在地上的菲莉丝见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女神大人!”
“无妨。”
嵌入石柱的女神轻咳一声,唇边流下一道金色的血痕。她伸出手,仿佛没事人一样,一把拔出了捅进腹中的黑纹细剑,轻轻一甩。细剑上沾染的血液洒落的同时,一道黑影从空中急坠而下,重重落在了石砖地面上。
“雷伊!”
看清那是什么后,莉迪亚惊叫出声。
仿佛千年前的历史重演,不知何时变回了青年模样的特雷克里斯特,被女神的制裁之剑一箭穿心,双眼紧闭倒在了地上。剑柄的蓝色宝珠光彩荧荧,青年的胸前,金色的血流个不停,淌了一地。
“接下来就看你了,我亲爱的孩子。”
梅尔克琉斯挥动有力的双翼,自空中轻盈落下,停在了莉迪亚面前。才短短一分钟不到,她身上所受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感受着从女神身上传来的如有实质的威压,莉迪亚眼前一黑,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绝望。
“选择吧,是主动牺牲,与我共同成就永恒的伟大功绩,还是反抗到底,与他一同化为尘土?”
梅尔克琉斯将脸凑近,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一张圣洁而美丽,一张恐惧而狰狞,隔着短短的距离对视,看着眼前熟悉的脸露出魅惑人心的微笑,莉迪亚翠绿的眸中闪过了一丝茫然。
雷伊……输了?
不、这不可能……他明明说过不会有问题的,怎么会?!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难道她注定了要成为祭品,永远也逃不脱这样的轮回吗?是她的错吗,因为她不想认命,所以雷伊才会选择反抗,是她害了雷伊,都是因为她,她应该死,她应该和他死在一起……对,她应该和他死在一起,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快闪开,别看她的眼睛!”
斜刺里突然撞来一具身体,挡在了莉迪亚身前。腹部骤然感受到一阵疼痛,将莉迪亚从被蛊惑的状态下唤醒,颤抖着低头,莉迪亚发现女神手持雷伊的那把细剑刺穿了莫吉多的身体,带血的剑尖来势不减,顺势捅入了自己小腹半寸。
“梅尔克琉斯!!!”
又是愤怒又是痛苦,莉迪亚将身体从剑尖退出,魔杖一挥,就是一个大魔法。
“真遗憾,直到最后,你还是执迷不悟。”
女神发出了一声哀叹,手中的剑向后拔出,剑尖指向了莉迪亚。
【梅尔克琉斯出现!】
进入回合制战斗后,莉迪亚终于看清,原来梅尔克琉斯身上受到的伤并没有完全愈合。在刚才的战斗中,雷伊已经削掉了女神大量的生命值,只要她能把剩下的一丝血条耗光,这场战斗就能获胜。
有希望……还有希望!只要她能打败女神,一切就有希望!
莉迪亚咬紧牙关,最强魔法像不要钱一样,一个劲兜头朝女神砸下。大量的陨石呼啸着自天际坠落,在女神脚下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熔岩深坑。女神身上不停浮现着代表掉血的红色数字,但与此同时,莉迪亚注意到,梅尔克琉斯的血条不减反增。
这效果——是女神桂冠!
每一回合,当莉迪亚用攻击砸掉女神一丝血条时,到了女神的回合,女神桂冠的自动回血功能触发,更多的血被加了回去,时间一长,女神反而在逐渐恢复。
不行!即便是现阶段的最强魔法,依然无法给女神造成足够的伤害,还是等级太低吗,现在在战斗中,无法读档,等女神恢复一切就晚了。难道就到此为止了吗?明明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难道又要重来?
……不,这是最后的机会,伊恩不在她身上,雷伊也已经倒下,只要将她击败,梅尔克琉斯就能成功完成封印,到时候,她就会死!不行,一定要想想办法,她不想死!
在生死关头,莉迪亚眼前突然浮现出两件东西的影子,混乱的头脑骤然一片清明。
【梅尔克琉斯低声吟唱咒文,莉迪亚受到87伤害】
【莉迪亚更换装备,佩戴了邪神护腕】
硬扛下女神的攻击,莉迪亚浪费了一回合的行动,换下了身上的圣雄护腕。护腕替换的同时,来自圣雄护腕的100点血量与魔力加成骤然减少,女神下一回合的攻击接踵而至,莉迪亚的HP一下子降低到了507。
到了她的回合,莉迪亚算了算回合数,再次消极对待,用邪神之冕换下了圣言头冠。
【莉迪亚更换装备,佩戴了邪神之冕】
莉迪亚的行动速度比女神略快,折算成回合,刚好是在女神行动五次后,她能获得额外一次的行动机会。
在漆黑的头冠戴在头顶的一瞬间,由于头冠的诅咒,莉迪亚的血条即刻清空,HP变成了1点。眼看着只要再一击,女神就能要了她的命,但就在此时,偏偏又到了莉迪亚的额外回合。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莉迪亚高举魔杖,朝梅尔克琉斯使出了目前的最强魔法——全属性的“远古超新星”。
【莉迪亚使用了大魔法“远古超新星”】
【莉迪亚召唤流星自天际坠落,梅尔克琉斯受到99999伤害】
【梅尔克琉斯被击败了】
【莉迪亚获得了胜利,得到……】
终于,赢了吗……
在攻击落下的一瞬间,由于邪神护腕反弹攻击的诅咒,莉迪亚的HP瞬间倒扣为了负值。虚软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身体,一片天旋地转后,她如一片凋零的落叶般,轻轻倒在了地面上。
“喂,莉迪亚!”
当莫吉多从失血的虚弱中回神时,发现地上的女孩正在消失。就像是一尊由沙子堆砌的人像,从四肢的边缘,不久前还在与他斗嘴争吵的女孩一点点化作沙砾,纷纷扬扬洒落在地面上。旁边不远处,苟延残喘的菲莉丝一直安静观赏着这一切,发现莫吉多的瞪视后,她发出了一声鬼魅般的轻笑,仿佛在庆贺又多了一名见证死亡的观众。
“哈哈哈……她活该!真蠢啊,透支了不该属于这具身体的力量,付出生命与灵魂的代价是理所当然的。”
“你……可恶!”
莫吉多捂着腹部的伤,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莉迪亚,爬到了特雷克里斯特身边,握住了插在青年心脏的制裁之剑。
“我主!请您醒来吧!现在正是需要您的时刻!”
剑拔出后,流血的伤口瞬间痊愈。但任凭莫吉多怎样呼唤,青年依旧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呵呵哈哈哈……你死心吧,女神将阿南刻锻入了剑柄,邪神被自己的力量所伤,短时间内他是无法醒来的!而当他醒来,发现那个叛徒已经死去,你说他会是什么样子?”
菲莉丝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尖笑,随着粗哑的笑声,大量的血沫涌上她的咽喉。越来越多的血堵住了喉咙,女神官的笑声越来越低,漆黑的瞳孔扩大,渐渐失去了呼吸。在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小小的匕首,一把十字形的匕首。
与特雷克里斯特这类自然神不同,梅尔克琉斯这种由信仰而生的人造神,是能被杀死与替换的。
菲莉丝自裁了,在目睹了渎神者最后的下场后,她带着微笑,追随她的女神而去。
神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莉迪亚的身体还在持续不断地崩坏,从四肢到头颅、然后是胸口、腹部、心脏……沙拉沙拉,沙拉沙拉,越来越多的沙砾从灰扑扑的法师袍中漏出,在地上形成一个人形的沙堆。
落在地上的魔杖与头冠等装备,成了她存在过的最后的证据。
从旁见证了一切的莫吉多从喉咙口发出一声低哑的哽咽,坚毅的脸上头一次流下了一道泪痕。
这就是,命运的抗争者,莉迪亚的故事。
-达成True End:【弑神】-
第59章 后记
莉迪亚在一片温暖的海洋中浮沉。
周围很吵闹, 很明亮, 金色的光幕织成梭形的茧, 将她包裹在其中。犹如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莉迪亚蜷缩着身体, 做了个漫长的梦。
那是一个普通的午后, 阳光普照,草木生香。庭院的大树下,几名身着白袍的学者正窃窃私语。
“她是极尽慈爱与悲悯的,以消除世间的不幸为己任。”
“她同时也是公正而强大的,她愿用美妙的歌喉歌颂一切的善与美,却也不惮用手中的利剑肃清污浊的邪恶。”
“她应是美丽的。”
“是的, 毫无疑问。她是完美的存在。”
“那么,为我们的女神取个名字吧。”
“梅露涅瓦如何?”
“晨曦的微光,梅露涅瓦。”
梅露涅瓦, 梅露涅瓦,梅露涅瓦……从那个午后开始,越来越多人开始在心中呼唤这个名字。或期盼, 或渴望,或赞美,或崇敬, 饱受战争摧残的土地上, 一个被杜撰的存在, 在千万信众的祈愿中, 一点一滴, 汇集成小小的一团温暖的光。它睁开迷茫的双眼,在世间如幽灵般游荡了半个世纪,直到某一天,又一个人在心中呼唤梅露涅瓦时,它骤然意识到,梅露涅瓦,就是它自己。
不再是它,而是她。
梅露涅瓦在晨曦的微光中因欢喜而颤抖。
那一天的清晨,璀璨的霞光笼罩了大半的天空,与碧蓝的海平面交相辉映,美得窒息。那是她在庆贺自己的诞生,一个由信仰而生的新生神明,光明女神梅露涅瓦。
梅露涅瓦,梅露涅瓦,梅露涅瓦……每一天,都有无数的人向她祈愿,愿疾病痊愈,愿土地丰收,愿恋人平安归来,愿战争结束。梅露涅瓦是公正而慈爱的,她平等地听取所有人的祈愿,并尽自己所能照拂每一个人。可她实在太弱小了,疾病没有治愈,土地连年歉收,恋人战死沙场,战争依旧持续……有一些人对她失望,但还有更多的人依然在每日祈祷。
梅露涅瓦,梅露涅瓦,梅露涅瓦……
战争又爆发了。西部统一后,帝王挥剑直指东部,大量的男丁被征调往东部的战场。
梅露涅瓦,请让战争停止。
女神大人,请保佑我的丈夫平安回归。
梅露涅瓦,请赐我国强盛的武运,让军队战无不胜。
梅露涅瓦,梅露涅瓦,梅露涅瓦……
战争催生绝望与暴虐,民众深受苦难折磨,祈祷成了他们最后的自我救赎。大量的愿望涌入她的神殿,黑暗中唯一的光明,痛苦中唯一的希望,伟大的光明女神梅露涅瓦啊,请倾听我们的愿望,让战争尽快结束,让四分五裂的岛屿得到统一。
好的,是的,你们的愿望我听到了。
当无数的愿望都隐隐指向同一个目标时,她终于获得了足够的力量,随着军队的精锐奔赴战场。女神的加护令军队如一支刺入心脏的利剑,长驱直入,直捣黄龙,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直到,蛰伏在北地的古老神明遭到惊扰,慵懒伸出了藏锋千年的爪牙……仅仅是一个瞬息,如碾死一群蝼蚁般,名唤特雷克里斯特的自然神,用他的力量昭示了,何谓自然的恐怖。
一夕之间,帝国精锐溃不成军。
邪神,那是邪神!
带来灾厄的邪神,混乱与无序的特雷克里斯特!
邪神理当封印!
消灭邪神!
女神大人,女神大人,女神大人!
越加杂乱的祈愿如蚊蚋般轰然闯入她的神殿,见识了神祇的威力,民众变得越发焦躁与狂热,每天都有那么那么多的狂信者向她献祭,他们喊着,消灭邪神,消灭邪神,消灭邪神……疯了,所有人都疯了,疯狂的祈愿凝成了一颗漆黑的种子,钻入她的脑海,带来持续不断的隐痛,抽枝发芽。
愿望变了。
她其实更喜欢那些温暖的、关切的、充满爱意的祈愿,可是,所有人都被刻意激发的仇恨蒙蔽了双眼。她是公正且慈悲的女神,她倾听一切的愿望,好的愿望,坏的愿望,那么那么多人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思来到她的神殿,驳杂的情感淹没了她,渴念,仇恨,恋慕,愤怒,贪婪,暴虐,悲伤,喜悦……她是谁?她是梅露涅瓦,可是,梅露涅瓦是谁?
她渐渐忘了自己为何诞生,只有一个念头,随着信徒的无数次祈愿,在脑海中越刻越深——消灭邪神。
于是,她召唤了那个女孩,救世圣女莉迪亚。
虽然过程生出了诸多波折,但最终,计划还是成功了。
叛逃的圣女在东部被捕获,作为生贽封印了邪神特雷克里斯特。一年后,东部的都城被攻破,首领罗斯维其出城投降。野心勃勃的西部帝王南征北战了四十余载,岛屿终于完成了统一。
为了维护教会声誉,叛逃的圣女莉迪亚被描述为了心怀天下忍辱负重的伟大少女。战后,教会为她举办了盛大的追悼会,皇帝本人也亲自到场。国丧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不知是谁在某个瞬间产生了联想,渐渐地,有一种说法在人群中流行了起来。
伴随着陨石一同从天而降的救世圣女莉迪亚,就是梅露涅瓦女神。
为了从邪神手中拯救苍生,女神牺牲了自己,将邪神封印。
民间为女神重建神庙的呼声越加高涨,女神降临的蕾切尔湖被更名为坠星湖,随同女神一起落下的黑色陨石被打捞上岸,由帝国最好的工匠耗费十余年的心血,对照着圣女的画像,铸造成了雪白庄严的女神像。同年,圣教正式更名女神教,主建筑由圣都迁往了湖畔女神殿。
一切都在改变。
梅露涅瓦也是。
历经了两百余年的波折,她终于获得了实体。那是以救世圣女的长相为蓝本,得到千万信徒认可的外貌。金发碧眼,仁慈悲悯,左手手执公平之秤,右手高举制裁之剑,身覆白纱,背生双翼,圣洁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