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路人甲——我想上天
时间:2019-03-02 12:30:36

  正听到紧要出,偏五姐出来扫兴,娉婷不好与姐姐拌嘴争辩,有人却不忿了。
  娉婷一母所生的哥哥看五姐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斥责自己的妹妹,而且话里话外的说他妹妹德行有失,小年轻正是血气方刚,不服管教的时候,如何忍得下去,因此很不高兴的站出来说,“五姐,你这话也太重了吧,小七不过是跟咱自家兄弟们玩笑而已,怎么就败坏名声了!难道连自家兄弟也要当贼一样防着避着吗,你要不爱跟咱们碰面你就自个儿回内院去,管的着别人吗?”
  “你还好意思说,一定是你拿回来的那什么报纸惹得祸,上面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就一股脑的拿给小七看,弄得她见天往你们堆里扎,性子都野了,那花花绿绿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书,看多了还不教坏了她!”
  端秀随吕氏见完客,便在丫头的带领下来找娉婷。
  结果还没出院内呢,就听见好大的争执之声,眼见着两边就要吵起来了,顿时悔得不行:她可真没想到这位表姐能古板到这个地步,她莫不是“程朱理学”的开派人转世吧,不过是一个故事而已,而且她在讲的时候也很注意了,考虑到娉婷的年纪,别说那些稍微血腥、恐怖、艳情的情节,就连男女主的亲昵互动,她都给都有意识的做了删减,自认为没有什么犯忌讳的地方,任谁听了也只能说好、说妙,偏她要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简直是个刺头哇。
  其实端秀和大家一样都弄错了重点,对于五姐这样的人来说,娉婷讲的什么故事不要紧,即使她讲的孔孟之道,五姐也会觉得她不安分守己,因为那就不是女子该做的事情,只有跟她一般每天关起门来绣花那才是淑女的本分呢。
  端秀不想因为自己惹得娉婷被骂,也不想让《绣像小说》无故背锅,便想站出来承认这故事是自己说给娉婷听的,想来对着她这个客人,五表姐还能客气些吧!
  刚想开口,却听有人笑道:“你说的是那《绣像小说》报吧!这可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相反,是个大大的好东西呢!这《绣像小说》可是著名的学者大家李伯元先生主编的,里面都是些时事描写、朝堂针砭、革新激励的热血好文章,写文的也都是社会上有才有名的人,你说的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都是话本绣像,专门给你们女子和小孩看的,让你们即使读不懂文章,看图也能知道它的大概意思,现在上海凡是读书识字的人,就没有不看它的,就连那些太太小姐们也都争相阅读,唯恐落伍了,我想着咱们这样闭塞偏僻的地方是肯定买不到的,所以特地搜罗了它发行的期刊,带回来给你们姊妹看,也让你们能够知道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变化,多长些见识,不做井底之蛙,也好跟城里人一样,与时俱进嘛!”
  五姐见大哥也站出来为小七解围,心下好不自在,但她也不敢与大哥论长短,脸上一红,又没人给个台阶下,心里那些不自在霎时又化作一股老羞成怒,只能梗着脖子道:“大哥你倒是好意,可那些家国大事与我们女孩儿有什么关系,咱们又不一样,看了报纸还能去考状元做官不成,咱们女孩儿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只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学些端庄贤淑,任这世界再怎么变也是不怕的!”
  说完便硬拉着娉婷回了内院。
  嗣穈自然也没机会问出这故事改编自何人之手了。
 
 
第十章 废科举
  待他们走远了,兄弟几个才重又坐下来闲话。
  “哼,五姐真是讨厌,她以为自己是菩萨啊,管得真宽,害的我们故事都听不成!”小胖子撇嘴,一脸不忿。
  刚刚出声辩白的青年也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哎,我这次去了外面才知道咱们这里有多封闭,明明咱们与沪市隔得也不远,却真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了!”
  穈嗣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大表哥,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呢,那个沪市真有那么好么?我二哥现就在那儿开油粮铺子,每每回家,也直说那里气象万千,极度繁华,完全不同于我们这边,他还建议我明年跟他去那边的新学堂里求学呢!”
  “哦,那你可别犹豫,一定要跟你二哥去,咱们徽州的男孩子自古就是‘十三四岁往外一丢’的,你也到了该外出历练讨生活的时候,不过我往常就听人说你是个极会读书的,也不知你自己是个什么章程,恐怕你们家是想着要你中进士考状元的,依我看这恐怕就难实现了,你可能不知道,这几年到处都在闹着要变革,教育行业更是来势凶猛,从前年开始,直隶总督袁世凯、盛京将军赵尔巽、湖广总督张之洞、两江总督周馥、两广总督岑春煊和湖南巡抚端方等一批高官就不断的联名上奏,要求朝廷取消科举考试,广开学堂,广纳新生,多学格物,不学八股,听说老佛爷已然恩准,只待来年便要正式下谕废除科举了!”
  周围的小年轻们都听得目瞪口呆的,科举居然要废!
  至隋唐开科取士至今,科举已然存在了1300多年了,那就是一架通往上层社会的天梯,天下读书人无不梦想着有一天能通过科举登上天子堂,站在权利的最高峰,执宰天下,实现鲤鱼跃龙门的梦想。
  现在居然要废掉这座天梯,可问天下千千万万读书人答应不答应呢。
  其中一个年纪略长的青年便忿忿的说道:“这怎么可能呢,科举一途是多少人立命进阶的所在,更是关系到□□国生,怎可轻易废除呢!五年前,那康、梁贼子伙同其乱党,搞的什么戊戌变法,提出废除八股改试策论、停止武举并开设经济特科等的改革措施,结果怎么样,他们那维新变法不过持续了百来天,便被朝廷禁绝了,多少人在菜市口断了头,又有多少人被牵连下狱,就连康、梁至今也是流亡海外,不敢露面,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而已,结果不仅科举一切照旧,武举考试甚至还恢复了他们的“刀弓石”科目,所以依我看,这科举是绝对废不了的!”
  青年说完,周围一片点头附和之声,纷纷表示大表哥这是危言耸听,那些道听途说的消息不必过于在意。
  那位大表哥心知跟他们是说不通的了,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新闻了,他们居然还拿来说,这些年又出了多少变化,有了多少新闻,他们却是一概不知,仿佛还活在几十年前呢。
  正如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他们从心底里就不想相信这件事会发生。
  他现在看他们就真像看一群井底之蛙,虽然比喻刻薄了些,却也是事实。
  不过两年前,他与他们也是一样的井底蛙,平日里只管闷头苦读,在这封闭的山村里,“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倒是很容易了,他们既没有主动开眼看世界的想法,也没有了解时事变迁的途道,哪怕外面都天翻地覆了,这里却始终十年如一日的平静,教人如何不愚昧无知呢。
  幸而他被送去了上海的新学堂求学。
  这两年在上海的见闻,足以重塑他的三观和思想,他见得越多,学得越多,就越是忧心如焚,就像每一个热血青年一般,为大清朝的未来、为这个风雨飘零的家国而深深的忧虑,可回到家乡,他却仿佛进了世外桃源,不,是进了逃避的龟壳,是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了沙子里,有种无知是福的感觉。
  大表哥越发觉得学堂先生言之有理,若想国富民强,大清必须不断的进行革新和学习,就像日本国一般,兴教育、办学堂,从根本上改变老百姓们的愚昧无知,教大家都能与时俱进。
  看看他的兄弟姐妹们吧,只因自己无从了解外面的世界,便天真的以为外面的世界同他们这小乡村是一样的,男人还是要读书做官、光耀门楣,女人们还是要裹脚守贞、贤惠为要,殊不知大城市的人都已经漂洋过海,去他国求学,寻求救国方式,女人们也已经穿着洋装、踩着高跟鞋出来交际工作了。
  只可惜他们这儿实在太过封闭,群山环抱,土地贫瘠,民生凋敝,保守守旧,难与外界通信息,连份报纸也难以看到,如何让这些人转变观念!
  大表哥正有些悻悻然,却见表弟穈嗣出声说:“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三年前,朝廷不就下诏永远停考武科了吗,而且乡试和会试等均试策论,也不再用八股程式命题了,同时,朝廷还在考试中增加了政治、历史、地理、军事等适应时代需要的科目,严格说起来,科举已然被废了一多半了!大表哥在外面见多识广,此番论断必然不会是空穴来风的!”
  说完穈嗣便期盼的看向大表哥,希望他能再多说一些外面的新闻。
  大表哥却不想对此过多争论了,毕竟明年就能看到结果如何了,事实总是比道理更能服人的。
  倒是这小表弟,真教他刮目相看,虽欠缺了些见闻,可那眼界却一点也不窄,颇有几分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运筹帷幄之能啊,怪道大家都叫他穈先生呢,果然有几分本事,将来必定是个人物。
  笑着揭过了这茬,大表哥转而说起别的:“那沪市的繁华热闹我是说不尽的,就说我当初第一次出门,一下火车,喝,那满街都是红头发绿眼睛的洋人哪,男人穿西服皮鞋,头戴高帽,明明身强力壮,却还在手里拿根拐杖!女人更不得了,穿着露胳膊露胸的洋裙,就那么在大街上挽着男人的胳膊走路,啧啧,那里出门不坐马车,坐小洋车,坐电车、黄包车,坐车的时候,人人都在看报纸!”
  讲到这里,大表哥对穈嗣道:“你也可以看看我带回来的那《绣像小说》,反正家里姐妹是不会看了,还不如你拿去,起码懂些外面的规矩,万一去上海了,也不至于抓瞎怯场。”
  穈嗣心头狂喜,对于爱看书的他来说,这可算是这趟走亲戚最大的收获了。
  大表哥捡那新奇有趣的东西说了一阵,便各自散了,又叫小胖子去内院寻她七姐,找她把那些报刊取回来。
  小胖子得了他大哥的好处,立马就去了,回来得也快,却是两手空空,压根没拿回东西。
  “七姐说我去迟了一步,她刚把那些报纸给烧了!”
  “什么?好好的干嘛要烧掉,这十几期报纸我可是花了5元大洋才买回来的!”
  嗣穈听闻大吃一惊:“什么?洋五元?这报刊居然这么贵?”
  大表哥忙解释道:“这报刊是不贵,不仅不贵,还很便宜呢,比方这《绣像小说》报吧,每月出一本或两本,每本最少二十页,零卖也只要大钱五十文,倘若包年还有优惠,我之所以花这些钱,一来那些早期的报纸不好收集,往往比当年发售的要贵,而二来里面还有不少彩印的精品,又贵一些,三来嘛,总要给帮忙收集的人一些跑腿费,总的算下来,可不就花了大价钱么!”
  一听大哥为了收集这些报纸废了这么多心力钱财,小胖子越发不忿了,鼓着腮帮子道:“七姐肯定是怕五姐去告状所以才烧了,五姐怎么这样,她自己不看就算了,还不准别人看,真是浪费哥哥一番好意,不知好歹……”
  “算了,算了。”大表哥无奈摆手,看来他当初就是多此一举,本来是想家里姐妹也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她们不能出门,看看报纸也是好的,哪想到……
  “那可就没法子了,只能对不住你了,叫你空欢喜一场!”大表哥对穈嗣表达歉意,兄弟姐妹里唯一一个能说得来、有几分想法的人,那报纸最该给他的,可惜了……
  穈嗣虽然心下失望,然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再说了,刚刚听大表哥说的这一通话,他已经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希冀,心内打定主意,明年必随二哥去沪市求学,也看看大表哥口中那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端秀把那一叠书本一样的报纸妥善包好,交给双红收着,好在后儿一起带回家去。
  原来娉婷被五姐拉回来后,又被讥讽了几句,奈何她是姐姐,这事也不好闹到长辈们面前,只好忍了。
  回屋后越想越气,找不到可以出气的人,便只能把一腔怒火发泄到那几本报纸上,从床头柜子里一股脑抱出来摔到桌上,打算拿火点了。
  端秀一见那厚厚的一叠报纸,顿时就喜不自胜,忙抢过来护着:“好妹妹,你不要就把它送我吧,就当我给你讲故事的辛苦费了!”
  娉婷只不过一时气恼,也不至于真的要烧掉,好歹是大哥特地带回来的,还值不少钱呢!
  而且那些册子都被她看过了,可惜她识字不多,那满页的文言文她可不爱看,也就那些图画还有些意趣,既然自己用不着了,留着说不定又叫五姐教训她几顿,还不如送给表姐,叫表姐再给她讲几个故事听!
  于是在小胖子来之前,端秀便与娉婷达成了协议,那些报纸正式易主,归了端秀。
  得了天大好处的端秀,连着两个晚上卖力的给娉婷讲了通宵的故事,好歹在回家前把《新白娘子传奇》给结了尾,却再没时间讲别的了。
  娉婷好生不舍,恨不得表姐就常住下来,夜夜与她讲新故事听,那该多幸福啊!
 
 
第十一章 广告
  熬夜的后果便是回家的路上端秀硬是在那颠簸摇晃的马车内打了一路的瞌睡。
  吕氏看女儿眼下一片乌青,显见的是熬夜熬很了,又见她坐着瞌睡,那脑袋七摇八晃的恨不得从脖子上掉下来,只得揽着她抱到怀里,点着她的额头,嗔怪道:“你昨晚怕不是跟娉婷淘了一晚上,今儿早上看你们俩都精神萎靡得不成个样子,平日看你也是文静端方的,莫不都是装出来哄人的!”
  端秀心道:宾果,恭喜你答对了,我确实是装出来的,而且一装十来年,怎么样,已经被她精湛的演技和敬业的精神给折服了吧!
  刚来这个世界的头两年,她简直是兢兢业业、忐忐忑忑,随时都处于担惊受怕的情绪里,生怕吕氏给她把脚裹了,为了摆脱厄运、适应环境,她就用尽了全部的心力,整天都处在备战状态,压根也没空去想别的,更别提感慨一下穿越时空的悲哀啥的。
  好在她一向也不是什么悲春伤秋的人,跟很多现代人一样,具有强悍的心里接受能力,错愕过后,便积极寻找有无穿越金手指傍身,诸如空间啦、异能啦、系统啦等等,这些自然是一个也无,又完全没有再穿越回现代的可能,只能面对现实,打点起精神装小孩。
  她知道这一世的亲人只有吕氏和大她两岁的哥哥,也想竭力与他们亲近,既可弥补他们失去了亲生的女儿和妹妹的遗憾,也想给自己在异世找到依靠和心灵归宿。
  可惜成人到底没有孩童的赤子之心,端秀只能做到与他们亲近,却无法像真正的家人一般亲昵。
  这可能就是古代和现在的家庭关系和家庭模式的不同吧。
  在现代,妈妈即是母亲可以抚慰保护她,又是朋友可以与她平等交流,还是闺蜜,能相互分享小秘密,可吕氏不行,她对于孩子永远就只有一个身份:家长;她也是爱她的儿女的,只是这个社会使然,她只会也只能做一个端着的人,做一个亲而不密的封建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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