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秀笑她:“你要是有钱就去住,那条件稍好一些的,住一晚至少要五角钱呢!”
王稚萍不死心的翻着册子:“这上面都是针对石库门和公寓的介绍,沪市难道没别的租房了?”
“有啊,脏乱差的棚户区,与小偷、□□为邻,随时还能有盗匪出入你家,运气好的还能欣赏到警匪当街互射的精彩枪战呢,保证你每天都有不一样的刺激,只是估计你不敢住!或者高大上的独栋别墅,风景独好、设施齐备、交通便利,安全也绝对有保障,可惜你又住不起。”
王稚萍虽说也在社会上历练过几年了,可所处环境相对简单,社会经验并不充足,听了冬秀一通带着恐吓性质的分析,顿感自己前途无亮,生活坎坷起来。
冬秀说的倒不是假话,只是稍微有些夸大、有些妖魔化了而已,说的也是最坏的一些情况,几个极端例子一列举,总算是彻底震慑住了这胆大的妹子。
“到时候你就与我们一道住,下了火车别乱走,就在出口处等着我去找你。”
王稚萍有些不好意思,可也真不敢自己折腾着去租房了,只得道:“那会不会太打扰了,这样吧,如果我实在租不到房子,那便与您合租,房钱咱们一起平摊!”
冬秀无所谓,只要这姑娘不一个人就行了。
“胡先生的脚疾很严重么,一会儿能到餐车里来用午餐吗?”
王稚萍也是今早才知道宝先生的丈夫居然是鼎鼎大名的胡先生这件事的,而且十分有幸的在送行队伍中见到了许多当世有名的大师,很多都是报上常客,他们的文章也是每一个青年的案头读物。
作为一个已经离开校园好几年,平日里只能在报上瞻仰大师们风采的资深文青,王稚萍激动得简直想要原地转圈撒花来表达自己的幸福感,还暗搓搓的跟着蹭了好几次与大拿们握手的机会。
宝先生可真是太了不起了,不但自己是小说圈里的魁首,就连丈夫也是新文化界的泰斗,这恐怕才是真正的珠联璧合、佳偶天成吧。
“也没那么严重,只是到底不易多走路,直接在包厢里叫餐就行了。”
有人陪着聊天解闷,旅途便觉好过许多,火车摇摇晃晃、走走停停的在路上走了三天两夜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期间,胡竞之居然还做了两篇文章出来,也真是叫冬秀怪佩服的。
而王稚萍姑娘早已是面有菜色,坐车坐得浑身僵硬,并且还在下车后出现了严重的晕车症状,等冬秀与胡竞之在出口处找着她时,她正被人搀扶着蹲在路边眼泪汪汪的吐呢。
冬秀示意胡竞之先去与前来接站的友人们汇合,她处理完这边的事再去找他。
胡竞之朋友故交遍天下,这认人和记人的本事便绝对差不了,他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站在一边静候的男人,是那个曾在六国饭店请冬秀姐吃过饭的报社编辑,而在火车上,他也知道了那个一起吃饭的姑娘便是冬秀姐如今的专属编辑,现在正蹲在路边吐得不能自己,的确需要冬秀姐去安排一下,只交待一下便过去找自己的老友们了。
“唐先生,好久不见,您这是来接人的?这可真是巧了,一下车就遇到故人!”冬秀走过去一边打招呼,一边搀着王稚萍另一边胳膊。
来人正是唐才常,相比冬秀她们一行人的灰头土脸、精神萎靡,他倒是红光满面、情绪饱满,见胡竞之走远了,这才笑着道:“这可不是巧合,我是专程来接您的,欢迎您来沪市。”
冬秀略想一想就知道了,定是王稚萍与这边通过气了,当下十分感动,也不知人家在这里等了多久了:“哪敢劳烦您亲自来接站,本想等稳定下来后再去拜访您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待您有空,一定让我做个东道,请您吃顿饭,”唐才常知道他们夫妻有人来接,现下也不敢再耽误时间,当即道:“您先过去吧,我看您先生已经往这边张望了,怕是不能久等的,至于王编辑,您也不用管了,我们报社会全权安排妥当的。”
王稚萍闻言,也虚弱的冲她摆摆手:“先生您先走吧,我与唐主编一道就成了!”
冬秀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与他们告别后便去找胡竞之了。
第89章 情敌
胡竞之过来接站的朋友足有八人,七男一女,且个个都是时髦的洋气装扮,便是精神面貌看着也与周边人很是不同,那种疏朗自信、大方爽阔的神气十分引人侧目,瞬间便成了出站口的焦点。
待胡竞之一一为她做过介绍后,这群人又硬是在车站前照了张合影,这才坐车离开。
沿途高楼林立,西式建筑比比皆是,街上往来的汽车和洋人也比比皆是,比之北京的古韵,更多的是现代化的摩登气息,看着已初具未来十里洋场的繁华和气场,待将来北伐运动成功,国民政府定都南京,紧邻着的上海也将乘势变得愈加耀眼辉煌起来,风头甚至盖过北平市,成为亚洲最大的国际金融都市。
他们与其说是到了沪市,不如说是到了租界这个国中国。
而他们的住所便是在租界内的一处公寓楼内,胡竞之的朋友们十分贴心,知道他有脚疾在身,行动不便,还特地选在了一楼。
这栋公寓是一层两户,分隔在楼梯两端的格局,每一户每户大约能有小两百平的面积,里面卧室、书房、客厅、厨卫一应俱全,就连家具摆设也是全派的欧式,完全可以拎包入住,而且窗外绿树荫隐,环境清幽,正适合休养,冬秀转了一圈,表示十分满意。
“说来也是巧了,原本你想租下这间房,最少也得另付两百元的顶费,可这家的前房客恰是你老兄的仰慕者,一听这房间是你要租用的,立马便把那笔顶费给你免了,月金也只需三十元。”
房子很不错,价钱更美丽,冬秀暗自在心里咋舌,就这租金在北京都足够租个四合院的了,还是带大院子的那种,这儿可真不愧是寸土寸金的上海滩哪。
再有这顶费,便是房客在向二房东或前租客租房时必须付的一笔费用,那价格往往能高得你怀疑世界,这笔钱足够你在乡下置几亩良田,也能在别处买下一所房产,可在寸土寸金、一房难求的租界,却仅是你的一块租房敲门砖而已,没办法,谁让租界治安好、环境优,经济又发达,便是为了享受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抽水马桶加淋浴设施,也多的是人挤破了脑袋来出这笔钱,往往拿着钱还不一定能找到肯租的呢。
“好了,你和嫂夫人一路坐车也辛苦了,我们便不多加叨扰了,你们今晚好好休息,待一切安顿好了咱们再聚。”
冬秀与胡竞之的确是疲累得很了,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招待他们,客套两句便起身送他们出门,走到门口时那个女人又柔声细气的对他们交代道:“我已经提前给你们定好了饭食,估计六点钟左右便会有人送过来,这楼里的热水是限时供应的,晚上七点到九点才可用热水洗浴,出门右转,沿着那条梧桐路一直走,便有卖各种吃食的店铺和小摊子,明天可以在那边过早……”
待人都送走了,冬秀往那弹性十足的沙发椅内一窝,十分满意的喟叹一声,与胡竞之道:“这位女士可真是细心又体贴,方方面面都为咱们考虑到了,对了,她叫什么来着,那会儿我头晕脑胀的也没记住!”
“她姓阮,叫阮壁衡,你叫她阿衡就是了,她是我二嫂后母生的,咱俩成婚时她还是迎亲使之一呢!”
“哦,阿衡,她就是你去年出差遇到的那个红颜知己吧!”
冬秀虽然一路都没什么精神,可她又不是瞎子,这姑娘一路上看胡竞之的那个眼神,啧啧,真似望穿秋水,终于盼得良人归的样子,那眼中的爱意和仰慕恨不得淌出来,而且其他人要么叫她嫂夫人,要么也称她胡太太,只有她,很别扭的叫了她冬秀姐,在照相时也特意站在了胡竞之的身边,微微侧身偏头的样子,显得很是亲密,不知情的人看了还得以为她是胡太太呢。
看他俩这熟稔的态度,之前肯定是有过不少交集的,即便不是去年跟他传绯闻的那一位,也是个颇有野心的爱慕者。
胡竞之把脚翘在沙发扶手上好缓解痛楚,毫不心虚道:“可不就是她,就因为我那时候犯了脚疾,她去照顾了我几天,那群人就捕风捉影,说些轻薄的话调侃我们,最后越传越离谱,好像我们真有了什么事似的,哎,真是一群损友,我倒罢了,太太你一向是个大方讲理的,能够明辨是非,可阿衡却被这流言给害苦了,哎,听说她今年已和丈夫分居了,正闹离婚呢!”
“是因为你?”
冬秀饶有兴味的打量着他,难不成胡竞之无意中还做了回男小三不成。
其实她一见着这姑娘的面,便彻底打消了胡竞之与她有些什么的猜疑,这姑娘顶多算个暗恋,或者明恋,胡竞之可能会对她有好感,却绝不会爱上她。
“怎么会因为我呢,算起来她还要叫我一声四哥的,我不过拿她当妹妹罢了,她是不满包办婚姻,不愿回家与丈夫生孩子,所以躲到这边来,”胡竞之又叹气,“不过她丈夫却是个心胸狭隘的,听说很是在意这个事儿,罢了,我以后还是远着她吧,免得妨碍到人家的婚姻!”
现在冬秀更加确定胡竞之对那个阿衡无意了,民国文人多风流,有个把红颜知己算是美谈一桩,他们便不会介怀甚至避讳,可他们同时也极爱惜羽毛,很是在意自己的名声,与已婚妇人搅和到一处的事一般是不会发生的,当然了,如果真是爱情来了,双双离婚后在一起也是有的,可看胡竞之这避之不及的态度,是生恐沾上这桃色绯闻了呢,可见他对那位阿衡真是毫无爱意的。
胡竞之已然表露自己的态度,冬秀颇感无趣,觉得自己婚姻保卫战的第一枪才打出去,便哑火了,当下也揭过不提。
晚上两人用过饭,洗了澡,早早的便躺到那张软的不像话的弹簧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冬秀毕竟是时常锻炼保养的人,饱饱的睡过一觉,精神便完全恢复了,至于胡竞之,那是个发着高烧还能做激情演讲的人,而且之后还连着赴了一场饭局,又赶了一场牌局,精力旺盛得本就不是常人可比。
和煦的阳光透过薄纱打进室内,平添一份唯美的浪漫气息,夫妻俩有志一同的决定以一场白日宣淫来开始美好的一天。
正渐入佳境呢,门外响起敲门声,冬秀忙示意他停下来,胡竞之却是不理,箭在弦上不得发可是要把人憋坏的,一手揉捏着自己的心爱之物,一边挺身而入,疾风骤雨的律动起来。
这边两人战况正酣,门外的敲门声也是锲而不舍,从一开始的轻柔而短促,渐渐变得急躁而粗暴起来。
胡竞之一把扯过被子把两人蒙住,专心享用自己的美味大餐,冬秀到底不如他淡定,听见门外的敲门声,实在无法全情投入,干脆使了点小巧儿,很快便叫他粗喘着疏泄出来。
“啊~”冬秀从被里探出头来,却惊见窗户外有张人脸,吓得她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胡竞之正压在她身上享受享受着那阵余韵,被她突如其来的用力一绞,浑身一酥,不由得闷哼一声,微微疲软下去的东西立马又有了抬头了趋势。
“你这叫得也太迟了吧!”胡竞之咬着她的耳垂,顺势往里顶送了一下,用充满魅惑的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轻语:“看来刚才并没有叫太太满意,待我重新表现一番!”
冬秀赶紧捂着被子,拍着他的背,急切的说:“窗户外有人!”
她真是大意了,昨晚居然没把灯芯绒的遮光窗帘给拉上去,便是那层薄纱带蕾丝花边的窗帘也没拉严实,搞得大早上要经历这样惊悚的场景,还好胡竞之正趴在她身上,是背对着窗户的,否则非得吓出什么毛病不可。
胡竞之闻言,忙从温柔乡里醒悟过来,动作极快的扭头去看窗外,果然见到个一闪而过的头顶。
当下也没了什么旖旎缱绻的心思,批了衣服过去将窗帘拉上,两人这才着急忙慌的穿上衣裳,出去开门一看,门口却并没有人。
“你看那边~”冬秀指着他们卧室窗下的花圃与他看。
原本他们一楼的窗户下都有一片开得正盛的花圃,拿竹片编制的篱笆扎了起来,推窗即可望见,十分的惹人喜爱,现下却有一片被踩的倒塌伏地了,痕迹直达他们卧室的窗下。
冬秀与胡竞之面面相觑:难不成是遇到什么偷窥狂或者想要入室行窃的小偷了不成!
它们租住的这幢公寓楼算是租界内很好的一块地段了,相对来说治安还是很不错的,大抵对得起它高昂的租金,况且这大白天的,外面还有保安进行巡逻呢,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寸吧,刚来就遇到这种罕见的衰事。
“竞之你怎么与太太站在大门口,莫非知道我们要来,特来迎接的不成!”
两人正在那儿愣怔,却见昨儿来接过站的两个男人并肩过来,略显诧异的打趣他们。
冬秀立马便有些尴尬起来,她和胡竞之急着出来查看情况,头也没梳脸也没洗,实在是太失礼了。
幸而那两位先生颇有涵养,见着他俩蓬头垢面的样子依旧面色如常,胡竞之与他们打过招呼,便把两人请进了会客厅。
“阿衡呢,怎么没看见她?”略年轻些的男人打量了一圈,没在屋里看见人,便开口相问。
“是啊,她说怕胡太太初来咋到,一个人不便出去买早点,便先我俩一步给你们送早餐来了,按说她早就到了,你们现在应该正吃着她送的各色早点呢!”另一人也随口附和着。
冬秀一听这话,立马回想起来了,那张贴在玻璃上把她吓得乳酸的脸,可不就是那位阿衡女士的么,之前她又惊又慌不敢多看,加之是背光的方向,本也没看太清楚,一时就想岔了。
她隐晦的与胡竞之对了一个眼神,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点,两人颇是无语,又有些尴尬,毕竟也算是认识的人,被人抓到白日宣淫算是怎么回事啊,日后还怎么愉快的见面啊。
别看这时候西学东渐闹得厉害,也有年轻人敢自由恋爱、婚姻自主了,可国内的大环境还是以保守为主的,男女间的那点子事儿依旧是遮着隐着不能见人的,便是那些以黄色刊物为主的报刊,登出来的那些个所谓香艳文章,在冬秀这个阅尽千帆的现代人眼里也是极其委婉的,读起来还朗朗上口,极有美感。
青天白日的那个啥,即便是正经夫妻,那也是道德低下、不要脸,要被人指戳说道的,特别是读书人,一般都很是忌讳,不过,显然胡竞之这个被美色腐蚀的人不在此列。
至于女子,那就更别提了,便是再泼辣的骂街妇女也羞于提及此事。
冬秀现在倒是不怎么在意那位阿衡女士偷窥的事了,她反倒担心他们夫妻给人家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