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王大龙长得一样，但歌声真是天差地别——按白天说的，王大龙唱歌像鸭子快要被人捏死之前发出的挣扎。
突然想到这个，余苏忍不住笑了一下。
对方唱完一首歌，正低头拿水喝，看见余苏笑，也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容来。
余苏便趁这时候开口说：“你唱得很好听。”
他羞涩地笑了一下，问道：“要点歌吗，二十块钱一首。”
余苏摇摇头，摸出一百块钱来给他：“我想跟你聊一百块钱的天。”
他愣了愣，脸上突然冒出两团红晕来，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啥，我，我有女朋友的。”
“……”余苏心说，这人连在假象里都是傻的。
她低咳了一声，正色道：“其实我是个写的，常常关在家里闷头码字，想找人聊天的时候就找不到朋友了，现在我脑子里有个梗，想找人问问看写出来怎么样，可又找不着人，所以，你有时间吗？”
男人犹豫了一下，余苏接着说：“耽误不了太多时间的，你就当是唱歌累了休息。”
他终于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去前面休息椅上坐着聊？”
余苏帮他收拾了一下东西，二人一起走向前方，找了张没人的椅子坐下来。
周围人来人往，他还显得有些拘谨，两只手乖乖放在膝盖上，坐得跟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似的。
这也是应该的，在他看来，余苏是个完全陌生的人。
而在余苏眼里，他却已经是至交好友。
余苏笑了一下，开始说：“我在写一个故事，里面的主角被投放到了一个异空间里，空间里的人告诉她，她以前的那个世界是假的，全都是在做梦……”
她改变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将大致的情况讲了一遍，最后盯着他的双眼说：“主角回到了这个世界里，并立刻跑出去找那些她认识的人，可那些人都换了身份和名字，连她这个人都不记得了，她几乎崩溃，但她最终还是没有相信这一切，认为现在的世界依然是假的，她真正的伙伴和家人全在外面等她从这里出去……但我写到这里就卡住了，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样让她在这个孤立无援的世界里找到离开的办法，你有什么建议吗？”
跟王大龙长得一样的男人皱了皱眉，表情也像极了认真的时候的他。
他默默想了一会儿，开口说：“你是说，这个任务的规则是‘活下去’？那不管怎么样，这个主角都不能在这个假的世界里死掉了。不论是自杀，还是一直活到老都不行，因为老了之后也会因为各种原因死掉，这就能排除一个完成任务的方法。那么……主角应该先去找她之前就认识的那些人，从他们身上找找线索。至于线索是什么，就要靠你自己去设计了，毕竟你才是作者。”
余苏点点头，心中暗想，从他的这段话里，虽然没有得到如何完成任务的提示，但却排除了一个错误的方法。
他说，不能自杀也不能在这里一直活到老去。
她又和他聊了一会儿，却没有再得到别的提示。
也许她应该再去找找别人，不过，那些人可能不需要她刻意去找就会出现。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她是用见过的人来虚构了原本的世界，所以那些能够被她看见过的人，一定就在她周围。
余苏留下了这个男人的联系方式，道了谢，起身告别。
她走得非常慢，开始注意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视线不停地去看他们，因此还收到了不少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
在这条步行街上她没有再见过别的老熟人，但她不想去找封霆，离开这里之后，她又在附近其他地方慢慢逛了逛。
一直走，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在综合市场外面看到了一个推着三轮车卖小吃的摊贩——他正在被城管勒令赶紧走。
余苏远远看见了他那张臭臭的脸，差点笑出声来。
这是什么鬼设定，为什么要让白天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男人来卖手抓饼？
好几个城管在一边等着他收摊，白天把一些东西放回三轮车上，推着车子就准备离开了。
余苏四下看了看，赶紧跑到路口墙边去开了一辆共享单车，骑上自行车远远地跟在了三轮车后面。
大约五六分钟之后，三轮车在另一个繁华路段停了下来，白天下了车，整理好东西重新开张。
余苏也停下来，放好自行车后走过去，开口道：“老板，我买两只手抓饼。”
白天抬头看了她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又垂头开始准备起来。
他的手指很漂亮，唐古以前说过，这比较适合用来弹钢琴而不是杀人。
而此时这双漂亮的手，开始帮余苏摊手抓饼了。
可这个本该厨艺精湛的男人，愣是把饼给烤糊了，上面放的料也乱七八糟的，最后这张饼连卷都卷不起来。
他松开手，有点尴尬地抬头看向余苏。
余苏跟他对视了几秒，忍着笑问：“你第一天做生意吗？”
他挠了下头：“我妈生病了，我来顶一下。抱歉，看来你只能去买别家的了。”
余苏摇头，“不用了，这样挺好，帮我包起来，还差一只。”
白天尴尬地笑了两声，道：“那，我就收你一只的钱好了。”
趁着他继续埋头做下一只的时候，余苏又照着之前那样，找了个在写的借口，将问过王大龙的问题对他又问了一遍。
白天这次烤得更焦了，一张饼在裹的时候就碎成了几片，还掉了许多渣。
他干脆停下手，盯着自己的手指仔细想了想，然后开口说：“如果我是主角，我会先去找那些本来认识的人拿线索，但这个世界里的人都是假的，所以他们给出的建议，我会反着来听。”
余苏心想，白天给出的提示是要把他们的建议反着听，可这个建议……是不是也该被反着听？
白天重新又烤出了一只饼，这次的卖相已经好了很多。
余苏还是给了两只的钱，道谢离开。
她吃了一口手里的手抓饼，不得不说……这个假白天的厨艺，比真正的白天差远了。
剩下的需要找到的人，还有三个。
唐古，洪华和胡苗。
余苏一边想，一边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多了，她今天还没吃过饭。
任务得完成，饭也得吃饱。
她在自己住的小区对面的小餐馆里点了碗牛肉面，一边吃一边继续在手机上面关于“死亡游戏APP”的信息。
找不到，不管怎么搜，都完全没有任何相关的内容。
一碗面，在她想起来的时候才吃一口，很快就凉了。她叹了口气，放下手机打算先吃饱再说。
刚吃几口，餐馆外面就有人进来了。
她埋着头在吃面，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声音有些耳熟，余苏转头看去，便看见了胡苗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
胡苗给出的提示是，“你可以写，有人给的线索是真的，还有人给的是假的。主角必须从这些线索里分辨出真假，根据正确的提示来行动。”
在她说以前，余苏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在余苏心里，封霆王大龙他们六个人是最重要的同伴，所以她至少会从这些人口中得到六条提示，如果全部都是真的，那这场任务的难度就比较低了。
所以，其中一定有假的，而且她认为，假提示的数量应该会大于真的。
天黑之前，余苏都没有再找到下一个人。
她便回了家，洗漱休息，心情还算平静。
反正着急慌张都没用，那反而会给她带来不好的影响，使她无法冷静思考。
既来之则安之，不着急，慢慢来就是了。
但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之中，洪华和唐古两个人，都没有在她的周围出现过。
余苏还是有点忍不住了，在这一夜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决定先去找封霆。
第152章
刑警队大门外, 多了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孩子。
她一直站在那里，既不进去，也不离开。
当里面有人注意到她出来询问时, 她也什么都不说, 只是沉默地摇头。
直到那位女警走了出来。
她一身合体的警服, 模样很漂亮，看起来英姿煞爽, 朝余苏面前一站，那种气势就足够压上一大截的。
她走到余苏面前站住，笑了笑, 语气和善地问：“你不是那天来过的妹子吗？这次也是来找姚队的？”
余苏看着她，点了点头。
她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透露出浓浓的自信, 笑说：“你别误会，是现在他不在，否则一早就出来了，我是想跟你说，不如你先进去坐着等，大概再有半个小时他就该回来了。”
连余苏为什么而来, 她都不问。
余苏不由暗想，如果这真的是现实世界，自己可真比她差远了。
见余苏没动，女警伸出手来：“要不先正式认识一下，我叫严芮。”
余苏低头看了一眼, 伸手与她握了握，微微笑了笑，说道：“我只是有一个问题想问问那位警官，问完就走，没有别的意思。”
这种感觉，真不舒服。
就像自己是个厚着脸皮非要插到一对情侣之间的第三者，而且是人家根本就不放在眼里那种。
问题是……封霆明明是她的啊。
“没关系，”严芮笑了一声，“走，进去喝杯水，慢慢等。”
余苏还是摇头：“不了，我等会儿问他一件事就走。”
严芮挑了下眉，没再强求。她无奈地说：“那好，如果你站累了随时过来，我就先进去了啊。”
余苏道了声谢，依然站在门口的围墙边上，默默地等待着。
可半个小时后，封霆没有回来。
她的腿站得有些僵了，靠在墙角蹲了下去。
严芮又出来了一次，歉意地说道：“抱歉，姚队在外面遇到些事情，耽误了时间，可能还得半个小时。”
余苏点点头，什么都没说。不管等多久，她都必须得等着。
半个小时，又半个小时，她时站时蹲，一直在等。
等到了下午三点多，严芮又一次出来，告诉她：“姚队那边有突然状况，恐怕很晚才会回来了，你今天连午饭都还没吃？要不先去吃个饭，明天再来也行。”
余苏笑了一下，摇头道：“没关系，我再等等。”
她继续等，等到了刑警队里的人陆续下班离开，也没有等来封霆。
直到一名中年男人出来劝她走时，她才从对方的话里得知，封霆今天休假，根本没有来上班。
他还说，“你个傻孩子啊，严芮不是出来告诉你好几次了吗，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余苏没说什么，只向他询问封霆的联系方式。
他有些为难，最后也是看在余苏等了一天的份上，答应拨通号码，让余苏用他的手机跟封霆对话。
就算是这样也好，余苏感激地道了几次谢，从他手里接过手机时，目光在屏幕上扫过，并将那串数字默念了好几遍。
当电话接通，从里面传来了封霆熟悉的声音。
余苏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那些不舒服的感觉，低声说：“姚警官，你好。”
电话里静默了一下，他才说：“你是？”
“我是那天来过的那个人，还叫错了你的名字。”余苏说，“这不重要，我现在是因为有一个问题需要你给我答案，所以才来找你。”
“我们似乎不认识。”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不只是疏离了，甚至隐隐有一点淡淡的反感。
余苏能理解，站在他的立场上看起来，他就是莫名其妙被一块狗皮膏药给黏上了，甩都甩不掉那种。
可她也没办法，就算是被厌恶，她也必须接着往下做。
她当着那个中年警察的面，用他的电话，对那头的封霆说：“我想问你的是，如果有一个人被传送进了异空间，并且这里的人告诉她……”
旁边的中年男人原本一脸好奇地看着她，渐渐的，那目光里多了几分诧异和警惕，就像是在看一个随时有可能病发的精神病患者。
余苏知道，电话那头的封霆可能更会觉得她是个神经病。
等她说完之后，电话里果然安静了很久。
然后他问：“你就是为了找我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余苏笑：“不然呢，你以为我是想追你吗？”
电话那边咳嗽了一下，才传来一句：“那么，这种奇怪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来问我？”
余苏只说：“总之，只要你回答了我，我就不会再来找你了。”
“好，我想想。”他想了一会儿，开口说：“既然在上个假世界里可以杀掉别人离开，那么在新的这个假世界里当然也可以。前提是，主角必须确定那个世界是假的才能行动，否则，杀人可是犯法的。”
余苏笑了一声，问：“就这样吗，还有别的吗？”
“嗯，”他想了想，又说：“还有，主角可以自己去死。至于原因，你自己应该能想到。就这样，我约了女朋友看电影，快到时间了，再见。”
最后这句多余的话，显然是在暗示余苏不要想什么奇奇怪怪的办法去接近他了。
余苏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微微笑了一下。
虽然那个“女朋友”不是她，但真正的封霆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大概也会这么做，这挺好的。
她将电话还给了等在一边的中年男人，笑着道了声谢。
中年男人盯着她的脸，认真地说道：“姑娘啊，我劝你有空的时候去看看心理医生，就先别追男孩子了啊。”
余苏：“……”
这该死的任务，故意整她的。
回家的路上，她回想起了封霆后来说的那句“主角可以自己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