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问得童妙西直挠头。
说实在的, 她印象中的美国人大多守时，这都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整个摄影团队也明明都已经到了，怎么就是不开工？
半个多小时之前他们到的时候她就特意去问过了，明明整个团队都到了，摄影师也就位了，为什么非得让他们再等等？
直到摄影棚的大门再次被打开。
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童妙西才明白这是为什么。
传说中早已经退出《少年》的纽约时尚教父洛伦艾佛瑞，艾爷，他来了！
艾爷的打扮很简单，却也很张扬。
一套经典款的手工西服，搭配上绅士帽与他的墨镜，他看起来就好像最古典最优雅的英伦绅士，从头到脚都透着一丝不苟的气息，完全不像个土生土长的美国人。
见他到场，摄影师立刻殷勤地迎上去打招呼。
然而艾爷只是跟他简单地点头招呼了一下，视线透过棕色的镜片，淡淡地扫向了韩恬。
隔着一段距离，艾爷食指中指并拢，利落地朝他点了一下，然后掌心向上朝自己勾了勾。
时隔三年多，一老一少终于再次打了个照面。
韩恬往他面前一站，两人相视一笑。
艾爷弯起唇角，目光在褐色的镜片下不太清晰。
“还记得我吗？”
“当然。”韩恬盯着他看，“那么你呢？还记得当年说过的话吗？”
艾爷用同样的“当然”来回复他：“否则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小家伙，你也让我等得太久了。”
对此韩恬只能报以歉意。
他知道自己当初的离开和回国发展令不少人错愕和惋惜。
“正好——”艾爷从摄影师手中接过相机，淡笑着说，“今天就由我来负责拍摄，让我看看着四年里，你究竟成长了多少。”
……
摄影棚里，音乐声间歇。
导演喊了声“咔”，扭头对着名单打了个叉，说：“下一个，Manda，Manda Sarries。”
试镜的节奏远比所有人想象中要快。
除了第一个上场的安吉丽娜勉强熬完了第三个环节，剩下的人基本上都死在了跟着音乐表现自己的时候。
身体太僵硬、表情太面瘫、找不到状态……各种各样的理由，导致根本挨不到第三个环节——检查动态拍摄的效果。
“挺严格的嘛。照这个速度，难不成第一个上去的安吉丽娜反倒有戏了？这么看来，我努努力，说不定也有机会呢。”站在初雅身边的姑娘小声嘀咕。
刚说完，就被她身边的另一个人打断了：“你想得美。类似这种海选都是有内定的，我们啊，就是过来陪着走个过场而已。能在大导演和NT面前露露脸也好啊，听说NT认识很多时尚圈的大佬，要是能搭上他，将来还愁什么机会呀？”
小姑娘连忙问道：“真的有内定？谁呀谁啊？”
“这我不太清楚，不过我有个朋友是这个摄影团队里的，他跟我说早在一个礼拜之前就已经定下了，就在今天来的人里面，我刚才看了下，似乎不少都是挺有名的模特啊，还有那种三线小明星。”
“哇，谁啊谁啊？”
那个女模特扫了扫现场的所有女模，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说：“刚才第一个上去的安吉丽娜来头不小，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她。不过既然是内定，肯定多少了解过试镜的内容，我看她刚才那一副明显错愕的表情，完全不知道会放《Secret》，我敢断定肯定不是她。另外，之前试过镜的十几个人里面，我觉得也没有。剩下的这么多人里我觉得有三个人比较有可能。”
说着，她用下巴点了点左前方角落里带着棒球帽的女模说：“她叫塔莉娅，出道有两三年了，在欧洲那边比较有名气，今年似乎有意往美国这边发展。算是个实力派，那个梵科大师你知道？据说她今年很受他赏识，合作了好几次。”
“啊啊，我知道了。”小姑娘点头，“不过我不太明白，既然赏识她，怎么梵科大师最新作品，那个海洋之吻的珠宝广告，不是她上？”
“笨。还不是因为Nyx比她更有背景？这个圈子全看背景，人家一个才混了两三年的模特，怎么跟那种前辈比？Nyx这次回归肯定卯足了劲，一开始就拿下GW的代言，足以看出她的野心！我猜啊，塔莉娅来美国发展，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她们俩几乎属于同一个类型，有了Nyx，谁还会选她？”
这厢这姑娘分析得头头是道，旁边的初雅默默往下按了按帽檐。
旁边的两人根本没发现她的囧态，继续滔滔不绝地往下分析：“还有一个我觉得也很有可能。喏，站第一排那个，金头发的，佐伊，今年那个《飓风》电视剧你看过没？她是里面的女二号，小小红了一把。我感觉她挺有可能被选上的。”
她掰着指头又数出两个人，期间前方试镜又刷下三个人。
终于轮到传说中的塔莉娅上场。
“下一个，Talia Chiffy。”导演报完名字，转头略含深意地看了Nic一眼。
见他不为所动地依旧低头在摆弄手机，导演只得用手不经意地碰了下他的手臂，低声说：“等一下试镜的时候记得配合一下。”
Nic闻言，镜片后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抬起，扫过已经走到镜头前的短发女人。
“那就看她有没有真本事了。”
塔莉娅一头比男人还短的短发，白皮肤、褐发，五官上有明显的日耳曼人的特征——消瘦的长脸、略低的颧骨，她的眉眼间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帅气。
“你们好。”她对着Nic和导演大方打招呼。
导演例行提问：“你好……请问你为什么会来这次试镜？”
塔莉娅闻言，微抬下巴，表情里流露出强烈的自信：“因为我比她们都强，她们太弱了。”
美利坚向来崇尚自信果敢，也崇尚言论自由，鼓励人们勇敢说出内心想法。
可是，自信与贬低他人，到底还是两码事。
导演：“……”
众人：“……”
Nic愣了一下，忽然笑起来：“真是个有趣的答案。”
说完，笑容忽然一收，摘下眼镜，露出冷淡的目光：“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永远不会是最强的那一个。”
这话一说，明显是要跟塔莉娅的霸气宣言作对了。
Nic冷笑着侧过脸，根本不看一直在向他使眼色的导演。
他忽然朝着人群扬声道：“还有没有认为自己比她更强的？尽管上来比一比！”
人群后面，初雅默默地放下抱臂的手，将帽檐又往下压了压。
好嘛，她总算是看明白了。
敢情这货是看不上内定的女主角，借她这把刀杀人呢啊？
这要是真把她推出去，她复出还没混出什么名堂来，就要树敌无数？
初雅扭头就想往外走。
结果身后那个男人干脆直接扯着多年练就的嗓门，中气十足地用生涩的中文喊了一声：“你站住！不许跑！”
初雅停下脚步，回头无奈地看向他。
人群缓慢地朝两旁分开，留出一条容一两人通过的缝隙。
所有人的视线如同探照灯一般地扫过来。
Nic干脆直接跑过来截人。
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布景前走。
走过去朝着目瞪口呆的导演笑眯眯地说：“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朋友，Nyx。”
说完，他又朝身后表情阴晴不定的塔莉娅傲慢地说：“来，现在来让我看看，究竟谁才是最强的？”
被直接赶鸭子上架的初雅完全来不及发表意见：“……”
去你的开天窗。
去你的救火队。
去你的老朋友！
从今天开始我们不是朋友了！不是！！
第92章
这是韩恬第一次与艾爷合作拍摄封面。
也因此，第一次近距离地感受到初雅之前所描述的——艾爷真的精益求精到近乎于吹毛求疵的地步。
其实艾爷平时是非常平易近人的, 不工作的时候, 甚至常常和工作人员、模特打成一片，开开玩笑都是常有的事。
但是一旦端起相机, 一旦站到摄影棚或是秀场上，他整个人的气场就变了。
这样的感觉跟初雅之前偶尔会流露出的感觉简直出奇的一致。
仿佛只要亲自站在镜头前、T台上，她整个人就眼神到表情再到气场，完全就不一样了。
不愧是艾爷教出来的好学生, 两个人在这一点上果真是一脉相承。
连续拍了一个多小时, 连布景都换过好几拨, 艾爷依然不是很满意。
他对着显示屏翻阅了数百张照片, 眉峰依然紧皱难解。
原定的摄影师在他身后好奇地问：“难道这几百张里没有一张让您满意的吗？”
艾爷若有似无地“唔”了一声，目光不离显示屏。
屏幕上飞快地跳动着刚才拍摄的成果。
其实以普通摄影师来说, 这其中的每一张，或者说至少百分之四十以上，随便挑出一张来, 都是能够登上《少年》，亦或是其他著名杂志封面的高水准。
韩恬是个很优秀的男模, 他始终知道自己该在镜头前表现出什么样子。
也能飞快地理解拍摄途中艾爷给出的每一个提示。
优秀的模特加上卓绝的摄影师, 理应是强强联手，产生极高工作效率才对。
谁知艾爷翻来覆去地看完所有的照片，最后却是摇头。
韩恬正在卸妆，抬头就看见艾爷向他走过来。
韩恬的目光透过镜子，与艾爷对视了一眼。
“没有满意的？”
艾爷据实以告：“是的。”
于是韩恬抬手, 暂时按住化妆师帮忙卸妆的手，偏头看着艾爷的眼睛，问道：“那么，我们继续拍？”
“不用了。”
一旁的童妙西听得心头“咯噔”一声。
不会？该不会是被退货了？
正这么想着，就见艾爷说道：“室内布景里难以发挥出我想要的效果。明天出外景，清晨四点钟，日出之前，我们去海港附近拍摄。”
童妙西放下心来。
不是被退货就行。
韩恬这才放手任由化妆师继续卸妆。
眉眼闪过几分笑意：“OK，没问题。”
相比起像是国内那个刘什么什么的摄影师，一副敷衍了事的态度，他显然更喜欢艾爷这种精益求精的要求。
他不怕麻烦、花时间，他只怕拍不出令人满意甚至惊艳的作品。
随即，艾爷拿过身后助手手中的一叠薄薄的文件，递给韩恬：“还有这个，你考虑一下。”
“？”
韩恬接过文件，垂眸扫了几眼。
这是一份合同。
想要签下他成为下一季时装周艾爷的专属模特。
合同内清晰地标明了包括目前的筹备阶段到下一季时装周结束期间，韩恬必须要配合艾爷为他安排的所有特别训练，同时艾爷也会为他提供一些极具价值的商业活动，以保证他的曝光率和人气，也为下一季的时装周造势。
当然，合同内也注明了，如果他有其他商业工作，也需要经过艾爷的同意，绝对不允许私自接下任何工作。
最重要的一点是，合同要求他必须搬到艾爷指定的训练中心，以便配合所有的安排。
这个合同简直就跟卖身契差不多了。
简而言之，就是在下一季时装周结束之前，他的工作乃至生活，都必须由艾爷安排。
韩恬眸光一敛，表情微凝。
是个机会，也具有高风险。
再说——
韩恬合上文件。
“我……很抱歉。”
……
……
试镜现场。
此时大概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这是个海选现场了。
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灯光下两个美得各有千秋，却在气质形象上略有些相似的女人身上。
Nyx，十六岁入行，三年半的时间里迅速从中国跃上国际，并成功成为许多大牌设计师、摄影师的心头好。
当时只要想到亚洲女模，肯定会第一个想到她的超级名模。
消失四年之后，近日终于通过GW的珠宝大片回归时尚圈，成功吸引了时尚圈内无数人的注意力。
Talia，两年前入行，曾经在米兰、巴黎时装周上露脸，凭借硬朗帅气的形象气质，成为带有强烈个人风格的新锐女模。
今年年初的MDCTop50榜单上她排在第46位。
上一季米兰时装周结束后，曾有权威时尚媒体预测她将会是明年最有望冲上MDCTop50榜单前排的“三年级生”。
一个是阔别时尚圈多年的前辈，另一个是风头正健，充满锐气的新生代女模。
选谁？
反正MV导演本人已经呆住了，更何况是全场其他风中凌乱的吃瓜群众们。
Nic的小表情得意洋洋。
将初雅往镜头前一摆，便晃着大尾巴回到位置上坐着去了。
现场默默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直到导演终于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瞪了Nic一眼，这才清清嗓子说：“那个……既然都已经这样了，要不你们就一起试镜。对了——”
他扭头看看身后的人群，一副破罐破摔的语气，说：“还有没有人觉得自己也能跟她们两位竞争一下的？别害羞，尽管上来。只要你自认比她们更出色更耀眼，那就勇敢走上来！”
话音刚落，就看见人群默默地后退了一小步。
正当导演以为没人自告奋勇之时，之前试过镜的安吉丽娜，以及另一个名叫佐伊的女演员也跟着走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