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锦——冬天的柳叶
时间:2019-03-03 09:57:10

  “我不想从别人口里再听到这些胡言乱语!”
  姜似笑了:“祖母放心,孙女知道了。”
  前世,“胡言乱语”的正是祖母本人。
  就是这个时候,冯老夫人左眼开始莫名疼痛,没过两日竟看不见了。
  冯老夫人哪里受得住一只眼睛失明的痛苦,请了几个大夫无果后转而请了个神婆来。
  神婆做了一场法事,最后矛头居然指向了姜湛。
  姜湛行二,喜欢遛鸟逗狗的他恰巧新买了一双鹦鹉,种种迹象似乎都与冯老夫人的怪梦对上了。
  冯老夫人对此深信不疑,当着姜湛的面命人把那一双鹦鹉拧断了脖子。
  说来也怪,那对鹦鹉被处死后没多久冯老夫人的左眼竟又好了起来,从此对姜湛越发不待见。
  姜似还记得姜湛死后她回来奔丧,平时对二哥非打即骂的父亲头发白了大半,而祖母却冷静如常。
  当时的她认为祖母这样才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名门风范,后来才明白祖母那不是冷静,而是冷漠。
  感情本就寥寥,又怎会伤心呢?
  姜似离开后冯老夫人却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
  四丫头说的似乎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冯妈妈,你怎么想?”
  府中是二太太肖氏管家,平日里肖氏没少给冯老夫人身边的人甜头,冯妈妈自然要替二房说话。
  “这个也不好说——”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莫非不知道我的脾气?”
  冯妈妈忙道一声是,斟酌着道:“婆子冷眼瞧着四姑娘今日对二姑娘不大亲热呢,许是姐妹间有点小矛盾才这么说。”
  “那四姑娘的梦又该如何解释?”
  “四姑娘与老夫人做了相关的梦,说明这个梦真的预示了什么,但究竟应在哪里婆子就想不到了。”
  “但愿只是巧合。”冯老夫人喃喃道。
  冯老夫人与冯妈妈说话的时候,雅馨苑来了个穿嫩绿比甲的丫鬟,悄悄找阿喜问了几句话忙回去给二太太肖氏复命。
  “太太,阿喜姐姐说二姑奶奶今日被四姑娘呛了好几次,老夫人被吵烦了就没再留二姑奶奶说话。二姑奶奶许是心里不痛快,就直接回了娘家……”
  肖氏一张脸瞬间沉了下来。
  岂有此理,她管家这么多年自问大面上没亏待过大房,倩儿对姜似也很有姐姐的样子,姜似怎能如此不知好歹,竟敢给她女儿气受?
  肖氏越想越恼火,阴着脸吩咐道:“去把厨房上的刘婆子叫来。”
  姜似并不知道姜倩的匆忙离去让肖氏对慈心堂发生的事格外上心,即便知道了亦不在意。
  从慈心堂离开后,她派阿巧去向姜安诚禀报一声,带着阿蛮出了门。
  临窗的茶馆二楼正好能看到热闹的街景,姜似捧着一杯茶慢慢喝着。
  阿蛮灌了一口茶,品着滋味道:“并没有咱们家的茶好喝呢。”
  “吃茶不光为了滋味。”姜似目不转睛盯着窗外,随口道。
  “那还为了什么呀?”阿蛮好奇问道。
  姜似已经看到姜湛远远走来。
  姜湛还不到十七岁,走在人群中身高并不算突出,却总能让人一眼就瞧见他。
  明珠美玉般的少年郎,就如砂砾堆中的珍珠,天然便吸引人目光。
  而此时吸引姜似的却不是俊美无双的兄长,而是兄长手中提的那只鸟笼。
  竹丝编织的精美鸟笼,里面赫然是一对彩羽鹦鹉。
  “当然是为了堵人!”姜似随意解释了一句,目光追随着姜湛由远及近。
  姜湛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小厮阿吉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
  眼见姜湛就要从茶楼旁走过,姜似掰下一块茶点扔了下去,正好砸中姜湛肩头。
  姜湛伸手一摸,白皙的手掌上沾着糕点渣子。
  姜湛大怒,仰头就骂:“谁这么——”
  少女明媚的面庞从窗边隐去。
  “——机智啊!”姜湛大喘气接上了前面的话。
 
 
第20章 爱情鸟
 
  姜湛提着鸟笼子快步走进茶馆,蹬蹬蹬上了二楼。
  “公子,咱不是回家么?”阿吉紧追在后面。
  姜湛上了二楼环视一番,便见阿蛮立在第三个雅间的门外冲他福了福。
  姜湛大步走了过去,指指门口:“你们姑娘在里边?”
  “是。”
  姜湛露出个笑容,风风火火推门而入:“四妹,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几步走到姜似面前,把鸟笼子往桌上一放,邀功道:“四妹知道这是什么鸟不?”
  姜似望着竹笼中一对羽毛绚丽的鸟儿,眼眶一热。
  同样的人,同样的一双鹦鹉,满怀期待说了同样的话:“四妹,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看了一眼鹦鹉,冷冷淡淡说:“二哥从哪儿弄来的鹦鹉?我看二哥被人哄了,这种鹦鹉学不会人言的。”
  当时姜湛提着鸟笼一脸失落走了,却没想到他把鹦鹉悄悄养了起来。
  祖母命人拧断鹦鹉的脖子时二哥拼命护着,等断了气儿的鸟儿被人扫垃圾般扫走,二哥坐在地上失魂落魄重复着:“它们会说恭喜了呢……”
  那时候,她第一次觉得后悔,有心想对二哥说声抱歉,又拉不下面子来。
  这么一拖,很快就拖到了出阁……
  姜似不愿再想下去了。
  那些回忆如尖刺埋在她内心深处,只要一碰就是钻心的疼。
  “四妹怎么哭了?”姜似眼中的水光把姜湛骇了一跳,慌忙提起鸟笼道,“是不是吓到了?”
  姜似用手帕拭了拭眼角,笑道:“忽然想到这鸟儿名字的由来,忍不住感动了。”
  “名字?”姜湛一听反而糊涂了。
  姜似指着锦羽鹦鹉解释道:“这种鹦鹉又名爱情鸟,从来成双成对才能养活,当两只鹦鹉中有一只死去,另一只很快就会追随而去……”
  “咦,四妹这说法和余七哥一样啊。”
  姜似神色微怔。
  “余七哥还说鲜少有人知道这鹦鹉别名的来历呢,原来是哄我的。”
  “二哥带来的这对鹦鹉与余七哥有什么关系?”姜似一听姜湛提起余七,尽管知道不是一个人,心中还是有些不得劲。
  “今日我去找余七哥喝酒了,没想到他家里养着许多鸟儿,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观鸟,余七哥就给我一一讲这些鸟的习性与趣事,后来他便问我要不要带一对回家养着。我就想啊,虽然我不耐烦养这些玩意,但可以送给四妹啊。”
  姜湛得意看着一对锦羽鹦鹉问姜似:“四妹,这鹦鹉漂亮吧?”
  “漂亮是漂亮,但我一见了这对鹦鹉就想到它们名字的由来,一想到这个由来就想哭。”姜似幽幽道。
  “那怎么办?”姜湛轻轻皱眉,很是苦恼。
  他怎么忘了,女孩子都是多愁善感的。
  姜似伸手轻轻抚摸着竹制鸟笼。
  笼中一双鹦鹉吃了一惊,好奇打量着她。
  “我见不得,二哥又不耐烦养,不如送回去好了。”
  “送回去?”
  “是呀,我看这对鸟儿的羽毛色泽鲜艳舒展,一看就是被人精心照料的。它们留在咱们家过不好,还不如回到原主人那里。”
  姜湛点头:“四妹说得有道理,我明日就把这两只鹦鹉给余七哥送回去。”
  姜似站起身来:“既然要送回去,何必把鸟儿留一天?它们换到新的地方定然不适应。”
  神婆指向二哥的事虽然不是现在爆出来的,但她不敢冒险。
  季崇易与巧娘的人生已经发生了改变,焉知其他事情不能?
  “那好吧,我这就把它们送回去。”姜湛颇遗憾看了鸟笼一眼,忽然一笑,“余七哥那里还有别的鸟儿呢,不如我换四妹喜欢的来?”
  姜似忙摆手:“还是不了,我对鸟儿不感兴趣。”
  “不是说女孩子都喜欢小动物吗?”
  “要是小猫小狗还好,比鸟儿通灵性,不过养这些都麻烦。”姜似半点不敢流露出对某种小动物的喜爱来。
  目前的她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有精力养这些活物。
  “小猫确实可爱,狗就算了。”姜湛忽然想起和余七形影不离的那只大狗,恨得牙痒。
  那只贱狗总给他白眼瞧,总有一天他要宰了它吃肉!
  兄妹二人并肩走出茶楼,姜湛停下来:“四妹先回府吧,我把鸟儿还回去就回家。”
  姜似点头应下,姜湛轻轻踢了小厮阿吉一脚:“阿吉,送四姑娘回府,要是四姑娘少了一根头发,看我怎么收拾你!”
  “二哥快去快回吧。”姜似催促道。
  姜湛冲姜似招招手,提着鸟笼大步往前走去。
  雀子胡同离此不远,姜湛一路步行,只用了两刻钟左右就来到一户人家门前。
  那户门前有一棵歪脖子枣树,此时枣花满树,入眼皆青。
  姜湛上前拍门:“余七哥,我又回来了。”
  门突然开了,一条大狗窜出来。
  “你干嘛?”姜湛把鸟笼子横在胸前,大声道。
  笼中鹦鹉仿佛感受到了威胁,骚动起来。
  大狗完全无视笼中鹦鹉,横在门口一脸嫌弃盯着姜湛。
  “上门就是客,小畜生赶紧让开!”
  “汪!”大狗突然呲牙扑过去。
  姜湛骇了一跳,一个箭步手脚并用抱住了枣树。
  大狗鄙夷看了姜湛一眼,甩甩尾巴转身进门。
  姜湛黑着脸从树上跳下来,在门人异样的眼神中面不改色往内走去,心中却骂开了:杀千刀的小畜生,竟然诈我!
  院中合欢树下,余七一身青衫倚树而立,大狗跑过去讨好蹭着他的衣摆。
  “余七哥,我又来了。”
  余七视线落到姜湛手中提的鸟笼上,轻轻皱眉。
  姜湛把鸟笼子往树下石桌上一放,满是可惜道:“家里人不耐烦养,还是还给余七哥吧。”
  “不喜欢?”
  “啊。”姜湛含糊应道。
  “还有许多别的鸟儿,姜二弟可以挑喜欢的。”
  “不了,家里人对养鸟没兴趣。”姜湛越发觉得余七投脾气了。
  余七哥不但救了他,还这么大方,这样的朋友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余七看着笼中鹦鹉,冷玉般的俊脸上闪过一丝困惑。
  这样漂亮的鸟儿竟不喜欢?
  他不由垂眸,看向身边大狗。
  姜湛险些跳起来:“这种又凶又丑的狗就更不行了!”
  大狗:“汪——”
 
 
第21章 采药
 
  姜似并没有回去,而是决意去柳堤边走走。
  小厮阿吉忐忑不安:“四姑娘,还是让小的送您回府吧,不然公子知道了要骂的。”
  阿蛮嗤笑:“我们姑娘只是去柳堤边走走,又不是去龙潭虎穴,你紧张什么?”
  那晚上她和姑娘还去莫忧湖救人放火呢,现在青天白日竟被一个小厮啰嗦,哪有这样的道理。
  “哎呦,我的阿蛮姐姐,你不劝着点怎么还煽风点火啊?”阿吉苦笑着做出讨饶的动作。
  阿蛮白他一眼:“这你就错了,我不是煽风点火,而是我们姑娘就算去龙潭虎穴我也会跟着,就这么简单。”
  阿吉说不过阿蛮,烦躁踢开脚边一个小石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劝道:“四姑娘,眼看就要到用饭的时候啦,要不咱们先回府,等吃了饭正好让公子陪您出来……”
  姜似终于开口:“二哥要是怪你,我会跟他说的。”
  阿吉张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罢了,人家是主子,想去哪里他一个下人哪里拦得住,只希望公子揍轻点儿。
  姜似想去柳堤边走走,当然不是散步这么简单。
  她是去采“药”的。
  她不通医术,却从乌苗族长老那里学到一些古怪药方,那些方子各有神奇用处,需要的“药”更是千奇百怪。
  她这一次要采的“药”是百年老柳树下生的一种草,名白角。白角草外观与寻常青草无异,人或鸟兽若是单独服用亦无影响,但经过调配后却有大用处。此草唯有通过气味分辨。
  金水河畔,绿影无边,百年柳树并不少见。
  此时正是初夏,柳堤边散步赏景的人并不少,男女老幼皆有,偶有顽童从姜似三人身边旋风般跑过,洒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这个时候阿吉就会瞪着眼睛喊:“小崽子们看着点儿,撞着人定不轻饶!”
  “行啦,你和小童较什么劲。”看着长堤绿柳烟雾蒙蒙的美景,阿蛮嫌阿吉大呼小叫破坏了气氛。
  阿吉有些不服气:“我不是怕他们冲撞了姑娘嘛。”
  “姑娘有我护着呢。”
  “是是是,阿蛮姐姐最能耐。”
  小厮和丫鬟斗嘴的时候,姜似已经往前走去。
  “姑娘,等等婢子呀——”阿蛮忙追上去。
  姜似在一株绿柳旁停下来,莹白手指绕着柳条问阿蛮:“会编花篮吗?”
  阿蛮呵呵笑:“婢子会采花。”
  “我会,我会编花篮!”阿吉忙道。
  阿蛮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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