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会关心本宫?”贤妃瞧着郁谨这个样子心中更气。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畜生是假装的。
当初举办赏梅宴给两位皇子选妃,这畜生就是对她装出这副恭敬规矩的模样,令她大意了才轻易让姜氏那个贱人成了燕王妃。
她已经看透这畜生对她毫无母子之情,自然不会再被蒙蔽了。
郁谨微微一笑,一脸纯良:“娘娘说哪里话,我当然是关心您的。”
贤妃细眉高挑:“关心?你若关心本宫,昨日进宫为何不来玉泉宫,而是等皇上说了才想起来?我看你根本不是关心本宫,而是怕引起你父皇不快吧?”
郁谨一脸愕然:“娘娘在说什么?父皇没有对我说什么啊。”
“没有?”贤妃一声冷笑,“难道不是皇上要你过来的?”
郁谨越发惊诧:“娘娘误会了,父皇并没有对我说什么,是我惦记娘娘这才一处理好手上的事就过来了——”
“够了,你当本宫是傻子不成?”贤妃含怒打断郁谨的话。
郁谨垂眸,声音透着不解与委屈:“娘娘对我误会真的太深了,我怎么会由父皇提醒才来给您请安呢,实在是昨日事情太多才晚了一日。当然,这是我不对,应该第一时间就过来的……”
郁谨姿态十分低,贤妃却越发恼火,忽听一旁心腹嬷嬷轻咳了一声。
贤妃眼角余光扫了心腹嬷嬷一眼,本要说出口的话收了回去。
心腹嬷嬷见状松了口气。
许是疾病磨人,以往娘娘没这么急躁的,哪怕心中再恼也不会当众随意发火,近来却越发控制不住脾气了。
燕王态度如此好,这种情形下娘娘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不依不饶,只会让人觉得娘娘对燕王太过刻薄,传出去对娘娘不利。
贤妃经由心腹嬷嬷的提醒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恢复了冷静淡淡道:“不管怎么说,你能来看本宫,本宫就欣慰了,免得一些不懂事的笑话咱们母子情薄。”
气氛总算缓和,母子二人不咸不淡说了几句,郁谨突然认真道:“娘娘,我此次南行遇到了一些事,想跟您说一说。”
“说吧。”
郁谨为难看了看左右。
“你们都退下。”
那些在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本就胆战心惊的宫人迫不及待退了出去。
“可以说了?”
郁谨看向唯一留下的心腹嬷嬷。
贤妃拧眉。
“我要说的事非同小可,不宜让旁人知道。”
贤妃略一迟疑,冲心腹嬷嬷微微点头。
没人陪着也无妨,老七再不孝顺总不可能敢伤她。
心腹嬷嬷略略屈膝,退了下去。
“到底什么事,如此神秘?”
郁谨微微一笑,整个人好似与先前不一样了,轻声道:“刚才娘娘说母子情薄可说错了,咱们之间哪有母子之情呢。”
第699章 断绝
望着那张笑意温柔的俊美面庞,贤妃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郁谨声音越发温和,眼底却彻底结了冰,一字一顿道:“我说,娘娘真会自作多情,居然以为我们之间还有母子之情?”
“你,你再说一遍!”贤妃伸手指着郁谨,仿佛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话。
不怪贤妃震惊。
母子情薄,这其实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郁谨会挑明了说。
大周以孝治天下,哪怕她有千般错,单单她是老七生母这一点就足够压倒一切。更何况她其实没有什么说得出来的过错,当初把老七抱出宫去也不是她的意思。
一个因为妨克皇上被抱出宫的皇子,她如果时常偷着联络关照才是对皇上的不敬,老七若是拿这个说事没有人会替他说话。
在贤妃看来,郁谨不是疯了就是傻了,才会说出这么疯癫的话来。
轻笑声响起,有种泉水潺潺的动听。
“说多少遍都是一样的,贤妃娘娘与我之间并无母子之情,如果说先前我还感念体内留着一半你的血,多少想给你留几分脸面,这点情分在你对内子出手时也一丝不剩了。”
贤妃花容失色:“什么出手,你不要信口开河!”
郁谨嘴角挂着嘲弄:“我还没说什么,娘娘这么气急败坏干什么?”
而贤妃此时内心已是翻江倒海。
老七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了姜氏去白云寺上香遇险是她谋划的?
不对,姜氏对此尚且一无所知,老七又是如何知道的?
可旋即贤妃一怔,寒意从心底冒出来:姜氏或许猜到了呢?
如果姜氏猜到了,等老七回来嚼舌,那就不奇怪了。
想一想很有可能猜到真相却不动声色的姜似,贤妃突然心里发毛,有种重新认识了对方的感觉。
是她大意了,姜氏与李氏同去上香,结果算计人的险些没了性命,被算计的却安然无恙,对方岂能是个简单的人。
姜氏那个贱人对她有怀疑是肯定的。
“老七,你就是这么为人子的,听女人挑拨几句就连自己生母都不认了?”
郁谨嗤笑一声:“娘娘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敢做不敢当,一把年纪脸不热么?”
贤妃的脸陡然变得铁青,指着郁谨骂:“你这个孽子——”
郁谨轻飘飘拨开贤妃的手指:“你当我是被人算计了还忍气吞声的孬种么?还是觉得你生了我,就能觍着脸为所欲为?我这人惯不会假模假样,所以今日就把话给你挑明了吧,以后少在我面前装大尾巴鹰,在我面前敢这么干的那些大尾巴鹰,身上的毛都被我拔光了。”
说到这里,郁谨站起来,居高临下望着坐在美人榻上的贤妃,轻声道:“而你,也不会是那个例外。”
十二岁之前,郁谨基本处于野生野长的状态。教导先生自然有,可妨克皇上的孩子无人愿意亲近,成年人想要不动声色冷淡疏远一个孩童是件十分简单的事,甚至让人挑不出错来。十二岁之后的那几年郁谨则是在战场上度过,也是这几年使他迅速强大起来,学会了保护自己。
童年与少年的经历造就了郁谨与世俗格格不入的性情。对贤妃说的这番话在世人听起来叛经离道,于他来说绝对出自真心。
话说完了,郁谨也痛快了,笑眯眯冲贤妃一抱拳,声音微扬:“娘娘既然身体不舒坦,可要仔细调养,免得让关心您的人担心呢。”
眼看着郁谨微笑着转身要走,贤妃只觉热血直往头上涌,声音不自觉大起来:“畜生,你给我站住——”
一句话没说完,人一个摇晃就往下栽去。
外面听到动静的宫人忙冲进来,而比他们动作更快的是郁谨。
当心腹嬷嬷冲进来后,就见郁谨一手扶着贤妃,一手轻拍她的后背,声音惶然:“娘娘,您怎么了?”
“你,你——”贤妃不料郁谨变得这么快,还如此自然,气得浑身打哆嗦说不出话。
心腹嬷嬷上前接过郁谨的活计:“王爷,让奴婢来吧。”
郁谨见贤妃已经气成了这样,当然就不急着走了,站在一边面带关切劝道:“我知道娘娘恼我,不过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贤妃见郁谨不但不走还挑衅,气得白眼直翻。
心腹嬷嬷骇得半死,急声吩咐宫婢:“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太医啊!”
心腹嬷嬷的话令贤妃一下子找回了声音,断断续续道:“请……请皇上来……”
“娘娘——”心腹嬷嬷有些犹豫,开口想劝。
昨日才请过皇上,现在又请,是不是请得太频繁了些?
“去!”贤妃浑身颤抖着,脸色难看至极,有种随时要死过去的感觉。
心腹嬷嬷不敢再耽误,忙打发人去禀报景明帝。
贤妃胸腔内怒火高涨,堵得她气顺不过来,只能拿眼死死瞪着郁谨表达愤怒。
这个孽子,等皇上来了,她定要告他一个忤逆不孝!
郁谨脸上一直挂着担忧的神色,眼底却平静如水。
向父皇告状?呵呵,他等着。
玉泉宫的人匆匆赶往养心殿,而这时锦鳞卫指挥使韩然才进宫不久,正在里边议事。
门被敲响,打断了里面谈话的君臣。
“什么事?”景明帝不悦扫向潘海。
潘海都有些佩服玉泉宫的勇气,道:“回禀皇上,玉泉宫来人请您过去,说贤妃娘娘不大好——”
“不大好?”景明帝一愣,“昨日朕过去瞧着尚可,怎么又不大好了?”
“说是已经请太医了,但贤妃娘娘瞧起来状况十分不佳,这才不敢耽误前来禀报。”
“头疼又犯了?”景明帝才与韩然谈了没多久,不大愿意这个时候被打断,遂让潘海把玉泉宫的人叫进来问话。
来报信的是个内侍。
“你们娘娘怎么了?”
内侍低着头,战战兢兢道:“娘娘……娘娘好像被燕王气到了……”
景明帝怔了怔,这才想起此时郁谨应该在玉泉宫。
老七把贤妃气病了?
第700章 死不承认
不能够啊,老七今日进宫就是为了看望贤妃的,怎么会把人气到了?
想一想郁谨惹事的本事,景明帝又不太确定了。
这母子二人关系淡淡他是知道的,老七说不准哪句话气到了贤妃也有可能。
这么想着,景明帝就站起身来,对韩然道:“韩指挥使稍等。”
韩然当然不敢说什么,甚至连好奇都没有。
好奇心害死人啊,作为知道皇上被废太子戴绿帽子的知情者之一,他整日提心吊胆就没睡安稳过,唯恐皇上哪日一个不高兴把他给咔嚓了。
皇家的事,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景明帝摆驾玉泉宫,不知为何那只平日对帝王爱搭不理的白猫一跃而上肩舆,跟着瞧热闹去了。
玉泉宫这边的确很热闹。
太医先景明帝一步赶到,得出了贤妃娘娘气急攻心的结论。
宫人们又是喂水,又是拍背,又是拿软巾,个个忙个不停,直到“皇上驾到”的喊声响起,一切好似瞬间被定住,有那么一瞬的安静。
景明帝走进来,环视一番,看向贤妃。
比起今早见到的那个苍白憔悴的女子,此时贤妃脸色青黑,看起来更糟糕。
他目光旁移,看向郁谨。
郁谨忙向景明帝行礼:“儿子见过父皇。”
“这是怎么回事?”景明帝板着脸问。
贤妃真是被老七气的?
老七是要多蠢,才会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把生母气成这样?
郁谨垂眸,一脸惭愧:“都是儿子的错,昨日进宫本该来探望娘娘的,因为忙乱拖到了今日,惹了娘娘气恼……”
已经缓过劲来的贤妃闻言冷笑:“皇上来了就装孝子了?说什么因为忙乱拖到了今日,分明是皇上提醒了你,你才记得还有个玉泉宫!”
“我没有——”
贤妃声音更冷,带着一点尖利:“没有?当着皇上的面你还不承认,可见谎话连天对你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骂道这里,贤妃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下意识看向景明帝。
景明帝神情有些古怪,无奈道:“刚刚是我说的。”
贤妃:“……”
景明帝脸色一正:“爱妃可能误会了,老七今日进宫求见就是特意来探望你的,并非朕从玉泉宫离开后对他说了什么。”
他也想说啊,顺便骂骂儿子,可这小兔崽子不给机会啊。
贤妃一脸不可置信。
景明帝越发无奈:“爱妃莫非觉得朕会哄骗你?”
“妾不敢。”贤妃一张脸红红白白,仿佛调色盘般精彩。
老七不是因为皇上提醒才来玉泉宫的?
她不由看向郁谨,恰在这时,郁谨看过来。
二人视线交汇,贤妃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淡淡的嘲笑。
贤妃所有的难堪都化为了怒火,指着郁谨道:“皇上,您可知道这个不孝子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贤妃此时的状态令景明帝有些吃惊。
印象里贤妃素来端庄稳重,他连高声都没听到过,眼下瞧着怎么有点往泼妇发展的架势呢?
贤妃似乎察觉到了景明帝的诧异,缓了缓情绪,冷冷道:“他说与我并无母子之情,从此不会把我当成生母!”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一脸震惊望向郁谨。
景明帝也不例外,紧盯着郁谨问道:“老七,你说过这话?”
郁谨一掀衣摆,单膝跪下:“儿子没说过。”
贤妃眼睛睁大几分,不可思议望着郁谨:“你这个混账,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承认?”
郁谨诧异望贤妃一眼,心道他凭什么承认啊,他又不傻。
跪在冰凉的地砖上,郁谨垂眸盯着地砖映出来的影子,声音平静如水:“父皇,儿子今日确实惹了娘娘不快,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怎么会说,儿子又不是疯子。”
景明帝不由点头。
就是啊,老七挺机灵的,就算心里真这么想也不可能说出来吧?
见景明帝居然点头,贤妃差点气吐血,哆嗦着嘴唇道:“皇上,这个孽障撒谎。妾跟了您这么多年,难道是信口开河的人吗?”
景明帝动了动眉梢,没吭声。
要说贤妃信口开河,那不至于,可刚刚贤妃还一心以为是他给老七提醒的呢,可见这母子之间或许是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