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小凝,我们回来了。”辛正文赶往厨房,看到一个陌生面孔,笑道,“老奶奶好。”
辛奶奶又给他介绍:“大姐,他是正文,小凝大哥,正文,叫你秦奶奶。”
自然又是一番闲话,秦奶奶看准时间,说要回去,她过来可不是蹭饭的,粮食金贵着呢,辛奶奶便让辛凝兄妹送秦奶奶回去,正好去找秦行,说清楚这件事。
“……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辛凝是有心想要解决这件事,但她知道自己的几斤几两,亲自去办是不行的,她就没这个能力,不拖后腿都算好了,事情要办妥当,就要交给专门的有能力的人。
一个是男朋友一个是大哥,辛凝很自然地就找他们,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秦行与辛正文对视一眼,点了下头,“我去联系人调查,不过这件事可能没这么简单,得要有充足的准备,我们在平安公社是没权没势的,即使调查出证据,一旦上面的人不愿意去解决,而是推掉,那就更加难办了。”
“做两手准备吧,必要的时候,我们也可以让上面施压下来。”辛正文想了下,道,辛家不是以前缩手缩脚的辛家了,做这么一点事,还不算出格。
“我等会儿就去公社。”秦家有很多人手,个个都是干活的好手,也没人偷懒什么的,所以秦行只是帮林招娣干活,让她轻松,比起插秧,知青的事更重要,死了一个人,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秦行找的第一个就是谢辉,谢辉尴尬地摸了摸板寸,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秦队,我这么跟你说吧,我老爹想管这件事很久了,他也在尽自己的办法去管了,我呢,也在用自己的办法去做,但都没什么用,我在的公/安/局那就是名存实亡,压根没办法插手这些事,公/安/局里的人都是吃闲饭的,公社的这些事情都是红/卫/兵那边在管。”
其实谢书记的办法还是有效的,只是不大,但也保护了很多人,至少那群人只敢在暗地里做,没敢太嚣张,以前真是看见一个稍微有点姿色的知青下乡,第二天甚至看见的头一天,那些人就开始动手了,如今时间推迟了,真计算起来,其实还是没法阻止。
不过这些谢辉没说出口,他继续说道,“平安公社叫平安县,现在还是县长县长的叫,平安公社最大的官最有权力的人是县长,不是我老爹,我老爹整日被县长那边压制,他在公社虽然有自己的威势,但也就是吓吓张家那样的人了,这还是因为张虎没有被县长列入权力中心。”
“估计在县长看来,张虎就是他的一条狗,可有可无,毕竟红/卫/兵的领头人随时可以换,张虎会做人罢了。”
秦行面色一凝,看着谢辉:“所以,是县长在带头做?”
谢辉摇头:“不是,县长还是要脸的,是县长媳妇的小舅子在带头做,那县长媳妇最宠她弟弟,这些事情都由他,县长是个惧内的,全程睁眼瞎,这么一来二去的,那小舅子越发无法无天了。”
“县长能稳坐这个位置这么久,心计手段都有,我老爹说了,县长小舅子这一招,不仅为县长笼络了人心,给那些人卖了个面子,若哪一天出了什么事,县长完全可以推他小舅子出去,他摘得一干二净,其实也是,县长在这里面,还真的一点也不沾手,他就是不管,当没这回事,到时候一句不知道,他什么事都没有,顶多受点影响。”
“所以没了这个小舅子,可能还有另一个外甥,这事太棘手了。”
秦行抿了抿唇,问:“张家在里面做了什么?”
“张家?”谢辉一愣,想起秦家的事来,摇了摇头,“张虎是可恶,搞得那么多人家破人忙,但是,他没有沾手这些,吃喝嫖赌四样,他就没占到嫖,他还是个大孝子,不然能拉拔张家全家人起来?张虎儿子张威也跟他老子一样,搞起批/斗得心应手,熟门熟路的,没参加进这些恶心的事,不过……”
“张老三就借着张虎的名义进去了,他还搞得很大,你说的赵家村跳鱼塘的女知青,就是被张老三祸害的,张老三自己有脏病,因为张虎的原因,他倒是有钱花去治病,只是他老婆不让他近身,他就去找别人,张雪娘也不介意,她把控着张老三的钱财,哪管他去找谁?反正不花钱票就行。”
“嘭!”秦行一拳头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嘭嘭作响。
谢辉很是淡定,还有空道:“秦队,生气也没用,就是有这么多操/蛋事,你管都管不过来,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条人命,就像杀死一只鸡一样,张老三随便让人按了一个罪名给女知青,那女知青家里早就没人了,没人给她伸冤,谁也没去管她怎么死的。”
“若是我没受伤,我还想留在部队,真刀真木仓的,流血丢了条命我也认了,在这里,不是比谁拳头硬,而是谁上面有人,谁就高枕无忧,而且,不止咱们公社有这个情况……”
秦行意识到,这件事真的不是有他的关系在就行,其他人太远,伸手不及,而在平安公社,谢辉家已经是顶天了,一个公社书记,得要退避县长那么远,真的要解决这件事,要从根拔起。
他冷静下来,问:“这些年有多少女知青因为它死或者伤?”
“从开始有知青下乡算起,死的有五个,被强迫做这种事的,约有四十人,这还是不确定的数,都是我知道的,不知道的,我也不确定有多少,有些女知青已经被迫或者自愿与当地人结婚了,并且那些人都是身体上有点缺憾的,年轻力壮的队员和男知青知道女知青的事,没人会娶她们。”
谢辉已经从一开始的愤懑到如今的平静,一辈子啊,那么长,都被这些畜生毁了,但又如何?他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却不能帮助她们逃离这里。
即使是鱼死了,网也破不了一个小口子。
“如果去联系安城那边呢?”秦行想到老安,安城那边的红/卫/兵虽然也很积极搞大会,但至少,没有平安公社这样混乱。
谢辉知道秦行认识的人多,他想了想,道:“听说县长在那边也有关系,每年县长都往那边送礼,但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也不知道那人处在什么位置,若是秦队认识的人官位更高,这件事可以一试。”
“公社的公安局,你是想等着它被撤销?”秦行点头,突然转口道。
“什么?”谢辉有点没回过神来,怎么就扯到公安局了?“我现在还真的是在浪费国家粮食,领着工资,却没做事,秦队,你就别埋汰我了。”
秦行挑了下眉:“怎么安城的公安局就能管住红/卫/兵?”
谢辉一噎,不知怎么回话,平安公社跟安城比,那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你曾经是我的兵,即使退役了,也别这么窝囊,老谢,准备干活吧。”秦行已经想好了,老安那边若是不行,那就直接让辛正文来。
小凝说得对,这件事越早解决,也算是给那些渣宰积福了,不过积福的事,秦行希望他们能在牢狱里做,而不是仍然逍遥在外。
因为这件事,秦行见了谢辉后,立刻就乘上了去往安城的公交,去找老安。
辛凝在家里就围着辛奶奶转了,但是有黄雷这个劳动力在,什么家务活都用不上她,她就搬着小板凳,帮辛奶奶晒菜干,也只有这些轻省的活,轮得到辛凝去做了,大多数时间,辛凝都在发呆中度过了。
傍晚的时候,秦家来了来个姑娘,正是秦书和秦大林的女儿秦禾,秦书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辛凝从她眼神里看到了更多东西,那份坚毅更明显了,她暗暗点了下头,秦书的改变没有白费秦队长的苦心。
她不知道秦家人心不心疼秦队长,但她还是很心疼秦队长的,她今日发呆,可是头一次用脑子来梳理这些琐事,也慢慢看明白一些事情。
秦队长当初那样冒险,是一力承担了很多东西的,一个不好,会让秦家支离破碎,本来不是秦行的责任,但因为他掺了一脚,若出了事,他肯定是有错了,刚开始可能没人推卸责任到秦队长身上,但时间一长,贫苦艰难的生活,最容易消磨感情,更不要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私心。
辛凝没见过秦队长的三位大哥大嫂,但是,她也不会傻到去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会站在秦队长身边,就是她自己,也是有私心的有偏向的。
“辛姐姐。”秦书乖乖叫人,“这是我大哥的女儿秦禾,小禾,你就叫……”辛姐姐?辛阿姨?好像都不对。
秦禾很机灵,笑道:“小姑,我先跟你叫辛姐姐吧,到时再改口,辛姐姐只比我大三岁,叫阿姨我可叫不出口。”
秦书点点头,没有再纠正辈分的事。
辛奶奶已经从里面端了糖果瓜子出来,摆放在桌子上,“你们多陪陪小凝说话,她一个人在这里没人说话的,发呆了半天。”
“辛奶奶。”“辛太奶奶。”
辛凝:“……”这些辈分,怎么这么乱?
秦书虽然文静,但秦禾却很是机灵,也会找话聊,给辛凝介绍秦家湾,所以三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姑娘倒也能聊到一起。
“辛姐姐,你说,是读书重要一点还是嫁人重要一点?”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秦禾胆子也大了许多,趁机问,她是想着,这位未来四婶是京城来的,肯定见多识广,再来,她也想知道京城是什么样的。
辛凝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看了看秦禾,十五岁,刚才谈话里,她得知了秦禾的年纪,还是很吃惊的,然而,辛凝又想到了自己身上,这个身体十八岁,若她真是十八岁,可能不会考虑那么早就结婚。
但是,她前世已经二十八了,比秦队长还大三岁……辛凝的心理年龄没有减小,所以她丝毫没意识到,也没思考过,十八岁是早婚,虽然十八岁在这个时候已经是结婚的法定年龄了,只是,十五岁还是太早了,秦禾是真的十五岁的姑娘,怎么比她还要成熟?
辛凝见秦禾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道:“读书重要。”
再过几年就恢复高考了,不,在这个平行时空,一切已经有了很大改变,辛凝现在也不确定,上面会在什么时候宣布这一消息,但她有种直觉,不会太久,老首长已经着手处置那批人了,等那批人倒台,华夏的一切都要兴建,恢复高考的事,迟早要提上日程。
秦禾笑了:“四叔也说,读书重要,尤其是女孩子,要多读书,才明理懂礼,以后才更好找个好婆家。”
辛凝诧异:“找个好婆家?”怎么感觉秦队长在哄人?不过,好像有点道理怎么办?
秦书也点头,虽然在找婆家这事上她不好说,但她决定要放开这些,那就不要避忌这个,“是的,四哥也是这么说的,或者说,四哥跟家里的姑娘都这么说了。”
“不管是找不找好婆家,都要多读书明事理,对以后都会有益处,对自己才是最好的。”辛凝道。
秦禾噗嗤笑了:“我们都知道这是四叔想要让我们这些孩子都去学校读书,才这么哄我们的,不过,家里就小姑一个继续去年公社中学了,我们大家都不想去,因为念书念不到什么,我们也不喜欢读书,所以就在家里帮忙了,我们都是念到小学毕业才不上的,之前学校停课,我们都说解放了,前年恢复课程,也就小姑坚持。”
辛凝无奈地笑了,秦队长也太可爱了,但她也道,“能去上学就去上,知识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城里的工人都是要念完高中初中的。”
秦禾点头:“可是,公社也太远了,我们都不去。”
秦书点点她:“小禾你是不念书。”
“一念书我就头痛,我可不像小姑你能拿着一本书坐一下午。”秦禾使劲摇头,“我还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帮忙。”
辛凝看到秦禾的情况,也就知道了,这位小姑娘真的不爱读书,也不知道秦家其他孩子怎么样?辛凝抛开这些,这些都轮不到她来管,也许只有等高考政策出来,这些人才会有动力?没有大学这一上升渠道,真的让人很绝望。
要弄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千难万难,就算弄到了,也能被人家截胡了去,折腾什么,总归是轮不到这些偏僻的地方。
“姐姐!辛凝姐姐在吗?”突然,辛家门外传来一声怯怯的叫唤。
还没等辛凝出去看,黄雷就进来了,“辛凝,是早上赵家村给我们带路的那个小姑娘,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辛凝想到许冬,顾不得什么,立刻走出去,那姑娘一见到辛凝,双眼就泛起惊人的亮光,走过来扯着辛凝的手就要往外走,“姐姐,你快点跟我过去,许姐姐有事情!”
黄雷飞快地分开两人的手,握住小姑娘的手,低头看着她,“小姑娘,到底有什么事,先说清楚?”
辛凝也一顿,看着黄雷,“黄雷,干脆一边往外走,一边听小同志说。”
黄雷坚定的摇头:“不行,辛凝,天已经快黑了。”
辛凝明白他的未尽之言,若许冬真的有什么事,她一个人也应付不来,辛正文也出门了,她只好道:“小同志,你能不能快点说清楚是什么事情?”
小姑娘交握着双手,虽然还是胆怯,但还是道:“我看见,许姐姐被人拉进小林子里了……”
“黄雷!”
黄雷一咬牙,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腰,“去吧。”
“谢谢,我又任性了。”辛凝也不好受,黄雷是被派来保护她的,结果却要跟着她做这些他职责范围外的事情。
秦书忙道:“辛姐姐,我让我大哥他们过去帮忙!”
黄雷立刻点头:“请尽快。”他们到底是生人,若是有秦家湾的人在一旁,发生什么事,都能更好地保护辛凝。
“黄雷,你抱着小同志先过去,我跟着你们,放心,我这点体力还是有的,不会离你太远,你一转头就能看得见我。”辛凝不放心,若迟了,许冬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黄雷沉默,却走在了前头,但一直在辛凝的视线范围内,他记得他的职责,在这个时候,不是保护人民,而是保护辛凝。
辛凝到的时候,黄雷已经救下了许冬,许冬眼神发直,像是没有灵魂,却在听到辛凝的声音后,猛地朝她看过来,看清人后,朝辛凝扑过来。
“许冬……”辛凝喘着气,也回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