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与他对视,撇开头道:“本宫是好心,是在救你们父父子子的性命!”
“是吗?”荣楚朝皇甫兴行了个礼, 又理了理衣服上看不见的褶皱,这才道:“先不说那些犯事的大臣受宫刑不是臣的意思, 就算是臣的意思,那臣也是效仿太后, 是好心, 是在救他们父父子子的性命!”
余氏没想到被他反将一军, 气恼不已, 伸手指向他:“你……”
“怎么?太后仍旧觉得臣是在害他们,那臣可不可以也认为是太后在害臣一家呢?”荣楚抢过她的话, 反问。
余氏被道破往事,气得五官都扭曲了,她指着荣楚, 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最后道:“好你个大胆的阉人,竟敢如此顶撞哀家!”她转向皇甫兴命道:“皇帝,即刻替哀家将这个以下犯上的阉人拉下去,处斩在宫门口!”
“太后熄恕!”皇甫兴从位置上走出来,朝余氏安抚道:“荣统领不过是为自己辩白几句,并非要冒犯太后,请太后看在朕的份上,宽恕他这一次!”
余氏没料到皇甫兴会不听她的命令,他向来对她这个太后言听计从,这次竟然为了荣楚违抗命令,她气得问道:“皇帝是不听哀家的,执意要包庇这个阉人了?”
“太后说的哪里话?满朝子民,皆有自辩清白的权利,如果朕因为荣统领辩白了几句就要斩杀于他,往后谁还敢在朕面前说真话?长此以往,朕岂不是成了受人蒙蔽的昏君?”皇甫兴回道。
言外之意是,你诬蔑人家,人家辩解几句你就要杀人,你未免也太跋扈了。
余氏看着皇甫兴脸上的威严神色,突然发现面前这个被自己一手扶持的小皇帝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他不再事事听她的,他有了自己的主见,他在短短半个月的时候就将她安排在朝中的眼线全部拔除了,他这是翅膀硬了,要单飞,亏得她还天真的认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是啊,在他登基后立即将荣楚从林场召进宫,封为禁军统领的时候,她就应该有所察觉的,荣楚是何人?荣家唯一的幸存者,荣氏一族落败皆是她所为,荣楚定然她为大敌,若皇甫兴真的与她是一边的,就不会重用荣楚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阉人!
看来这些年在宫中没有对后,让她变得过于享乐,不知人心难测,竟然让皇甫兴这个毛头小子将了一军!
好,很好!
余氏面露冷笑,剐了那一脸浅笑淡然自若的红衣男子一眼,转向皇甫兴 ,最后问:“哀家再问皇帝一句,可愿帮哀家将这犯上的阉人斩杀?”
“太后,不是朕要忤逆于您,而是荣统领对朕忠心耿耿,从未行差踏错,朕若贸然杀他,以后朕如何让朝臣让百姓信服?这于太后您的声誉也是有损的,还请太后收回成命。”皇甫兴诚恳劝道。
余氏看着他笑了,“好,看来皇帝是长大了,儿大不由娘了,既然如此,皇帝他日不要后悔今日的决定!”她说完,满身冰霜的带着人离去了。
“皇上刚刚为了臣与太后争执,恐怕太后不会轻易罢休。”荣楚看着皇甫兴道。
皇甫兴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道:“你是为朕做事,朕若保不住你,又如何能保住这大秦的江山呢?太后如果只想要一个傀儡皇帝,来实现自己的为所欲为,那她就对不起大秦的列代先帝!”
“皇上如此护着臣,臣也定当为皇上鞠躬尽瘁,定保皇上无恙!”荣楚感激道。
皇甫兴欣慰的点点头,“荣统领,有你在朕身边,朕放心。”
“皇上想清楚了吗?真的要和余太后对着干?”荣楚离开后,云太后从一旁的侧室走出来,不安的问。
她常年吃斋念佛,不理世俗之事,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淡然出尘,加上她长相绝美,哪怕不施妆粉,衣着素朴也十分养眼好看。
皇甫兴看到母亲,心里的情绪都自主的消退,变得平静起来,他拉着母亲的手坐下,道:“母后,不是朕要与她对着干,而是她从未真正放开过手,既然朕是这大秦的皇帝,一国之君,那国家大事自由朕做主,后宫岂能干政?余氏却三番两次逼朕将她的人提拔到朝中重位,那些人若是个好的,有本事的,真心实意为大秦着想的倒也罢了,偏偏她提上来那些人不是草包就是混账,朕难道眼睁睁看着余氏将大秦的江山弄得一败涂地吗?”
他顿了顿再道:“先祖打下这片江山不易,朕不能愧对先祖,不能让大秦的江山在朕手中溃败,母后,你能理解儿子吗?”
“兴儿,母后怎么会不理解你的难处?只是她心狠手辣,母后是担心你与她正面冲突,驳她面子,她会对你不利,母后不要什么荣华富贵,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一世。”云氏握着儿子的手揪着一颗心道。
当初余氏来找她,说要扶持儿子的时候,她是不太乐意的,但儿子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儿子是成了皇帝,她成了母后皇太后,举国上下无人能比的风光,却让她再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啊!
她看多了宫里的腌脏事,又熟知余氏的狠辣,儿子顺着余氏自然能九五之尊,万万人之上,要是儿子不听余氏的话,恐将性命难保啊!
皇甫兴何尝不知道母亲的担忧,他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有荣楚在,她害不了朕。”
“荣统领是她的眼中钉,他自顾不暇又怎么能保护得了皇上你呢?”云氏越听越担忧了。
当初他们母子受荣楚的接济才能活下来,她心中是一百万个感激荣楚的,所以儿子给荣楚体面和权力她都赞同,但荣楚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了,哪能保护得了儿子呢?
皇甫兴道:“母后放心,荣统领比你想象中要有本事多了,有他在,朕一定安然无恙。”
云氏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儿子满脸的自信的坚持,她自知无法劝动他,便作了罢,反正荣辱生死,她都陪着儿子便是!
……
“岂有此理!”余氏回到寝宫,发疯了一般将宫中的东西摔了个遍,气得胸口一阵起伏,险些没岔过气去。
百合和牡丹跪在门外不敢进言,林阿善想了想走了进去,“太后何必如此动怒?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反倒如了那些小人的愿了。”
余氏怒道:“哀家当初将过得连狗都不如的母子俩扶持到如今的位置,他现在翅膀硬了,就想卸磨杀驴了,你还真当他是个人物了!”
“就是,在太后这,他们算得了什么?为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当!”林阿善劝道。
余氏阴冷道:“哀家这口气堵在胸口实在难受,哀家一定要让那毛头小儿知道哀家的手段,哀家要让他后悔今日忤逆哀家的举动!”
“太后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生气了,不如让奴才陪您松快松快?”林阿善意有所指道。
余氏闻言看向他,也顾不得是大白天,有人在外面,走向前就扑了过去。
完事后,余氏朝百命道:“把药端来。”
百合立即从外面推门而入,将药端给了她,“太后请用。”
余氏接过喝了一口,拧眉,“怎么觉得与先前的味道不同了?”
“哦,是许太医换了配方,听说药效更好,喝一次可以顶一月。”百合看了一旁穿衣服的林阿善道。
余氏展眉,“那极好,哀家便不用日日服用这汤药了,喝得嘴巴都苦了。”
林阿善自责道:“都怪奴才太迷恋太后,才让太后日日要喝这汤药。”
“怪你做什么?哀家喜欢你迷恋哀家。”余氏将药饮尽,把碗递给了百合,笑道。
林阿善走到她面前,又要压下去,余氏推开他道:“哀家还有事要办,晚上再伺候!”
“是,太后。”
……
“儿媳给圣母皇太后请安,太后万福。”皇后马氏受诏来到余氏宫中,朝端坐高位的余氏福身行礼。
余氏扬手,“皇后免礼平身,赐坐。”
马氏谢过,这才小心翼翼的落了座,笑问:“不知太后急着宣儿媳过来有何要事?”
“若兰,这里没有外人,就直接唤我姨母!”余氏看着马氏笑道。
马氏点点头,小声喊:“姨母。”
“好孩子,近来过得可如意?”余氏问。
马氏回道:“我是皇后,姨母又是圣母皇太后,宫中人人都敬着我怕着我,自是不敢让我不顺心的。”
“那皇上待你如何?”余氏又问。
马氏脸上浮现一丝羞涩,“皇上待我也极好。”
“那便好,哎,哀家还担心着,皇上现在不听哀家的话了,会连带着对你也不好,如今听你这样说,哀家就放心了。”余氏吁叹起来。
马氏忙问:“皇上平日里是最敬重太后的,怎么会不听太后您的话?”
“若兰,你在后宫,管着宫务,你不知道,皇上现在重用荣楚那个阉人,纵得那阉人无法无天,滥杀朝臣,哀家去劝诫皇上亲贤臣远小人,可皇上却护着那阉人,当众顶撞哀家。”她说着,无奈的摇摇头道:“也是,哀家又不是皇上的生母,哪怕当初一手将他扶持,让他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成为了一国之君,他也仍旧与哀家不亲近,罢了,哀家以后呀不管他了,免得哀家落得个干政的骂名。”
马氏闻言就急了,她之所以能当皇后,能受到皇甫兴的重视,都是因为有余氏,若余氏与皇甫兴离了心,那皇甫兴定然也是要冷落她的,到时候别说的一国之母的位置,恐怕连容身之所都没有。
她急得站起身,走到余氏面前道:“姨母,皇上估计是被小人蒙蔽了,所以才曲解了姨母的一番好心,我回去劝劝皇上,让他不要和姨母置气,姨母,我们是一家人,应当和和气气才是,您是他的母后,可不能不管皇上啊!”
“算了,哀家哪是什么母后,他的母后是云太后。”余氏撇过头叹息不已,“哀家当初可真是看错了人,要是扶持了别的皇子,恐怕也不会落到如今惹人厌烦的下场。”
“怎么会?皇上是绝不会厌烦太后的,皇上心中是敬着太后的。”马氏忙替皇甫兴解释。
余氏拍拍她的手,语重深长道:“傻孩子,皇上现在长大了,可不再如先前那般乖巧听话了,他心大着呢,巴不得把哀家除掉,他就能稳坐江山,他的母亲云太后也就成为唯一的太后了。”她叹息一声,抚了抚马氏的脸怜惜道:“哀家已经一把年纪了,生死权势早就不在意了,哀家只是担心你,要是哀家没了,你一个人在宫中得多艰难?”
马氏顺着她的话往下想去,只觉得可怕极了,握住余氏的话道:“不,姨母,皇上一定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别自欺欺人了,皇上将哀家安排在朝中的人尽数拔除,又纵着那阉人在宫中横行霸道,摆明了就是要告诉众人,他不再听从哀家的话,要专政独行了。”
“这……姨母,那我们该怎么办?”马氏慌了。
她能依仗的就只有余氏这个姨母,也是因为余氏这个姨母她才能成为大秦最尊贵的国母,要是姨母不顶用了,她还能稳坐皇后之位吗?
皇甫兴待她虽好,但她却看得出来,皇甫兴并没有多喜欢她,对她都是行惯例,该她的不会少,但多的也没有,这不就是逢场作戏一般吗?没有感情基础,在她母家失势后,皇甫兴又怎么会再容她?
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凄凉下场,整个人都如置冰窖一般。
余氏看着她慌乱的模样,满是疼惜,“哀家最疼的就是你母亲这个妹妹了,所以才会逼着皇上封你为皇后,让你成为一国之母,享万般荣华富贵,哀家现在是左右不了皇上了,若是以后皇上要废了你的皇后之位,哀家也没办法,可怜我的若兰,以后要受多少苦啊!”
“不,姨母,我不要被废皇后之位,我不要在冷宫过一辈子,姨母,您想想法子呀!”马氏都急哭了。
余氏忙给她擦去眼泪,小声道:“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是怕若兰你不答应。”
“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只要能保住姨母和我的皇后之位,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马氏急忙应道。
余氏便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马氏当场愣住,不敢置信的看着余氏,“姨、姨母,真、真的要这样做吗?”
“现在皇上要一人独大,哀家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你放心,等事成后,哀家仍旧能保你的皇后之位!”余氏道。
马氏垂下头去,揪紧帕子,犹豫不绝。
余氏拉住她的手道:“若兰,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哀家被皇上杀死,眼睁睁看着你的皇后之位不只,一辈子在宫中过得连狗都不如吗?”
“不、不……”马氏直摇头。
她看过那些失势的妃嫔的下场,太可怕了,她不要变成那般!
余氏道:“那你就听哀家的,只要帮哀家办成了这事,你仍旧是大秦的皇后,我们俩在这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马氏在心中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终是点头应下了。
余氏偷偷塞给她一包东西,马氏藏进袖子,慌张的离开了。
……
马氏回到自己寝宫,整个人都慌乱不已,坐立不安,她不停的走来走去,走得急了,突然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您怎么了?”贴身宫女芍药吓得忙冲过去,急得大叫,“皇后娘娘晕倒了,快传太医。”
马氏再醒来,见皇甫兴一脸欢喜的坐在她床边,旁边围满了宫女和一众妃嫔,个个都端着张笑脸,她不解的坐起来问:“皇上,各位妹妹,你们这是……”
“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您有喜了。”妃嫔和宫人们跪了一地,欢喜恭贺。
马氏又惊又喜,“什么?我怀孕了?”
“是啊,皇后,已经两个月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有孕了还跑出去晒太阳,太医说你中了暑,好在你身体底子好,没伤着龙胎。”皇甫兴又是疼惜又是责备道。
马氏自责请罪,“臣妾该死,竟不知有孕,险些害了龙胎,请皇上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