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前已经从烧烤店里追了上来。眼看着异常质询已经避无可避，苏音只好发挥出自己十二万分的精湛演技，无辜地回过头来看着他：“啊？是越前啊？怎么了？”
她的态度太坦然，越前龙马反而开始有点怀疑自己——明明刚才他看见的是日暮戈薇，是他眼花了吗？
“戈薇呢？”他问道。
“戈薇？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啊。”苏音眨了眨眼，“她最近有点忙吧。有什么事吗？”
话才说到一半，苏音还没想清楚到底该怎么解决面前的状况……她是挺想直接一鼓作气，把这一团乱麻剪干净的, 可惜现在似乎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又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她的脸色沉了下来, 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阴影角落, 那里弥漫着一股衰败的死亡气息，和长谷川母女身上一模一样，甚至还更为浓烈。
她又扫了眼四周, 行人稀少，原来她不知不觉走进了偏僻的巷道, 怪不得对方不再小心翼翼地收敛身上的气息。
——真是让人不省心。
“我先走了。”她有些焦躁地道，“你快回去吧。”
——这句话和不久前“日暮戈薇”在帝光校门前和他说的一模一样。两个人的面容隐约重叠了起来。
“等等……”
他还想说些什么，苏音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外赶。
“嘣”的一声, 苏音下意识地侧过身去，一发子弹擦着她的肩头嵌入了墙壁里，子弹壳上的银色金属反射着月光，熠熠生辉。
苏音喃喃道：“吸血鬼猎人……”
“没错哦，小姑娘，你果然不是普通人，不过从你身上我也感受不到同类的气息呢，”隐在暗处的人扛着一把枪走了出来，猩红色的眼眸分外可怖，“快把长谷川身上的秘密交出来。”
——长谷川身上怎么又有秘密了？
苏音挑眉，惊奇道：“哦？交出来你就会放过我吗？”
“当然，”对方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地道，“我也没有必要非要和你过不去吧。”
苏音直直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认定了她已经动摇了，于是再接再厉，接着蛊惑道：“只要你交出来，我就一定会保证你平安……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顾及一下那边的小哥吧？他是个普通人类吧？啊……如果你向缥木大人效忠，缥木大人一定也会愿意给他永生的机会。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吗？”苏音笑了起来。
对方一喜，点头应道：“当然了，我们……”
“够了，做梦去吧。”她冷声道。
伪善的狐妖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故激怒，终于撕下了温和的面孔，利爪紧扣住了不知好歹的挑衅者。
“永生的机会？你算个什么东西？他又算什么？”
*
把突然跳出来大放厥词的吸血鬼猎人教训了一通，再把他的记忆翻了个遍，苏音决定扭头就去教教那个姓缥木的到底该怎么做吸血鬼。
正好省去了她去和折原临也罗里吧嗦的时间。
谋划了这一切的男人名为缥木和弘，这些天来从池袋街头掳走的流浪汉一部分是进了他的肚子里，成了他的备用食物兼军团，另一部分则是被他拿去研究祖传的复生秘术了。
他似乎想要唤醒某个强大的先祖，而作为唤醒了先祖的那个吸血鬼，他还能理所当然地成为被复生的人的“支配者”。
真是懦弱又可笑的男人，整天就只会研究歪门邪道，一个劲地出来恶心人。
对于他的所作所为，苏音嫌弃极了。
——赶紧解决掉这些破事。
她甩开已经晕过去的小喽啰，转过身来，越前还站在原处看着她。
“那是什么？”他问道。
“吸血鬼猎人啊，就像我刚才说到过的那样。”苏音回答，“不过他应该算是吸血鬼猎人里的叛徒吧，和一群讨厌的家伙狼狈为奸……我马上就要去和他们算账。”
“所以，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不是什么普通人。”苏音说，“本来想拖一拖找个时间另外讲清楚的，不过我现在忙着解决事情，解决完事情之后，我也不知道我又会去哪里……就直接现在和你讲清楚吧。我一直在欺骗你。从头到尾，戈薇对于她和你在一起发生了什么都完全不知情，她真的很忙，一直在另一个地方忙着别的事情，学是我代替她上的，弓道部是我代替她参加的，和你交往的人也是我。”
“……”
他没有什么表示。
苏音抬起扇子掩了掩面，再一放下扇子时，又变成了另一张脸。
“……怪不得。”他说。
苏音反而有些惊讶：“你知道？”
“第一次补习的时候，还有刚才在日暮神社里的，就是真正的日暮戈薇吧，”他出乎意料地冷静，“你们完全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就像你刚才看见的，这种和怪物争来斗去的生活才是我的日常。你根本接受不了吧？”苏音说，“我们根本不在一条轨道上，你很快就会毕业、打网球，在成为网坛第一的路上前进，我们根本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所以……”
“你根本只是想找借口而已。”
他打断了她的话，少年意气的眼灿若星辰，他永远都是这样不服输。
“你根本没有认真考虑过我会不会接受你的日常。”
苏音沉默了一下。
“好吧，”她直截了当地说，“你说得对。但是我累了，我不喜欢你了。”
“你会后悔的。”他笃定地说着。
“我不会。”
话音刚落，苏音就想起来，在空旷的影院里，她抱着自己的背包，对着静默的荧屏无声地抽噎着时，他抬手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膀。
——我不会后悔的。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不能贪恋任何人的温暖，不能陷入与任何人的羁绊里。
因为他们都不会真正的喜欢我，如果太投入，最后受伤的只会是我自己。
——我绝不会后悔，因为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她又笑了起来，温声道：
“快回去吧，你的朋友在等你。”
“只是交往了这么几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你也没有多喜欢我吧，到此为止就够了。”
*
缥木和弘想要复活的是缥木家的始祖，但是他对这种复活咒术一知半解，只好抓了一个又一个流浪汉去充当试验品。
苏音不喜欢血淋淋的场面，可是这群吸血鬼却格外钟情血液，她从记忆里看见的缥木和弘的大本营，就遍地是鲜血。
算算时间，上一个被她弄晕的蓝堂英也差不多该醒了。
真是个多事之夜，她抬头看了眼月亮，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是下弦月，又弯又尖的。
缥木和弘借助了长谷川胜的力量收揽部下，为了控制长谷川胜、也是出于长谷川胜本人的请求，他把他的妻儿也变成了吸血鬼。
长谷川母女按照缥木和弘的意思辅助着他补全咒术，最后一步成功在即，不久前长谷川母女最后一次向缥木和弘汇报研究近况的时候，似乎已经研究出了符咒最后的一部分。
可是她们很快就莫名的身陨了。
缥木和弘只好一边搜寻着她们两个所获悉的最后的咒术，一边继续独自进行试验……这一搜寻，就也找到了苏音头上来。
复活术啊……真诱人呢。
如果给你一个复活某人的机会，你会选择谁呢？
反正苏音是不会像缥木和弘一样努力去复活自己的先祖的。
她不想称霸世界也不想支配强者，她……什么都不想要。
反正最终都只是一个人而已，什么都没必要。
无欲则刚，无所畏惧。
*
承载着苏音妖力的纸片人晃悠悠地在小美背上颠簸着，路过了弥漫着妖狐气息的土地神社。
它停下来如临大敌地看了眼神社的庭院，弓起了背，气恼地用爪子刨着地，咕噜咕噜地低吼着。
正在打理神社中凋零的樱花的巴卫似有所觉，转过了头。
“……真是晦气。”
“巴卫？”新上任土地神不久的桃园奈奈生疑惑地放下了手里的纸片和笔墨，“你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看见了讨厌的东西。”巴卫面无表情走过来道，“力量练习得怎么样？”
奈奈生把手里写着“热”的纸片贴在了一旁的杯子上，没多久，杯子的杯壁就罩上了一层雾气。
她看向巴卫，巴卫却低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巴卫？”奈奈生再次疑惑地问道。
“……”他轻哼了一声，“想到了一个讨厌的人。”
讨厌又可怜……明明是姐姐，但是又根本离不开别人的照顾……一点自觉都没有啊。
明明根本就离不开别人的照顾。
到底是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才肯相信别人？
第32章 这里是三十二
缥木和弘的住宅和大多数吸血鬼一样, 地面以上空空荡荡、破败不堪，从楼梯口下来, 才能抵达潮湿又阴暗的真正的住所, 没有窗户, 密不透风, 到处都是苍凉而腐败的气息。
苏音一路掀飞了好几个已经不成人样的低级吸血鬼，这才总算见到了缥木。
她找上门去的时候，缥木和弘正悠闲自在地摇晃着手中盛满了血液的高脚杯，和长谷川胜得意地商讨着接下来的谋划。
“你放心，”他安抚一般地道，“你妻儿的债，我会帮你向那群不长眼的家伙讨回来的。这一切都是玖兰枢和元老院的错，我不会轻易饶恕他们的。”
“多谢缥木大人。”长谷川胜咬牙低声道，“都是卑鄙无耻的元老院的过错……”
见到自己这无脑的追随者果然如预料般完全不质疑自己的话语, 只一味地附和自己, 缥木和弘勾起了嘴角：
“没错, 他们鸠占鹊巢，明里暗里地争夺纯血的荣耀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把权利物归原主了。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纯血的威慑。”
苏音摇了摇扇子, 扇面带出来的风也是湿哒哒的，让人联想到滴着水、长着青苔的墙角……这滋味真的不太好受, 对于嗅觉灵敏的狐妖来说更是犹如人间地狱。
太难受了。
眼看着缥木和弘正深陷自己野心的幻想中不可自拔，长谷川胜也一直一个劲的低着头，丝毫没有察觉周围哪里不对。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苏音, 苏音只好轻咳了一声，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你是谁？”长谷川胜果然抬起了头，紧盯着苏音，皱着眉头问道。
缥木和弘也吃了一惊，但是和长谷川胜相比，他所受到的震撼显然要小一些，在看清苏音的面容后冷笑一声：“原来是你。”
“你认识我？”苏音眨了眨眼。
但是很快，她又想到，刚才那个被派来追杀自己的吸血鬼猎人显然就是缥木和弘的手笔……真奇怪啊，他既然知道了自己是最后见到长谷川母女的人，为什么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长谷川胜呢？
看来他也并非全然信任他那个传说中的心腹长谷川，真是狡猾的家伙。
“我知道了，”念头一转，苏音笑道，“不用你解释了。我最近因为你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的……麻烦死了，现在一次性解决掉吧。”
背后传来怪物的低吼声，苏音侧过眼，看着刚才被自己一个个甩出去扔到墙上撞晕了的家伙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一个接着一个涌进地下室。
“吸血鬼猎人吗？哪家的小鬼，真是不知好歹的。”缥木和弘目光冷漠地看着她，“单枪匹马的就敢过来……是送上门来给我找乐子吗？”
“小鬼？”苏音叹道，“行吧，那就小鬼吧，至少我的心是年轻的。”
——也不知道不知好歹的究竟是谁，区区活了两三百年的光阴就敢和她叫板。
一阵狂风卷着五花八门的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四面八方地横冲乱撞而去，扬起了正当中的妖怪的长发，地面上清新的空气夹杂在巨浪里卷入了室内，苏音的心情这才愉悦了一些。
旋转的浪潮裹着吸血鬼们撞到了墙上，砰砰砰的一声声闷响着，苏音听着都疼，但看了眼遍布裂痕的墙壁，她只能转而感慨这些夜间生物的皮糙肉厚。
和一般的小妖怪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她就没这么厚的皮。
眼看着屋内一片狼藉，半数以上的吸血鬼已经头晕脑胀脸色苍白，苏音这才停下了御风术，看着缥木和弘手脚发软地强撑着扶着已经碎成好几块的沙发仰起了身子，吃力而恶毒地咬着牙道：
“你……”
“我？”她很配合地走过去，站在他身前，俯下了身去，“我不是什么小鬼哦，我恰好比你大了那么个五六七八百岁，知道吗？”
“虽然我也不是很厉害，不过好歹还是能当一当长辈的，我今天就教教你怎么做一个好的炮灰路人甲，不要不长眼睛地乱挡道。没有主角命就别乱吠。”她抬起脚，对着缥木和弘的膝盖一脚踩了上去，笑道，“把你干的破事给我好好讲清楚，不要牵扯到无辜路过的我，听见了吗？”
他的指甲扣进了地面里，半晌，碾着脚下不断缓慢复生愈合的膝盖骨的苏音，才听见他艰难地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
“松……松开……！”
“哦？凭什么？”她挑起眉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