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只是去看个网球而已。
把钱还了就好了吧。
他这么想着，在比赛结束后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自动贩卖机前，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指想去按按钮，按到一半，他才想起来自己兜里只有刚才和后辈借的那几百日元。
今早出门太急，把钱包给忘了。
“越前学长。”女孩子特有的脆生生的声音把他从浮动的思绪里拉回了现实，她说话时总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咬着牙在舌尖绕过一圈再发音，总是显出几分与别人不同、绵远悠长的韵味来。
越前龙马转过身来，伸手从兜里掏出那几块硬币，掌心朝上，摊开手递给她，硬币折射着几缕阳光，闪亮亮的。
“给你。”他说。
“我不要这个。”她摇了摇头。
越前龙马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带着些执拗地看着她，大有非要让对方收下硬币才肯罢休的气势：“你想怎么样？”
“我马上就要比赛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里带着些委屈的意味，“可是没有人来看我比赛。”
越前龙马的眉头松开了，眼底带着几分迷茫。
“你能来看我比赛吗？”她又说，“很快的，就几分钟的事情。”
越前龙马收回了手，迟疑了片刻，在对方期盼的眼神里，艰难地点了那么一下头。
他原本对对方的比赛并没有抱以多大期望，只是带着随便看看的心态跟着过去了而已，然后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看起来原本除了漂亮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特点的女生，竟然是帝光弓道部的王牌，而且拉弓射箭时干脆利落的气势十分惊人。
她瞄准靶心的眼神冷静又凌厉，相比对手的小心翼翼，她的每一箭都射得不假思索，志在必得。
——是个很厉害的女生。
越前龙马抬头看了眼记分牌，终于记住了这个原本应该和他毫无关联的女生的名字。
日暮戈薇吗？
大概是有了令人安心的王牌，弓道部的选手们一个比一个自信起来，超常发挥，再次取得了优胜，苏音一边抽空看几眼场外还未离去的越前龙马，一边应付着部长的关怀。
到了最后，部长终于编不出什么话来慰问她了，于是漫无边际地感慨了一句：“一开始完全没想到日暮你这么强啊……”
“就是啊，”另一个同年级女生半真半假的嫉妒着附和道，“日暮太强了，明明长得这么漂亮，什么都不会也可以的。”
“不行哦，”苏音微笑着摇摇头，“人总是要有点一技之长，才会变得耀眼啊。空有外壳的东西打碎了再换一个新的，也不会有人为此哀悼的……那是随时都可以被取而代之的东西。”
而苏音不是这种存在，她独一无二。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谢谢大噶！
第15章 这里是第十五
因为连续两次都取得了好成绩，部长兴高采烈地想组织大家聚餐，苏音摇摇头拒绝了他：“对不起，部长，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话都明明白白的说到这个地步了，弓道部部长只好一脸惋惜地看着她提起自己的背包走远，但是很快，他又警觉地发现苏音走向了观众席里一个男生。
“那是谁啊？”他好奇地问着身边人。
被问到的人和他面面相觑，两人都在对方眼底看见了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茫然。
“不知道，没见过。”
“那个！我知道！”这时倒是有个另外的女生激动地发言道，“是青学网球部的副部长！”
她急切地在自己的书包里摸索着，拿出了一本杂志：“他是青学的王牌！今年比赛刚开始，就有人专门去采访他……本来可以做部长的，但是他好像因为个人原因拒绝了……你看！这张照片！超帅！”
“青学网球部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弓道部部长无法理解，纠结地拧着眉头，“日暮还和他认识？”
“哦……男朋友吧？”
“不是吧……日暮平时看起来不像有男朋友啊。”
“醒醒，早川，日暮就算暂时没有男朋友，也总有一天会有的，轮不上你啦。”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日暮到底为什么会有男朋友啊可恶！我长得也不赖吧！”
“呵呵呵……”
*
看完比赛后，苏音也没有别的理由在此刁难越前龙马，把他强留下来了。
她怕对方等得不耐烦，匆匆地就告别了队伍里的朋友，小跑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先鞠了个躬：“对不起，久等了。”
这个在塞汽水给他时胡搅蛮缠的女孩子，竟然突然变得这么礼貌，越前龙马有点惊奇地挑起了眉。
但很快，他又看见对方得意地仰着脸问：“我刚才是不是很厉害？”
——现在就一点都不礼貌了。
如果非要说实话的话，确实很厉害。但越前龙马不是个爱把心里话老老实实说出来的个性，他一脸冷淡地敷衍着道：“差得远呢。”
苏音撇了撇嘴：“那你要求真高。”
“总有人比你厉害吧。”他不客气道，然后再次把零钱递了过来，“给你。”
虽然苏音说了，只要他来看比赛就够了，但越前龙马还是不想欠她什么，执意要把钱还了。
苏音犹豫了片刻，大概是明白事情已经无可转圜了，于是退让了一步，抬起手来收下了他手里的钱。她抬起手伸过来的时候，指尖擦过他的掌心，她的手很漂亮，像是用白玉石雕塑出来的一样。
他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揣进兜里，合拢了掌心。
这个时候越前龙马才终于发现，女孩子的手和男孩子是不一样的，女孩子的手都很小，她小心翼翼探过来的手，他只要随意一握，就能全部扣拢，不留一丝缝隙出来。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好像有很多东西就这么静静地锁在某个盒子里，有一天他漫不经心地打开，才发现这个盒子里装着一样似乎看上去还不错的东西。
“我叫日暮戈薇，”她说，“我能和你交换邮箱地址吗？”
她已经拿出了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还笑了起来，语调欢快：“拜托了，学长，交个朋友嘛。”
“哦？”越前龙马也勾起了嘴角，绕过了她，愉快地道，“我没有邮箱地址，下次再说吧。”
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被随意拒绝了的苏音一愣，诧异地侧过头看着他的背影。
“对了。”越前龙马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回过头来，琥珀色的猫眼里闪着耀眼异常的，狡黠的光芒，“现在是你欠我钱，下次记得还我。”
“哎？”苏音歪着头，一脸茫然，越前龙马却没有再说什么，背着网球包走远了，然后苏音才想起来低头去看手上的硬币——不多不少，正好比她理应拿到的汽水钱多出了那么五十日元。
失算。
她以为对方只是个沉迷网球的冷淡少年而已，竟然心里也藏着那么多小心思。
苏音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抬手把硬币抛到了空中，又稳稳地接住，一边扔着硬币一边往回走。
——太有意思了，越前龙马。
——真的太可爱了！
*
比完赛没多久，手机就接到了模特事务所的前川的来电，对方焦急地问着苏音现在有没有空。
苏音舔着冰淇淋，看着面前的电影海报，沉吟片刻：“唔……不好说，有什么事吗？”
她想看电影了。
“马上就要到节日庆典了，有很多广告急着拍，但是事务所其他模特都没空了……过来兼职一次吧，日暮，给你开一个更高的工资。”
“黄濑在吗？”苏音咔擦咔擦地咬着冰淇淋巧克力的外壳。
“黄濑？”前川一懵。
“随便问问而已，”苏音继续咔擦咔擦，三两下啃完了手里残存的冰淇淋，“我会去的。”
她依依不舍地又看了眼海报里女主角明艳动人的五官，掏出自己钱包数了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二三四五六七……
怎么就没有再多一张呢？要是再多一张，她就可以一边吃爆米花一边看电影了。
为了能边吃爆米花边看电影……还是开始好好工作吧！
她走进巷道里，淡紫色的妖力剧烈地波动起来，帝光的校服裙立刻被另一身改良和服取代，原本属于“日暮戈薇”的黑色长发也慢慢地变成了白色，折扇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到了苏音手里。
她还是喜欢这身衣服多一点。
穿过小巷，步履轻松地走在另一条大街上的时候，她恰好看见一场骚乱，长着蟒蛇头却有着人类身子的不知名生物吐着蛇信子拨开人群狂奔起来——
妖怪？
没有妖气啊。
苏音打开折扇掩着面，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朝自己越来越近——一股寒气突然从背后袭来，她机警地立刻抬起脚往旁边退了两步，看见刚才自己站立的地方结了厚厚一层的冰霜。
发色鲜明的少年从不远处一路踩着冰面滑行了过来，伸出手就牢牢地抓住了“蟒蛇生物”的“脖子”，把对方往冰面上狠狠一摔，然后脚下蔓延出一股更加冰冷的寒意，冻住了对方大半个身子。
“失礼了。”他没什么表情地对苏音道，“我并没有袭击你的打算，刚才那是意外。”
苏音微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而下一刻，她就在对方极度惊讶的视线中，一把把他扯了过来，推到一边。
耳边炸开响亮的“嘭”的一声，被拉开的少年这才发现，刚才那个看上去已经被他制服了的罪犯，挣开了冰块的桎梏，掏出了枪对着他刚才站着的地方上膛射击。
而苏音已经一脚踩到了罪犯的手臂上，鞋尖狠狠地碾了过去，看着他吃痛地把枪放开，这才低下身，微笑着问他：“你想死是吧？”
“我最讨厌暗箭伤人的家伙了。”她的笑意不变，“怎么办？”
被苏音救了的少年眨了眨眼，迟疑道：“那个……？”
“嗯？”她回头看他。
“警察来了。”他说，“人应该交给他们处理。”
“……是吗？”
“是的。”他坚定地点点头。
苏音也眨了眨眼，思考了片刻，直起身子，撤回了脚。
“我好像快迟到了……”她表情凝重。
“……啊。”用冰的少年神情一滞，“我也是。”
“……”
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厄伽”,灌溉营养液 52018-12-01 12:05:24
第16章 这里是第十六
谢天谢地，苏音没有迟到。
在意识到自己在路上耗费了太多时间的下一刻，她来不及说太多，扭过头就抄近路，专挑人少的地方踩着屋顶跳跃着飞过去，终于在迟到的边缘站稳了脚步，没有一头扎进迟到的深渊里，维护住了自己的名声。
赶上即将合上门的电梯时，苏音终于松了口气。
电梯里除了她之外只有三个人，她抬眼一看，自己要去的楼层号码已经亮了起来，这三个人和自己要去的地方是一样的。
“新来的？”三人中，看起来没什么干劲，昏昏欲睡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开了口。
苏音疑惑地侧过头看了过去。
他身边的少女同样也面无表情地动作起来，她抽出手中包装盒里的一根pocky，递到了少年嘴边：“给。”
“唔。”被投喂的少年没有再说话，乖巧地凑过头去，嗷呜一口咬住了pocky。
而站在这两人身后，打扮得十分精英风格的中年女人由始至终一个字都不敢说，微低着头，表情肃穆，活像是两人的管家。
——明明看打扮是经纪人才对。这两个孩子是她手底下的艺人吧？为什么她对他们敬畏成这样？
电梯“叮”的一声响了起来，苏音收回了暗中打量的眼神，走出了电梯。
走出去大老远，听力异常敏锐的苏音才再次听到那个看起来困倦得不行的少年的声音：
“闻上去好奇怪啊，她的味道。好想试一下。”
“会被骂的。”
“知道了……”
苏音默默地摩挲着手中的扇骨。
——真奇怪啊，这个对话。总感觉这背后隐藏着什么有趣的，她不知道的东西呢。
她被挑起几分兴趣来，正在心里想着要不要回去读取一次那两个人的记忆，再若无其事地过来拍摄，可是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转过了一瞬，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懒得去了，反正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那两个人应该也是事务所的模特吧，总会再遇见的。
和前川说的一样，最近的拍摄任务确实比较重，苏音被折腾着卸了好几次妆，又上了好几次不同风格的妆，一件衣服刚拍完，又套了另一件继续拍。
苏音对换衣服这一点是没有意见的，但是她实在讨厌别人端着自己的脸描来绘去，每次化妆的时候都在心里默念三四遍的“不工作就没有电影看”，才没有奋起反抗化妆师。
好在很快就熬到了工作的尾声，所有人看起来都松懈了一点，脸上带着点即将结束工作的喜悦。
“你的皮肤真的很好啊，”化妆师感慨道，“完全不需要遮瑕，涂了粉底反而会显得更粗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