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星抖了抖:“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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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朝习俗,未婚男女之间可以互通笔墨,诗词相和。也有共写一则故事,段段相接,妙趣恒生。
顾晗霜写了一段,满心期待地等着情郎接下来的一段。然而陆文星是什么人,凭借一篇作文让老师绝望到哭泣的人,怎么可能有这些风雅情趣。
所以顾晗霜没等来想象中的充满浪漫的书信,只等到了一个电话。
“剧本?”
那头交代了来龙去脉。
顾晗霜没有立即答应,只说要想一想。挂了电话,她不禁沉思起来。
在她的认知里,女子的笔墨是很私密的东西,非亲近的人不能传阅。
便是曾经的林仲,对她的诗也是居高临下的赏玩,末了好好收拾起来。
可是陆大哥说可以拍成电影,像那天他们在电影院里看得一样,现于世人。
她一时间有些踌躇,又有些兴奋。
她知道这个世界有诸多不同,也知道他不会害她。既然能提出来,那就肯定是可行的。
没想到她的作品有一天会得到别人的承认,认为值得让所有人的欣赏。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这个世界女性地位的不同,哪怕之前已有所察觉。
比如顾父与顾敏间的亲昵。
大金朝的女孩教养全由母亲负责,她们被常年养于后院,平日里不受到父亲的关注,只有可以用来联姻时才会得到重视。
她与自己的父亲顾大老爷,除了在母亲房里偶遇,常年不见一面面,关系生疏。
偶尔相见,一问一答也谨遵礼仪,十分严肃拘谨。
有些女儿多的男人,不看女孩的母亲,根本想不起来这是自己的第几个女儿。
这里的顾父虽然更看重唯一的儿子顾博,可是对顾敏这个女儿非常宠爱,这曾一度让同样是大金朝而来的顾晗霜很是艳羡。
还比如顾敏随时随地可以出门。比如这身体在成年以后,依然可以与男子一般在最好的学府进学。
可那些都来源于她的观察。真正的顾晗霜依然被囿于深闺,束手束脚不敢迈出一步。
可如今有人告诉她,“想做就做,写不好也没关系,砸了我给你兜着。”
她觉得那一瞬间,那些初来陌生世界的惶恐与不安都离她远去,她突然就生出了无尽勇气。
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一字一句:
“我想试试。”
“谢谢你,陆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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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陆文星做中间人,顾晗霜和易博涵加了微信。
两人就情节进行了一番探讨,并约好一周后见面。
易博涵通过这次聊天,对顾晗霜彻底改观。他有些诧异的说:“不是都说是个装女么?我觉得人挺好的呀,谦虚,懂礼貌,不说废话,不懂就问,也不给你指手画脚的。”
“而且关键是人家真有才,说话都带着一股书香气,提出的意见也很中肯。这年头这么有内涵的姑娘很少了!”
张晨对此嗤之以鼻,毕竟他是亲眼见过曾经的顾大小姐装b的人,没那么容易改变印象。
“隔壁桌,别人生日请客撸串,一脸嫌弃,桌子擦八百遍。”
他模仿着当时的场景,一脸俾睨众生地开口:“羊肉还是全有机的好,这种做法也不健康,我家要是知道我吃这种东西,又该说我了。”
“嫌弃别去呀。要我我就当场甩盘子子让她滚了。”
易博涵不怀疑这傻子的话,想了想,中肯道:“或许现在不装了吧。不然陆哥不会看上她。”
这下张晨没声儿了。陆哥比他们还龟毛好不,顾大小姐真还是那样,绝对掀她一脸子。
顾晗霜没来得及考虑剧本的事。
她发现了一件奇异之事。原主的那个日记本,竟然无缘无故多出几页来。
顾晗霜记得很清楚,她来的时候。是八月五日,日记的最后一天,是七月三十日。
原身抱怨着丁柔带顾敏去杜家的宴会而不带自己。
可是现在七月三十号的后面,原本空白的纸张上,突然出现了文字。
绕是顾晗霜见多识广,也忍不住有些汗毛倒竖。她静静地翻看那页纸。
“八月二十四日,周五。
顾敏说爸爸给我定了亲事。她不像在撒谎。那肯定是真的,肯给是丁柔挑唆的,她那么恶毒,能给我找什么好人家!?我该怎么办。
还有,林哥哥什么时候答应与她交往了?明明,明明我们出去玩的时候很愉快不是吗?他为什么会答应顾敏?”
“八月二十五日,周六。
我看到了那个来相亲的男人,长得不好看,动作也粗鲁,恶心。
还有那个老头子,说他们家就是来w市试试水。然后呢,如果失败是不是就要滚回乡下去当他们的土财主?还要带我一起?
那丁柔要笑死了吧。
不,我不会让她得逞的,我一定要嫁得比顾敏好,比她好一万倍。
后半生把他们三个贱人死死地踩在脚下!”
顾晗霜“刷”地一下把纸撕下来。
她突然意识到,这本日记留着并不是什么好事。
前面对顾父继母的诸多抱怨,便是被人看去也无碍。不孝的名头,她上辈子早就担上了。若是有人要拿此做文章,她也有的是法子应对。
可话语中隐隐透出的虚荣,与对这门婚事的不满,以及对林仲□□裸的情意,却绝不能让陆文星看到。否则她就是有嘴也说不清。
反正前面的内容她琢磨清楚了,后面的人生是她来走,这本日记当是再没有用处了。
她当机立断,趁着夜深人静时下楼,想在厨房整本烧掉。
然而当她点起火苗,准备一张张撕下来投入火中时,却发现白天被她撕掉的那一页,居然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那里。
第9章 有朋
然而当她点起火苗,准备一张张撕下来投入火中时,却发现白天被她撕掉的那一页,居然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那里。
与此同时,多了几行字。
“十月九日,周日。
她们,她们居然这样害我?丁柔居然给我穿顾敏穿过的旧礼服。难道我丢的不是顾家的脸吗?
还有爸爸,凭什么骂我。丁柔这么对我,难道他看不见吗?这一切难道不是她害得吗?
还有顾敏,不就是会拉个小提琴吗?有什么好得意的。要不是她妈从来不肯花钱让我去学任何东西,我怎么会比她差。
还说什么姐姐为什么每次都弹这一首曲子,为什么她不知道吗?她怎么不去死?”
顾晗霜的动作顿了下来。现在是十月六日。离日记里的十月九日差了三天。
顾敏和丁柔这几日都在紧急捯饬,为三天后杜家的宴会做准备。这本来是没她什么事的。丁柔总是有千般手段把她隔离在上层交际圈之外。
她本来不甚在意,地狱里过一遭,还有什么看不透,有利可图,众人皆友,无利可图,笑无人顾。
可看日记里的说法,她去了,不仅去了,还在丁柔母女的设计下丢了个大丑。
日记本上缓缓浮现最后一句话:“还有林哥哥,他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他对我失望了吗?”
林仲……也去了啊……
顾晗霜垂眸,把火关掉,静静地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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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顾晗霜接到一个电话,备注是田甜。
电话里女孩声音欢快清脆,邀她去逛街。
原主的日记里甚少出现友人。寥寥几句,也是对她们的猜忌与防备。田甜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写□□的人,虽然她只出现了一次。
她略一沉吟,便答应下来。她正好有事要出门,有熟人相伴会方便很多。
至于对方是人是鬼,她并不介意,她在教坊司见过的鬼还少吗?总有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田甜放下电话,朝两个朋友笑:“晗霜说要来呢,我们一会儿在星辉广场集合吧。”
沈珺不满意地道:“不是说只有我们一起,你叫她干嘛?没得自讨苦吃。”
石佩佩也皱眉:“对呀,肯定又要给你讲人生哲学,再背两首普希金。”
田甜笑:“人多热闹嘛,而且晗霜其实人很好的。她也不是老讲……那些话听听就过啦。”
石佩佩叹气:“你呀。”看谁都是好人。
顾晗霜让司机张叔把她载到约定地点。远远地就看到三个捧着奶茶杯子的女孩。
其中有一个矮胖的圆脸女孩兴奋地朝她挥手。
她走过去:“田甜?”
女孩点点头,笑着递给她一个同样的杯子:“你的黑咖啡,我有特地交代不放糖。”
顾晗霜道了谢接过来。看着她们都喝的满足的模样,也忍不住插上吸管,谨慎地抿了一口。
苦涩的液体入口,她差点没忍住吐出来,不动声色地咽下去,仔细查看三个女孩的表情,却发现她们神色如常,并没有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不是故意捉弄。
再联想到这个叫田甜的女孩说的话,便猜到又是原主做的孽,这到底什么匪夷所思的爱好!?
她没有直接说出来,即自打嘴巴又辜负别人的好意。只装作喝饮料的动作,感到时间差不多了找了空隙扔到垃圾桶。
四人边走边聊,顾晗霜很快摸清三人的迎合,田甜性格和软带着些天真,一看就是泡在福窝里长大的女孩。
沈珺个性直爽,有什么说什么,却有分寸。石佩佩有些城府,却没有坏心。都是可以相交的女孩。
她们一起从精品店逛到化妆品柜台,又从美食区这头吃到那头。
顾晗霜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痛快。
沈珺和石佩佩本来还担心她又语出惊人败人兴致,可是相处下来发现脸还是那张脸,人好像变了个人。
话不多,却句句在点子上,温文尔雅又风趣幽默。
这才是真正的顾家大小姐吧?天可怜见的,以前被她继母逼得,都神经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
等酒足饭饱,顾晗霜看差不多了,适时提出自己还没买礼服的事情。
“杜伯伯家的宴会?我们也要去呢,礼服上个星期就买好了,现在还有时间,不然我们一起去帮你挑一挑。”田甜开口,又用眼神征询两人的意见,另外两人也无异议。
她们直接带顾晗霜去了平日常去的店。
“我的衣服基本都是这家的,他们家设计做工都很不错。”
顾晗霜抬眸,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个时代的礼服,有些……接受不能。
无他,太暴露了。她来这里已经是八月多,便是觉得这里的服饰奇怪,好歹遮得严严实实。可是这些……
她涨红了脸,说什么都不肯试穿三人帮她挑的礼服。
“哎呀。有什么好害羞的呀,大家都这么穿,你以后嫁人了也要出席宴会呀,难道待在家里让他带别的女人去吗。”沈珺急了,开始口不择言。
顾晗霜动作一顿。让陆文星带妾室去参加宴会?那她定会成为全城笑柄,怕是离下堂也不远了,她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她踟蹰片刻,还是拿了衣服去了更衣室。
田甜挑的是条单肩鱼尾裙。
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让顾晗霜有些难得地窘迫。
其余三人却都觉得眼前一亮。
只见灯光下,美人盈盈而立,贴身的裙子将美好的身材展示得淋漓尽致,冰肌玉骨,我见犹怜。
“啊!”田甜捂脸:“完了完了,我要弯了。”
连店长也忍不住真心实意地说道:“这条裙子很适合您。您穿上真好看。”
顾晗霜花了两万块买下裙子,又配了鞋和手包。
眼看天色不早,才意犹未尽地召唤自家的司机。
顾晗霜回到家里,看到了陆文星发来的微信,问她在干嘛。
她心里还有些隐隐地雀跃,便忍不住和她分享了今天的经历。
陆文星隔着手机都能察觉到她的欢快,不由微微一笑。
“杜家的宴会我也会去,不知能否有幸请顾小姐作女伴?”
宴会的事顾晗霜听田甜她们说了十之八九,她勾唇一乐,回道:“乐意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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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晗霜一直等着丁柔开口。
果然,在宴会的前一天晚上,她拿了一个盒子到了顾晗霜的房间。
“杜家的宴会,你爸让我把你也带去,这是我和敏敏买衣服的时候帮你挑的,你抽空试试看。”
顾晗霜看着对方,突然玩味一笑。她不知道丁柔抱着什么样的心理。
她的母亲再不喜欢父亲的妾室,也会好好教养那几个庶女。只怕她们丢人现眼后连累自己的名声。
丁柔迫不及待想要原身出丑,手段还如此拙劣,除了让她自己背个苛待原配子女的名声能落到什么好?
果然外室就是外室,侥幸扶正了也是狗改不了吃屎。
乐姨娘的手段可比她高多了。
“放那儿吧。”她漫不经心地点点下巴。
丁柔鬼使神差地把盒子放到了桌子上。等出了门才反应过来,顾晗霜那作态,分明就是把她当丫鬟使唤了,她怎么就听了她的话没把盒子扣在她头上!?
当即一阵气闷,想要回去发作,又想不出由头,只能恨恨离开。想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才舒坦一点。
她真的傻吗?不。恰恰相反,掩藏在温柔无害外面下的是浓重的心机。
她对待顾晗霜的方法,是从熬鹰中受到的启发。
人也是动物,驯服人和驯服畜生是一样的,顾晗霜学不乖顺,她就要时不时给她一棒子,让她怕,只有怕,才会听话。
从原身满心怨愤却敢怒不敢言,做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动作来看,她的确是成功的。
而且,这次宴会林仲也会去,他一直在两个女孩之间摇摆,哪怕答应了和女儿交往,态度也暧昧不明。但既然女儿一心吊死在这颗树上,那她就帮他下定决心,彻底绝了他对顾晗霜的念头。
顾晗霜也没想到,这个时代笑贫不笑娼。名声远远没有她那个时代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