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坐——啊不,还是算了,我可不想新沙发被你毁掉,再说你也从来没从你的梦魇坐骑上下来过吧……说真的,你们难道是连在一起的吗?”肥蜥蜴用一种娇俏的埋怨口气说着,爬行类带着细密鳞片的眼睑上还贴着假睫毛并描画了眼影,涂抹了朱红唇膏的巨口吐出颇为女性化的嗓音,整个画面给人带来了严重的不适。
“我有事要问你,佩里。”魇骑魔并不为对方怪异的行为所动,毕竟他们已经共事了数千年。他称之为佩里的蛇蝎魔也是四大军团长之一,负责侦查和谍报,一个阴湿的消息贩子和告密者,沉溺精致享受,甚至让自己表现得像位浓妆艳抹的女人,但这一切对佩里其实没有意义,他并没有性别。
“究竟是什么事,让你来到最讨厌的我这里呢?”
正如佩里所说,他们二人在四位军团长中属于相性最差的,魇骑魔军团长纳祖贡颇具骑士风范,他直来直去,从不使用鬼蜮伎俩,在战场上允许措手不及的敌人整理好装备,拿好武器才发动进攻,甚至会保障俘虏的生命财产安全。而佩里则是位口蜜腹剑的特务头子,擅长拷问逼供,业余还会利用自己广泛的消息来源做一些敲诈勒索的副业。
但佩里有一个优点,这也正是魔鬼有别于恶魔的地方,恶魔是毫无原则的破坏者和疯子,而魔鬼通常有着自己的信条,并总是严格遵守。正如魇骑魔遵循骑士守则一样,佩里也有情报贩子的职业道德,他或许会误导和隐瞒,但绝不说假话。
“关于即将举行的新王加冕仪式……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别的消息。”魇骑魔沉声问到。
“你想知道什么方面的消息呢?”蛇蝎魔佩里吹了吹涂了红指甲油的蜥蜴爪子,“阴影军团的多格、血甲军团的欧勒顿都向我询问关于新王实力的消息,你也和他们一样吗?想要趁着权力交接时候做一些小动作?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阴影军团由刺杀魔多格统帅,是专司暗杀和奇袭的部队。血甲军团的重装步兵数量是四大军团中士兵最多的。这两位加上蛇蝎魔佩里和魇骑魔纳祖贡,构成了第四层炼狱白银王子以下的实权人物。而白银王子此前几乎从不露面,也就是整个弗莱格索斯,几乎由他们说了算。
魇骑魔纳祖贡沉默地看着情报贩子,他却没想到血甲和阴影两位军团长已经找过佩里了,他们打听继任君主的目的显然只有一个。
如果新王暗弱,他们必然要取而代之!
甚至连现在的白银王子他们都打算推翻过,但刚一进宫殿就被一种莫名的力量踹出来了,甚至连最擅长隐匿的阴影军团团长多格也如此,从此他们就安分了起来。最关键的是现任副君是七位君主中唯一会抽取自身力量反哺麾下魔将和士兵的,这也让欧勒顿他们对白银王子心服口服,但现在一位之前名不见经传的家伙要接过君主头衔,显然这些老将就鼓噪了起来。
可是魇骑魔纳祖贡却从来没考虑过要发动兵变下克上,他刻板的性格和深植于灵魂中的荣誉不允许他背叛主君。他之所以来找佩里,是想弄清楚这次仓促的权力交接背后究竟有没有阴谋存在。
“我们现任的副君让出王冠,究竟是出于祂自己的意愿,还是被那位陛下逼迫?”
他效忠的对象是白银王子,尽管对方是他从未谋面的主君。一直以来,都是撒旦代行了本属于白银王子的权力,既然副君默许了这一切,他仍然每次都忠实的去执行。
但这次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如果权力的交接是因为撒旦难填的欲壑驱使祂扶植自己的傀儡,意图代替白银王子的统治,那魇骑军团长纳祖贡一定会揭起反旗,推翻这场阴谋。
“如果你想问这个,那我告诉你,让出王位的决定完完全全出自白银王子陛下自己的意愿,没有被任何人胁迫和欺骗。”蛇蝎魔不紧不慢地说。
“是吗,那就好。”魇骑军团长座下的梦魇战马踏着炎蹄转身,似乎准备离开。
“你就只问我这个?”
“我会遵守所有命令,哪怕我反感的,或是完全错误的。”魇骑魔钢铁面甲后传来坚定沉闷的声音。
“也就是说尽管对方是个凡俗之躯的人类女人,或许只是因为得到的撒旦陛下的宠爱而带上王冠,你也会视她为主?”
“……”
“你可知道,如果撒旦陛下的亲信掌握了弗莱格索斯,我们会有怎样的命运?祂一定不会再加以掩饰,把最危险、最困难的战斗安排给我们。
你可知道,血甲军团的士兵现在已经穿上内衬带透骨钉刺的装甲,榨取无止境的痛苦获取狂化的力量?
你可知道,每一次战争都有阴影军团的刺客潜入恶魔部队后方,去执行无数个没有回归的刺杀任务?”
魔鬼和恶魔把整个下层位面一分为二,并一直在进行旷日持久的血战,和对一切生灵满怀恶意,想要毁灭一切的恶魔相比,魔鬼的梦想是统治这个世界。但不论具体原因是怎样,魔鬼们并没有偏离它们一开始被创造出来的目的,至少他们一直在抵御恶魔入侵,为保护主物质位面和更上层的七重天堂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魔鬼们内部也有争斗,由于副君长期不出现在七君会议上,无法对任务的划分提出意见,第四层的弗莱格索斯此前就长期承担了最苦最累的脏活,好在有白银王子提供的魔力,大家总算还可以坚持下去。
如果副君的人选由撒旦的亲信接任,那无疑就像把孩子交给继母抚养。
魇骑军团长知道蛇蝎魔说的是真的,但他却什么都没表示。
“……你可知道,他们已经决定在加冕仪式前杀死新任的副君,让白银王子陛下收回祂错误的决定?”
梦魇的炎蹄停顿了。
“只要没有完成仪式,她就不是我的君主。”
佩里的蜥蜴脸上露出人性化的笑容,只要纳祖贡不反对,一切都会非常顺利。
弗莱格索斯只需要一位强大的铁腕君主,如果新王没有能力,那就只能让她去死了。
……
“加冕仪式那天,我可能没办法全程都在,我大概还要去召开一个临时会议,向其他六位君主告知这件事。”王宫内,白银王子有些讪讪地说。
“……这个……难道不是提前通知的吗?”维兰瑟有些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是这样,那天我一时兴起就决定了……虽然是突然的想法,但我会把它完整的实施的。后来想起来我好像没有告知七君议会,其实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认为完全没有知会他们的必要,但转化仪式需要使用血池,这样高等级的血池必须由几位副君共同开启,所以只能开会向他们说一声。”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时兴起……这充满想象力的用词让维兰瑟感到脑仁疼。
“你也不用担心,四位军团长们都很容易相处,就算我不在,他们也会让仪式顺利进行下去的。”纯洁善良的微笑。
“……你确定?”维兰瑟看着手中的卡片,上面用鲜血写了两个词,都是“死”,只不过一个是炼狱语,一个是地表通用语。
会标注地表通用语,目标很明确,绝对不会是投递错误。
“这个啊……大概是他们的恶作剧而已。”埃德加无所谓的说。
维兰瑟觉得现在要仔细评估一下,这家伙会不会是演技太好,打算用一种别出心裁的方式杀死自己。
“他们都是你以前的臣民,被炼狱军团从无信者之墙上抢下来,现在很多已经是相当高阶的魔鬼了。我想你的到来一定会让他们想起自己生命的意义。”
第155章
“真是太美丽了, 我竟然必须错过这个伟大的盛典……不得不说是一个相当残酷的现实。”
在自己王宫中,埃德加毫不掩饰发出了遗憾的叹息。
在他面前,维兰瑟修长笔直的双腿被金色光泽的黑龙皮高筒靴包裹, 身穿暗玫瑰色无袖内衬,外罩黑色的华丽祭服, 和带白色皮毛滚边的大红斗篷, 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两位侍女正在为她带上加以金丝的黑色蕾丝长手套。
“你也可以选择不去, 或者干脆改个时间。”
这家伙倒是可以拍拍屁股去参加会议, 可是维兰瑟却收到了死亡预告, 虽说白银王子信誓旦旦保证没问题, 可是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状况?要是有心怀不满的家伙远距离下个毒或者诅咒, 她大概可以变成死的最冤枉的预备君主, 加冕仪式也可以改成转化仪式了, 而普通人类要转化为魔鬼的周期最快也要半个世纪,并且还属于速成的炮灰士兵。
“那可不行, 我是骑士。既然约定了日期,只要我还活着,就必须前往会议厅。”埃德加恋恋不舍地拒绝。
“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你之前没有经历过?”
“没有……或者说我没有这方面的印象。”他摇摇头, “我当时灵魂是分裂的, 没有保留多少记忆, 大概像个木偶一样被撒旦陛下安排着, 而且我那时有一半还是白色的样子, 为了减少曝光, 仪式应该也比较草率。”
他张开现在已经变成两片黑色的翅膀,并试着比了一个庞大的轮廓,“而且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性而已,旁观的魔鬼民众体型大多都很引人注目,比起来我实在算不上显眼。”
“我的体型也谈不上巨大吧……听你这么一说,要被一群肉山围观着加冕,我突然觉得场面有点滑稽。”
“不一样的,你不同,”埃德加打开一个黑色的次元虫洞,收拢了翅膀走了进去,“因为你是他们最喜欢的女王啊……”
留下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祂的身影仿佛被无形的黑暗吞噬了一样,消失在虫洞中。
……
即使在无数魔鬼居住的第四层炼狱弗莱格索斯,刺杀魔多格也代表着一种纯粹的恐怖,据说他能在任何一个阴影中出现并迅速收割猎物的生命,被他确定为刺杀对象的家伙只能惶惶不可终日,躲在在灯火辉煌的家中等待死神毫无预兆的来访。
他从不进食,也不会休息,甚至一年也说不了几个词,他的部下都练成了从他的细微点头或是摇头,以及下意识动作中体会统帅的命令。甚至有传言声称或许他并非生物,而是一件产生了微弱意识的人形诅咒魔器。
能证明顶级刺客宗师存在思想活动的唯有他自己的怪癖,或许阴影军团长乐于在一成不变的胜利中增加点变数,让狩猎游戏变得更加有趣,他喜欢在下手前先发出死亡预告信,让对方有时间准备遗嘱或是布置陷阱来逃脱他的猎杀,虽然这些徒劳的尝试最后都会被证明失败。
通常这个死亡预告都和他一贯作风差不多,只有一个血写的炼狱语中“死”这个词。而前几天他发出的那封信却多加了地表通用语作为注释,这也说明了阴影军团长有着揆情度理的能力,并且对这件事相当重视。
现在,这名阴影军团的最强暗杀者出现在了白银王子的宫殿中,这座王城失去了最强的君主的坐镇,变得到处是漏洞,剩下的卫兵再没有一个能阻止弗莱格索斯四大魔将中最擅长隐匿的他,某个廊柱的倒影在空气中一阵扭曲,刺客宗师就如此戏剧般的出现了。
太简单了,简单到有些索然无味。
多格有些想念白银王子陛下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自己无论如何入侵,最后都会被一种强大的力量丢出来。那种让他无力而兴奋的挫败感,以后恐怕再难以挑战了。
消散的影子就像无声的叹息,他再度融入虚空,然后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穿过了无数侍女来来回回的长廊。他的动作是如此迅速,哪怕出现在了新王面前,除了即将死去的猎物,一旁的侍臣竟无人捕捉到他的身影。
而多格和以往所有刺杀活动一样,抽出武器,然后对猎物简单鞠上一躬,这是他对生命最后的尊重。
但当他抬起头,看到那孱弱的人类女人时,那一刻,他冰冷的心脏开始了前所未有的震颤。
它在猛烈跳动,以一种喜悦到近乎抽搐的狂欢,让他想起自己灵魂中深藏的一些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仿佛是某种辉煌之物燃烧后的余烬,如今它却被再度点燃。
无数杂音向多格纷至沓来,有哀嚎,有怒骂,有哭泣,但一个名字在当中渐渐响亮,盖过了其他所有,就像步行在下层位面的骷髅坟场,在无尽的骸骨尸林中穿过,然后一切豁然洞开,尸骸崩塌消散,眼前则是富饶美丽的物质界原野,鲜花盛开,馥郁芬芳。
很久以前,已经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了,他曾目睹最亮的那颗晨星坠落,就像是夜风中渐渐熄灭的苍白蜡烛。但现在它再度升起,比之前更加闪耀,宛如照亮世间万物的太阳。
多格感到无所适从,对于这发生在自己身上从未有过的情绪,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以缄默闻名弗莱格索斯的杀戮化身此刻像一个孩子一般泪流满面。他颤抖着身躯向那人类女人的方向缓缓下拜,喃喃念出了那个让他灵魂战栗的名字。
“安缇诺雅……女王陛下……”
……
维兰瑟被一群血甲军团的士兵簇拥着走出宫殿时,许多种族各异外观不一的魔鬼已经集中在宫门前等候良久了。
一切果然如埃德加所言,血甲军团的欧勒顿倒是真有几分政变的势头,带着一大帮高大壮实的光头巨汉攻入宫廷。
血甲军团的士兵除了比较壮硕以及额头上的小尖角外看起来倒和人类比较接近,但最不同寻常的则是他们的铠甲。
布满种种敲击和劈砍痕迹的甲胄没有任何环扣和绑带,竟是直接以无数长钉直接钉在肉体上,深入骨髓。这群为战斗而生的重甲步兵为了追逐胜利,用秘法打造了这身盔甲,提炼自身的痛苦作为能量,即使在以残酷著称的炼狱,其战斗力和不屈意志也让其他魔鬼对他们肃然起敬。
血甲士兵视战死为荣耀,就算直面恶魔大君,他们也可以毫不畏惧决一死战,有个说法是“唯有死亡能穿过血甲兵团的阵线,要么杀了他们,要么自己变成尸体。”
然而就在百战猛士们即将拥入宫门的时候,新王的出现让他们没有经过一刀一剑就乱了阵型,上至军团长欧勒顿下至普通的士兵,在经过片刻混乱后,大家干脆扔了武器一起奔向维兰瑟,战吼般震耳欲聋的声音高呼着“女王万岁!”
他们把宫门团团围住,不知道如何是好,有人伸出脸盆大的巨掌停滞在半空,发现自己满手都是黑褐色的血,然后又局促地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