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杀意,裂念主母对她微微点头致意,与此同时,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呐喊,她麾下的死士们奋不顾身向着暗刃长公主发动冲锋。
伊莫瑞从一名即将死去的精灵战士胸膛拔出沾血的祭刃,正面迎上了他们。
屠杀开始了。
……
在暗刃家族驻地正下方百米的暗流洞穴,魔法的力量使得溪水从涓涓细流变成了一条小河,河道的加深使得它能够承载一个棺材大的木盒漂浮其上。
两个人影在洞穴中缓慢前行,方才在暗刃地牢出现过的熊地精和石蛮盲族正护送着木盒,避免它触及钟乳石和暗礁。
他们对这里地形十分熟悉,像是来过许多次,所以很快就把木盒运送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相当隐蔽的洞穴,狭窄的洞口仅能容一人通过,但内部空间却和一栋小屋差不多,里面存放着足够的水和食物,四周还开凿了通风的暗道,干爽舒适。
熊地精和石蛮盲族走到洞口,打开木盒,里面赫然躺着维兰瑟之前抓获的夺心魔,它仿佛服用了什么药物,正在棺木中沉沉睡去,所以他们不费力就把它拖往洞中。
“终于到手了,裂念也只剩下了我们。”庇护所内站着一位男性术士,他喃喃自语,却没有丝毫家族覆灭的悲伤和仇恨,反而带着一种多年夙愿达成的释然与满足。
夺心魔没有性别,它们的繁殖方式是种族最高机密,或许有些学识渊博的巫师贤者们能在古老的传言中获知,夺心魔是以人类或精灵这样的智慧生物创造、或是转换而来。
但没有人知道,不具备生殖系统的夺心魔在安杜斯城竟然留下了一支血脉,一支由子宫自然分娩的混血后裔。
夺心魔是一个由主脑统治的虫群,每个夺心魔都有义务,要在某一天和主脑融合,成为它伟大意志的一部分。其中,极少量会诞生一种比普通夺心魔更加强大的个体,被称为噬魂怪,它有着超乎水准的优秀大脑,所有夺心魔都强烈希望它能早日被主脑吞噬,以增强族群的力量。
某些噬魂怪因此脱离了主脑的掌控,成为孤独的流浪者。由于它特殊的食谱,它们不得不隐姓埋名活下去。
裂念的先祖就是这样一位噬魂怪,它用一种叫【超态变化】的变形灵能,将自己变化为其他种族的形态。它以黑暗精灵男性的身份在安杜斯停留过一段时间,留下了它的后代。于是,一个叫做裂念,有着心灵异能天赋的黑暗精灵家族诞生了。
原本的裂念成员也并非个个能觉醒灵能,直到一位天才的出世,他掌握了连正牌夺心魔都罕有的【心智魔种】,能够产生思维种子感染其他智慧生物,把旁人变成他精神上的克隆体。他花了四百多年,裂念绝大部分成员都被同化,成为无数个他。
返祖现象给他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天赋,但作为困在黑暗精灵驱壳中的夺心魔,他无比的孤独。祭司对她们的暴君女神毫无保留的愚昧崇拜使他烦躁,用喉咙发声的方式让他厌倦,尽管内心有着对脑浆的进食冲动,但他却缺乏可从中摄取精神力量的消化器官,每次味同嚼蜡的勉强下咽都像吃着肥腻无味的油脂,只能在上面浇以精心烹制的酱汁。事实上他自己也清楚,无论吃下多少智慧生物的脑子,对他而言只是一团脂肪块罢了,他没有能力像真正的夺心魔那样,从中获取力量。
他认为自己是残缺的,一直以来,他翻遍了古老的典籍,直到有一天,他找到一份语焉不详的记载,上面写着夺心魔都是由智慧类人生物转化的,这让他找到了为之奋斗的目标!
他需要一个真正的夺心魔用以研究,让自己变得完整。
现在,他终于得到了。
就在他为自己的毕生所愿即将达成而欣喜的时候,一阵冷风突然引起了他的警觉。在他转身之前,一记心灵震爆已经向身后的目标施放出剧烈的波动!
“真是热情洋溢的欢迎,加尔卢司·裂念阁下。”不请自来的女性纹丝不动,仿佛直击心灵的念力攻击只是一阵微风拂面,她欠身一礼,不紧不慢地道出了他本体的真名。
“你是——”加尔卢司瞳孔紧缩,尽管对方用一根黑色的缎带蒙住双眼,但他仍然认得这属于暗刃三公主的脸。
震惊之余,加尔卢司脑中已经飞速地拟好应对的方式。这里空间不大,他拥有三个分体,只要牺牲其中两个,奋力抱住那个法师,然后他再用一张威力强大的卷轴瞬发法术覆盖打击,她死定了!
思维的速度比光更快,就在眨眼的时间,他已决定要将计划付诸实施。正在这时,对方却轻轻笑着,扯下了脸上的布条。
在薄薄的丝缎背后,一双来自深渊的眼睛没有感情地凝视着他们。
我的身体……为什么……没有办法行动?
这是一条原本将作为语言讲述的信息,但发声的器官在此之前就已变作花岗岩,所以它只能做为断续续的思维残片,还未出口就已经消散。
房间中矗立着三座石头雕像,其中有两具动作定格在飞扑之时,熊地精与石蛮盲族蓄势待发,肌肉勃张,血管暴起,造型张力十足,极具动感。另一尊法师表情肃然,一手还握着打开了一半的【虹光喷射】卷轴。
这是个七环法术,如果一旦施放成功,将有互相混杂的七道彩色光线笼罩他身前大片扇形区域的所有生物,每种颜色带来不同的效果,火焰、冰冻、毒、电击、狂乱甚至传送……
平心而论,他算得上十分果断,然而对手更加是有备而来。
维兰瑟重新戴上缎带,避免夺心魔如果突然苏醒,不巧被猎魔蛛之眼的石化光线命中,毕竟石头还是比血肉之躯重得多。临走时,一道【粉碎音波】扫过房间,精美的石像顿时变成了一地碎块,她在当中捡起加尔卢司栩栩如生的头部塞进木盒,将它同沉睡的夺心魔一并带走了。
第十九章
在暗刃驻地,随着首席法师索恩的归来,战争已经快要接近尾声。
当俊美绝伦的暗刃侍父出现在战场上时,裂念的武技长已经感觉到了危机的临近,他扔下自己的对手,在周围错愕的目光中,发动了燃烧生命的战士狂怒秘技。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狂啸,本场战争最惊艳的一剑如流星划过幽暗地域永恒的黑暗,以一种无可阻挡之势向索恩奔袭而去。
利刃刺入肉体的闷声响起,口吐鲜血发出垂死嘶声的却不是暗刃首席法师,武技长的剑穿过了本家族一位祭司的左胸,而索恩却完好无损地站在替罪羊刚刚所处的位置,他优雅转身,露出嘲弄的微笑。
索恩以残酷的幽默感选择了【易位戏法】,把他和某位敌人的位置交换,紧接着,他没有给武技长发动第二次攻击的机会,二者拉开的距离足够他完成任何一个咒语。
在短暂的绝望倒计时中,武技长炸成了一团魔术烟雾,当浓雾散去,原地只剩下一只灰色的小兔子,索恩施施然走过去,把身中【恶意变形术】的俘虏提起来。
即使身处战场最中央,首席法师一点不失从容潇洒。任何目睹他战斗姿态的人都无法否认,即使他不具备强大的奥法能力,仅靠绝世的姿容和仪态,也足够暗刃主母数十年专宠。
暗刃侍父真是实至名归。
伊莫瑞就这样看着自己血缘上的父亲抱着兔子,向她这边走来,一路散布着【解除魔法】的力量,让不少被心灵力量控制着悍不畏死的奴隶纷纷惊恐软倒。
征服欲、敌意、对美丽男性的占有欲……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让她不由得死死握紧了蛇鞭。
“调集了整个家族的力量集中布防,真是一场精彩的防御战。”索恩凉凉地说。
可恶……
他是在讽刺自己兴师动众却收效甚微?这个只在后半场出力的下贱男性!
在伊莫瑞正要发错的时候,一名精灵骑手提着圆圆的东西跑来。
“首席法师阁下,长公主殿下,三公主命我送来这个。”
“加尔卢司·裂念?”此时石化射线的法术效果已经结束,索恩认出了首级主人的名字。
在安杜斯,加尔卢司不过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术士,这个头颅给暗刃带来的惊讶远远及不上裂念,身处绝对劣势却一直沉稳冷静的裂念主母失态地跨出一大步,差点从浮游碟上坠落下来。
她以及所有裂念成员不计伤亡地填入这个绞肉机,目的是吸引暗刃主力,创造机会让其中一个意识带着夺心魔远走高飞。
现在加尔卢斯的头都被带回来了,计划自然已经失败。
想清楚了这一点,她整理了衣袍,走下自己的坐驾,用臣服的姿态半跪在地上,朗声说:“我们已经认识到了暗刃的不可战胜,你们赢了。我祈求和平,并接受你们提出的任何条件。”
“任何条件?”伊莫瑞鼻子哼了哼,“你们挑起了一场失败的战争,本就应该被全部处死,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处置你们?”
“按照规定,的确如您所言。”裂念主母谦卑地回答,“正因如此,我们的效忠才值得信任。”
她暗指的黑暗精灵传统确实让人怦然心动,一个家族吞并另一个家族的情况一般是发动战争的一方获胜所致,但这要冒着被吞并者成员突然反水的危险,如果他们先假意投诚,然后偷偷去议会指控这场屠杀,那么原本的胜利者将处于一个岌岌可危的境地。
所以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失败家族通常都不会有任何活口生存,即使是婴儿。
而这场战争不同,战败的一方是率先发动攻击的罪人,不会有理由去“伸张正义”。
即便如此,裂念的家族成员可以留下,但主母也必须死。这是蛛后定下的规矩,毕竟那位混沌的女神可不接受战败却仍然活着的前统治者,放敌方首脑一条生路的获胜方也会被认为具有软弱这一缺陷特质。
“你应该知道你的下场吧?即便如此,你也要投降?”伊莫瑞不信任地问。
“我当然清楚,公主殿下。如果我的死能够保留我哪怕一名族人,这样也是值得的。”
伊莫瑞尽管在心中十分鄙视这种把家族置于个人利益之上的行为,却也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或者说,她内心十分希望这个理由是真的,建城节向蛛后献上由自己亲手抓到的第四家族主母,不是比那个该死的默夜死剩种弄到的夺心魔更恰当么?
可是如果……她是自愿以生命拯救家族其他成员,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伊莫瑞带着恶质的笑容说:“跪下来,亲吻我的靴子,我就赦免你的家族。”
裂念主母丝毫不以为意,顺从地趴在她面前。
“我不同意你的处置。”却是一旁的索恩开口了,“向根本不可能赢的对手主动挑起战争,现在又表示臣服,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一旁献上加尔卢司首级的精灵骑士在这时候想起维兰瑟交代他的事,于是禀报家族当权者们:“三公主说,地牢中的夺心魔被入侵者放走了。”
裂念主母这时候明白了,维兰瑟派这名骑士送信,其实真正意义上的收信人是她自己。
她,或者说她的所有家庭成员都感染了加尔卢司的心智魔种,相当于内心已经是加尔卢司本人。
现在无条件投降是想要赌一把,只要暗刃吸纳了任何一位裂念成员,加尔卢司就不会真正意义上死去,他的意识和记忆仍然存活下来。
唯一要顾虑的是杀死加尔卢司本体的维兰瑟,复制人格之间没有心灵感应,平时也像普通生物那样交换情报,所有的加尔卢司分体都不知道究竟维兰瑟掌握了什么,又告诉了暗刃多少。
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既然维兰瑟只放出击杀加尔卢司的消息,甚至连夺心魔的下落都隐瞒,看来她也有别的打算。
反正最坏的结果也是被杀,她对于多出来的选项没有犹豫的余地。
“既然那位大人已经逃了,我可以告诉您我这样做的原因。”裂念主母整理了表述,将一切都推在那位下落不明的夺心魔身上,声称它在暗处操控一切,是裂念实际的首脑。
这次它虽然被关押在狱中,但它仍然遥控着裂念家族,发出讯号指挥营救。现在救援成功,脑中下达的暗示也解除了,裂念终于不再被一个食脑的魔物掌控。
这一切都是可以验证的,虽然夺心魔已经逃之夭夭,但裂念家族长期消耗着智慧生物奴隶,他们被摘除大脑的尸体埋了快小半个蘑菇园,让人不得不信真有一位夺心魔长期隐藏在第四家族的土地上,暗中满足它贪婪的食欲。
……
“打扰主人进餐可不是贵族应有的礼仪,我亲爱的姐姐。”
当伊莫瑞破门而入时,维兰瑟的蜘蛛复眼已经恢复正常,她正端坐餐桌前,手持刀叉,专心致志分割盘中一小块浇着蓝色酱汁的乳酪状食物。
“真是遗憾,你的夺心魔逃掉了,不过建城节却不会受到丝毫影响。相反,它将更加盛大,更受女神垂青,因为它的‘主菜’会换成一个更加尊贵的个体,譬如裂念的主母。”伊莫瑞双手撑着餐桌俯下身,一字一顿说。
“如果我没理解错,这意味着她们投降了?”维兰瑟切开一块“奶酪”送入口中,平静地询问。
“当然,没有人能抵挡我率领的暗刃!她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我会因为她的识时务赦免她的族人。当然,我指的是能派上用场那部分……”突然,伊莫瑞皱着眉头,仔细嗅了嗅,“什么气味?好臭……”
就在她眼前,维兰瑟的左脸、左边锁骨、右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烂,几只死白色的蛆虫在脓液中蠕动着。
“……恶心!你这是什么脸?!”她掩着鼻子,厌恶地退开。
“真失礼,不过某些冷门法术普通程度的副作用罢了。假装不知,然后礼貌走开才是有教养的做法,我粗俗无礼的姐姐。”维兰瑟咽下最后一块食物,朽烂的左眼溶成一团果冻似的胶质,滚落到餐盘中。
此时的她,正因为脑海中炸开的海量信息喜悦不已。
维兰瑟想破解夺心魔的秘密,但它们自出生起就被主脑注入了不会反叛的因子,让工蜂背叛蜂群是不现实的臆想。她庆幸自己掌握了一个名叫【汲取记忆】的死灵法术,只要施术同时吃下一盎司的大脑,就能吸取受害者25%的记忆。因此,她秘密带回夺心魔,切除了它的脑叶。
当然,这一切只能以夺心魔“越狱下落不明”为前提,否则她要是敢把罗丝的祭品变成白痴,那几乎可以立即准备跑路了。现在夺心魔只属于她,伊莫瑞也心满意足地抓到了新的祭品,一切都很完美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