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你心里不挪窝——舒虞
时间:2019-03-05 10:18:34

  男孩妈妈瞥向他手背, 小男孩双手规矩地平放在腿上。
  白皙到病态的手背上密麻的青紫针孔。
  妈妈忽然鼻尖微酸, 忍了忍才抬头,看着小男孩,又摸摸他头:“我们去好不好?去看医生晚上才不会难受得睡不着。”
  小男孩长得不像妈妈,妈妈眼睛神态要温柔很多。
  小男孩虽是面目清秀,但还带着英气,气质冷淡。
  他看着妈妈,真的很不想去看医生。但许久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男孩妈妈笑了下:“乖。”
  说完站起来,手伸给他:“走,我们回家吃饭,吃完喝中药。”
  小男孩伸手握住妈妈手,跟着妈妈进屋,小手捏在手里有点软糯。
  喝完早粥和中药,小男孩被妈妈带去镇上看医生,输液、配药材,回来已经是傍晚。
  小男孩有爸爸,但不知道他爸爸去哪儿了。
  妈妈总说爸爸会回来的,爸爸做生意去了,是什么生意他们都不知道。
  小男孩从来没见过爸爸,只是从小听妈妈说他长得很像爸爸。
  哥哥大他十多岁,在很远的地方读书,放假的时候才会回家。
  盛夏傍晚依旧炎热,天际一抹烧红的火。
  一步步踩在沙路上咯吱响,小男孩被妈妈牵着手回家。
  男孩妈妈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花被照顾得很好。路上尘土严重,男孩妈妈给他戴了个口罩。
  闷热的天气熏得人发困,小男孩一路一声不吭,性格原因有时候小男孩甚至一天都不会开口说一句话。
  但即使天气炎热,男孩身上也没出一滴汗,口罩后的脸也不红。
  男孩妈妈手里拎着几包中药,刚进篱笆,内屋有人出来。
  “小洛!”
  一个长得颇为英俊的小伙子。
  年轻人在门槛边蹲下,笑容灿烂:“小洛,哥哥回来了!”
  男孩妈妈喜出望外,扯扯小男孩的手:“看,谁回来了?!”
  小男孩看着他哥哥没说话。
  男孩哥哥十八九岁,脖子上挂一个老相机,忽然道:“妈!你蹲下,我给你和小洛拍个照片。”
  “怎么有相机?”妈妈问。
  男孩哥哥说:“学校社团的,回去洗了照片后还给学校。”
  男孩妈妈已经蹲下,将小男孩搂进怀里。
  男孩站着,妈妈蹲着。站着的男孩要比蹲着的妈妈高一点。
  男孩妈妈抬头看他,想伸手去摘掉他口罩:“拍照我们不戴口罩了好不好?”
  男孩不让妈妈摘,稚嫩的声线冷漠道:“不要。”
  门口的哥哥笑了下,没被相机挡住的那边眼睛笑得弯弯,两兄弟性格截然不同,一个阳光,一个冰霜般冷淡。
  “小弟不想摘就不摘了,”哥哥笑,“来,看镜头。”
  盛夏,身后晚霞旖旎,晚风吹过。
  妈妈面容清丽,搂着看起来一脸冷漠的小儿子。
  镜头定格。
  ……
  小男孩的爸爸和妈妈是年轻时候认识的。
  读书时候认识,结婚生子。
  男孩妈妈生下他后,爸爸就出外做生意去了,后来就没回来过了,只是会经常寄很多钱回来。
  哥哥尚见过爸爸,但他没见过。
  直到后来某一天仇家找上门,他们才知道爸爸在外面做的什么生意。
  他们的爸爸常年不回家,是在外面贩毒。
  毒贩之间只有利益,没有感情,因为父亲得罪了对家,对家不知道怎么找上的他们,在外面将家里的门拍得震天响。
  那天外面闷雷滚滚,快下暴雨,厨房还在熬中药,满屋的中药味。
  哥哥还没来得及回学校,挡在他和妈妈面前。
  外面的人没闯进来,在外面不紧不慢敲门,叫骂声嬉笑声一片,还有小女孩的笑声。
  他们说,他们找不到他们父亲,父债妻偿子偿。
  小男孩能感觉到妈妈搂着他的手在颤抖,眼泪一直掉,哥哥则是憋得眼眶通红。
  过了会儿,外面的人开始不耐烦,让他们别装死,知道他们在里面,中药还煮着呢,再不开门他们就要踹门进去了。
  说完果真开始踹门。
  小男孩一直记得那天哥哥挡在门后,拼命不让外面众人进来。
  母亲和哥哥想把他送走,家里有后院,男孩妈妈哭着迅速把他带到后院,架了个梯子就要抱着他往围墙外扔。
  他们不能一起跑,全跑了外面的人肯定会继续追,到最后谁也幸存不了。
  一定让小儿子活着,他还小。
  小男孩第一次拼命抵抗母亲,死活不肯走,他没说话也没哭闹,就是不听母亲话。
  甚至拿刀往自己腰腹扎了一刀,第一次说话像个小孩。
  他说自己受伤了,走不了了。
  可最后还是被哥哥冲过来抱起扔出墙外。
  跌出墙外最后一刻,小男孩看见了家里门闩断裂,哥哥跑了出去,门外小女孩的枪口对准了哥哥,嘴角带笑。
  掉在灌木丛里的他听到了枪声,还有妈妈的哭喊声。
  哥哥死了。
  再后来,跌在灌木丛里一身血污的他被一个小女孩发现。
  小女孩长得跟那个持枪站门外笑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他推了她一把,小女孩被他推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其实第一眼他便知道这个小女孩不是刚才那人了,眼神不一样,可小男孩压制不住怒气。
  小女孩应该知道外面大概发生了什么,不过她似乎以为他把她错认为了另外一个小女孩。
  还很认真跟他解释,说自己不是拿枪那个人。
  后来妈妈也死了,他跟小女孩走了。
  男孩的妈妈哥哥,都被映沙杀死了。
  小女孩也有个漂亮妈妈,虽然做饭不好吃,但人很好。
  他们生活在一起,他从来不与她们说话,她们以为他是不会说话的小哑巴。
  小女孩比他小,总喜欢跟在他身后叫哥哥。
  这是个烦人妹妹,开心了笑不开心了哭,还总喜欢缠着他。
  但是后来他和烦人妹妹还有好人阿姨分开了。
  她们好像以为他死了,但其实他没有。
  或许是命大,他三番两次从那个跟烦人妹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手里逃脱了。
  后来男孩被他的父亲接走了。再后来,他被有预谋安排给了苏家收养。
  上到高中,他再次遇到了烦人妹妹。
  但她不记得他了。
  ……
  易胭坐在床边,震惊看着木盒子里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搂着五六岁的苏岸。
  易胭紧紧盯着照片上的小男孩,那双眉目分明是苏岸的。
  直到看到这张照片,易胭才将小哑巴的眼睛与苏岸的眼睛重叠上。
  只不过小哑巴右眼角下有泪痣,苏岸没有。
  也正是因为苏岸没有泪痣,且苏岸与她是最亲密关系的原因,易胭从来没把小哑巴与苏岸放一起联想过。
  这是在她生命里活生生的两个人。
  两个人性格都冷,但小哑巴比较会袒露情绪,仇恨、厌恶等情绪,易胭都曾在他眼睛里看到过,小哑巴身上带刺。
  而苏岸相比就要冷静得多,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易胭偏偏没想这是因为苏岸成长了的原因。
  到头来,这两人根本就是一个人,小哑巴是苏岸,苏岸也是小哑巴。
  她现在也大概能知道苏岸其实不是真的哑巴,可能是为了不暴露他本身的特点,又或者只是不喜欢说话而已。
  直到此刻,以前苏岸有些易胭找不到理由的行为瞬间全都解释通了。
  前段时间警方收到关于映沙的照片,易胭成了怀疑对象,苏岸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信任她。
  且在她不肯说出映沙是她双胞胎姐姐之前,苏岸先说出了映沙是她姐姐的事实。
  她还记得当时她被苏岸压在身下,他的语气平静又笃定,说映沙是她姐姐。
  易胭当时太过惊讶,多天后才想起问苏岸为什么会知道映沙与她是双胞胎。
  苏岸给她的理由是他信任她。
  当时易胭对苏岸这句话根本没有怀疑,苏岸人话少,一旦说话,说出来的话认真又简短,让人不得不信服。
  却不知是苏岸早便认识她,见过她和映沙,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
  想触碰不敢碰,易胭犹豫许久手才伸向那张照片。
  刚才因为盯着小时候的苏岸盯得太过入神,易胭忽略了照片上其他细节。
  拿起老照片,照片右下角一个‘洛’字猝不及防闯入易胭视线。
  三点水,各。
  照片的‘洛’字是苏岸的字迹。
  易胭一开始还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个字,下一秒不知想到什么,心脏骤停。
  洛,毒枭洛,毒枭鹰钩。
  信息自然而然接连到一起,易胭一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攥着照片的手骤然收紧。
  当年小哑巴家里出事,易胭是唯一一个知情者。就算当时她年纪小,她也大概知道小哑巴家不是寻常家庭,能让父亲带着映沙和手下上门追杀的人家,本身就不简单。
  也就是说,苏岸的原生家庭不是寻常人家。一个跟她一样出生便命运不公平的人。
  小时候易檬还没带易胭逃跑的时候,易胭是听过一些传闻的。
  她父亲和另一个地区格外活跃的毒枭鹰钩有过节。
  毒枭鹰钩的儿子代号洛、苏岸照片上的‘洛’字、苏岸家肯定是与毒品沾边的人家。
  只几秒之内易胭便理清了来龙去脉。
  苏岸……
  苏岸是毒枭鹰钩的儿子,也就是那个曾经苏岸亲口说过没脑子的毒枭洛。
  在房间里坐了半个小时后易胭才慢慢缓过来,她就那样坐着,没动也没说话。
  她想起平时在主卧里进进出出也没看到这个盒子,如果这个木盒子是早便放在这里的,易胭不可能对这个盒子完全没印象。
  那么只可能是苏岸故意让她看见的。
  意识到这一层,易胭心脏一抖。
  “苏岸……”苏岸不是还没醒吗?
  昨天她回家的时候还没注意到这个盒子,苏岸回来过?
  下一秒易胭起身冲出了主卧。离开家后下楼,驱车直奔医院。
  回来时尽遇红灯,去医院路上索性一路畅通无阻。
  停好车后她直奔住院楼,今天去二十楼的电梯似乎要比平时慢。
  电梯门一打开,易胭冲了出去,路上差点撞到护士。
  如果说易胭在没来医院之前还存着侥幸心理,存着那么一丝侥幸,或许是自己误判了,苏岸不是哑巴哥哥,也不是毒枭洛。
  直到闯进病房。
  原本该躺着个人的病床上空荡荡,床单被褥铺放整齐。
  易胭浑噩的奢望终于被打破,整个人从头凉到脚。
  她不知道苏岸是什么时候走的。
  身后传来一位路过的护士的询问:“你好,请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易胭这时才回过神,她连忙转过身:“请问这间病房的病人什么时候离开的?”
  护士道:“早上,早上六点多便退病房了。”
  六点多。
  正是易胭早上离开病房到急诊上班的时间。
 
 
第99章 操纵
  稻田尽头, 乌云压天际,闷雷滚滚。
  田边树梢被暴雨前大风吹得簌响,映沙脚靴碾灭地上香烟。
  映沙不吸毒, 只吸烟, 她呼出最后一口烟:“苏警官,我说过后会有期, 没错吧。”
  身旁人身披黑风衣, 旧伤还未完全痊愈,肤色苍白,眼神平淡无波。
  苏岸视线淡淡落在面前的绿油稻田上,漫不经心嗯了声。
  映沙笑了下:“只是没想苏警官竟然是洛先生。”
  毕竟两个身份智商不匹配, 任谁都想不到。
  映沙没有客气, 直白道:“把你父亲打拼下来的事业全败光, 我想这世界上能把事情做得这么失败的人不多。”
  苏岸闻言没情绪没一分波动, 声线不疾不徐:“术业有专攻, 贩毒方面我不精。”
  映沙懒懒靠上身后的树, 声调微扬:“哦。”
  “这么说苏警官是个在警察那边当卧底,还能把家业败光的毒贩, ”映沙瞥了眼苏岸,“你有点失败啊,苏警官。”
  苏岸不为所动, 侧眸目光慢悠瞥了她眼:“所以这不是投奔你了。”
  一开始映沙接受毒枭洛的投奔她便不安好心, 黑吃黑还需要耗费自方力气与军火, 交给警察既能清掉毒枭洛, 又不用自己这边出手,一举两得的事儿。
  所以映沙才故意放出真情报的风声,塑料厂是他们交易的地方。警察信不信就是他们的事儿了。
  然而映沙本身也是个不怕死的人,脑内花样千奇百怪。原本打算作壁上观,但昨晚却心血来潮想去看看。
  毒枭洛向来深居简出,几乎没人见过他,蠢又没用是人对他的评价。这样的人肯定没什么心计,会如约到塑料厂等她。
  事实证明毒枭洛的确去了。果然没什么脑子。
  映沙嗤笑了声。
  她靠在树干上,几秒后后背稍使力站直身子,朝苏岸伸出一只手:“苏警官,合作愉快。”
  说着她扫了眼苏岸身上的伤,随口一句道:“过往的就不计较了。”
  苏岸即使身上有伤也站得笔直,他收回目光。
  没犹豫也没停顿,苏岸抬手握住映沙伸出来的手:“合作愉快。”
  “很好。”
  说完二人松手。
  外面风大,苏岸身体还没完全痊愈,在这里也站了有一会儿了,他说:“先回去休息了,有事再说。”
  映沙也没为难他,点头:“行。”
  苏岸刚离开,过不久钱宇便过来了,他看着苏岸远去的背影,微眯眼:“你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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