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浦是个直性子，一看孩子受这些苦，当即就怒了，“我提溜孙翠花去，那老娘们太特么缺德了，咋不是她亲生的就要往死里打啊？”
“把张老倔也一起叫来！”张文昌看了一眼人群里，自家老婆正对着他比划呢，那意思，快趁热打铁给顾晓窗分家啊，你那鱼不能白吃了啊！
张文昌苦笑，吃人家嘴短啊！
很快张老倔跟孙翠花都来了，有点奇怪的是张老倔身上都是土，像是从泥堆上滚下来了似的。
见到张文昌，他问，“村长，您找我们有事儿啊？”
“嗯，顾晓窗呢，要分家，我呢，想问问你们的意思？”
张文昌看着他，缓缓说道，“其实，这跟说媳妇嫁闺女一样，强扭的瓜儿不甜，他们都是在喜家里的人，也是刘氏留下的，这孙翠花容不下他们，你当爷爷的夹在中间也难做，倒不如就此分了吧，你们各自过各自的，各安天命，井水不犯河水，这村子里也能平静些日子！”
这可是商量的话。
但语气却是肯定的，那意思，你们想分也得分，不想分也得分。
“嗯，好，我们听村长的，分……吧！”原本众人都以为张老倔又要闹腾了，说什么祖宗规矩，父母在，不分家，可是，没曾想，村长话音刚落，张老倔就点头答应了。
大家跟看怪物似的看着他，孙翠花尤其惊讶，“老头子，你……你不是发烧了吧？”
“胡说什么，还不是你作的，你容不下他们，我能怎么办？难道成天看着你们两窝的人在家里鸡鸭狗斗的闹腾吗？给村里添了多少麻烦？你这混账娘们，等家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老倔脸色很难看，冲着孙翠花发火，但谁都明白，他这是借题发挥呢，其实心里气得要命，可是又没法子，只能怼自己的娘们。
其实，顾晓窗知道为什么张老倔这样痛快地答应了分家，因为晌午在冈山岭的时候，张老倔也在。
不过，他是偷偷躲避在一旁的，众人都走后，他也没走，因为他发现顾晓窗也藏在一旁的树后没走，所以，他留下了，想看看顾晓窗要做什么，然后他真的看到了，看到第二次顾晓窗把张裕刚给活埋在坑里了，那铁锹跟飞似的，往坑里铲土，几乎是眨眼的工夫，张裕刚就只剩下个脑袋留在外头了，张老倔吓得险些喊出声儿来，但他没敢，怕顾晓窗恼怒之下，连他也一起埋了，转身往回跑，不留神就从山坡上滚了下去，这一路滚得浑身都是泥土不说，还酸痛无比，可是他全然顾不上，在山脚下挣扎着站起身来，撒腿就往家里跑，跟后头有鬼追他似的。
顾晓窗就站在了半山腰的山路上，看着山脚下张老倔一瘸一拐的跟丧家犬似的往家里窜，她知道，张老倔怕了，她的机会来了。
第二十五章 报应
“行, 既然双方都同意, 那就分吧，村委以及张氏族长作证, 张家一共三子两女, 这长女已然嫁人就不算张家人了……”村长张文昌的话说到这里, 孙翠花就叫唤起来，“哎呀, 我闺女淑媛怎么不算张家人啊, 她现在可是天天吃住在娘家，就连劳动他们两口子都是在给六岙村做贡献呢，村长, 您说说，作为当娘的, 孩子回来了, 我也不能赶走吧？您若是分家不算上他们这一份, 那……那我不同意分……”
“那好啊, 就不分！”张浦最见不得孙翠花这种无理搅闹，索性白了她一眼, 说道。
“哎呀，你……”孙翠花人是泼了点, 但甭管怎么泼的人，都其实是有弱点的, 孙翠花的弱点就是害怕张浦这个治保主任！张浦呢, 是个只认理的人, 对方是不是女人，会不会耍泼他才不在乎呢，急眼了照旧拳脚招呼。所以再泼的女人，在他手底下也得服服帖帖的。
六岙村村民们私下里都议论说，其实村长张文昌找了张浦当治保主任，也是因为他这个虎吵吵的劲儿！
所以张浦一说话，孙翠花不敢说了。
“村长，她说这个事儿，也是实情，淑媛呢，住回娘家也是没法子，我这个当爹的不能不管她，可拿啥管？不然就少分他们点儿？”张老倔语气尽量的温和，眼巴巴地看着张文昌，那意思，帮帮忙？
张文昌看看顾晓窗，顾晓窗说，“成，我没意见！”
“看看人家在喜家的，这就是大度啊！”旁边人都赞了。
也有的说，“谁不知道这多一个人，自己就少分点啊，可是人家在喜家的一点没有犹豫就应下了，可见平常里也都是宽宥的，只是别人都不跟她一样想……唉！”
“那行，既然双方都愿意，那就算上淑媛两口子，这样张家上下老老少少的一共一十三口，点数出张家现在有的东西，分成十五分，张老倔跟孙翠花每人分两份，其他一人一份！”张文昌看看孙翠花，“是你主动的把你家有的粮食都报上数来，还是我派人去你家查点？”
“啊？不用，不用，我自己报数！”孙翠花撒腿就往家跑。
张老倔感激地看了看张文昌，知道他这是故意偏向他们呢，这谁家里没点小存货什么的，让张浦带人去搜的话，那恐怕是连老鼠洞他都会掏一掏的，这让孙翠花自己报数，那这数字就能或多或少的隐瞒些，想想这一大家子人，都是张着嘴巴等食儿吃的，不仔细点怎么办？
他的这眼神正好就落入了顾晓窗的眼底。
顾晓窗其实也没打算就能公平地分得她跟张玥她们应得的，能如愿分家，她就已经很满足了，但刚才张老倔那感激村长的眼神，让她对张老倔的人品更鄙夷了，她虽名义上是张在喜的妻子，但总归是个外人，张老倔不乐意分给她粮食，那是人心自私作祟！可张玥她们却是张老倔的亲孙女，他就不担心，孙翠花什么都不分给她们，让这仨孩子流落街头饿死吗？
哼！
她几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心里暗忖，这辈子，张老倔，你甭想从我这里占到一点便宜！
不是我心狠，实在是你太不地道了。
一个多时辰后，孙翠花才背着半袋子的玉米，不情不愿地来了。
“村长，我们家就剩下这点粮食了，您看着分吧！”
大伙一看，都骂她，左二娘不屑地啐了一口，道，“孙翠花，你糊弄鬼呢？你家就这点存粮？那咋没饿死你呢？就前天晌午你还出来显摆说，中午包了肉滋啦包子，好吃的你一口气吃了仨，咋？你那是说的鬼话啊？包包子不用面粉吗？村长，我作证，她家保证不止这点东西，明摆着想让人家在喜家的跟仨孩子都饿死，这狠心也就后奶奶能使得下去，别人谁能？”
“就是，这也太糊弄人了，这家还分啥分，直接把人家在喜家的赶出去得了！”
有人抱不平。
“村长，甭跟她啰嗦了，我去查点……”张浦说着就要带人走。
张老倔急眼了，近前去，甩了孙翠花一巴掌，“你个死老婆子，既然答应分家了，还藏着掖着干啥？快去，把东西都拿出来……”
“我……你又打我！”孙翠花哭了。
“主任，您别气恼，我跟她一起回去拿……”张老倔安抚下张浦，然后扯着孙翠花就往家走，一路上都是骂骂咧咧的，孙翠花哭哭啼啼的，都给她们了，咱们怎么过啊？我……我没法儿活了……
“没法活儿就去死，没人拦着！”张老倔恶狠狠的一句，“你再多说一句，我先把你弄死！”
这话见效，孙翠花当即闭嘴了，连哭都不敢哭了。
张老倔再拿出来的就有小半袋的面粉，这面粉是用白面和黑面和在一起的，不过，这在六岙村也不多见，这都年中了，谁家还能存下面粉？其实，大家之所以认定这张老倔家里是有存货的，主要原因是张老倔有一个弟弟张毅，这个张毅呢，早些年参军抗战了，从部队退伍后回到地方，被安排到城里法院，这法院可是个很高尚威严的地方，对乡下人来说，那可是古代的青天大老爷一般，张毅是个护热的，对于老家的这个吃庄稼饭的哥哥那是很帮的，过年过节的回来，总是米面什么的带回来一些，不多，但在六零年，那个粮食本来就矜贵的年代里，这已经是雪中送炭了。
看东西差不多，张文昌就吩咐人过称，称量出具体数字来，再按照十五份儿来分。
分到顾晓窗他们手中，就分了二斤面粉，四斤玉米面，二斤高粱米，三斤豆子，以及土豆，青菜一宗，加在一起也就四五斤。
“孙翠花，花生油呢？咋不给孩子们一点油啊，你想让他们清水煮土豆子啊！”左二娘眼神尖。
“村长，我家真没有花生油了，这几日吃的都是用肥肉炼的猪大油，不信，您可以去家里搜……”张老倔苦着脸说道。
“村长，不用了！”顾晓窗原本只想分家，根本没想到，还能分到粮食，这简直就是意外收获，所以也懒得跟张老倔为一点花生油较真，他们不给，自己就想办法弄来，总之不让孩子们是清水煮菜就好了。
“看看人家在喜家的，你们哪家能摊上这样一个好媳妇还不知道疼护，真是不知好！”左二娘摇头了。
“好媳妇？我看就是扫把星，不是她，我们能分家？”孙翠花气哼哼地反驳。
“对，没在喜家的，分家你们是不会，但饿死在喜家的那仨孩子倒是会！你这个狠毒的老乞婆！”左二娘骂道。
“你个贱妇，再骂一句试试……”
孙翠花双手叉腰，往前就冲，想跟左二娘打一架。
被张浦一只手提溜回去，“你再倚老卖老，我可忍不下了……”
这话说的，孙翠花打了一个寒颤，哭唧唧说到，“主任，这都是她乱嚼舌根啊，我……我也是气不过……”
“想不让别人说你坏话，那你做好事啊！”
张浦沉着脸，道。
“我……我也没做坏事啊……”孙翠花讷讷着。
“你没做坏事？孙翠花，你也真敢胡诌，有能耐你举列子说明，你到底干了哪件好事儿啊？”左二娘不屑地问道。
“我……我就是没做坏事……”孙翠花被问住了。
“对，你骂大街，你偷公家苞米，你打骂前窝留下的孩子，你让他们大冬天的穿着单衣给你上山捡柴火，没把他们冻死在山上，那也全仗着人家前窝奶奶刘氏在冥冥中保护，这些都是你干的好事儿，你晚上睡觉都不怕报应吗？”
左二娘这一番话说来，众人都冷冷地看着 孙翠花。
孙翠花那脸烧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这……你胡说八道……这些事儿我都没干过……”
“是，你是好人啊，好人哪儿能干这缺德带冒烟的事儿啊！我呸，我吐掉你眼毛，这普天下最坏的也就是你这个歹毒的女人了……”
“你……你胡诌，我跟你没完……”孙翠花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去跟左二娘打架，张浦正冷眼盯着她呢，她也知道，张浦讨厌她，若是她跟左二娘打起来，估计张浦准拉偏帐，不说别个，趁机拽着自己，让左二娘揍自己，他是干得出来的。
“没完就没完，当我怕你啊！”左二娘在六岙村那也是谁都不怵的人，但她心眼好，知道疼护弱小，所以最见不得孙翠花这种货了。不是张浦他们拦着，估计不用孙翠花来找她打架，她都要奔向前去手撕孙翠花了。
“行了，在说分家的事儿，你们这些娘们没事儿瞎叨叨什么？”张文昌黑着脸说了一句，左二娘也不好意思继续怼孙翠花，不言语了。
“村长，既然分家了，那他们就不能住在我家了，我家地方小，本来也住得不宽敞，这回淑媛他们两口子回来，我还愁没地方给他们住呢！”孙翠花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顾晓窗正好也没什么要跟他们住在一起的意思，就跟张文昌说，“村长叔，我看冈山岭对面山坡果园里有一处小房子，我们能不能先住在那里？”
“那……成吗？这房子挨着冈山岭，万一……有什么野兽来了，晚上你们怎么办？？”张文昌摇头。
“我看就先让晓窗他们住在河西咱们家老爷子原先住的那院子，那院子虽说也在村外，但好歹是在平地里，远离冈山岭，没什么危险……”宋世英说话了。
“行吗？”张文昌这句话，听似问顾晓窗，其实是眼睛看着宋世英，在问她呢。
“怎么不行，我觉得行！在喜家的，你呢，就放心搁那儿住着，反正放在那里也没人住……”宋世英笑着说道。
“谢谢婶儿！”顾晓窗打心眼里感谢这个村长家的婆娘，都说在村里，村长不可怕，可怕的是村长媳妇，那枕头风一吹，简直不要太好使了。她是不怕住在山中的，靠山吃山，那可是她的长项，可是她担心哪一天自己不在家，留仨孩子在家，真的遇上什么野兽就那后悔就晚了。
“好，张浦，你带人去帮忙收拾收拾，就先让在喜家的跟仨孩子住在那里吧！”张文昌说道。
“好，我们这就去！”张浦带着几个民兵往河西去了。
这边张家分家，粮食分完了，农具顾晓窗也要了两样，一样就是那只粪叉，她决定回去之后稍作改变，把这粪叉改成鱼叉，当然这叉子钩儿呢，得好好清洗清洗了，最好弄点热水烫烫，消消毒。
至于别个东西，锅碗瓢盆，顾晓窗也只要了四个碗，两个盘子，还有四双筷子，这都把孙翠花疼得哇哇哭，说东西都让顾晓窗拿走了，她家的日子没法儿过了，仗着张浦不在这里，她很是哭闹叫骂了一番，不过，大家似乎都习惯了她这样耍泼，她折腾得嗓子都哑了，也没人理会，后来灰溜溜地回家了。
被褥，顾晓窗只拿走自己跟张玥他们现在铺盖的那些，至于换洗衣裳，她根本一件没要，那包袱里破破烂烂的，根本都穿不了了。
下午五点，四个人这才一起搬着东西，去了河西的那所宅院。
推门进去，院子已然被张浦他们打扫干净了，门窗也都敞开了透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