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登陆了父亲的微博账号,以自己的名义发了一条微博,那条微博是她边哭边写出来的。
微博上她昧心地否定了父亲“士农工商”的言论,她家如果看不起商人,她怎么会嫁给路肖维。她和路肖维结婚是因为爱,离婚是因为性格不合,今后也绝无复合可能,如果有谁想嫁给路肖维,她恭祝这些人心想事成。
钟汀发完微博,就退出了账号,“爸爸,您能不能答应我这半个月不要再上网了?”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她都这么大了,还不让父母省心。
公关部一早递交的舆情报告路肖维并没有看到,老路在这天手术,手术长达四个小时。
路肖维一直在手术室门口等着,他突然唯心主义起来,认为心诚则灵,以前他即使打个吊针也要见缝插针地工作,可在手术室外等待的四个小时,他什么都没想,每一秒都在期待老路平安地能从手术室里安全地出来。
等老路手术成功苏醒过来,他陪了一会儿才又回到了公司。
他刚到办公室,舒苑就冲了进来,“路总,您看看您做的好事!钟汀上辈子就算他妈欠了你的,也该还够了!她都他妈净身出户了,你怎么就是不肯放过他!非得让他家宅不宁。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要再对钟汀做那些恶心事儿,我就全给你在媒体面前抖出来。钟汀心软,我心可不软!当然您可以撤热搜,前两天您给钟汀撤热搜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改邪归正了呢,没想到有这么一个大招等着呢。当年欧阳清的话题怎么撤得这么快啊,那是您的心肝啊,可您的心肝当初跑得比谁都快!”
“请你先出去冷静几分钟再回来跟我说,我可以当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
舒苑把门狠狠地关上,“别说这一套,我他妈不干了!”她把脖子上的工牌狠狠一扔,把门砰地一声关掉出了门。
路肖维深吸一口气,他看见桌面上的那份舆情报告,这才知道他前岳父的事情竟然发酵到如此程度。
他本来的安排因为父亲突如其来的病给中断了,钻戒的事情被他刻意压了下去,他撤了热搜,从狗仔手里买了一个热点顶上去,可他没想到自己的前岳父又炮制了一个新热点。
路肖维点开微博去看,热门微博上钟汀祝福他和别人百年好合。
他有一种直觉,钟汀和他要彻底玩完了。
他一遍一遍地给钟汀打电话,每次都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往常舒苑这个级别的人谈离职,只需要和部门主管同人事打交道就行。
这次和舒苑谈的是路肖维。
“你如果对工资和职位不满意的话,可以尽管提,我不是不可以考虑。”
“我对您这个人十分不满意,除非公司换老板,否则我是一刻钟都呆不下去了。”
“带薪假期,一个月。”路肖维说着看了她一眼,“舒苑,你可能是太忙了脾气比较焦躁,这个机会不是谁都有的。”
“谁爱有谁有?让他们珍惜去吧。”
“舒苑,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你,你的合同上写着要提前一个月辞职。你现在走,算是违约,有必要我们会使用法律手段。我们按章程办,你可以现在提出辞职,我给你一个月带薪假期,如果一个月后你还要辞职,那悉听尊便。”见舒苑的眼神闪了几下,他又补充道,“钟汀的事情我会处理的,我比你更关心这件事。”
舒苑内心呸了一声,但面上仍然是沉默。
路肖维知道她的内心松动了,“如果你同意的话那就出去吧,记得帮我带下门。”
钟汀发微博的第二天便是元旦假期,她报了一个农家乐项目,开车带父母去了西山。在西山的这三天,她们全家人都断了网,电话只保留最基本的通话功能。因为都怕对方受自己的情绪影响,所以大家都表现得高高兴兴的。
钟汀告诉自己,一掐网线就能把那些讨伐给隔开,没必要太过在乎。过不了多久关于她家的讨论就会被其他的热点给扑灭。
再说明年她就去日本了。
钟汀之前申的日本访学批下来了,明年二月份到年底,本来是抱着试试的态度申请的,以往至少副高级别的才能申请到,她没想到竟然中了。
钟教授是庆应文学部的客座教授,学校那边邀请他去讲一个寒假课程,本来是一学期的,钟教授故土难离,只定了寒假,这次或许可以多住些日子。
没多久了,只要考试周一过,她就和父母去日本。
她已经订好了飞日本的机票,她咬牙定了三个商务舱的座位,总不能让二老陪自己坐经济舱吧。
一年的时间,足够网友遗忘她和她的父亲。
第41章
路肖维公开发表了一个声明, 上面写了钟汀本人如何贤良淑德, 他如何亏欠钟汀,婚后一直不够体谅她, 他的岳父母如何善待他,离婚完全是他的问题,并找了一堆营销号对钟教授本人进行吹捧。
由于事先早就进行了公关布局, 所以舆论基本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关于路肖维还是清一色的好评, 偶有质疑他的,很快便有人站出来反驳。
不过这些言论钟汀并没有看到,在出国前, 她家除了登校图书馆,放弃了一切活动。
路肖维把自己以前用的132的手机号装在手机里,给钟汀发了132条对不起。
却一直没等到回复。
他看着手机消息一直为零,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钟汀之前给他发的短信都存在一张老旧的内存卡里, 十多年前的短信他现在还能看见。那时候,连植树节钟汀都要祝他节日快乐。
出国的前两天,老钟突然提出要去看看老路。
虽然女儿跟路家那小子离婚了, 可毕竟人家前阵子还送来了一堆水果,又住了这么多年的邻居, 虽然彼此看不顺眼,但现在人家有了大病, 还是应该捐弃前嫌去探望一下。
钟教授不会开车,钟汀送他去医院,到了门口, 钟教授一个人从车里下来。
钟汀在医院外面等他父亲,她吃了老路那么多水果,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看人家,可是她不想再看见路肖维了。她一看到他,就觉得挫败。
她以前总是刻意遗忘那些无论如何努力都解不出的题型,到现在,也没更出息一点。
老钟也没勉强自己女儿,拿着果篮和钟汀买的花一个人去了病房。
老路看上去并不像刚做完手术的,他的精神很是矍铄。
路老爷子已经不知道儿子和前儿媳覆水难收了,还以为是老钟这个外部矛盾从中作梗,只劝老钟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做家长的不要干预孩子,他们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你说的也有道理。”
两人兴趣爱好全无相同之处,二十分钟下来都是各讲各的。
老钟是个要面子的人,并不提他前阵子的遭遇,只拣好的说,“我们钟汀申到了日本的访学名额,后天我们就要出国了。”
老路哦了一声,内心并不快乐。
钟汀坐在车里,路肖维从公司开完会出来便直奔了医院,他看到了熟悉的车和车牌号,那个熟悉的人正坐在驾驶位上翻着一本厚厚的硬壳书,他犹豫了很久才走过去敲了敲车窗,伏下身子对她说,“钟汀,好久不见。”
她并未摇下车窗,冲他点了点头后,又转过头去看书了。
他并未走开,良久之后,他突然冲着玻璃说了声,“钟汀,对不起。”
钟汀疑心自己听错了,她久久地愣在那里,半晌才把车窗摇下来,这次她不太笑得出来,“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对不起你,我四年前找你就是个错误,一切都是我起的头。”钟汀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后悔,可事到如今事实证明它确实是个错误。如果她不去找他,他们就能体体面面地做同学,做邻居,他还可以那么留在她心里,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嘴唇干裂,眼睛里布满血丝。
就在这个时候,钟教授走向了车门,钟教授同他问了好。
钟教授前阵子虽然拜他所赐,上了几次热搜,但还是很慷慨地同他告了别。
路肖维看着那辆车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良久之后,路肖维又去了老路的病房,
“你最近怎么失魂落魄的?是不是又抽烟了。”
“我不是答应您戒了吗?自然会说话算数。”路肖维边说边给老路削梨,他一贯削得熟练,没想到这次却用小刀给割了手。
老路看见血从儿子指头冒了出来,鲜红得刺眼,“你怎么搞得,快去包扎下。”
路老爷子不禁心疼起自己的儿子来。
路肖维生下来的时候,是个粉白团子,眼睛黑亮且大,头发浓密,他想我老路的儿子真他妈漂亮。
老三生下来没奶吃,他在郊区雇人养了一头母牛,每天给它放音乐催奶,产下的奶人家给送到他家里,他亲自拿去热,两个女儿都是老伴带大的,唯有三小子是他带大的。前两个孩子他也喜欢,但到了老三,他才有了当父亲的自觉。
别的小孩子都亲母亲,只有他家老三一天到晚围着他转,开口第一声叫的是爸爸。
儿子三岁的时候,为了生计,他时不时就去俄罗斯,没他的日子,老三就一直哭。他心想,我老路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可不能成了娘炮,于是彻底转变了教育策略。
他本心是为他好,没想到却养出了一个冤家。
看到儿子软弱的一面,路老爷子突然露出慈父的迹象,“钟汀要去日本了,你知不知道?后天的飞机。”
钟汀出发前一天的晚上,突然下起了大雪。
老钟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抱怨,“这雪早不下晚不下,明天航班会不会延误啊?”
钟汀走到阳台上伸出手去接雪花,雪花是六角形的。要是不走的话,明早她就可以去堆一个雪人了。
钟汀本来是想打车的,不过这种天气车实在难打,万幸的是,陈渔一早开了自己的车过来。
“多亏了你,这天儿打车也不好打,要把车停在机场停车场,恐怕停车费加起来都能买一辆车了。”
一行人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路肖维。
“我的车就在楼下,我送你们去机场。”
“谢谢,我们已经找到司机了。”陈渔为了附和钟汀的言论,向路肖维晃了晃手上的车钥匙。
虽然电梯载重给13个人,但不知怎的,钟汀觉得很挤,。
出了门栋楼,钟教授发现公园长椅旁边多了个怪模怪样的玩意儿,也不知道谁大冷的天起这么早堆个东西。
陈渔先开了口,“这不是哆啦A梦吗?别说,堆得还挺像。”
钟汀也看见了那个雪人,是个硕大的机器猫,手里攥着一串糖葫芦,很高兴的样子,比她之前堆得好看多了。十多年前她也堆过一个机器猫,用像素极不清晰的翻盖手机发了一条彩信给路肖维,她那时候刚学了一句俗套的表白词:让我做你的机器猫吧,你想要糖葫芦我就给你糖葫芦,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可那句话到底没发出去。路肖维问她:你这是堆了一个土拨鼠吗?
去机场的路上,路程已近半,陈渔从车后视镜里看到了路肖维,“路肖维是不是也去机场啊?他怎么一直跟着咱们?”
第42章
路肖维和钟汀买了同航班的机票, 他知道钟汀的姓名和身份证号, 查她的航班信息并不难。
天气原因导致航班比以往晚点两个小时,钟汀抢先替父母抢占了候机室的睡眠区, 她一个人坐在观景窗前看书。
钟汀没想到会在候机室遇到路肖维,他就坐在她旁边,也不说话, 就那么看着她。
她也不回头, 努力地翻页,每一页的内容都看不进去。
路肖维此刻摘了眼镜,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用那种悲伤的灼热眼神望着她,仿佛要把她燃尽似的。
钟汀并没回头看他,两个手肘支撑在窗台上,窗外是停机坪。
突然, 她的右耳被插了一只耳机。
“路肖维,你要相信,只要你回头, 就能看见我。你不用向我的方向走,只要你回头朝我笑一下, 我就向你跑过去,你只要不嫌我跑得慢就行……”
耳机里清楚无误的是她的声音。
他凑到她的左耳边对她说, “我回头了,可你怎么向反方向跑了呢?钟汀,你这样犯规了。”
钟汀眼睛只看着窗外, “我以前搞错终点啦,向着错误的方向跑,只能越来越错。我现在好不容易弄清楚了,你可别往后拉我了。这句话我也送给你共勉。”
“你没弄错,我就是你的终点,你可不能半途而废。”
他握住她的手,“你的手这么凉?”
“别这样,我是个普通人,不想也没有资格和你一起上头版头条。”
这话刺痛了他,他不肯让她把手从他的手里抽走,“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好。”
“路肖维,你为什么一定要在公众场合上演这种戏码?我并不想成为社会新闻的女主角。”
“你认为我在做戏?”
钟汀盯着窗外,“对不起,你可能并不是这样,可我忍不住这样想。”
钟汀扭过头来冲他笑,“你不是说我笑得很不好看吗?你赶快去找个笑得好看的人去吧。”
“我骗你的。”
“可我把你的话都当真话听。你不是跟我说你从来没有说过假话吗?”
他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照片里她被一件黑色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的,脸都被冻红了。
她想了好久才想起这是她十七岁时的照片,照片上她笑得很开心,露出两个虎牙。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还挺上相的?”
她拿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然后对着窗户笑了起来,岁月还是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印迹,她永远不能和十七岁那年一样了。
她的头渐渐往下低,然后埋在书里。他感到她的肩膀在抖动,然后他在她的肩上拍了拍。
“当你用鞋带绑着马尾在操场上乱跑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你还记得那个暴雨天吗?你绑了两根红色的鞋带,雨伞就这么支棱了起来,我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好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