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人若是来道喜的,自然欢迎,只是我大哥的事是我自家的事,霍大人横插一脚,怕是不好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霍如安闻言,脸上立刻一阵白一阵青,又觉得霍长歌那声霍大人极为刺耳,像是被刺中了心底不能想起的痛处。
他的官位早就没了,霍长歌却这样称呼他。
分明就是在嘲讽。
霍如安咬牙切齿,他紧紧咬着牙,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霍长歌说到这里,冷笑一声,蔑视的看着江明月继续道。
“江姑娘,我不曾记得我大哥与你之间有什么关系,作为女子应当矜持,虽说你出身贫寒,却也要明白羞耻二字是什么意思!”
江明月的脸皮显然要比霍如安厚上许多。
她听到霍长歌这样直白的指责,非但脸不红心不跳,反而嘤嘤得哭了起来,就好像是一个被渣男抛弃了的怨妇。
她仰起头,脸上满是凄然的泪水。
“霍二少爷,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是一个女子,你说出这样的话,是想要逼死我吗”
她这样说着,随即潸然泪下,那副样子就好像是虚弱的随时随地都会晕过去。
霍长歌看着她这样子,皱了皱眉,还没有说话,就被江明月抢过话去。
“更何况我和霍大少爷之间是有婚约的!当年我卖身葬父,许下誓言绝不为妾,霍大少爷许我五两银子,让我埋葬父亲,难道不是有要娶了我的意思吗?!”
江明月说到这里,目光里多了几分委屈怨恨的望向了站在霍长邺身边,挽着霍长邺胳膊的司明淑。
不过她很快收回眼神,楚楚可怜的继续哭起来。
“我只是一介女子,只知道好女不嫁二夫。当年,等到我埋葬父亲之后,霍大少爷竟然离去,我只好千里迢迢来帝都寻夫。”
霍长歌:……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然而,江明月这样说着,霍如安竟然还在边上帮着腔。
他语重心长的望着霍长邺,直接就无视了霍长歌的存在。
“大侄子啊,人家江姑娘千里迢迢一路而来,险些就送了性命,为了你也算是情深入骨了。”
霍如安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笑着继续道。
“我这个做长辈的也劝过她了,如今你和县主已经完婚,虽然她和你曾经婚约,但是到底县主身份尊贵,江姑娘也愿意叫县主一声姐姐,你就便当纳了一个平妻,往后……”
霍如安此话一出,一直沉默的霍长邺便拧紧了眉头,握住了司明淑的手。
他右手三指并拢对天,语气冷漠,只是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容置疑。
“我霍长邺对天起誓,此生唯以司明淑一人为妻,绝不纳妾,若违此誓,便叫我粉身碎骨……”
霍长邺的誓言未完,就已经被司明淑捂住了嘴。
司明淑的眼底隐隐有泪光,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不太真切,她温柔的望着霍长邺,低声道。
“不要说这样的话,我是信你的。”
这件事情霍长邺不好处置,轻了重了都不好。
而霍长歌身为弟弟,更加不方便说话。
于是,司明淑随即站出来。
因为出来着急,她身上仍旧穿着成亲时的红裳,只是外头披了一件墨狐皮子的大氅,显然不是她自己的。
到底是皇家出来的女子,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间与旁人不同,沉下脸来的时候,身上也带着一个不怒自威的气势。
司明淑脚上仍旧踩着那双鸾凤于飞的红绣鞋,一步一步朝着江明月走去,鞋头的两颗明珠随着她的步子移动微微颤动着,如同此刻江明月的心。
江明月下意识的往后挪动了几下,惊恐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下意识的就要往霍如安身后躲。
“你……你要干什么?”
司明淑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她说话的声音很低很轻柔,看起来极为无害。
“你别怕,你千里迢迢而来,我感念你的情,自然不会对你怎么样。”
司明淑的样子让江明月有些安心下来,但她仍旧是很警惕的样子,慢慢从霍如安的背后走了出来。
霍如安也是笑着。
“县主就是县主,果然是大度。”
司明淑轻轻一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着霍如安的眼神很冷。
那种冷意让霍如安不由一颤,再看是却只见司明淑笑容滟滟,如春日的熏风,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他看错了而已。
只听见司明淑继续对着江明月说道。
“江姑娘,方才我夫君的话你也听到了,他是不会娶你的。若你执着于之前的五两银子,那也不过是我夫君一时好心,你一厢情愿的误会罢了。你若再执意,最多不过一根绳子在霍府门口吊死了。”
司明淑说到这里,像是有几分苦恼的用手指点了点头自己的额头。
“你若这样,我的确是苦恼,不过也只是苦恼几日罢了,你用一条命换我几日苦恼,可值得?”
江明月看着这样的司明淑,不知怎么的有些害怕。
这个女人明明一直在对着你笑,语气也很温柔,可不知怎么的,总让人无端害怕。
江明月抿着唇,有几分迟疑地说。
“我不过要一个名分罢了。”
司明淑闻言,眼睛里多了几分讽刺。
“名分?你想要做我夫君的平妻?你可知,自古只有商贾卑贱之家才有平妻一说,如同霍府这样的门第,便只有妾。”
说道这里,司明淑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江明月。
“江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了,若为妾,入了籍便是我霍家的下人,生死便在主子手里,这样的日子你愿意?”
江明月抿唇。
她下意识的去看身边的霍如安。
霍如安却给了江明月一个安心的眼神。
江明月不知道,霍如安却知道,霍家向来宽以待下,若是江明月进了府只有荣华富贵,什么生死捏在主子手里,都是诓她的!
江明月也是聪明的,一个眼神便足以让她明白霍如安的意思。
她当即抬头,坚定无比的望着司明淑,一字一句的说道。
“夫人,我对大少爷是真心的,我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司明淑却半分也看不出生气的样子,她的目光很和善,就像是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江姑娘,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可以有很多种,夫君当时想必也是看你可怜才会出手相助,他并不是要将你为妻或者为妾。”
她顿了顿,笑得愈发温柔。
“不过既然你千里迢迢来了,我便也可以做主,让夫君认你一个干妹妹,往后你衣食住行便在霍府之中,府中没有嫡出庶出的小姐,想必公公婆婆也会很高兴。”
江明月一愣,不敢相信的望着司明淑。
霍府的小姐。
那可是真正的金尊玉贵。
虽然只是义妹,到底也算得上半个主子,许是真的要比姨娘好上许多。
江明月下意识的就去看霍如安,却见霍如安一脸急色看着她,示意她不要上当。
这个时候,霍长歌抢先说话了。
“霍老爷,你应当知道我大哥和县主的婚事是太后赐的婚,成亲当夜若是我大哥纳妾,一怒之下,必要降罪霍府,到时候江姑娘被赐死都是小的,说不定会被凌迟。”
他说到这里,那双桃花眼睨一眼江明月。
“你为了报复我父亲,便要利用一条无辜性命,是何用意?”
霍如安脸色连看,连声说。
“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霍长歌懒得理他,转头对着司明淑说道。
“嫂子既然江姑娘苦苦痴恋我大哥,纳妾如今行不通,就暂且收个通房丫头,若是她能活过这一年,再抬了做姨娘……”
霍长歌说到这里,似乎是觉得自己说漏了嘴,赶紧闭上嘴,笑着道。
“是我不好,大哥房中的事情我这个做弟弟的不好掺和,嫂子安排便是。”
然而这话已经说出口,江明月也听在心里。
她侧头望着霍长歌那双含笑带讽的桃花眼,只觉得浑身上下瘆得慌。
她咬咬牙,心想着,所有的机会还是攥在自己的手里,就像霍长歌说的,霍如安不过是为了利用她而已。
与其做个妾室,生死由他人,不如做个相府小姐。
哪怕再不济,自己赶紧找门亲事嫁出去了,哪怕找个五品小官做个嫡妻,也能自在。
至于若另有奇遇,那便是她的运气了。
如此一想,江明月立刻跪下,对着霍长邺拜倒。
“妹妹在上,见过两位义兄。”
江明月并未看见,司明淑的唇角轻轻勾起一抹笑容,冷冽无情。
等到江明月抬头再看之际,司明淑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温柔,上前亲热将江明月扶起。
“妹妹不必多礼。”
说完这话,司明淑抬头,对着霍如安说道。
“霍老爷,既然这事已经定了,多谢您如此帮忙,夜深了,我让人送你出门。”
她说着,又吩咐身边的陪嫁丫鬟。
“瑶香,去拿两包喜糕来。”
于是,霍如安就大半夜手里拿着两包喜糕,被恭恭敬敬的请出了霍府。
夜风卷起地上的尘沙,让他一人站在阴暗之中,有些苍凉,像一个进门讨赏的乞丐。
而霍府也不管这些,将人请了出去,随即关上了大门。
霍如安阴谋没有得逞还被人如此羞辱,险些气得跳起来,将手中的两包喜糕狠狠掼在地上,踩得粉碎,随后转身离开。
而大门之内。
江明月还在沾沾喜气,忽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她抬头,对上司明淑仍旧温柔亲和的面孔,许是之前攀上高枝的狂喜冲垮了她的理智,让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嫂子,夜深了,您和大哥赶紧休息,**一刻值千金。”
司明淑却仍是笑着,低声道。
“不着急,我想着今日是个好日子,再有半个时辰便是明日了,趁着日子好,不如来个三喜临门。”
江明月还懵懂着,便见司明淑转头巧笑倩兮的问霍长邺。
“我听闻府上有一位忠仆,当年战场上救了曾祖太爷,喝马尿、滚雪地,还为了曾祖太爷渺了一目,至今未娶,只安置府中供养。”
霍长邺点头。
“确有其事。”
至于一旁的霍长歌已经偷偷吩咐了周正去安排。
江明月不明白为何司明淑会忽然说起这人。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听见司明淑继续说道。
“既然那位忠仆年近七十尚未娶妻,便将江妹妹许配与他,也好让他安度晚年,身边不至于没有人陪伴伺候。”
霍长邺转头,眼睛里带着几分温度。
“你是霍家的大·奶奶,你说什么他们没有不听的。”
而如梦初醒的江明月却是明白过来,她大声尖叫起来,面容扭曲,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们不能如此对我!我是霍家的小姐,我是大哥你的义妹啊!您不能这么对我!”
江明月满脸的惊惧,左右四顾,发现大门早已经紧闭,这些人就是打算弄走了霍如安好磋磨她。
她却那么傻,偏生就让人个个击破了。
她知道霍家人全都痛恨自己,终于将目光放在了霍长歌身后那位一直没有出声的陌生男子身上。
那男子并不是霍家的人,身披一身白狐裘,面容清俊,自带着一股光风霁月的尊贵,一看便不是凡人。
江明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的扑向了司晏明,抓住他的披风,凄声道。
“这位公子,求求你救救小女子,若是能够将小女子救出火坑,小女子这辈子为奴为婢也会报答您的。”
司晏明低头看着一直用一双楚楚可怜的眸子望着自己的江明月。
他轻笑了一声,伸手用修长的手指抬起了江明月的下巴,赞了一句。
“的确是清新脱俗,有几分姿色。”
江明月内心狂喜,以为自己有机会。
谁知道。
司晏明的下半句,便将她打入更深的地狱。
“本王记得太后身边有一婢女也是如此美貌,伺候太后二十年,深得太后喜欢,遂被收为义女,封为郡主。随后被嫁给曾经救过先皇的一位断臂瘸腿老太监做对食。”
江明月闻言,握着司晏明披风的手猝然松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然而不论江明月怎么哭,谁也没有半分怜悯。
很快,被换上大红喜服的马二醉醺醺的被扶了过来,嘴里还说着醉话。
“你们这群小崽子谁都看不上我,当初若不是我冒死将曾祖太爷从战场上拖回来,哪有你们的今日?!你们这帮不知感恩的东西,当初我把水让给曾祖太爷,自己喝马尿……”
他这样喃喃着,全然不顾旁人。
周正也是苦笑,只能哄着他跪下。
“马爷您消消气,爷们都记着您的功劳,给您找了个娇妻伺候您。”
周正说着,示意一旁压着江明月的两个婆子掀开盖头,让马二瞧了一眼。
马二见此,竟也不闹了。
江明月小声的抽泣着,可谁也不管她,压着两人当着一众主子的面拜了天地。
随即霍长歌吩咐。
“帝都外头还有个庄子,就让他们夫妻俩去那儿,派三四个小厮婆子伺候着,也看着江明月莫要让她逃跑了,也莫要让她死了。”
第二天天一亮,霍长歌是被脑海之中的嘀声吵醒的。
他知道,江明月这是和马二离开了,马二是个嗜酒如命,喝完酒又要撒酒疯,撒起酒疯来又打鸡骂狗的人。
平日里,府中的主子都念着当年功劳让他几分,更何况是下头的庄子。
江明月若是自己想不通,那日子便只能过的无比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