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霍长歌毕竟和他爹前后两辈子了,还是了解他这个父亲的。
霍青山刚想要说,他素来勤勉谨慎、严于律己,那起子小人想要污蔑他便尽管来,他等着便是。
此时却见霍长歌砰砰磕了一头血,霍青山也是愣住了,到了嘴边的话直接忘了,赶紧扶他。
“你这傻孩子,这是干什么!你磕成这样让你老祖宗看见了,是要心疼死她吗?你学得那些仁义孝道,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霍青山虽嘴上说着霍老太太,实则最心疼的还是自己,立刻唤了门外的小厮去请大夫过来。
霍长歌拦不住,只好嘱咐了一句,别让老太太知道了。
小厮疾去。
书房里又只剩下父子二人。
霍青山目光深沉的望着自己这个儿子,回想着方才他那些话,不禁对着他高看了几分。
同时也猜测着这一回到底出了什么事,给那起子小人机会扳倒自己。
霍长歌因伤坐着,看着自家老爹沉思,也不敢出声。
半晌,倒是霍青山先出声了。
他原本不会和幼子讨论这样的事。
许是因为霍长歌方才那番话太让人动容,加之长子游学在外,霍青山才开口问道。
“此事,你有什么看法?”
霍长歌原本正在和系统吵架,被霍青山叫了两声才回神。
他先是怔愣半晌。
就在霍青山刚显出遗憾之色时,忽然开口。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儿不在朝堂不知其中诡谲,只是想父亲既然自觉无所错漏,姜大人会不会抓了旁人的错处连坐父亲。”
本朝多酷吏,自然刑罚也极严酷,采用连坐法。
因而,虽盛世,仍民不聊生。
霍青山也似是被点醒了般,眸光一亮,看来是想到一人。
正好,小厮请了大夫过来。
霍青山让大夫检查了霍长歌的伤势,确认无碍之后这才松了口气,着人将霍长歌送回去。
霍长歌想问霍青山要去哪里。
便听见霍青山嘱咐他。
“你既然已经私自报名白鹿书院,便好好准备考试,莫要丢了我霍家的颜面,这些日子,族学就不要去了。”
霍长歌心中高兴,压抑着,谢过了霍青山,这才走出了书房。
他也没多逗留回了自己院子。
一进门,凝香见他白日里好好出去,晚上回来脑袋就包的一个头两个大,吓得只喊。
“小祖宗,您这是怎么了?”
霍长歌头疼,不愿和她多说,敷衍几句,令她不许让霍老太太知道。
想了想,又嘱咐一句。
“明日起,我要闭门看书,谁来了也不见。”
凝香看着这小祖宗想着哪出是哪出,无奈叹息,伺候了他洗漱完睡下,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正要去回禀老太太,忽的听见外面闹了起来。
那动静不小,刚睡下的霍长歌也被闹醒了。
霍长歌迷迷糊糊醒来,刚挑了帘子,外面的凝香已经走了进来。
霍长歌便问她怎么了。
凝香脸色有些不好,到底还是说了。
“老爷去了东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被东府的老爷打了。”
凝香口中的东府也姓霍。
先祖时候就分的家,也是承袭了爵位的。
只是与霍青山这当朝相国不同,东府那头的当家霍如安没什么出息,前些年捐了个正六品的道录司左正一的闲差,不过是有个事做。
霍如安算是霍长歌的伯父,两府间也长走动,霍长歌了解的不少。
一家子纨绔。
比起当年的霍二少有过之无不及。
如今想来,当年霍家出事之后,他们一家被驱逐出京,似乎再也没有见东府的叔伯婶娘了。
看来,当年父亲辞官归隐竟是因为东府连坐。
只是具体因为什么事,恐怕也只有他父亲知道了。
坐在床边的凝香见霍长歌出神,忍不住问。
“二爷要不要去看看,老太太和夫人都去了,就连益哥儿也去了。”
凝香口中的益哥儿便是霍长歌的庶弟。
李氏所出。
霍长歌无奈指指自己包的粽子似的脑袋。
“我还是不去添乱了。”
凝香会意,重新服侍了霍长歌睡下,又担心他半夜头疼难受,倚着床勉强打个盹儿,就这样坐了一夜。
第二日,霍长歌打着哈欠起床,刚洗漱完,就听说霍长益来了。
他自然没见。
霍长益本是听说了霍长歌不自量力要去考白鹿学院的事儿想来嘲笑几句,谁知直接吃了闭门羹。
只好骂骂咧咧的走了。
正好霍长歌让人搬了椅子在墙脚的花架子下面看书,将外面墙根底下霍长益骂的话听了个全。
一旁伺候的凝香脸色难看。
“奴婢这就回老太太和夫人去,好歹是自家兄弟,竟这样编排您,到底不是夫人肚子里出来的,上不得台面!”
霍长歌拉住凝香,让她继续给自己捶腿,悠闲道。
“让他骂去,他越恨,我若考上了,他岂不是要气死。”
霍长歌平生最爱看的便是: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之后的几天,霍长歌都在家好好读书。
霍青山虽然朝堂之上的事已经分身乏术,却还是抽空给霍长歌请了一位先生。
这位老先生从前是白鹿学院的讲师,后因年迈而闲赋在家,也是曾经得过霍青山帮忙,此番才愿意给霍长歌辅导一二。
白鹿学院这一次考试的科目不多,按照科举分科,考经义、策问、诗赋三科。
总而言之,大头还在儒学。
只是儒学经典加之平素就要修习的书目众多,霍长歌有些抓瞎。
幸而有这位老先生帮忙梳理一二,再加上霍长歌毕竟是经历十个小世界,参加过中考、高考,各种考试的。
于是,霍长歌上课之外便依照当年高考复习时的法子,合理安排时间,疯狂刷题,劳逸结合。
再加之老先生大才,不过短短十几日,霍长歌深觉受益良多。
三月初四,谷雨,诸事皆宜。
考试的日子便安排在今日。
地点就在白鹿书院之内。
霍长歌什么东西也没带,早早吃了早饭,身后跟着周正便出门了。
因白鹿书院与霍府就隔了两条街,故霍长歌拒绝了母亲要派车的意思,表示自己走过去便可。
霍夫人不放心,但是拗不过幼子,只好多派了几个家丁跟着,又嘱咐了几句。
“别太为难自己,你这些日子日日闭门不出一心只读书,娘看的真真是心疼。考试尽力了就好,莫听你爹胡言,霍家有你大哥撑着,你年纪小身体又弱,千万不要太逼着自己。”
霍夫人的话反反复复就是这些,却疼极了幼子,临出门了还是忍不住再说一番。
霍长歌无奈,好歹将霍夫人劝住了,才没有跟着他去。
急急忙忙的领着周正跑出家门。
原本,跟着霍长歌的周正还好奇为何自家二爷不肯坐马车,非要走着去,临到了白鹿书院所在的青衣巷这才明白。
白鹿书院位置僻静,门口的路自然也不会太大,堪堪不过一辆马车能过。
而如今从白鹿书院门口绵延整条青衣巷都是堵满了车子。
雨天地湿,那些小少爷们未想到这样境况,穿的多是不防水却舒服美观的丝履,自然不肯下来自己走路,因而马车堵马车,还有因为抢道发生口角的。
反而那些寒门学子雇不起车马的,一双脚走过来先进了学院的们。
只是,他们有的淌水而来,布鞋吸饱了水,涨得脚上难受;有的则直接穿着木屐前来,等到了学院门口在换上布鞋;有的则赤足干脆赤足前行,双脚冻得通红。
其中最为悠闲的就要数穿着牛皮马靴,一路闲逛过来的霍长歌了。
霍长歌这样子和那些狼狈的学子一比,简直就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可偏偏旁人还真无法说他什么。
谁让人家本就是京城第一纨绔!
第9章
白鹿书院在考试之前给学子们准备了一间课室休息。
窗外阴雨绵绵,课室之内虽然燃着火炉,却仍旧格外潮湿。
学子们一个个狼狈不堪,头上、衣裳、鞋子满是斑驳的水渍,有些甚至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
就在此刻,课室外由白鹿书院的小厮引进来一人。
那人面目俊朗秀丽,眉眼间含着几分艳色,当看见满屋子的人之时,不由得挑眉。
小厮很有眼力见,立刻笑着躬身引了人继续往前走。
“霍二少爷您里面请。”
霍长歌也不说什么,走到了一个空着的座位前,这才摘下了身上的蓑衣。
身边的小厮离开殷勤为霍长歌褪下了蓑衣,一面笑嘻嘻的恭敬说话。
“霍二少爷且先坐一会儿,书院规矩考试不能带下人仆从进来,但您若是有任何吩咐可以招呼小的,小的就在门外候着。”
霍长歌颔首,从袖子里取出几两碎银丢给了那小厮。
小厮眉开眼笑的接过,愈发殷勤。
此间课室内坐着的大部分都是寒门子弟,多是围了炉火烤干鞋袜,脸上被风雨侵得发红发紫,身子尤旧瑟瑟,也不见有人关心。
一群人只能巴巴望着霍长歌云淡风轻坐在那儿,身边有人端茶倒水送暖炉。
如此一对比,不少学子莫得升起一股仇富之心。
只是霍长歌的身份摆在那儿,在场的人都知惹不起这个混世魔王,心里暗恨,面上却不显,只一味低头烤火。
人群中唯有一人,倏地站起,冲着霍长歌走去。
霍长歌正喝茶,那青衣少年已然走到了他桌边,不客气的喂了一声。
霍长歌眼睛不抬,伸手去够放在面前的茶果,懒得理会。
那青衣少年怒了,伸手就要去推霍长歌,然手还没碰到霍长歌的肩膀,手腕子就被猛地拽住。
青衣少年下意识挣扎,却挣不动,脸色发青得冲着霍长歌怒道。
“你抓着我做什么!”
霍长歌不怒反笑,冷声问道。
“我好好坐着没招谁惹谁,你对我动手动脚做什么?”
话毕,霍长歌手一松放开了少年。
少年因挣得狠了,一时不察,猛地往后退了几步,后腰撞在了桌角上,硌得生疼。
他脸色愈发难看,声音里也带着几分抽吸声,却迫着自己站直了,昂着头,以一种不屑的目光睇着霍长歌。
“你这人虽生于富贵却纨绔无礼、妄自尊大,你这样对圣贤不敬之人也妄想考取这白鹿书院,当真是脏了这块地方!”
在场寒门学子虽赞同少年这话,却也暗地冷嘲这少年自己找死。
到底人家是豪门贵胄,你是寒门草芥,还上去嘴欠,这不是找打吗?
不过现在的霍长歌可不会同他动手。
霍长歌自诩现在已经是读书人了,但凡是能够用嘴巴解决的事情,他绝对不用拳头。
微微抬头,他望着一脸“我富贵不能屈,我满腹诗书气自华,我抨击纨绔恶少”的少年。
霍长歌心里对着系统狂吐槽哪里来的中二病患者,面上却眯着眼睛轻笑。
“兄台便是兰陵季家的人,我素闻兰陵季家言情书网,子弟各个芝兰玉树,还有经世之才,如今一见不过如此,原是连基本礼仪都不懂的乡野鄙夫,还敢同我说什么圣贤。”
霍长歌说完便不再理他,又伸手去够那茶果。
他今天早膳吃得少,可一路走来,现下有些饿了,就想考前充充饥,可又听见外头传来一道清冽高傲的声音。
“他这样的人怎么配算是我季家的人。”
霍长歌叹了口气,委屈巴巴的缩回手,转头看见一个紫衣少年手执纸扇,摇曳而来。
槽点太多,霍长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吐槽。
脑海之中,系统狂跳。
【嘀,宿主想知道这人是谁吗?想知道吗?想知道吗?】
霍长歌心中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这是谁,兰陵季家的嫡出小少爷——季远城。】
旁的不行,纨绔间的笑谈霍长歌听得最多。
化身八卦小能手的霍长歌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
【至于刚才找茬那个是同宗旁一支的庶出季覃。旁支又是庶出分家之后能有多少财产,到了季覃祖父那代便已经穷得拿不出一文钱了,平日里不过依靠接济度日。要不是季覃读书极有天赋,得了族内的青眼,怕这一家早饿死了。】
系统给了霍长歌一串白眼表情包,然后遁了。
霍长歌一慌神的功夫,季远城已经骚气的走到了他的面前,手中的折扇一闭,在掌心敲了敲,对着霍长歌笑言。
“让霍兄见笑了,是我管教不善。\"
说到这,季远城斜眼睨向季覃。
“不过是我季家的一条狗也在跑出来乱咬人,还不快过来给霍二少爷道歉。”
霍长歌眼角抽了抽,心中暗道,怪不得上辈子季覃高中得势之后把季远城整得生不如死。
不过介于季远城对自己还不错,霍长歌刚想开口劝一句,却听见季远城又对着他笑语。
“霍兄出生高贵,又是相国爱子,自然从小淫浸各种典籍,名师大儒授课,怎是这等草芥可比?这次考试霍兄万不可藏拙,定要让这人看看霍兄的深浅。”
霍长歌:并没有。
他收回刚才的话,这季远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霍长歌侧头对上季覃挑衅冷酷的目光。
只听见季覃勾了勾唇角,微微躬身,似是服气,说出的话却又有不甘。
“那就请霍二少爷同我比一比,这一次的入学考试到底谁胜谁负。”
霍长歌已经了然,原来这儿等着他呢。
霍长歌抿了抿唇,随即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不比。”
末了,他还很厚脸皮的反问季覃和季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