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朱皓朱大人终于试着开口,对着霍长歌问道。
“长歌,你这是……”
瞧着两位大人表情如此诧异,小郡主也不由得凑了过来,伸头一看也是愣住了。
瞧着小郡主张大了嘴巴,凉亭之外的贡士们也是不由得觉得好奇。
不过,这些贡士都有些不好意思去看,只有程奕铭一个人站了起来,朝着凉亭里面走了过去。
程奕铭原本只是有些不信,霍长歌怎么可能写出比自己更好的诗赋来,这些内容是他提前准备好的。
谁曾想到,当程奕铭伸头去看的时候,他几乎就要气死!
因为霍长歌在纸上写着的内容,分明就是和他的一模一样。
程奕铭几乎就要跳起来。
他终于失控的指着霍长歌,一句换就要从喉咙里爆发出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霍长歌忽然笔锋一转。
与前面咏叹山河盛世、海晏河清所不同,在这里,霍长歌写的是百姓疾苦。
程奕铭也是意识到了这些不同。
他不由得愣住了,身体也渐渐变得僵硬起来。
霍长歌这一举动分明就是在狠狠打他的脸,讽刺他只知道攀附权贵,歌功颂德。
不多时,霍长歌便已经停笔。
在场的人脸色不一,但是都明白霍长歌是什么意思,不由的将目光放在了霍长歌和程奕铭之间。
而对于程奕铭和霍长歌二人所写也是各执一词。
而张全友和朱皓也是有不同意见。
张全友似乎更喜欢程奕铭一些,他捋着胡子说道。
“虽说霍长歌这赋写的不错,但是到底是借用了程奕铭的,颇有取巧之嫌,因而两相对比之下,程奕铭更胜一筹。”
朱皓摇摇头,显然是不同意这样的意见。
“霍长歌虽有取巧,但也算是别出心裁,更何况,文章以立意为上,霍长歌心怀天下,才是大才。”
……
如此一来,两人竟然吵了起来。
自然底下众人也是各执一词。
终于,有人忽然站出来,忍不住说道。
“宁王殿下,二位大人,霍长歌所谓立意不过是心机而已,更何况,在这样的日子,提起这些岂非是冲撞了陛下和殿下,足见 霍长歌其人擅用奇淫巧技们,应当治罪!”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种事情既然已经到了冲撞的地步,那么若是他们再说些什么,只会将祸端往自己的身上揽,实在是不值当。
在场唯有一人,站了起来。
只见宁笙箫冷哼一声,嗤笑道。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不是如此。再者说,陛下英明圣武,殿下亦是为国为民,找你的意思,陛下和殿下也是……”
接下来的话宁笙箫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那个时候,那个贡生已经白了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要知道,他之前那番话若是被有心人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可是要灭九族的!
那贡生腿一软,即刻跪了下来,战战兢兢的对着司晏明请罪道。
“宁王殿下,学生并非此意。”
司晏明淡淡扫了一眼地上那个贡生,直将那个贡生看的两股颤颤,几乎就要背过气去,这才说道。
“起来,今日鹿鸣宴不过是各抒己见罢了。”
随后,司晏明将侍从呈上来的两篇赋看了一遍。
他并没有直接说些什么,只是转头对着霍长歌笑道。
“你总是这么淘气,若是来日到了殿上,父皇见了你还是这样,那可如何是好?”
不过一句戏言,便直接结束了这场流觞曲水。
众人一脸懵逼。
宁王殿下如此偏颇这样真的好吗?
接下来,《鹿鸣曲》再次奏响,
那玉琉香已经放下了长剑,换了另外一身衣服,继续开始跳舞。
她的舞姿一改之前的凌厉,反如杨柳般柔软,舞步翩跹,仿佛风一吹,扬起她轻薄的裙裾便能够将她整个人吹起,如蒲公英的种子一般飞走。
觥筹交错,更多的人上前给霍长歌敬酒。
而程奕铭则是直接被冷落在了一边。
毕竟,谁都看得出来,之前程奕铭那两出已经说明他是什么样的人,相比之下,自然是霍长歌更加讨喜。
酒过三巡,霍长歌面色酡红,走路也逐渐摇摇晃晃起来,
这个时候,一直坐在那里的小郡主走了过来,悄悄的在霍长歌的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霍长歌低头悄悄打开,发现是几颗小小的橄榄。
橄榄这东西本朝并没有,而是从西域而来,极为珍贵,怕是贡品,寻常含在嘴里解酒最好。
霍长歌心底感动,望向了小郡主,刚想要说些什么,忽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赶紧转身就跑。
小郡主瞧着霍长歌那样,心底也不免有些担忧起来。
她正要追出去,忽然一个侍从拦住了她的去路。
“郡主,殿下找您。”
小郡主迟疑了一下,望着霍长歌跑远的身影,想要再追,却听见那侍从又道。
“仿佛是宫里来人了。”
小郡主这才无奈之下,转身就走。
第95章
走到半路, 小郡主忽然停下了脚步, 眉头紧皱,心底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对着那侍从低声问道。
“宫里的哪位公公来找的我, 长什么样子?”
那侍从闻言有些支支吾吾,老半天才是回答道。
“奴才也不是很清楚, 宫里的人奴才也未见过, 只远远的看过去, 知道那公公身材丰腴,圆脸……”
小郡主闻言, 脸色大变。
她转身就跑。
小郡主快的让那个侍从都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当发现小郡主要走之际, 那侍从立刻转身就追, 几步拦在了小郡主的面前, 声音低沉, 目光冰冷。
“郡主, 您还不能走!”
……
而此时此刻的霍长歌已经跌跌撞撞的走到了杏园的澄心湖的湖边。
他脚步趔趄,跑到湖畔, 直接双膝跪地,对着湖水呕吐起来。
霍长歌被人灌得实在有些多了, 直接吐了个昏天黑地, 头也渐渐的有些晕晕乎乎起来。
大约吐了一会儿, 霍长歌却觉得醉意更深, 被这微醺的春风一吹,酒意就上来了。
霍长歌迷迷瞪瞪的睁着眼睛,看着水里的鱼竞相争食他的呕吐物, 皱紧了眉头,红着一双眼睛说道。
“你们可真恶心。”
话音刚落,周围的风声就仿佛停了一般,霎时间静谧异常。
喝醉了的霍长歌去无知无觉,重新扶着湖畔的一棵杨柳树的树干慢慢的站起来,随后跌跌撞撞的继续沿着湖畔走着。
走到明亮处,霍长歌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湖边朦胧着眼,望着夜色下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
水面上,星光璀璨。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霍长歌没有反应。
一双手已经朝着他伸过来,狠狠将他推入水中。
霍长歌一个趔趄,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
只听见“噗通”一声,伴随着四下里飞溅的水花,霍长歌整个人都重重的砸进了湖水之中。
深夜的湖水又凉又冰,慢慢的渗进人的骨头里,似乎是想要把人整个吞没进去。
霍长歌在水里不断的沉沉浮浮,不断的踢蹬着水面,努力想要攀上水面,奋力抻着脖子,大口大口呛着水。
“救命!救命!救命!”
在这样刺骨的水里,霍长歌的酒意也渐渐的散去。
他模模糊糊的看见岸边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身形瘦小,就好像是一只干瘪的猴子,只是看不清脸上的五官和表情。
就在霍长歌即将要触及到岸边的时候,那人忽然伸出手,猛地将按住了霍长歌的脑袋,将他整个人猛地按下按。
死死地按住。
水下的霍长歌拼命的摆动着四肢,挣扎着想要抗拒水压和从四面八方倾入口鼻的冰冷湖水。
水呛得他眼鼻发酸,意识模糊,身上也越来越使不上力气。
霍长歌咬咬牙,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
他还有霍家,还有父母,还有……
小郡主……
在最后一次挣扎出水面的那一瞬间,霍长歌猛地握住了按在自己脑袋上的那只手,用尽全力往下一沉。
下一瞬,伴随着噗通一声落水声。
那个推霍长歌入水的人也被他拖下了水。
趁着那人还在挣扎,霍长歌狠狠踩着他的肩膀,猛地往上一蹿,跳出水面喘一口气。
紧接着纵入水中。
黑暗的湖水之中,不但阴冷刺骨,而且黑的让人心惊。
即使霍长歌已经习惯了黑夜的眼睛,在水下仍旧看不太真切。
他毫不犹豫的呼叫系统,声音冰冷而坚决。
“系统,开个夜视功能。”
系统这一次反应很快。
【嘀,系统收到请求。开通宿主夜视功能十分钟,扣除积分1500,宿主剩余积分……】
霍长歌懒得听系统继续念一长串,当夜视功能开通那一瞬间,霍长歌的眼前就好像是打开了一个两万千瓦的高强度照明灯一样,湖底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的异常清晰。
与此同时,霍长歌也认出了正在水底挣扎着的那人是谁。
霍长歌对着那颗穿着一身绿,生怕旁人认不出自己的韭菜还记忆尤甚。
此人名叫做姜正阳,父亲是正四品大理寺少卿。
只不过之前因为牵扯到了河清贪腐一案之中,以至于被贬谪,以至于姜正阳原本到手的功名也一起被革了。
一个没有资格参加鹿鸣宴却忽然发现在这里的人,霍长歌哪里还能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霎时间,霍长歌的目光变得异常凛冽。
望着在水中挣扎着,还想要伸手把自己一起拖下水的混账东西,霍长歌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系统,上辈子把我大哥淹死的是不是也是这人?”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
【嘀,涉及主线剧情,不能告知宿主,很抱歉。】
霍长歌并没有纠结这些,他浅浅勾了勾唇,霜声道。
“原来如此,姜家是其中一环,幕后还有别人,多谢了。”
系统嘀了一声。
当霍长歌游向那个被他踹下去的韭菜的时候,才忽然说道。
“宿主,你忽然变得好可怕。”
霍长歌没有回答他,只是又踹了一脚姜正阳,随后在水里一个漂亮的翻身直接捏住了姜正阳的后颈子。
从前,霍长歌的确不怎么会游泳。
但是不会的东西是可以学的,特别是之前在阖宫夜宴的时候,发生太子和懿嫔那件事情之后。
此时此刻,水里的霍长歌就仿佛是古书中所记载的鲛人,捏着姜正阳的后颈,狠狠地朝着湖底的岩石上撞去。
水底的浮力很大,霍长歌要用的力气也要比平时大上很多。
但是他仿佛没有任何感觉一样,一下一下的将姜正阳的脑袋撞向湖底的岩石。
姜正阳的脑袋就像是一个青皮西瓜,爆浆开来,露出里头鲜红的果瓤。
那鲜红在水里慢慢的晕开,渐渐的弥散在了水里。
可是,霍长歌就仿佛是没有半点儿意识一般,仍旧一下一下的朝着凹凸不平的岩石上砸着。
忍受不了这一切的系统,终于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冲着霍长歌大吼道。
【宿主,宿主,宿主你清醒一点!!!】
霍长歌狰狞的面孔太过可怕,他那样子仿佛是一点儿力气都不打算给自己留了,只想要和这人同归于尽。
【宿主,你还想要报仇吗?!你的仇人不只是他!】
这一声之后,霍长歌终于好像是彻彻底底的反应过来了一般,松开了手中早就已经不知生死的姜正阳。
他眼底的血红一点点的褪色,眼神逐渐的清明。
这一刹那,仿佛身体之中所有的力量都已经被抽空了一般,霍长歌再也不能动弹一下。
霍长歌就这样被顺着水流的方向不知冲向了哪里。
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水压向他,灌满他的口鼻,从霍长歌的嘴里鼻子里,冒出无数细小的泡沫,那是他身体里最后的一点点空气。
霍长歌拼命的咳嗽着,眼前也渐渐的黑沉了下去。
是十分钟已经到了吗?
他记得似乎没有这么久。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条黑影由远及近而来,在水中仿佛是一条黑色的巨大游鱼,伸手抱住霍长歌。
意识模糊之中的霍长歌,努力睁开自己的眼睛,看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那一瞬间,霍长歌愣住了。
不过几个呼吸间,那黑衣人已经抱着霍长歌窜出水面,大股大股的新鲜空气疯狂的涌进霍长歌的口腔和胸肺,她不断的吐出水,猛烈的咳嗽着,努力压抑住那种难受的感受。
意志战胜了痛苦,他伸手趁着那人给自己拍着后背顺气的刹那,猛地一下揭开了那人的面具。
当瞧见那人的面孔的一刹那,霍长歌生生愣在了当场。
那人的脸上,从额角的位置开始,横贯整张脸斜切下一刀深深的刀疤,甚至左眼已经完全被损毁了。
可是,即使如此,那张脸的轮廓,那五官仍旧是他的大哥,他的大哥霍长邺。
这一瞬间,霍长歌的眼睛红红的,他鼻子一算,眼泪终于忍不住啪嗒啪嗒的掉落下来,他张大了嘴巴,拼命的呼吸着,不知是因为在水里呆了太久还是因为激动。
终于,霍长歌张开嘴,从喉咙里爆发出一声痛恸。
他紧紧抱住那人的脖子,死死地,死死地不肯放手,大声痛哭道。
“哥,大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不要霍家!”
此时此刻,在霍长邺的面前,霍长歌不过仅仅只是一个孩子,一个仍旧还没有长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