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面无表情,用匕首将那张婴儿面生生剜下,随即丢进了身旁的炭炉里面。
霎时间,婴儿面燃起熊熊烈焰,那尖利的婴儿笑声逐渐变成了让人疯狂的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恐怖的仿佛是凶狠的婴灵化作了厉鬼萦绕在凤仪宫中不肯散去。
失去了婴儿面的韩翳,仍旧倔强的睁着眼睛,那半张被剜掉的脸血肉模糊,散发着腐烂的臭味,可见黏连着血肉的白骨。
只是,他终于再也看不见他的皇后了。
皇后缓缓站起身,双手仍旧沾染着鲜血和碎肉,她净手之后,才霜声唤人。
静莲走进殿门之时,当看见躺在地上的韩翳之际,脸上的血色尽退,她退后一步,两股颤颤,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静莲口中惊呼。
“娘娘,这是?”
皇后仍是那样凤仪万千,端坐在她的凤座之上,仿佛在谈论一个物件一般。
“派人给陛下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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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司晏明康复即将回京的消息传来。
而此刻,皇后已被禁足凤仪宫足足有三日。
皇帝侧躺在榻上,身边的春公公伺候着,仍旧如常将一丸浅褐色的药丸送到皇帝口中。
皇帝服了药之后,却仍觉得不好,喉咙里发出猛烈的咳嗽,眉头紧蹙着,眉心拧成一道深深的川字。
春公公瞧着皇帝这般,忍不住低声劝道。
“陛下这几日太过担心宁王殿下了,不如好好睡一觉。宁王殿下已经启程回来了,短则三五日,快则□□日就到了。”
皇帝听到这话,欣慰的点点头,对着春公公道。
“这孩子,这些年来吃苦了,如今终于苦尽甘来了,他一回来,朕便封……”
皇帝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春公公,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躺好了,冲着春公公道。
“你退下,谁来也不许进来。”
春公公应声退下。
皇帝这一觉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并不是在自己的承德殿,入眼的皆是一片刺目的赤红,在这赤红的掩映下,日光透不进来,是那样的昏暗。
他不记得了,这是什么地方。
然而,这时候一道绝色端庄的身影伸手挑开了纱幔缓缓得走了进来。
皇帝看见面前这个穿着凤袍的女人,面色霎时间冷凝了下来。
“皇后,你如何在这里?!”
皇后轻笑一声,拾衣在床边坐下来,声音轻缓。
“这里是凤仪宫,臣妾自然是在这里。”
她顿了顿,仿佛是在自嘲一般。
“是啊,陛下已经十余年没有来这里了,不认识这个地方,自然也是寻常。臣妾只是觉得旁人照顾不好您,便命人将您带到凤仪宫,亲自照顾你。”
皇帝闻言,眉头紧拧,仇视的目光冷冷的注视着皇后。
“皇后,你和废太子做下的那些事情,足以让你们株连九族,如今朕还留着你的后位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皇后并不管皇帝如何怒吼,如何的愤怒,她扫了一眼皇帝支撑着想要坐起来的样子,凉凉道。
“陛下病重,想要起身怕是不能了,还是顾念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皇后说完,纤细修长的手指上捏着一枚深褐色的丹药,递到皇帝唇边。
“国师新进贡的仙丹,嘱咐了陛下每日必服。”
皇帝见到那枚如此熟悉的仙丹,眼睛霎时间睁得极大,颤颤巍巍得伸手指向了皇后,怒喝道。
“国师……那些丹药……你这个毒妇!!!”
他忽然一巴掌拍开了皇后的手,那一枚丹药从皇后的手指尖脱离,滚落到了地上。
皇后看也不看,面上的表情仍旧是不动。
她笑了一声,眉眼如画,妩媚倾城仿佛不是人间才有的颜色。
“陛下既然不想吃,那就算了。臣妾陪您坐一会儿,想必这事,一会就有结果了。”
皇帝闻言,抬眼怒瞪着皇后,寒声质问。
“你又想干什么!你买通国师给朕下毒,是想要谋朝篡位,让废太子登上帝位,你好做皇太后!\"
皇帝深吸一口气,无比自信道。
“宁王一定会来,回来救朕!”
皇后淡淡道。
“已经来了,被困在承德门和天启门之间的广场间。”
她说到这里,瞧着皇帝又要发火,忽而笑了一声。
“陛下不用生气,气坏了,是自己的。陛下不如好好躺着,休息片刻。”
皇后忽然站起身,朝着正殿走去。
内殿的凤床上,皇帝一声沉珂,静坐着。
正殿,凤座之上,皇后如同往常的十几年一般,坐在那个属于自己的凤位上。
永远孤独的,一个人。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
空荡荡的凤仪宫外,震天的喊杀声传入了这座孤寂的宫殿。
皇后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了白玉台阶。
她知道,有结果了。
静莲一身血污,连滚带爬的进来,伏倒在正殿的白玉地砖上,对着皇后哭诉道。
“娘娘,镇国公被敌军所杀,太子败了!!!”
皇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挥挥手,声音尤就清冷。
“做完你该做的事,就走。”
静莲哭着离开。
空旷的凤仪宫里,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四顾,终于……
一柄利剑穿过她的后背,一具温热的瘦骨嶙峋的身体贴了上来。
皇后冷嘲。
这些年,她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唯一的温暖,竟是他为了将剑深深刺入她的身体。
感觉到不断送入自己身体,最终穿透前心的长剑,皇后笑了。
她没有动,只是冷眼望着转身蹒跚着想要跑出正殿的皇帝。
她忽然不能自抑的大笑起来。
皇后沾满鲜血的手,缓缓的,缓缓的将长剑从自己的身体之中拔出。
当的一声,长剑落在地上,鲜血四溅。
几乎同时,只听见轰的一声,凤仪宫的正殿塌了一半,殿门彻彻底底被堵死。
炽烈的火舌霎时间汹涌着,仿佛是一只赤红的巨兽忽然出现,大张着黑色的大口,想要吞噬自己所有能够看见的一切。
皇帝倒在地上,不住的往后退去。
却发现,几乎是在片刻之间,整个凤仪宫都被烈焰包裹起来。
那些赤红的帷幔被火焰点燃,吞吐着烈焰。
冰冷的凤仪宫在顷刻间,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暖。
皇后柔软的身躯从皇帝的背后贴了过来,紧紧地,紧紧得,搂着他。
眼看着烈焰一点点的朝着中心靠近,一点一点朝着他们蔓延而来。
皇帝剧烈的挣扎着,他一边猛烈的咳嗽着,一边伸手朝着殿门的方向,嘶声怒吼道。
\"宁王,宁王!救朕!!!\"
皇后的笑声在皇帝的耳边响起,一遍接着一遍。
“陛下,你答应过我的,生同寝,死同穴。生是你做不到,那么死了我们必要在一起。”
也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皇后的力气出奇的大,她伸出被鲜血浸染的双手,死死包裹住皇帝伸出去的手,慢慢的,慢慢的将他拉回。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皇帝目眦欲裂,他不想死,他也不愿意就这样和这个女人死在一起。
可是,常年来仙丹在他体内残留下的毒素已经掏空了他的身体,如今的他竟然挣脱不开一个即将死去的女人。
皇帝怒吼着。
“皇后,就算是你杀了朕,太子已经输了,你的儿子这辈子都成不了皇帝!”
皇后闻言,低低笑了一声,她轻轻的咬住皇帝的耳边,温柔沉溺的□□着他的耳珠,细碎的笑着。
仿佛是因为生命已经走到了最后的尽头。
皇后终于还是有些不支,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抱着这个自己爱了一生,也恨了一生的男人。
她猛的吐出一口血,轻笑着。
“司煜宁,你这一辈子都在骗我。而我只骗你一次……一次就够了……呵呵……”
她喷出最后一口鲜血。
“司晏明……他……是我的……”
皇后的话没有说话,她的身上仍旧穿着那件大婚册封时候所穿的皇后凤袍,只是上面沾满了鲜血,她死死地抱着皇帝,至死都不曾放开。
皇帝霎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惊恐得瞪大了眼睛,赫然响起。
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日。
司晏明降生的那一日。
皇后宫中,也曾诞下一名死胎。
“不……不……不可能!不可能!”
皇帝望着四面不断靠近的火焰,火舌已经点染了他身上的衣袍。
皇帝这才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这件衣服,是当年和皇后大婚之时所穿的那件。
一模一样。
皇帝疯狂的挣扎着……
“不——”
凤仪宫燃起的熊熊烈焰直冲云霄,那滚滚的黑焰让已经退至内宫巷道仍旧还在拼死抵抗的太子看的清清楚楚。
那是凤仪宫的方向。
太子霎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双目赤红,目眦欲裂,猛地将手中的长剑插进地缝,猛地朝着凤仪宫的方向跪下,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母后!母后!”
母后,你终于还是不要我了吗?!
太子疯了。
其余的人也再无抵抗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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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之后,霍府。
十里长街铺满了赤红,整个帝都花团锦簇,春日里最美的艳色在霍府。
郡主出嫁,嫁的是定国公府霍家的二少爷,振国将军的亲弟弟,如今任工部尚书的霍长歌。
郎才女貌,绝配。
花轿是从宫里抬出来的,送嫁的是太后以及一众太妃。
花轿整整绕了整个帝都,这才稳稳的停在了定国公府的门口。
霍长歌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了,左边是戴着半张银色面具的振国将军,右边是孔武有力的骠骑将军沈昌盛。
霍长歌一身红装,刚瞧见那花轿停下,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跑下台阶,险些脚下一滑,一头砸下去摔个大马趴。
幸好,霍长邺和沈昌盛一左一右架住了霍长歌才不至于让他摔倒。
霍长邺也是无奈。
“你着什么急,媳妇在那儿又不会跑!”
一旁的沈昌盛也是哈哈大笑起来,冲着霍长歌一个劲儿的做鬼脸。
“瞧你这急色的样子。”
霍长歌没好气的白了沈昌盛一眼,指了指牵着儿子站在一旁的沈夫人,没好气的说道。
“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哭着求我帮帮你把苏姐姐娶回家的。”
沈昌盛不说话了,猛地将手中的弓箭塞给了霍长歌,嘲笑他。
“你射你的,看你能几箭让新娘子下轿子。”
霍长歌呵呵。
然后拉开了弓箭。
第一箭,去接新娘子的沈烨沈大财主忽然捂着自己的屁股惨叫了一声。
那箭头直接戳了沈烨的屁股。
第二箭,那箭直接朝着小舅子飞了过去,险些插在了小舅子头上的发冠上。
所有人:……
然后,所有人默默地退开了几步,不敢再走进了霍长歌的射程范围之内。
这个时候,霍长歌的脑海之中忽然想起了系统的声音。
【嘀——宿主,就让系统送你一个小小的结婚礼物,你放心大胆的射出去,系统会帮助你的。】
果然,下一箭霍长歌稳稳的钉在了轿子的门上。
所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这原本是三箭,但是所有人都极为默契的觉得,这样就已经够了。
沈昌盛连忙从霍长歌的手上抢过了长弓,而霍长邺也将剩余的长箭从霍长歌的手中抢了下来。
喜娘也是极为配合的甩了甩手中的红帕子,嬉笑着高声唱道。
“新娘子下轿子喽。”
紧接着,压轿子,喜娘扶着一身凤冠霞帔的小郡主从轿子上面走了下来。
两人终于朝着正堂走去,一路上无数人围观,一声声都道贺声。
霍长歌的脸上始终挂着开心的笑容,那种笑容从内心发散而出的。
她带着自己新娘子朝着喜堂之内走去。
只是,今日的高位上坐着的并不是霍长歌的父母霍青山和霍夫人,而是如今已经是皇帝的司晏明。
霍家两兄弟因为在匡扶新帝登基这一事上功绩卓越。
三年前,太子和镇国公一同叛乱之后,死而复生的霍长邺又和镇南王一起出兵剿灭镇国公的残余势力,如今两兄弟一文一武,显然已经成了皇帝身边的左膀右臂。
因而,此次司晏明作为主婚人,更加显得霍家的荣宠。
司晏明看着霍长歌一脸浓浓的笑意,那张清冷威严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如同往日一般的笑容。
随着随行的太监一扬手中的拂尘,高声唱道。
“新郎新娘拜谢陛下。”
霍长歌笑着牵着自己的新娘子跪下,深深的对着司晏明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多谢陛下。”
喜帕底下的小郡主也是高兴,原本新娘子是不能说话的,她却到底没有忍住,笑着对着司晏明道。
“多谢皇帝堂哥。”
一旁的太监瞧着两人这样,轻轻咳了一声。
一旁的喜娘也是赶紧捏了捏小郡主的手,低声说道。
“哎呦,我的郡主啊,新娘子是不能说话的。”